1
王都耶汀伯格是圣方舟王国的首都。
从王都中心向北走,就能看到一座美轮美奂的古城。
直到最近这座城都做为接待外宾的「迎宾馆」来发挥作用,但由于之前王都遭到黑龙袭击,于是它在睽违两百年后再度担起做为王都的重责大任,由担任代理的赛西莉雅公主替卧病在床的国王在此发号施令。
这一天赛西莉雅公主也在旧王城的办公室里和她最信赖的挚友、也是身为国家英雄的少女一起讨论今后的事态。
「卡内基那边有五个『留学生』要进密米尔士官学校……是吗?」
发出这个既严肃又美妙声音的,是个以长及腰间的金发和蓝色眼眸为特徵的少女。她身穿铠甲的身影看起来庄严肃穆,宛如神话中的女战神;其端整的美貌也犹如女神。
她的名字叫玛莉亚。
玛莉亚=女王之女武神。
她不但是依照神谕获得枪骑士第三称号的《女武神》,而且还是以二八年华的年纪就身经百战,为这个国家带来胜利的救国英雄。
「是啊,虽然这『五个人』明摆著是怀著某种企图而来,但我们还是得接受。」
这可说是颇有高度的政治判断。
虽然赛西莉雅已经对国内外公开表示前阵子那次黑龙的袭击是场不幸的「自然灾害」,但事实上她还暗中和卡内基帝国展开交涉,利用应该已经解散的「六大凶杀」发动的这场袭击反过来抢占上风,终于成功缔结了原本和帝国间迟迟没有进展的休战协定。
而那时帝国提出了几项条件,其中之一就是要接受「五个」留学生。
虽说在战时留学的管道被迫中断,但战后没过多久管道就再度开启,连别国的最高等教育机构都有留学生要来,今年就预定将有三十二人就读。
其中就有来自卡内基帝国蜂拥而来的留学生。
考量到前阵子发生过的六大凶杀袭击事件,这种行为简直就和亲手把害群之马拉进自己家里没两样。
「这样不会有危险吗?」
「当然,我已经做好要冒点风险的心理准备了。强大的军队确实是十分可怕,但即便是拥有大陆最强军力的卡内基帝国,只要多国合作还是可以击退;话说回来,即便我们可以击退『军队』,但却无法阻止『人口』流入啊。如果我真做出这种事,流通就会停滞,并且一口气搞垮我国的经济哦。」
是要以目前的休战协定为基础再进一步缔结永久和平条约,还是要准备再度开战呢?这是接下来几年的国家掌权者被赋予的课题。
赛西莉雅眼下担忧的是如何恢复国力并增强军备。
还有——
「与其拒绝接受而让对方转入地下,不如放在手边就近监视……事情就是这样吧。」
「嗯,你说得没错。光是一个『第三称号』就能毁灭王都,看过这种情形后我们就必须尽快想出应付的方法啊。依照情况……或许我们有必要采用『以毒攻毒』的手段哦。不过这样一来,我就只是把很辛苦的工作都推给你啊。」
「不,如果我一个人牺牲奉献就能保护这个国家,我倒是没有异议。」
「……那他呢?」
「雷奇那边的话……由我来跟他说吧。」
赛西莉雅公主发出暗示,而玛莉亚也一脸认真。
面对暗中进逼的危机,两人都想事先做好准备。
而就在此时……
噗通——玛莉亚突然感到剧烈的头痛,并且用手按住额头。
流入脑中的庞大记忆奔流瞬间抹杀了她所有的思考能力,那双总是蕴含强烈意志、比水龙石更鲜明的蓝色眼眸也彷佛在眺望远方般朦胧起来;她那一脸茫然的表情看起来简直就像被某种东西附身了——
(——杀吧!)
玛莉亚的脑海里响起了「某人」的声音。
「你怎么了,玛莉亚?」
「……呜,赛西莉雅殿下?」
在塞西莉亚用力摇晃玛莉亚的肩膀后,她终于清醒过来;此时她的心脏宛如被压得发出哀号,背上也是冷汗淋漓。
更重要的,刚才那段影像究竟是——
(刚刚那是我在做白日梦吗……?不,不对。这是……我「感应」到某人的思考了吗?)
她虽然想要勾起刚刚那段回忆,但就像平常从梦境中醒来那一刻就会忘记之前做了什么梦一样,这段记忆也迅速模糊起来。
玛莉亚拚命想要回想起刚刚感受到的强烈「绝望」,但不论她多努力,这段重要的影像还是宛如水流渗过指缝坠落般消失无踪了。
「哈……哈……呜……雷、奇……」
之后玛莉亚陷入了悲伤、苦闷、呼吸急促的状况,还整个人瘫倒在办公室的沙发上。
赛西莉雅连忙赶到玛莉亚身边。
「把呼吸慢下来,先放轻松点。你『看到』了什么吗?」
「嗯,没错。」
「运用神赐技能的我们,也有身为侍奉神的另一重圣女身分。凡是和女神间拥有强烈连系者,都会由于这种能力而会很容易看见『神谕』或『预知』。不过,这种能力可不是万能的哦。绝对不可以硬要追求答案。」
赛西莉雅公主身为侍奉太阳女神伊莉丝的圣女,过去曾经在伊莉丝教的本部「圣地艾比雷欧」经历过严格的修行。虽说她向来被看好肯定能成为第三称号者,但由于七年前国王病倒,于是她中断了自己的修行从圣地回到国内。
「把心放空,只要说出自己看到的景象是什么就好。」
赛西莉雅把手放在玛莉亚的额头上,自己也闭上眼睛和玛莉亚的感应连系起来。
「深谷与流泻的瀑布、焰发少年……而且还看到了身穿漆黑铠甲的银发少女。最后则是一位宛如恶意结晶的老人——」
在赛西莉雅的引导下,陷入恍惚状态的玛莉亚就一路说到这里;但是接下来的影像就完全消失了。
「这不是预知,而是警告……与其这样说,不如说感觉比较像是有人在求救啊。抱歉,玛莉亚,我也只能看到这些而已了。」
「不,很感谢您。托您的福,我感到轻松点了……」
在影像消失的同时,那种压迫胸口的悲伤和绝望也消逝了。玛莉亚这时才松了口气。
「在你平静下来之前,就先稍微这样待著别动吧。」
被人温柔摸头的玛莉亚这时才突然「啊」一下发现自己正躺在赛西莉雅公主的大腿上,但她也只能全身放松照样躺公主大腿任人摆布。从身为家臣的立场来看这自然是大不敬之举,不过她现在却以想对人撒娇的感情为优先。
玛莉亚的「母亲」在她小时候就去世了。
母亲在她七岁生日来临前三个月就因为接受了尼伯龙根骑士团的任务而前往灵峰贝尔格里希,然后就在当地失踪了。
虽然有派人拚命搜寻也无功而返,即便到了生日母亲同样没有回来——只有她随身的「神枪洁希德」和「神铠布伦希尔德」回家了。
而过了一年后。
在作战中失踪的母亲就在没有找回遗体的情况下举行了葬礼。
「一这样做我就会想起以前啊。你可以像那时候一样叫我赛西莉雅姊姊哦。」
赛西莉雅公主正用一副「眼前正在撒娇的玛莉亚看起来可爱得不得了」的态度在逗著她玩。
和玛莉亚算是「堂姊妹」关系的赛西莉雅,不但拥有能和玛莉亚并驾齐驱的美貌,而且她的年纪十八岁,比后者大两岁,论身材可是更加成熟迷人。
对于母亲的葬礼结束后、过了一年多连父亲都过世的玛莉亚,赛西莉雅一直都把自己当成她的亲生姊姊来对待她。
「请……请别开玩笑啦!」
玛莉亚顿时满脸通红,还连忙想站起来。但她却被对方给压回来了。
「呵呵,还不行哦,玛莉亚。」
「~~~~」
虽然害羞得不得了,但玛莉亚还是乖乖地任由赛西莉雅摆布。
接下来——
「你最近有好好睡觉吗?」
「有啊,光是雷奇待在我身边就让我睡得很安稳,真不可思议。不过有件事让我觉得有点伤脑筋……」
只要感受到房子里有雷奇的气息,就能让她睡得比采用任何催眠手段更熟。
睡得安稳——对玛莉亚来说,光是这样就没有比这更令人安心的事了,但是最近只要雷奇不在,她「反而」睡不著。
而做为密米尔士官学校课程的一环,刚好从前天开始雷奇就去参加外宿实习了;这导致玛莉亚昨晚完全睡不著,结果无论如何都忍不住的她就——
(唉,对不起啦雷奇!我又……去闻你的衣服了……)
她在心里这样忏悔,同时羞得满脸通红。
只要一觉得寂寞就会想闻雷奇的味道,她就觉得自己这个「怪癖」最近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你有什么伤脑筋的事吗?」
「没、没有啦!什么都没有啦!」
玛莉亚拚命掩饰心里的动摇。
「什么嘛,真遗憾。心爱的他每晚都不让我睡觉——我很期待你说这句话说。」
「?」
玛莉亚听不懂对方的意思,还歪著头思考起来。
雷奇哪有不让她睡觉,反而是在转眼间就让她陷入梦乡了。
此话一出,赛西莉雅顿时露出苦笑。
「呵呵,抱歉啦。对于纯洁的玛莉亚来说,要听懂我在说什么也还太早了吧?不过正因为你近水楼台,所以绝对不能大意哦。有时候女生这边若不积极一点的话,男生可是会跑掉耶。」
「赛西莉雅殿下,那个……您认可我和雷奇的关系吗?」
玛莉亚已经把雷奇的真实身分告知赛西莉雅了。
如果她想拆散自己和雷奇,那么玛莉亚也已经做好要从本国「出走」的心理准备。
「对啊。虽然我很想听听你爷爷乔瑟夫是怎么个说法,但要是从身为圣方舟王国公主的立场来看,我可不在意呢。当然啦,就身为朋友的立场我也很支持你哦。」
「那是因为……雷奇拥有『第三称号』的关系吗?」
「如果你要我说得现实点,那么的确如此。如果能让一个拥有单枪匹马就能对抗一个师团战力的人倒戈过来,这样不但能大幅削弱敌方的战力,同时也能大大增强我方的战力。」
赛西莉雅这种想法是基于她身为公主的立场,玛莉亚自己也是军方高层,她当然知道这种想法是正确的,不过——
「我跟雷奇约好要给他能让受伤的身体休养的场所。所以,如果要强迫他去打他不想打的战斗,那我绝对不会同意的。」
他们俩邂逅时,雷奇曾经问她一句话:「这次改成替你那边打仗吗?」
对于这位遭到残酷背叛而失去忠心的少年,玛莉亚希望能替他治好身心所受到的创伤,并且为他找出今后的生存之道,于是建议他去就读密米尔士官学校。
雷奇的强悍的确值得信赖。但是反过来说,如果这份强悍又被人利用而伤害到他,对玛莉亚来说这就是她最害怕会发生的事。
「我知道他只会为玛莉亚你个人而战。不过嘛,这点『程度』的事他应该也一清二楚吧。就像我们在利用他一样,他也在利用我们;但是这样正好啊,所谓政治就是在耍这种心机嘛。」
「耍心机……是吗……」
「没错。目前事态相当复杂,根本是一言难尽啊。」
赛西莉雅说完这番话后,就把视线转向放在办公室的桌子上的「小小的木制画框」。
上面画的是小时候的赛西莉雅和还是小婴儿的玛莉亚。另外,还画出了一名睡在摇篮里的「焰发」小婴儿。
赛西莉雅边用怀念的眼神看著这幅画,一边继续说下去:
「还有……对了,他继承了『克利萨利斯』家的血统,这也是一大原因。他身为旧克利萨利斯王族的后裔,也可以说是个『亡国的王子』哦。玛莉亚你应该不知道吧,自古以来圣方舟王国和克利萨利斯王族可是关系深厚,甚至好到一百年前该国毁灭时,我们还秘密接受了王族的生还者哦。」
「欸!?他的家族是克利萨利斯王族的残存者,这个谣言原来是真的啊……」
玛莉亚吓得浑身僵硬,还开始喃喃自语起来。
「是啊。被卡内基帝国消灭的克利萨利斯王国成了被冠上『北克利萨利斯』名称的帝国领土,而被俘虏的王族子弟也因为极其罕见的『战斗天赋』而被盯上,把他们当成能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的狼来系上枷锁。而受到圣方舟王国保护的克利萨利斯王家公主就下嫁到当时的『史崔特伯』伯爵家,暗中延续其血脉。」
