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原市。
这是一个人口约有十万人的地方都市,从我在东京闹区的住所搭电车过去,只要一会儿就到了。这里位于沿海地区,所以每逢夏天,便会成为家庭与情侣最喜欢的观光景点;最近车站前还盖了一座大型购物中心,因此都市发展异常蓬勃。
这一座随处可见、平凡无奇的城市,就是我的故乡。
「……好冷!」
我——过峰冬夜不自觉嘀咕一声,穿过查票口来到车站前。
今天是三月二十三日。
对我这个高中一年级生来说,这个春假是我期盼已久的假期,可惜天气实在太糟。难得我睽违七年回到家乡,老天爷不能对我好一点吗?
「话说回来,老爸怎么突然把我叫回来?」
我望着与昔日记忆大不相同的街道,靠着地图往目的地迈步。
没错,我之所以回到这个睽违七年的城市,全是因为(废渣)老爸的一句话。
『不好意思,麻烦你现在马上去本家打个招呼。』
今天是我的高中结业式,正当我兴高采烈地回到住处,却发现老爸留了这么一张纸条给我。
爸爸不在家,反正一定又是去打小钢珠,不然就是去赌马。说来也真够惨,我唯一的亲人——他的职业是打工族兼赌徒,真想尽快把他带去职业训练局,或是带去寺庙开刀、把脑袋里的烦恼都清掉。
别看我爸这么不成材,其实他