而在二十年前——
从卡内基帝国来到密米尔士官学校留学的《黑骑士》尤里乌斯,和百年前就被拆散的克利萨利斯王家的子孙、也是史崔特伯伯爵千金安洁莉卡有了一次命中注定的邂逅。
他们俩很快就坠入爱河,最后就——
2
港都希尔霍伦的清晨来得很早。
黎明时出海打鱼的渔船返航后会立刻进行竞标,商人们也争先恐后地买进新鲜的渔获。
装满以圣术冷冻的渔获木箱陆续被堆到马车上。
由商人组成的马车队把各自看中的商品装载到车上,等待出发前往王都的时刻来临。
在这支由超过二十辆马车组成的马车队中,也有多人共乘的载客马车。
在圣方舟王国境内的街道都经过整顿,而且还有载客马车做为连系各地城镇的公共交通工具在运行。
这种车体作得十分坚固、还搭载了防风雨用车蓬的载客马车共有三辆。
乘客们把行李放在货架上后,有人立刻就座、有人跑到以马车队的吃食为目标的路边摊去大快朵颐、商人间也在互相谈笑,现场顿时上演了形形色色的众生相。
有个焰发少年在眺望著眼前这幕光景。
他的名字叫雷奇。
虽然他才十五岁,算是相当年轻,身材看起来也相应颇为纤细,但那经过千锤百炼的肌肉依然十分抢眼,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那头宛如火焰般的红发与深红色的眼眸吧。
他身上穿著仿自军服的密米尔士官学校制服,腰上还挂著带有美丽弧线的双刀。
目前雷奇的班级里有一半人离开了王都,做为课程一环而来到「港都希尔霍伦」。士官学校的教学计划不但严谨而且极富实践性,即便是新生也要立刻学习实际并参与实习。所谓「百闻不如一见」,这种现场经验才是校方最重视的。
这次的任务是「保护马车队」。
从出发点港都希尔霍伦到王都耶汀伯格的距离大约一百莱因要走半天,到夕阳下山时应该就抵达目的地了。
这些在捞起来后立刻就冷冻的新鲜渔获,应该能让王都的晚餐变得更多采多姿吧。
「时间快到了吧?」
雷奇这样喃喃自语后,通告时刻的钟塔就响起了钟声。
原本待在岗位上的雷奇发现有对老夫妻正在把行李放到马车上。
「我来帮你吧?」
他就走过去向对方发话。
「——!?」
老夫妻回头看看这位现代已经很罕见的亲切少年,顿时语塞。
「那个?」
雷奇一脸困惑地站在陷入沉默的老妇人面前。
这时老夫妻终于回神,连忙对雷奇道谢。
「喔喔,抱歉啦少年。虽然我有交代过行李要少带点,但老婆却无论如何都要多带点啊。」
一边摸著自己的白胡子一边说道的是一位把光润白发梳到后面绑成一束,右眼还带著眼罩、体态相当不错的老绅士。
对方虽然年纪大了,但也经过相当的锻炼吧。他不但体格好到足以让雷奇钦佩,而且身上散发的气氛完全没有任何破绽。而从腰上配戴的骑士剑来看,显示他是一个武者。
「因为我好久没看到孙子了嘛,总觉得不管带多少东西都不够啊。」
老妇人这样回答时还把阳伞转了一圈,模样看来颇为迷人。
她不但有一头蓬松的金发,还有充满慈爱的眼眸。
她年轻时想必是位美女吧。面对这位年纪越大越有魅力的老妇人,老绅士则是一脸「这真令人伤脑筋」的表情,还用单眼对雷奇眨了眨眼。
看到这对实在默契十足的老夫妇雷奇不由得失笑,然后他以灵活的动作跳上马车的货厢,把这两位的行李搬上来,并且绑好不让它们掉下来。
「小伙子,你是未来的《称士》对吧?看你这身打扮,应该是密米尔士官学校的制服吧?」
「是,接下来我将担任大家前往王都的护卫,还请多多指教。」
听到雷奇这句话,老绅士就回应「努力吧,少年」,老妇人则是微笑说道「那就拜托你了」,接著两人就坐上了马车。
然后——
「雷奇大人!乘客都确认过了!」
身为以碧绿色头发和尖耳为特徵的「森林一族(妖精族)」少女婷珂一边对挥著手的小孩们露出笑容,一边和同班同学一起回到这边了。
婷珂把头发绑成双马尾,而且除了士官学校的制服外,脚上还穿了一双连大腿都包起来的褐色长靴,手上也拿著一副大弓。
「我这边的商人好像也准备好了,雷奇殿下。」
以漆黑头发和黑色眼眸为特徵的「剑之一族(神居族)」少女白百合则对雷奇毕恭毕敬。
白百合把漆黑长发绑成一条马尾,而她身上除了士官学校制服之外,腰间还佩带了一把看来颇为豪华的朱红色的刀。
婷珂和白百合不论哪一位都是十分罕见的美少女,光是两人站在一起就足以让周围的气氛看起来变得很华丽。而且听闻婷珂是妖精族的「公主殿下」,白百合也是神居族的「族长千金」。
在车队行进期间,同班同学们也把形形色色的报告送到雷奇手上。
自从雷奇在特别课程中和玛莉亚打了那场模拟战后,他在班上的立场就相当于领导者,而在这次实习中他也自然而然地当上了「队长」。
「知道了。那么让大家各就各位吧。婷珂的话能拜托你吗,白百合?」
「当然可以。来,婷珂,你来坐我的马吧。我可是很擅长骑马哦。」
白百合说完这番话后,就把婷珂拉上了自己的马。
「咿,拜、拜托你了!」
一直住在森林里的婷珂对于骑马向来很不适应,眼下她也提心吊胆、一脸惊魂未定地抱住白百合的腰。
由于婷珂和白百合两人只要时间容许就会在雷奇身边伺候,所以自然而然形成了由雷奇担任队长、婷珂和白百合担任副队长的权力构造。
对于帝国出身的雷奇来说,有她们的协助是十分值得感激,他也很感谢她们;但为什么他只要在玛莉亚面前提起这两人,她就一脸不高兴呢?
(接下来我就要回去了……玛莉亚小姐……)
他心里想著要快点回去见她。
不久之后,这支马车队就开始往王都出发。
在春季的气候下有微风吹拂,将在草原上盛开著白色花瓣的夏雪草的甜香带过来。
马车队已经走到离王都只剩一半路程的位置了。
「————」
雷奇突然把马拉停,往后回头看过去。
他这样一动,就让白百合与婷珂也把视线转向平原上逐渐逼近这边的些微骚动。
「我感觉到好几个敌意啊。你能看到什么吗,婷珂?」
「距离还很远,我还看得不是很清楚;不过从扬起的沙尘数目来看,我想那很可能是野兽吧。数量或许超过了十头。」
对于雷奇的疑问,婷珂就这样回答。既然眼力和耳力格外优秀的「森林一族」这样说,那就应该不会错了。而这和雷奇探知到的气息也大致相同。
雷奇向同班同学发话,请她们去传令。
情报很快传出,让马车队停在草原正中央。
雷奇面对不安的商人们,以响彻战场的声音发话:
「大家听好了!现在我们后面有不少野兽追过来!虽然还有点距离,但我们要在这里迎击它们!非战斗人员千万不要离开马车!」
由于这个通知来得太突然,在马车队里掀起了一股骚动。
有个看似商人的男子站了起来,对著雷奇大叫:
「那我们有必要停下来吗!?既然还有点距离,那就继续前进甩掉对方就行了吧!」
在「对呀对呀」的一片赞同声中,雷奇走到前面发话。
「马车队用的矮马虽然有力气,但却是速度很慢的品种,它们跑起来的速度和人也差不多。但相对地,对方却以好几倍的速度追过来,那我们很快就会被追上了吧。再说接下来的路都是平缓的坡道,而且还是视野很差的岩石地带,这对那些野兽来说是很适合的猎场啊。」
「怎么会这样……」
听完雷奇仔细说明之后男子立刻脸色发青,整个人崩溃跌坐在座位上。
就在此时……
「需要帮忙吗?」
说出这句话的是在港都预见的老绅士,可以看到他腰上的骑士长剑微微出鞘——
「不,没问题的。战斗马上就会结束。」
雷奇一副十分理所当然的模样说道。
「哈哈,你这话听起来真可靠啊。那我就放心乖乖等著,你说是吧,老婆。」
「哎呀,我一开始就没担心过啊。」
其他乘客都是脸色发青,唯有这对老夫妇笑容满面。
雷奇一声令下,所有人立刻各就各位;而婷珂则一跃跳到马车车顶上,单膝跪地并架起了弓箭。
其他同班同学们也以保护马车队的阵形固守在周围。
而雷奇则带著白百合站在离马车队有段距离的平原正中央,看起来简直就是把自己当成「诱饵」。
就在此时——
架著弓箭的婷珂发现靠近的野兽群了。
然而——
「————那是魔兽『灰狼』!?」
婷珂发出了惊叫。
这一声让整支马车队的人心情都产生了动摇。
凡是沾染了由大地枯竭的「星之伤痕」中散发出来「瘴气」、变成凶暴的突变生物,都统称为「魔兽」。
其中「灰狼」更是危险到被森林一族视为天敌的魔兽。
它虽然体型大但动作很敏捷,而且每根毛发都硬如钢针,堪称刀枪不入。
而且其智商相当高,总是采取集体行动,甚至还会爬树。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它们不但是杂食动物而且食量超大,很容易影响森林里的食物链。
为了保护森林,妖精族经常要和这些魔兽交战。
「雷奇大人!对手是灰狼群啊!」
站在平原上的雷奇举起手来,示意他知道了。
既然对方是个体能力极高的灰狼群,那这可是凶恶到需要动员骑士团来讨伐的对手;而且对方群体的数量果然远在两位数之上,也不是以成为《称士》为目的的学生们有办法应付的弱鸡。
「怎么会这样!这下惨了……」「妈妈,我好怕啊!」「没问题、没问题的啦……」
商人们、乘客,甚至连担任护卫的同班同学们都是一脸绝望。
然而,婷珂和白百合的脸上完全看不到半点焦虑。
只要自己最信赖的人在身边,那就没什么好怕的。
雷奇用深红色的眼眸凝视著平原,单手拿著直刃短剑好整以暇地等待敌人进入自己的射程。他看著在远方看得见的灰狼群,逐步进逼变得越来越大——
「放箭先发制人。办得到吗,婷珂?」
雷奇对婷珂下令。
「是!」
拥有罕见的「导师」才能却立志成为「猎兵」的婷珂深吸一口气后屏住呼吸,把箭矢架在弓上后用力张弦。
即便灰狼身上有厚实的毛皮保护,但还是有几个地方能用箭射穿。
而婷珂则是一位不论目标有多小都能准确射中的弓箭高手。
嗖——
经过特殊加工的箭矢无声地掠过空中,射进了灰狼的眼睛里。
「雷奇大人,我射中了!」
婷珂在心里摆出胜利姿势,感到喜悦的时刻却只有短短的一瞬间。
得知有一匹狼被打倒时,灰狼群就在受指挥的情况下展现漂亮的行动,它们往广范围散开,然后再逼近过来企图包围马车队。
一看到目标群分散、意图躲避箭矢的行动,婷珂就发现自己失算了。
她太早放箭了,应该把对方引得更近点再出手才对。
既然要击退野兽群,那么最有效果的战法应该是在初期行动中尽可能削减敌人的数量;只要能削减敌人的数量,接下来的战斗就会比较轻松,敌人也有逃走的可能。
然而眼下的第一次接触却以失败告终。
她只射穿了区区一匹狼的眼睛,灰狼群就把马车队半包围起来了。
一看到目标为了闪避箭矢而散开——
「呜……」
她焦躁地再度放箭,但这种瞄准太大意的攻击就被灰狼的厚实毛皮挡住了。
婷珂再度开弓瞄准了目标。
「给我中啊!」
射出的弓箭虽然直接命中了灰狼的眼睛附近,但却没能刺进去而被弹开了。
对于既不能使用神技又不能把神意缠在武器上的婷珂来说,和技巧相比,在「攻击力」这方面可是一大问题。而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缺点的森林一族少女悔恨地咬紧了嘴唇。
接著——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雷奇那纤细的身躯发出了宛如龙族咆哮般的战吼,响彻整个战场。
空气被震得足以令人头皮发麻,灰狼群顿时宛如遭到威压般在瞬间停止了动作。
这一瞬间对灰狼来说堪称是致命破绽。
雷光「轰」的一声爆发,雷奇掷出的短剑宛如闪电般伴随著爆音射穿了第一匹灰狼;接著这把短剑在威力不衰的情况下又刺穿一匹狼,再一路射到位于射线上的大岩石那里,把那匹狼钉在岩石上。
所有人看了都说不出话来。
白百合一脸恍惚地盯著雷奇看,同班同学们、马车队的商人们和乘客们也都带著难以置信的表情看著被射穿的灰狼。
而只有那对老夫妇满意地点点头。
「稍微冷静下来了吧?」
当婷珂的视线对上那双深红眼眸的瞬间,她立刻双颊泛红,还轻轻点了点头。
灰狼群马上就把能在一瞬间解决两匹狼的雷奇改列为最危险的「猎杀目标」,并且有三匹狼就往雷奇冲过去。
接著雷奇便下令道:
「白百合,对手都是野兽,一只也不要放过啊。」
「——遵命。」
说出这句话后上前的「剑之一族」少女白百合,其冷静的眼眸中燃起了斗志,她把能奉献自己的剑的喜悦隐藏在心里,同时目不转睛地冷冷盯著狼群。
她的表情完全看不出任何气势,反而应该说是游刃有余。
三匹狼宛如在计算攻击的时机,在雷奇与白百合周围绕圈子;而且在它们后方甚至还有两倍数量的狼摆出双重圆阵,将「两人」完全包围了。
在高涨的紧张感下,当白百合把手放到刀柄上那一瞬间。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双方的均衡立刻崩溃,灰狼们一起往白百合飞扑过去。
面对同时从三个方向飞扑过来的灰狼,白百合还是敢于上前,拔刀出鞘。
她以神速的拔刀术一刀砍在第一匹狼的鼻尖上,接著刀尖掠过第二匹狼的咽喉将其斩杀,最后把刀收回来时砍开了第三匹狼的腹部。
只是一瞬间的交锋就让三匹狼倒地不起。
包围她的残存狼群立刻企图夹著尾巴逃走。
无法使用远距离攻击的白百合虽然立刻想要施展神技追击,不过雷奇掷出的无数缠著雷光的飞刀已经从她的身边飞过去了。
其威力只能以一句「惊人」来形容,彷佛以强弓硬弩射出的巨大箭矢般从背后陆续射穿了狼群。
白百合用刀划出十字甩掉刀身上的血迹,然后将它回鞘。
「干得漂亮,雷奇殿下。」
「白百合也很了不起啊。没受伤吧?」
「完全没问题!」
白百合双颊绯红,和雷奇彼此对看。
婷珂看到身为武者堪称高手、光靠眼神就能彼此沟通的两人,就觉得自己的不中用实在丢脸;于是她就在马车车顶上站起来,将精神集中到极限——
咻咻咻!
几道弓弦声响快到听起来几乎是同时响起、堪称神速的三连射,分别准确地命中了不同灰狼的眼睛。
「怎么样,雷奇大人!」
婷珂彷佛回到有生以来第一次射中目标时,双颊潮红地盯著雷奇。
雷奇也彷佛要回应婷珂般,拔出双刀指向天空。
「如果刚刚那一击能让你们感动,而且如果你们还立志要成为《称士》的话,就拔剑应战吧!接下来我们要扫荡剩下的敌人!」
他雄纠纠气昂昂地放声大叫,然后为了扫荡剩下的灰狼而一马当先杀进敌阵。
而白百合也为了替他断后而跟进,其他同班同学们也以虽然不如雷奇等人,但还是很漂亮的团队合作一起对灰狼发动攻势。
◇
在讨伐魔兽时,有条不成文的规矩是要尽可能以剥取的手段来处理其尸体。关于这点是有几个理由,首先是从魔兽身上可以取得贵重的材料,同时这也是为了防止尸体的腐肉吸引其他魔兽靠近。
这是夺取生命时就必须背负的「责任」。
对剥取向来很有心得的商人们迅速把每一匹灰狼的毛皮剥下来。
这时婷珂就毫不保留发挥自己身为猎人的才能。
她那流利又细腻、速度又快的剥取动作令雷奇十分佩服。
「呜哇,婷珂好厉害啊。」
「没、没什么啦……对于住在森林里的妖精族来说,剥取可是必备技能啊。」
在害羞却手不停下巧妙继续剥取作业的婷珂旁边,雷奇也借了把剥取刀尝试模仿她——
「不、不对啦!不是那样!啊啊,所以我都说那样切的话会糟蹋这块皮啦!」
「呃,那这样呢?」
雷奇「咻」地一刀把能卖出最高价的背部皮毛一直线切成两半。
「啊,那个我之后会处理,雷奇大人您去负责警戒就好啦!」
雷奇的强悍宛如在英雄传说中登场的勇者,他的刀法已经洗练到堪称美丽。
可是他剥取的手法之粗劣,就完全没有任何和刀法相衬的风范可言。
「抱、抱歉。如果要斩杀或突刺我明明很擅长的说。」
「不不,不论是谁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事情嘛。」
一看到雷奇满脸歉意的消沉模样,婷珂连忙这样对他说。
雷奇为了不妨碍人家而退到后面,丝毫不敢大意地警戒四周。他把手按在入鞘的双刀刀柄上、保持徐徐紧张感的模样乍看之下可是相当成熟,让婷珂不由得看入迷了。
「嗯?」
「没、没事,没什么啦!」
婷珂一边脸红,一边继续以熟练的手法迅速地剥取灰狼的毛皮。
「真的好厉害啊。婷珂真的很擅长家事啊,可以当个好太太哦。」
「噗咿咿咿!?你、你怎么突然说这种话啊!?」
婷珂因为太过吃惊而失手砍到毛皮重要部位,接下来就一边在意对方有没有听到她骤然「噗通噗通」放大的心跳声,一边假装专心进行作业而低下头去。
不到三十分钟大家就剥皮完毕,然后马车队出发继续往王都前进。
3
王都耶汀伯格。
这座圣方舟王国的首都在先前遭到龙的袭击,可以说遭到一场浩劫。目前街上还到处都能看到令人心痛的灾情。
在漫长的战争结束后,举行完成悲愿的收获庆典之后就发生的悲剧令许多人十分哀伤,但他们依然坚强地活下去,并且深爱这个国家。
映入结束实习课程回来的雷奇眼帘里的,就是被黄昏的阳光染成一片红、还在进行重建的街景。
看在以前一直在战场上过日子的雷奇眼里,这副光景看起来实在很美、很耀眼。
「我希望你喜欢这个国家吗……」
以前玛莉亚曾经对他这么说,而这句话也已经确实刻画在雷奇心里了。
抵达目的地的马车队很快就把广场变成了产品展销会,新鲜的渔获和采收过来的蔬菜都以飞快的速度不断卖出去。
雷奇和士官学校的顾问办完任务结束的手续时——
「——你也是刚刚才回来吗,红发小子?」
有位金发碧眼的贵族少年向他发话了。
他的名字是阿利欧史壮。
身为四大侯爵之一奥利维侯爵家的三男、已经被确定是家主继承人的阿利欧史壮虽然烦恼多多,但他仍然拚命学习自己所有不足的能力,堪称是个未来的《称士》。
「呦,阿尔。看样子你的队伍也平安回来啦。」
就像不论雷奇愿不愿意,他都会自动成为班上的「领袖」一样,阿利欧史壮则是自愿成为领袖的。
聚集在雷奇队伍里的人都是不分任何身分,但阿利欧史壮的队伍就自然汇聚了和贵族有关的人。
只要有人聚集就会自然产生「派阀」,从而催生竞争与纷争。
在其他班级里「贵族」与「平民」间都会发生大大小小的倾轧的情况下,在雷奇的班上由于双方领袖是感情非常好的「好友」,所以即便两支队伍彼此都把对方视为对头但关系却相当良好。
顺便提一下,阿利欧史壮绝对不承认雷奇是自己的朋友,这回事在同班同学之间也是人尽皆知。
「要说平安无事是平安无事啦,但还是有人受伤啊。如果我的行动能再确实一点的话……」
这次阿利欧史壮的队伍负责的是搬运做为重建作业必备物资的运输任务。虽然他们漂亮地完成任务归来,但还是有不少必须反省的地方。
「听说你们那边也碰到魔兽了是吧?」
「和你们那边的灰狼相比可是逊多了的喽啰,不过是丑陋的『子鬼(哥布林)』群而已。」
「那可真是辛苦你了。」
「……啊,红发小子,如果你有空的话就行。要不要再陪我进行特训啊?」
虽然阿利欧史壮一副不好意思地模样脸红起来,还把视线从雷奇身上移开,不过他还是开口求对方教自己。
雷奇的深红色眼眸里顿时浮现喜色,还举起右手「握拳」了。
「可以啊!我会好好操练你的。」
婷珂、白百合和阿利欧史壮这三人都自愿接受了严厉的特训。
雷奇也为了回应这种志气,就像当年「六大凶杀」的同伴们锻炼自己那样引导新同伴们。
不过他也没忘了要锻炼自己。
不如说他对和各自拥有不同称号的三人进行的特训感到很新鲜,反而是他获益良多。
(我还能变得更强。而且大家也是——)
自打邂逅玛莉亚之后,雷奇确实感受到自己变得越来越强。
「哼,这正合我意。这次我一定要打赢你一场啦!」
阿利欧史壮嘴里如是说,同时双手握拳「砰」地互打了一记。
不过看到这种男生间热烈的友情,不知道为什么,雷奇队伍里的女生和阿利欧史壮队伍里的女生都「呀」地尖叫起来。
「换个话题吧,红发小子。你和玛莉亚大人,那个……还顺利吗?」
「搞、搞屁啊,突然问这个!?」
当话题骤然扯上恋爱时,雷奇就露出了符合他年龄的孩子气。
阿利欧史壮把视线往站在贴近雷奇背后的两位少女——婷珂与白百合那边移过去。
「哎呀,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我就没话好说了。你还真是个罪孽深重的家伙啊。」
留下这句耐人寻味的话后,阿利欧史壮就带著队伍离开了。
如果看看西边的天空,就知道马上就到黄昏时分了。
雷奇当场解散了队伍,并下严令男生送女生回家就和大家道别。
然后——
「婷珂和白百合也辛苦了。你们要回宿舍吧?我送你们回去吧。」
表示要送两人回去的雷奇一回头,就看到婷珂和白百合两人满脸通红、扭扭捏捏的模样。
「你们怎么啦?」
雷奇一发问,白百合的脸就变得更红还低下头去。
三人之间弥漫著奇妙的、令人害羞的气氛——
就在此时……
满脸通红、扭扭捏捏的婷珂那双妖精族特有的尖耳猛然竖立。
「雷、雷奇大人!接、接下来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流汗』呢!?」
她用足以响彻王都的声音大叫。
在产品展销会上正在大卖特卖商品的马车队的商人们纷纷说笑「有两下子啊,小伙子」,来采购的太太们也以隐含「年轻真好啊」这种调调的温暖视线看过去。
「呃,这个……」
在此一脸大窘的是前六大凶杀、以「北之暗剑杀」之名令人闻风丧胆的最凶恶暗杀者。
被婷珂和白百合两位同班同学格外倾慕虽然很令人高兴,但他立刻想起之前也因为同样的事而惹火玛莉亚。
那时还发展成在王都狂飙的你追我跑大戏。
「抱、抱歉呀,两位,我今天……不太方便哦。」
雷奇展现了断然拒绝的勇气,同时他还有种心里的玛莉亚正在对自己微笑的感觉。
然而——
「这……这样啊,那就没办法啦。那么,等到雷奇殿下有空时也无所谓,请务必让我们再度『侍奉』您。」
白百合没放过些微的破绽,以太过正直的态度正面进攻。
甚至连婷珂也接著追击。
「白百合说得对。我们只是想替雷奇大人洗背而已,所以『明天』会再度邀请您。」
两人很快地向他点点头,然后满脸通红地跑掉了。
雷奇只能搔搔同样泛红的脸颊,目送少女们离开。
此时有辆刻著象徵「史崔特伯」伯爵家的「散樱徽章」的马车出现,就从那样的雷奇身边驶过。
◇
雷奇在黄昏的街道上赶路,急著要回家去。
雷奇曾是隶属卡内基帝国的暗杀者,但他在战场上遭到友军背叛,在濒死状态为玛莉亚所救而保住一命。为了报恩,雷奇决定成为保护玛莉亚的《称士》,并以假身分进入密米尔士官学校就读。
由于从港都希尔霍伦到王都的马车队护卫任务也是士官学校课程的一环,于是雷奇必须离开玛莉亚身边大约两天。
虽然玛莉亚十分爽快地送他离开,但他心里仍然十分担心。
或许他们之间的恋爱不会受到任何祝福、也绝不会被任何人接受,但雷奇仍然把这份心意隐藏在心里持续挥刀奋战。
他通过了在老位置的高台,来到邻近玛莉亚的豪宅所在的贵族区。
就在此时——
雷奇宛如被弹开般往后一跃拉开距离,把手伸向双刀。
「————!?」
看到从前方建筑物的阴影中现身的「少女」而倒吸了一口气。
那是一位身穿黑色铠甲、容貌端整到堪称冷澈的的美少女。
沐浴著夕阳、灿然生辉的银发在后方绑成一束,一双拥有长睫毛的细长凤眼里宛如最高级雷龙石般的紫色双眸精光四射。
站在那里的是一位光是凝视就足以俘虏万人、光是发号施令就足以令人赌命执行,拥有令人怜爱、高贵、隐含著足以撼动魂魄之力的压倒性美貌的美丽公主。
接下来——
「虽说我都在想差不多该有人来了,没想到——洁诺薇亚,居然是你来啊。还是说来的不只你一个?」
雷奇拔出双刀,接著他的身体里爆出了红色雷光。
他以强到能踩碎地上铺装石板的力道往前踏步,一口气逼近了洁诺薇亚。
面对雷奇毫不留情地瞄准脖子交叉砍过来的左右双刀,洁诺薇亚举起巨大的骑枪迎击;火花与雷光交互并散,双方之间的冲击波化成圆形四处狂飙。
「你还是老样子,杀伐果断啊。明明就放不下温柔,但一决定要开杀就会毫不犹豫……」
洁诺薇亚那细长的凤眼中浮现了喜悦与憎恨,同时脸上露出了美丽的微笑。
「现在的我已经有杀你的觉悟了。投降吧,洁诺薇亚!」
「哼,虽然我已经听莉莉丝说过,但你游说的本事实在太差劲了。不过嘛,别以为把『噬神狼之爪牙』抢回去你就能得意忘形啦。因为所有攻击都对我无效啊!」
「那要不要试试看?」
「我是完全无所谓啦,不过这样好吗?我可是『看得见』你在应付我的时候,你宝贝的女人会出大事的未来哦。」
单手持巨大骑枪的洁诺薇亚故意闭上单眼向雷奇挑衅。
「她身边一直都有我的『牙』跟著,你再怎么虚张声势都没用。」
雷奇不在的期间,他把自己手上的「噬神狼之爪牙」几乎全都设置在玛莉亚身边守护她;举例来说,即便雷奇不在场,只要有不怀好意的人接近玛莉亚,这些牙就会「自动」组成「刀刃结界」来排除这类人。
「……我以前有说过谎吗?」
「但你也不会老实说真话来试探我吧!」
雷奇宛如咆哮般大吼,在双方还在互顶较劲的情况下用右脚「轰」的一声用力踩踏石板。
之前他曾经拿来对付隆德的招式「浸透劲」,把洁诺薇亚的骑枪往上高高弹开了。
接著——
「————七耀之星•天枢门————」
雷奇的叫声响起那一瞬间,他纤细的身体爆出了强烈的神意,不论是焰发还是红眼都燃起了辉煌灿烂、红莲般的光芒。
这是人称「神缠」的「火之一族」自古相传的斗法,能在不依靠神的加持的情况下将自己的身体能力提高好几倍。
雷奇将对手的武器弹开后,以令人目不暇给的速度发动连续攻击。
然而洁诺薇亚似乎能看到雷奇所有的攻击轨迹,以宛如舞蹈的动作连续避开了他的斩击;接著她进一步把被弹开的骑枪迅速地旋转一圈,一副「这次轮到我了」的模样将庞大的神意集中到枪尖上。
然而雷奇的身边已经有两柄噬神狼之爪牙在飘浮——
「贯穿吧,噬神狼之爪牙!」
激射而出的噬神狼之爪牙刺穿了洁诺薇亚的脚边,之后发生了大爆炸。
洁诺薇亚立刻挥动骑枪横扫拨开火焰,然而——
「耍这种令人不爽的小手段……」
雷奇已经跑得不见人影了。
◇
当雷奇遇见六大凶杀的同伴,并展开厮杀之际。
话说玛莉亚她——
「真没想到我居然会有穿上这个的一天啊……」
玛莉亚身上只穿著内衣,站在自己的房间里的大镜子前面。
从有加上细致蕾丝边的纯白胸罩中溢出来的丰满胸部形成了迷人的沟壑,而从漂亮的纤细腰间开始一路到拥有艺术性的流线型臀部,则是被附有缎带的纯白蕾丝内裤给裹住了。
少女的肉体施放出既可爱又秀色可餐的迷人美色。
玛莉亚平常总是穿著做为「神圣具」的「神铠布伦希尔德」。
同时也是圣方舟王国国宝的这套铠甲,是以物质界不存在的未知材料制造出来的,除了光靠意念就能穿脱外,而且还是不论有脏污或是受损都能自动修复的优秀产品。
当然,它的防御性能也是有口皆碑,而且还是小时候就去世的母亲的「遗物」,因此玛莉亚一直非常爱用这套铠甲。
然而玛莉亚现在要穿的不是平常用的这套铠甲,而是某套「制服」。
这套由赛西莉雅公主提供、刚刚已经送到的制服对玛莉亚来说,虽然已经是司空见惯,但同时她心底深处对这套制服也有种牵挂。
她脑海里浮现的是自己喜欢得不得了的焰发少年。
虽然每天早上目送身穿这套制服的雷奇出门已经是玛莉亚的例行公事,但就算明知是不可能实现的美梦,她还是会想像如果能和雷奇一起上学会有多快乐。
玛莉亚虽然被歌颂为年轻的英雄,但也只是个才十六岁的少女。
本来这个年龄如果还在上学也没啥好奇怪的。
和心上人手牵手一起上学、一起吃午餐、一起读书的时候指点对方——
这种符合这个年纪的少女期望、理所当然的世界,对玛莉亚来说根本就是只能在遥远的世界里实现的「美梦」。
不过,从明天开始就不同了。
从明天开始我就要脱胎换骨了——玛莉亚高高举起刚送来的制服。
这套制服摸起来相当光滑,制作相当结实,半调子的动作无法让它受损,做工可以说是相当好。仿自军装的设计看起来也很可爱,抗刀刃处理也堪称完美,论防御力比品质不好的铠甲更棒这点是不会错的。
还有,虽然她只确认了送来的制服尺寸合不合,但是……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觉得……心跳得好快……」
玛莉亚原本只是为了替明天做准备才打算试穿的,可是一真的要穿上时,她却莫名其妙地害羞起来,只能抱著制服整个人僵在镜子前面。
就在此时……
从已经修复的大圣堂的钟塔那里传来了通告夕阳下山的钟声。
因为要参加密米尔士官学校的实习而在昨天清晨就出门的雷奇,预定要在今天黄昏回家。
雷奇一定会直接回到豪宅这边来吧。
玛莉亚想要亲自去接雷奇进门,然后一边吃晚餐一边听他说实习中发生的事情。雷奇只不过是一两天不在,玛莉亚就觉得很寂寞、很不安、晚上还会失眠;但是今晚能感觉到雷奇的气息,令她确定可以睡得很熟。
今天搞不好还可以偷偷摸摸地把雷奇当成「抱枕」来睡觉哦。
由于这种想像太过幸福而让玛莉亚脸红,抱著制服就扭扭捏捏起来;然后她突然回过神来,想起了自己当初的目的。
「不、不妙。我得在雷奇回来之前完成试穿啊!」
这是在穿给自己的心上人看之前,不先亲眼确认一下到底合不合身就无法安心的甜蜜少女心。
不过她也多少有点先保密,然后要让对方大吃一惊的恶作剧心情就是了。
玛莉亚连忙伸手套上袖子,然后从衣襟上用双手捧住金发往背后披散。
身穿「密米尔士官学校制服」的最强《女武神》——在此诞生了。
「这真的适合我吗……?」
虽说不论谁来看都会觉得超适合的,但是这终究和平常穿的神铠情况大不相同,玛莉亚只能一边困惑一边在镜子前面细心地检查自己的模样。
玛莉亚在反覆确认前面和后面的造型后,终于露出了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
「嗯,看起来感觉相当不错嘛。不过裙子好像有点短啊……」
赛西莉雅准备的这套密米尔士官学校的女生制服配合当下的流行,百褶裙使用了大胆的迷你裙长度,这让已经习惯平常穿的神铠裙子长度的玛莉亚有种「只有这里的防御很薄弱」的感觉。
然而,玛莉亚终究也是个妙龄少女。
这套令人憧憬许久的制服让她十分兴奋,于是她当场迅速地转了个身。
短裙立刻在空中飘扬起来,使得纯白内裤差点就走光了,于是玛莉亚慌慌张张地立刻压住裙角。
「裙……裙子这么容易就会掀起来,看样子活动时不小心点可不行啊。」
玛莉亚已经满脸通红。
(不过,这样的话雷奇或许会很高兴吧——)
然后她再度回到镜子前面,尝试摆出更可爱、更迷人的「姿势」。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的话从来就不会去考虑这种事,但现在玛莉亚越来越乐在其中,于是她又再度迅速地转了个身。
「哼哼嗯♪」
她把进入萌袖(注1:就是袖子长到只有半截手指露出来的状态。)状态的双手贴到脸颊上,然后对镜子里的自己眨眨眼。
而在这一瞬间,她的寝室房门被人用力踢开了。
「————玛莉亚!」
在尖锐地大叫、单手持双刀以差点就要跌倒的姿势冲进房间里的雷奇面前,玛莉亚的「全身上下」都被看光光了。她身穿士官学校的制服、在穿衣镜面前迅速地转身、还摆出怪模怪样的姿势这些通通被看到了——
「……………………!」
「……………………」
在摆著姿势僵在原地的玛莉亚面前,雷奇手上的双刀在不知不觉中掉在地上。
彼此都无言以对,保持著那种令人羞愤欲死的沉默。
然后——
「我、我打扰了……」
雷奇只能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混、混蛋混蛋!请、请请请你至少要敲门啊!」
玛莉亚的脸上顿时「轰」的一下红到几乎要发出蒸气,然后双眼泛泪大叫起来。
◇
雷奇正襟危坐,让玛莉亚对著他发脾气。
他也反省过自己完全上了洁诺薇亚的当,但玛莉亚平安无事这一点远比这个重要,所以他心底也觉得「太好了」而放心了。
「雷奇你也真是的!不敲门就闯进女性的房间实在太过分啦!就算我们感情再好,也要讲究礼仪啊!」
玛莉亚双手叉腰、看起来怒气冲冲,其实大半是为了遮羞。
她的愤怒中根本没有半点锐气。
「我是真的慌了……真的很抱歉,玛莉亚小姐。」
雷奇老老实实地低下了头,向玛莉亚谢罪。
虽然玛莉亚的表情有一瞬间喜上眉梢,但却马上闹起别扭把头转向旁边。
「你、应该还有、其他的话……要说不是吗……」
玛莉亚噘起嘴唇,一边以不安的心情拨动自己的头发,一边还在注意自己的裙襬。
雷奇重新把意识转向玛莉亚身上穿的密米尔士官学校「制服」,然后就因为那压倒性的可爱而看入迷了。
即便穿著制服也看得出的漂亮胸部,纤细的腰部曲线看起来也很妖艳,从短短的百褶裙里伸出来、还穿著过膝长袜的大腿营造出了十分可怕的绝对领域。
而且就在玛莉亚脚边端坐的雷奇,还能看到若隐若现的纯白内裤。
「————!?」
女生对男生这种「视线」应该很敏感吧。
况且如果对方是自己的意中人,那就更应该是如此了。
玛莉亚满脸通红,用手把雷奇的视线对准的胸口和裙襬压住,遮住了这些要紧的部位。
「抱、抱歉,我太失礼了。」
「我……我不在意啦,不过你要是盯太久……那个,我……我会害羞……」
虽然彼此都脸红红地把视线移开,但是随著心跳越来越快,使得两人之间弥漫著一股甜蜜的气氛。
雷奇有句话非对她说不可。
眼前这个满脸害羞却还是不时偷瞄这边的少女希望他说的,应该只有「一句话」吧。
于是雷奇把力量集中到丹田上、鼓起气势来压抑害羞,然后他用力深呼吸——
「这套制服非……非常适合你哦。」
虽然这句话的声音小到和蚊子叫差不多,但玛莉亚的表情还是「啪」一下瞬间亮起来。
「真、真的吗?」
「是,对我来说非常可爱,可爱到一言难尽啊。」
「我好高兴啊!」
她的表情可说是高兴到堪称花团锦簇了。
那是玛莉亚只会让雷奇看到,是一种毫无戒心、纯粹到会令人想要抱紧她的可爱微笑,这让少女只会在天真无邪中闪闪发光的美迸发出来。
雷奇心里的爱慕之情宛如洪水爆发般满溢而出,令他全身灼热起来。
他的喉咙乾渴,思考也开始模糊起来。
雷奇十分辛苦地维持几乎快要烟消云散的理性控制。
「不过你干嘛穿上士官学校的制服呢?」
他把热烈的气息和心理的热情一起硬压下去,同时发问。
眼下玛莉亚身上穿的是密米尔士官学校的制服。乍看之下这似乎是理所当然,但是考量她在军中的「实绩」以及在这个国家的「立场」,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他此话一出——
「……如果我说我想和雷奇一起过学园生活,你会相信吗?」
玛莉亚把双手叉在背后,扭扭捏捏、一脸害羞地往上瞄。
「咦?」
玛莉亚施放的甜蜜的好意,让雷奇好不容易才忍住的激情又复苏,搞得他只能闹个满脸通红。
「呵呵,捉弄你这点我很抱歉;但是我有一半是认真的哦。剩下一半则是身为《女武神》的任务。」
玛莉亚为了掩饰自己的难为情而一脸腼腆,接著她就根据和赛西莉雅公主的交谈为雷奇说明。
「在休战交涉的会议上,帝国那边有项提案。他们号称期望两国间的和平发展,要让年轻世代彼此交流,于是想让帝国军士官学校的『五位』学生到密米尔士官学校来留学。」
「来自帝国的留学生……是吗?」
雷奇把手放在嘴上沉思起来。
这「五人」中十之八九会有「六大凶杀」的同伴吧。
不,说不定是——
「既然已经缔结休战协定,就很难想像卡内基帝国会有这么显眼的行动。但是,我们经常都非得做好最坏的打算来行动不可。这五人中即便只有『一个』是『六大凶杀』的人,那也是很严重的事态了。如果她们有那个意思的话,那么前几天那场恶梦、强袭王都的悲剧就会再度上演吧。所以我得进入密米尔士官学校,以学生的身分就近监视那五个人『以防万一』——呀!?」
玛莉亚说到一半就被雷奇强制打断了。
雷奇一脸气势汹汹地站了起来,然后把玛莉亚一路逼到墙边,接著「咚」的一声用双手撑住墙壁让玛莉亚动弹不得。
「那、那个……雷、雷奇!?」
在这个嘴唇几乎要互碰的距离让玛莉亚满脸通红,但雷奇的深红色眼眸却充满了不惜弄脏自己的双手也要保护重要之人的觉悟。
「真有万一的话,『我』会——杀了对方。只有这件事我不会对任何人让步!」
「……你刚刚那不寻常的焦急也好,现在这种样子也好,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玛莉亚一脸认真地这样问道。
雷奇对是否该开口稍微犹豫了一下之后,才轻轻点点头。
「卡内基帝国那边来的留学生是『六大凶杀』的同伴,这点不会错的。而且最好别以为只有一个,当成五个人都来了比较好。要问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我在回豪宅的路上已经和其中『一人』交过手了。」
雷奇说到这里就中断,还因为想起叹息之谷的事而痛苦地压住胸口。
「她的名字叫洁诺薇亚。她是六大凶杀中唯一拥有『骑士』称号的人,也是如果要正面对决的话连我也很难取胜的高手。不过我和你约好了,就算不择手段我也一定会保护玛莉亚——呃,那个……玛莉亚小姐?这、这样会痒耶……」
雷奇话才说到一半,玛莉亚就用双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玛莉亚从上到下触诊雷奇的身体,仔细确认他身上没有受伤之后,她才终于安心地松了一口气。
「你、你也太操心啦。反正我又没受伤。」
面对害羞的雷奇,玛莉亚鼓起了脸颊。
「呜,太操心的应该是雷奇你吧!光是我的守卫就弄得这么厚实!可是雷奇你自己却疏于防备,这根本就是本末倒置不是吗!」
玛莉亚说的应该就是雷奇布置在她身边的「噬神狼之爪牙」吧。
雷奇面对把对方逼到墙边,但却反过来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情况——
「对、对不起啦。」
他只能一脸沮丧地道歉。
他这样做之后,玛莉亚就温柔地用自己的双手握住雷奇的双手。
「请你不要把所有事都一肩担起啊。这是赋予我和雷奇两个人的『考验』对吧?既然如此,如果我们不一起突破难关就没意义啦。」
自我牺牲——这是雷奇的强处,也是他的弱点。
只要是为了保护重要的东西,雷奇就会不吝于伤害自己。和伤害自己相比,他最害怕的就是让重要的事物受到伤害。
之前没能拯救母亲的结局让少年的心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雷奇有多为我著想,我想想都会觉得心痛。不过就像我以前说过的,我可是《女武神》啊。我是在战场上奔驰的英灵们的领袖。所以,请不要试图让我远离战场。而且,我希望能保护你的背后。」
「玛莉亚小姐……」
雷奇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而玛莉亚也更进一步地用力握紧他的手。
「你冷静下来了吗?」
「让你看到我没出息的模样了。我只要想到玛莉亚小姐,就冷静不下来啊。」
雷奇说出这句话时,就一脸哀伤地低下头去。
因此他完全没注意到玛莉亚的眼睛里出现了「爱心」这回事。
就像玛莉亚只会在雷奇面前露出这种表情一样,雷奇也只会在玛莉亚面前暴露绝不会让别人看到的脆弱。
对雷奇来说这只是下意识地吐露心声,正因如此才会正好激发了玛莉亚的少女心。
「我很不希望雷奇你露出悲伤的表情哦。可是我同时也觉得这样彼此露出脆弱一面的关系很令人高兴耶。所以,我并不觉得这样很逊啊。应该说——很可爱……不,应该说太美了!」
玛莉亚慌慌张张地蒙混过去。
虽然雷奇发现她这番话里混杂了某些对帝国男生来说算是「奇怪」的评价,但他还是从牵在一起的手上感受到玛莉亚的温暖。
「我会保护玛莉亚小姐的。」
「是。」
「为了达成这点,我不惜让这个国家再次陷入战争,或是要和以前的同伴交战哦。」
「我也做好心理准备了。」
「但是自从遇见玛莉亚小姐之后,我开始变得『贪得无厌』了。我……我喜欢这个国家。我觉得这个国家的居民和玛莉亚小姐一样重要。可是,我还无法舍弃对过去的同伴们的思念。我知道这不适合我这种人,然而即便如此我也——」
玛莉亚维持手牵手的状态,静静地听著雷奇的告白。
彷佛是在怜爱少年伤痕累累的身心。
然后——
「……贪得无厌不行吗?」
玛莉亚轻声喃喃自语起来。
「咦?」
「我肯定比雷奇要贪心得多啊。最近我只要一看到你和其他女生说话,就会很在意……那个,我想那应该是嫉妒吧。」
「玛莉亚小姐……」
「雷奇原谅了罪孽深重的我,现在还待在我身边。你知道这件事对我来说是多大的救赎吗?我会保护雷奇你的背后,所以请你放心,照自己所想的行动吧。」
「我『一个人』的这股『力量』连母亲都救不了,还会经常出现爆冷门输掉的情况吧。我很害怕这一点。所以我拜托你,请助我一臂之力吧,《女武神》。」
「————我早就已经把自己的长枪献给你了。」
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牵在一起的手也热情地互相握紧。
玛莉亚满脸通红地闭上眼睛,雷奇也用手揽住纤腰将她抱过来。
彼此的吐息互相碰触,嘴唇还微微张开——
就在此时……
「玛莉亚小姐!雷奇大人!你们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从小就侍奉玛莉亚的女仆长双手握著扫帚冲进房间里了。因为她看到回到豪宅的雷奇脸色很难看地冲向玛莉亚的房间,所以她误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不,从各种意义来看她或许并没有误会什么叫「大事」。
已经上了年纪的女仆长一看到紧贴在一起的雷奇与玛莉亚,瞬间就理解并掌握了情势。
「看样子我好像搞错要打扫的房间了。玛莉亚小姐,还有雷奇大人,我就此失陪了。」
她尽可能以最快的速度从房间里撤退。
「混、混蛋混蛋!请、请请请你至少要敲门啊!」
玛莉亚顿时「轰」的一下脸颊红到蒸气四散,双眼泛泪地大叫起来。
4
雷奇是在十一岁首度上战场后大约过了半年才邂逅了洁诺薇亚。
雷奇从当时开始身上就新伤不断。
宛如在燃烧般的焰发随意地披在头上,容貌也端整到和战场很不相称;但他身材痩削、眼神也和老鹰一样锐利,使得没有人——能够接近雷奇。
理由就是雷奇人称「死神」,令人望而生惧。
然而这并不是敌方对他的畏惧,而是友军基于对他的疑忌而冠在他头上的不名誉污蔑。因为他隶属的部队已经「全军覆没」好几次,只有他「独自」生还,所以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他对敌人的死、友军的死,连自己的死都已经麻木不仁。
在这种情况下的某一天。
雷奇正在帝国军据点的营帐里脱掉上衣治伤,顺便整理从敌人手上抢回的「装备」。
「哈哈,因为你被称为『战场的死神』而令人恐惧,我还以为你是个看起来多精悍的猛者,结果你根本有张像个年幼少女的可怜娃蛙脸不是吗?」
有个一看就知道是贵族的美青年来向他攀谈了。
因为连身为男性的雷奇都有一瞬间看得入迷,就知道对方到底有多帅了。
对方穿著奢华的服装,外面披著群青色的斗篷,腰间还配带著有豪华装饰的细剑。
而这位贵族男子身边还带著一位美少女。
这位拥有宛如妖精族美丽容貌的少女论年纪应该没和他差多少,其非常老成的紫色眼眸和银色长发都令人印象深刻。
她身上穿著完全不像女孩会穿的庸俗黑色铠甲,手上拿著长度远超其身高的巨大骑枪,但她那令人印象深刻的眼里——不知道为什么,她「很不高兴」地盯著这边。
「像你这种贵族跑到这里来干嘛?」
雷奇这次转任的部队在帝国里也是最低阶的部队。
聚集在这支步兵部队里的净是些奴隶、罪犯还有违反军规的士兵,他们根本不会被配发像样的武器和食物,在战场上也是会被率先派出去送死——摆明就是炮灰。
当然,论士气当然和待遇成比例低得可以,既然根本没有明天可言,自然部队的纪律也超乱。
这位贵族美青年和令人怜爱的少女,居然连护卫都不带就跑到这种地方来了。
这种状况可是「危险」到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的地步。
「如果你要问我有什么事,我只会回答我是来见你的。我的名字叫伊凡。伊凡=皇帝之闪电。」
青年说出这句话后,还对雷奇伸出了手。
然而——
「不会吧——你是《雷帝》伊凡!?」
雷奇因为太过惊讶,连要握住对方伸过来的手都忘了,而是立刻站起来。
帝国军里没有一个人没听过《雷帝》这个名字。
他是以卡内基帝国二皇子的身分在好几次军事作战中都获胜的用兵天才,同时本身也拥有第三称号,堪称战场霸者。
他率领的《雷帝猎犬》也十分精锐,连身为区区一介小兵的雷奇都如雷贯耳。
「虽然年齿尚稚,不过少年你的身材实在很美啊。虽然我见识过假装美丽的童男童女宛如天上繁星,但像你这么美的还是首次得见呢。怎么样,要不要成为我的『东西』?」
面对伊凡的劝诱,雷奇连毕恭毕敬的态度都忘了摆出来,只是一脸目瞪口呆。
而跟在他身边的少女也是一样,她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宛如缺氧的鱼般嘴巴一张一合。
他有听过战场上的确也有这种「性癖」的家伙。
雷奇顿时满脸通红,连忙把上衣穿上。
「嗯哼?看样子你好像误会啦。我换『这种』方式问应该比较好吧?」
下一瞬间,伊凡便以令人搞不清楚何时拔剑的超神速拔出了腰间佩带的细剑,施展出缠著雷光的突刺。
「咦!」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被锻炼成暗杀者的雷奇的身体自然发动了反击。
他以千钧一发的距离避开了对方瞄准眉间的一击。虽然太阳穴被浅浅地砍伤了,但他还是往前踏步,看准了心脏攻过去。那可是人体的绝对要害之一。
雷奇反手握著短剑,往伊凡的心脏猛刺过去。只要是对方先「攻击」过来,雷奇就会毫不犹豫地要人家的命。
伊凡虽然瞪大了双眼,但也已经太迟了。
短剑的剑尖已经刺到对方的胸口了。而就在此时——
「我不会让你碰兄长大人一根寒毛的!」
身穿黑色铠甲的少女发出了锐利的杀气,为了保护伊凡而举起骑枪刺向雷奇。雷奇立刻用短剑架开了这缠著紫色电光的一击,但银发少女的眼眸发出了冷酷的光芒,将庞大的神意注入了骑枪里。
那是——发动「神技」的徵兆,没有其他的解释了。
「我要把你打得彻底灰飞烟灭。神技•雷击瀑布!」
震耳欲聋的雷鸣响起,从枪尖射出的雷击瀑布伴随著惊人的冲击把雷奇连带营帐都击飞了。
雷奇整个人被打得天旋地转然后摔在地上,而且还有其他营帐也受到波及;他在地上滚了两三圈后单手往地上一撑,宛如杂技演员般站直了身子,还拔出了腰间与大腿上佩带的短剑——
「刚刚那一击你居然顶住了,这点我要称赞你。不过,这样就结束了!」
宛如骑马突击般逼近的少女出现在雷奇眼前。
漆黑的枪尖上发出了灵敏的光芒,要确实地取雷奇性命而往他的心脏猛刺过去。
然而——
「住手,洁诺薇亚!这样下去『你』会死哦!」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那里了。伊凡脸色大变地插入雷奇与洁诺薇亚之间,抓住少女拿著骑枪的手制止她的动作。
「为、为什么阻止我啊,兄长大人!」
「你都没发现自己脖子上的东西吗?」
「————」
被称为「洁诺薇亚」的少女照这句话的字面意思僵在原地了。
仔细一看,就能看到她脖子前面有两把短剑以交叉的形式「飘浮」在那里。
只要再往前一步,会死的、会身首异处的应该是她这边。
「老妹啊,现在你稍微了解我为什么要挖角他的理由了吧?」
「刚、刚刚……我只是稍微大意了点而已。和其他不三不四的家伙相比他或许是算是像样点——喂,你为什么从刚才也一句话都不说啊?」
洁诺薇亚一脸别扭的表情,向单膝跪地摆出毫无破绽架势的雷奇大吼。
对于少女这句多半是迁怒的话,雷奇架著短剑沉默以对。
然而——
「够了吧,洁诺薇亚。当他承受你的神技时,就已经『失去意识』了。马上把他带到我们的营帐去,必须帮他治疗啊。」
「咦————」
在这一瞬间,洁诺薇亚才真的大吃一惊。
这个少年明明已经失去意识,却还能布置飘浮的短剑来企图确实杀掉自己。
即便自己会死,也打算要让这边同归于尽。
以他目前的本事要是打一百回,这一百回都应该会是洁诺薇亚获胜吧。
但是在「这一战」中,洁诺薇亚肯定会死。
以前她曾经见识过无数强者,但是专精「杀人」到这种程度的,到目前为止有任何一个吗?
这个少年简直就像是紧咬过来的一条饿狼,结果就算只剩一颗头也不放弃;即便现在已经昏倒,也向著这边放出足以令人头皮发麻的杀气。
「今天这场算我输了……」
或许是因为洁诺薇亚说出了这句话,又或者是单纯力尽了,在她眼前飘浮的短剑宛如悬吊的线被切断了似地掉到地上,焰发少年也当场倒地不起。
就这样,雷奇转任到了全新的「部队」里。
卡内基帝国陆军所属第六强袭突袭部队。
他进入了这支通称「六大凶杀」的帝国最强杀戮部队——
不过,雷奇心里是这样想的。
反正这支部队也会全灭,又只剩我一个人生还吧。
而且他又会被友军当成「死神」,在战场上四处辗转流浪。
不过雷奇却在这里了解了自己的「弱点」,认识了「朋友」,认识了「同伴」,第一次明白了守护某人有多重要,成长为一个雄纠纠气昂昂的少年。
◇
在王都耶汀伯格的贵族区里,就有「六大凶杀」的密屋。
那是一栋伫立在广大庭园里、采用圣方舟王国的古典建筑形式的建筑物,屋顶上铺著很有特色的橘色砖瓦,涂著灰泥的墙壁也上了生动的白漆。
这里不但散发著典雅沉静的气氛,还会被认为是个很温暖、很舒适的空间。
有个少女出现在这个庭园的入口。
她身穿看似透明的黑色法衣,一头光泽的黑色长发在风中飘扬,那双凌驾在最高级黑龙石之上的漆黑眼眸里完全没有任何「感情」。正因如此,把少女的美貌衬托得更美、更加神秘。
虽然这是位看起来简直像是生活在深闺里的千金大小姐的虚幻美少女,但从她右手上握著那柄不祥的漆黑大镰刀来看,就很明显表示这位少女根本不像外表所显示的那种人。
她的名字叫莉莉丝。
莉莉丝=金星之堕落女神。
她是依照神谕获得魔女的第三称号《堕落女神》、六大凶杀的成员之一;同时她也是在大约半个月前对圣方舟王国展开强袭,操控召唤出来的龙,让王都陷入火海的「罪魁祸首」。
「————虚像之槛啊,扭曲真实、制造出虚幻的乐园吧。」
莉莉丝用大镰刀的柄尾金箍部分在庭园里刻下了「符文文字」,张开了幻惑结界。
这样一来即便有陌生人住进这栋原主人应该已经去世的豪宅,附近的人也完全不会在意。莉莉丝在豪宅周围刻了另外几个结界之后,就转移了空间——一瞬间就飞进了豪宅的「客厅」里。
已经去世的豪宅主人应该是把家人团圆这件事看得很重要吧。
这间洋溢者清爽感的客厅有座很大的暖炉,墙壁上有以神话为题材的挂毯;地上也铺著很柔软的地毯,沙发则以包围暖炉的形式排列著。
虽然上面挂著的那幅画著「四位年轻人」的肖像画沾满了灰尘,但春风还是从向外打开的大型洋窗吹进来,让白色窗帘优雅地晃动。
「辛苦你了,莉莉丝。我现在就帮你泡茶哦。」
说出这句话的是身穿最高阶女祭司长圣衣的少女,在她那看起来严肃的美丽中也兼具了温柔与品格。
一头长及腰际的褐发剪得相当漂亮,头上还戴著证明她身为女性圣职者的蓝白相间头巾。
而她最大的特徵就是那双虽然散发著温柔的光芒,但总令人觉得颇为妖艳的「红眼」吧。
她身上的那套圣衣是由很贴身的超短纯白礼服与画著圣十字的蓝色长外套构成,虽然这让肩膀看起来很纤细,但从开襟的胸口却能看到堪称「六大凶杀」中最丰满的胸部形成的沟壑往外满溢而出。
从礼服裙襬下延伸出来的丰满大腿上穿著附有伸缩带的纯白长袜,还穿著修女长靴。
少女的名字叫欧蒂尔。
虽然她曾经在信仰太阳女神伊莉丝的「伊莉丝教」大本营「圣地艾比雷欧」获得最年轻「圣女」的殊荣,堪称备受女神宠爱的少女;但她在依照神谕获得第三称号后就直接被逐出,还沦为被异端审问官追捕的《暗之圣女》。
「欧蒂尔,怎么只有你?其他人跑哪去了?」
看样子在莉莉丝在张开结界的期间,有人趁机销声匿迹了。
「莎夏为了追踪那孩子的味道而跑掉了,如果她高兴应该就会回来啦。薇珞妮卡跟平常一样在房间里睡觉。洁诺薇亚嘛……我想她一定跑去见那孩子了。」
「这样啊。那欧蒂尔,你不去好吗?」
「我说你又如何呢,莉莉丝?你不是在勉强自己吧?」
欧蒂尔说完这句话后,就把红茶递过去。
莉莉丝凝视著茶杯里的褐色湖畔映出的自己,同时因为悲伤让表情变得颇为忧郁。
「我该怎么办才好,自己又想做些什么……现在的我连这些都不知道啊……」
以前雷奇还在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必要迷惘。
她只要看著雷奇行进的「前方」,只要一路跟在雷奇「后面」,只要为了「保护」雷奇她可以忍受任何罪孽。
因此当莉莉丝听说雷奇死了的时候,她「选择」了复仇。
她决定毁灭这个拒绝了雷奇的「世界」。
然而当莉莉丝单枪匹马强袭圣方舟王国的王都时,却在那里发生了命中注定的重逢。
「那时我没能抓住雷奇伸出的手。即便雷奇喜欢上某人、爱上某人,但对我来说那是雷奇、那明明是雷奇,可是应该已经是一片空虚的『心』却在妨碍我。这股几乎要撕裂胸口的感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六大凶杀中也堪称最擅长「歼灭」的最强魔女,自打那一夜开始就一直压抑胸口的疼痛。
看著苦恼的莉莉丝,欧蒂尔脸上浮现了温柔的微笑。
「我们不论身心都强烈依存在那孩子身上呢。所以我们不过是一群只要失去名叫雷奇的『牧羊人』,就连人生意义都找不出来的迷途羔羊。但是——」
欧蒂尔继续说下去。
「虽说别人只会给我们一个答案,但只要我们自己持续追求下去,就会有无限宽广的选项出现。所以,请你不要停止追求答案。」
欧蒂尔宛如要祈祷般把双手举到胸前,但原本应该出现在那里的「信仰证明」、比什么都重要的「圣银念珠」从少女的胸口消失了。
看起来简直像是她已经停止追求答案了——
◇
在此来回溯一下「少女」在邂逅了雷奇之后,被赋予「莉莉丝」这个名字之前的情形。
莉莉丝是在诸神之黄昏计画的人体实验场「第八研究所」出生的少女。
她被赋予的只有「No.606」这个识别号码,在完全不知道父亲的温暖与母亲的温柔的情形下成长。
每天反覆进行的只有投入药物、实验与战斗训练。
不久后她就提高了位阶而获得神谕,觉醒了做为「召唤」之力的「混沌之门」——
从那一天开始,莉莉丝就奉命进行某种扫除。
沐浴瘴气后产生变异的生物,人称「魔兽」。
沐浴瘴气后产生变异的人类,人称「瘴魔」。
莉莉丝受命进行的扫除,就是让再生体实验中产生拒绝反应,最后沦为「瘴魔」的人类和自己召唤出来的异形怪物彼此互相残杀;这实在称得上是太过令人不快的事情。
在研究所里感情甚笃的「朋友」、一起游玩的「男孩子」以及自己哭泣的时候会来安慰自己的「少女」——这些人全都被莉莉丝依照命令扫除了。
她的心早就已经崩溃,总令人觉得缺乏某些做为人类的感情。
她只是过著每天自动磨损生命的生活。
在这种情况下的某一天……
莉莉丝正和平常一样,从「混沌之门」中召唤异形怪物——
「嗅……?」
浮在空中的漆黑「块体」突然开始反覆闪烁,一边发出雷光一边急速扩大。
它吸取了周围的一切物体,形成了黑暗空间。
失控的「混沌之门」也无法关闭,开始把莉莉丝的娇小身体也吸过去。
首先,她的右手已经被吸进黑暗里了。
「呜!」
不管怎么拔都拔不出来,接著从手腕到手肘、从手肘到肩膀都逐渐被吞没。
莉莉丝很快就放弃抵抗了。
要问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莉莉丝见得最多的就是称号之力失控的小孩。她一直以来都在清扫落得这类下场的人。
而这次终于「轮到」自己了。
由于欠缺感情所以并不害怕,自己只觉得不可思议地很安心。
(这样我就不用再杀人了——)
当莉莉丝闭上眼睛、要让身体沉入黑暗的下一瞬间。
「————快抓住我的手!」
莉莉丝的耳边响起了一个清丽的少年高音,于是她的手自然地往声音的方向移动。
手上传来了柔软的触感,莉莉丝张开眼睛后看到的是位宛如天使般可爱的少年。
年龄大约七岁,不,八岁吧?
这个论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少年用双手拚命地抓住莉莉丝的手。
他有一头蓬松的焰发,以及又大又精光闪闪的深红色眼眸。
虽然身体已经被黑暗吞噬,但莉莉丝却看这位少年看入迷了。不,不光是入迷这么简单。她的心——被对方夺走了。
然而——
「嗯~~!别再继续拉了啦~~!」
焰发少年满脸通红,拚命想把莉莉丝从黑暗中救出来,但她的身体还是纹丝不动,反而逐渐被黑暗给吞噬了。
如果这位少年照这样继续救人,连他都会被卷进来的。
当莉莉丝想到这里的瞬间,应该一片空虚的心里第一次产生了「恐怖」。
「快、快把手放开!」
「不要!」
「这、这样下去的话连你也会被卷进来啊!」
「这样我也不要!」
「那你就快点放手啊!」
「我绝对不放!」
「这是为什么啊!」
「男生就算会死也非得保护女生不可!我爸爸就是这样教我的!!」
少年瞪大了深红色的双眼这样大叫。
莉莉丝的心脏顿时「噗通」猛跳了一下,脸颊也迅速染红了。
当她发现时,她已经甩掉了少年的手把他推开了。
少年的脸上写著「为什么!?」而莉莉丝则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谢谢你。」
她只留下这句话,整个人就被黑暗给吞噬了。
「混沌之门」已经关闭,自己将会就这样在黑暗中永远徘回吧。
(那个男生究竟叫什么名字呢……)
在黑暗中摇摆的少女在意的,是想要拯救自己的那个少年的事——
就在此时……
黑暗中爆出了一股宛如红莲般的火焰,逐步关上的门硬是被人扳开,而刚刚那位少年就冲进来了。
「你、你在做什么!?」
少女脸色大变地叫了起来,但少年并没有回答。
他的神意已经用光而昏倒了。
他完全不顾自己的负担而使用了某种特别的力量,即便如此也要来救自己吧。
「要构到他……」
黑暗中的少女拚命把手伸向少年。
但是要把手伸到在黑暗中漂流的少年还差一点。
少女拚命地挣扎。
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这么拚命,她只能竭尽全力地将手伸过去——
「拜托……要碰到他……」
最后少女的手费尽千辛万苦,碰到了少年的衣服。
她连忙将已经昏倒的少年拉到这边,用力抱紧了他。
少年的身体非常温暖,而且还有太阳的味道,这让少女胸膛里空虚的心灵有十分灼热的思念满溢出来。
下一瞬间——
完全没有任何徵兆,黑暗空间就突然消失,飘浮感也一口气消失了。
在重力牵引之下,他们被摔到了「地面」上。
这股冲击让少女的肺挤出了气息,让她一脸痛苦地抬起头来。
周围的风景从黑暗变成了林木茂密的森林,空中还有柔和的月光照亮了黑夜。
「嗯……」
少年发出了呻吟醒过来了。
少年宛如还在作梦般甩头甩了两三次,接著才发现正在旁边的少女。
「太好了!你没事啊!」
他露出了打心底高兴的爽朗笑容。
「————」
这副笑脸实在太过耀眼,让少女双颊绯红地别开了头。
接下——
「我的名字叫雷奇,叫我雷奇就好。请多指教啊!」
自称雷奇的焰发少年重新对少女伸出了右手。
这时困窘的是只被赋予「No.606」这个识别号码的少女。
然而缺乏感情的少女却完全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困窘。
只是——
「我没有名字。……随你怎么叫都行。」
她心想:我希望只有他别用「No.606」来叫我。
一听到她说没有名字,雷奇就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然后就一脸认真地思考起来。
接著——
「——我可以叫你莉莉丝吗?」
在黑夜的森林中,他的深红色眼眸发出了宛如在夜空中闪耀的星芒说道。
和少年充满期待的眼神相反,少女的表情相当阴郁。
少女从懂事开始就为了钻研法术而研读过许多书籍,因而她对「莉莉丝」这个名字可没甚么好印象。
在古代语言中这个名字被赋予了「死者之魂」的意义,有时身为魔王的妻子,有时是危害男性的淫魔,可以说这个名字在形形色色的神话中登场时,都会被描绘成邪恶女性的象徵。
「啊,抱歉。如果你讨厌的话就免了。」
少年很敏感地察觉了少女的脸色,于是挥舞双手取消了自己的提议。
然而——
「我倒是无所谓啦……」
这是身为救命恩人的「小小勇者大人」替自己取的名字。
不论它到底有什么意义,少女都不在乎。
此话一出,少年再度露出了高兴的笑脸。
「太好了!因为你有一头非常漂亮的黑发,还有黑色的眼睛,所以我第一眼见到你时还以为你是『夜之女神(莉莉丝)』呢!因为我是个『暗杀者』,所以我必须向你祈祷啊!」
少年口中的「夜之女神」,就是「掌管暗与寂静的女神菈姆蕾丝」的别名。
女神菈姆蕾丝是太阳女神伊莉丝为了保护逐步迈向灭亡的世界而派来人间的五大守护女神之一,并且赐予鬼人族的「暗杀者」加持。
他眼中的女神有一头漆黑的头发、黑色的眼睛,手上还有一把由黑暗凝缩的大镰刀。
少女作梦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冠以女神之名。
「————!」
她的眼睛剧烈地动摇起来,脸颊一下就红了起来,还一路红到耳根。
就在这一瞬间。
被取名为莉莉丝的少女从宛如传说中的鬼人族焰发红眼的少年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命运。要问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她想起了另一个和莉莉丝有关的传说。
当她在调查自己的称号名《堕落女神》的相关情报时,曾经在被列为禁书的书籍上看到这样一段纪载——
有一位《堕落女神》曾经因为爱上鬼族少年,而献出了包含自己的身心和神力的一切。
那位罪孽深重的女神名叫「菈姆蕾丝」。
她堕落之后的名字——就叫做「莉莉丝」。
5
用来举行典礼等等活动的密米尔士官学校的「讲堂」拥有超过两千个席位,而在高出一段的舞台部分挂著深红色的天鹅绒挂帘,天花板上还并排著内装光之椭圆水晶的照明器具。
而舞台上站著的是身为今天的主角的留学生们。
在盛大鼓掌迎接下登场的这群人中,格外抢眼、堪称非常有特色的是身穿以红黑色织工制成的「卡内基帝国军士官学校」制服的少女们。
可说和密米尔士官学校成对、同样是仿自军服的设计,采用了以金色领结和黑色西装上衣来强调胸口的设计,再加上超短的红色百褶裙在轻飘飘地舞动。
另外搭配宽帽檐的帽子再披上圆领披风,这身打扮看起来简直就像军方的高级军官。
最重要的是,这些身穿制服的少女中各自都是十分罕见的美女,其受瞩目的程度自然也很不寻常。
而且……
「————大家真是好久不见啦。」
现场中以最兴奋的感情看著这群少女的人,就是坐在后方的一年级生席位上的焰发少年。
重逢的喜悦和怀念的情绪绞紧了他的胸口。
即便他已经决定要踏上不同的道路,而且还已经做过决定性的分道扬镳,但曾经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缔结了比血更浓烈之「羁绊」的同伴们就在眼前。
虽然没看到莎夏和薇珞妮卡,但可以在讲堂里感受到薇珞妮卡的视线。因为她是个纯粹从「猎兵」,应该是在平常的「位置」上吧。
至于莎夏——因为她的性格反覆无常,所以搞不清楚人在哪,但她有来这点是不会错的。
身为六大凶杀的她们要是拿起武器玩真的,别说是在场的年轻人,连王都都会被打成一片灰烬吧。
可是胸口涌上的这片热烈的思念是怎么回事呢?
而这「四人」已经发现雷奇的存在,并且把充满各自的想法的视线投注过来。
雷奇也正面接受了她们的视线。
一切都会从这里开始、从这一瞬间开始。
为了达成「目的」,就不容许发生任何意外。
如果他想和玛莉亚在一起,不论是用假身分还是隐居,迟早都肯定会走到极限。不论自己的思念有多强烈,只要双方的立场不同,两人的关系都会决裂。
他想要的未来光靠思念是无法实现的。
所以雷奇决定要面对自己已经「诀别」的「过去」。
「为了完成目的,我必须拥有能接受你们所有的思念和隔阂的器量。所以我必须成为最强的《称士》,然后让你们再度成为我的同伴!」
雷奇使用只有六大凶杀才看得懂的「符号」发出了宣言。
所有人的反应没半个相同的。
莉莉丝脸上露出了像是在闹别扭的复杂表情。
欧蒂尔只摆出虚幻的微笑。
而洁诺薇亚则是——紫色的双眸里燃起了宛如烈火般的愤怒。
「我是做为留学生代表向各位打招呼的洁诺薇亚。刚开始我只打算打个说得过去的招呼就算了,不过看来这种顾虑也根本就是白费功夫啦。」
站在舞台最前列的洁诺薇亚的声音响彻讲堂每个角落,还用冰冷的眼神俯视坐在席位上的学生们。
「密米尔士官学校……我听说这里是西欧诸国中最优秀的『称号』持有者的学校,哼……老实说,这里真是个超出我期待的好地方啊。没想到这里居然只有你们这种程度的喽啰。」
洁诺薇亚这番挑衅式的发言,立刻让讲堂里掀起一股骚动。
在长期战争中失去家人或亲戚、将卡内基帝国视如寇雠的人,以及对该国印象不好的学生们都开始批判洁诺薇亚。
洁诺薇亚单手叉腰,沉默地承受学生们的破口大骂好一阵子。然后她拂散了银发,紫色的双眸中也发出了危险的光芒。
「无力的理想比尘埃还不如。如果你们中有人获得了神的加持,那就别耍嘴皮子而是展现你们的实力!对了……如果你们有人能打赢我一招,我就承认你们的实力,也会对先前那番话道歉。我还可以接受你们提出的一项要求哦!」
下一瞬间……
雷鸣响起,洁诺薇亚高高举起的手上出现了神圣具「天枪昆格尼尔」;而从其枪尖发出了惊人的神意,化为紫色电光在讲堂里四处狂飙。
立志成为《称士》、每天都在钻研的密米尔士官学校的学生们就算再不愿意,从洁诺薇亚施放出的压倒性的神意奔流,也只能被迫看出双方的实力差距。
虽说大多数人都脸色发青地沉默了,但有好几个学生——特别是有打过仗的二年级、三年级生都为了对抗洁诺薇亚而站起来。
雷奇也是其中之一。
他从一年级生的席位上走到正中央的通道,以堂堂正正的步伐走向舞台的模样堪称备受瞩目。雷奇曾经在和玛莉亚打过一场惊人的模拟战,因此知道他实力的学生们的表情瞬间明朗起来,还发出了欢呼。
「你想在这里开打吗?」
雷奇向站在高处的洁诺薇亚发问。
「如果我说是又怎样?」
洁诺薇亚双手叉腰,用挑衅的语气回答。
「那倒正合我意。」
雷奇的手掌爆出了宛如红莲般的火焰,神灭具「噬神狼之爪牙」中的一对刀、人称「芬莉雅」和「芬莉丝」的姊妹刀立刻出现。
「不论你到底有多强,难道以为你和我们『全体』交手还能打赢?我应该教过你数量就是力量啊,雷奇。」
「说得没错。如果就我一个人只会被杀,但现在我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什么?」
就在此时——
讲堂的大门「砰」的一声被打开,有位美得宛如女神般的少女伴随著清爽的凉风现身了。
她穿著仿自军服的密米尔士官学校制服,纯白的百褶裙在空中飘动,鲜艳的青色披肩也在风中飘扬。
她的名字叫玛莉亚。
玛莉亚=女王之女武神。
她是拥有枪骑士第三称号的《女武神》,是终结「称士战争」的英雄,也是爱上一位暗杀者、还和他一起跨越无数考验的恋爱中的少女。
玛莉亚缓缓朝中央前进,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站到了雷奇身边。
接著——
「无力的理想的确是无力。可是呢,光靠力量是无法得到安宁的,这点我很清楚。这里可是密米尔士官学校,并不光是学习战斗的场所。如果你想否定这个理念,那接下来——就由我《女武神》来当你的对手!」
她亮出了神圣具「神枪洁希德」将枪尖对著洁诺薇亚,高声地向她叫阵。
「哦,既然是大名鼎鼎的《女武神》倒是够格当对手啊。既然如此,我们这场对决就在明天的『亲善比试』上解决如何?」
「我没有异议。不过这终究只是基于亲善所进行的斗争,我并没打算要清算过去的遗憾哦。你能跟我做出这样的约定吗,帝国公主?」
「哼……好吧。我就赌上我的荣誉和你约定。我会堂堂正正地从正面击败你!」
这下事情大条了,学生们立刻都紧张起来。
光是来自帝国的留学生就算是很大条的事了,而现在连女武神都跑到士官学校来啦。
不论愿不愿意,所有人都对这场亲善比试有很高的期待,讲堂里顿时欢声雷动。
◇
为了对将于明天举行亲善比试进行最终准备,雷奇在结束上午的课程后在教室准备回家时出事了。
走廊上发生了大骚动,还传来了好几声近乎惨叫的叫声。
同班同学说要去看情况而出去,然后马上脸色大变地回来了。
他一开口就大叫:「玛莉亚大人来啦!」
还留在教室里的同班同学们立刻发出了尖叫,然后争先恐后地往走廊上冲,但很快就有更加惊人的情况出现在雷奇的班上。
「————大家好。」
玛莉亚双手优雅地捧著书包,轻轻打了个招呼并站在教室的出入口。
所有同学彷佛遭到咒缚般僵在原地不动。
预定之后将和雷奇一起展开特训的阿利欧史壮露出了责备的眼神。
(这、这这、这怎么回事啊,红发小子!?)
(我、我也想问你啊!!)
玛莉亚隐藏了「监视六大凶杀」这个原本的理由,而是以磨练迈向《称士》之道为理由进入了密米尔士官学校「二年级」。
因为两人间的关系绝对不能为人所知,雷奇认为在学园里时不能和玛莉亚有必要以上的接触。
可是玛莉亚跑来这里却肯定是来找雷奇的吧。
阿利欧史壮身为了解内情的朋友之一,会担心也没啥好奇怪的。
接下来——
「啊,雷奇!」
发现雷奇的玛莉亚正脸红红地在挥手。
她可爱的程度压根就是犯规,让雷奇不由得挥手应答。
玛莉亚脸上高兴地浮现了令人怜爱的笑容,然后稍微有点害羞地让举起来的手有点不知所措。
雷奇心里爆出了幸福的感觉,脸上的表情也忍不住缓和起来。
「这是在那里傻笑的时候吗!」
焦急的阿利欧史壮用手刀「砰」的一下敲在雷奇头上,但很不可思议地他并不觉得痛。
雷奇已经下定决心了。
「活著的时候要不后悔实在很难啊,阿尔。」
「你、你这笨蛋不等等吗!这种场面你应该要更苦恼才对啊!这可是你这不被允许的恋爱或许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曝光的危机耶!?你打算怎样收拾残局啊!?」
虽然他向来不承认,但阿利欧史壮可是个浪漫主义者,于是他拚命为这两个人的关系思考对策。
「向大家说明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要漂亮地瞒过大家哦!」
雷奇没有回头,而是对阿利欧史壮竖起了「大拇指」。
做为我信赖的朋友,应该要这么值得信赖对吧?
趁著阿利欧史壮吓得嘴巴一张一合之际,雷奇就跑到玛莉亚身边。
「让你久等了!」
「已经可以了吗……」
「是!」
「跑到教室来打扰你实在很抱歉。只是,我无论如何……都想和雷奇一起回家……」
玛莉亚拿出勇气告白了。这让她一路脸红到耳根,还把头低下去。
和意中人一起回家——这是任何人都能达成、理所当然的梦想,但对于被赋予以女武神的身分活下去为义务的少女来说,这是绝对无法实现、遥远世界中的虚无梦想。
女武神的灵魂现在依然在血腥的战场上,玛莉亚眼下在学园里也只是「那个」的延长线而已。
正因为同是从地狱生还的人,所以雷奇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理所当然的「幸福」的价值。
「护送女性也是绅士的义务对吧?」
他说出了之前用过的台词,然后恭恭敬敬地抓住玛莉亚的手。
只有一点和之前不同。
「雷、雷奇!」
十分感动的玛莉亚也主动挽住了雷奇的手。
少女的甜蜜体香搔动他的鼻子,而且拥有压倒性大小的双峰夹住了他的「手臂」;柔软的感触和压扁在手臂上的胸部形状,都让雷奇的心跳变得有点奇怪。
这两人向来很忌讳在人前牵手,结果现在却突然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像「情侣」一样身体紧贴在一起「挽手」。
「————!」
雷奇的脸当然会迅速变红。
「啊……」
玛莉亚也如字面般用「胸部」接受了自己刚刚的行为的结果,弄得自己脑袋都冒热气了。
但是两人心里都没有「分开」这个选项,于是这对进退两难的少年少女只能反覆一个劲儿手足无措,占领了教室的出口。
「那、那我们就回去吧……」
雷奇设法挤出了声音,玛莉亚也满脸通红地点点头。
这两个人就一边散发著宛如要融化的甜美果实加上砂糖的气氛,甚至可以说是用巧克力酱和蜂蜜调味出的风味,一边踏上了回家的归途。
雷奇和玛莉亚两人离开教室后没过多久——
解除咒缚的所有同班同学都被那股热气弄得面红耳赤——
「那、那是怎么回事啊,阿利欧史壮同学!」「为什么是玛莉亚大人!?」「雷、雷奇同学和玛莉亚大人到底是甚么关系!?」
他们纷纷逼到阿利欧史壮身边。
愁眉苦脸、满脸大汗的阿利欧史壮正在向掌管睿智的巨神密米尔祈祷,希望祂能让自己想出一个好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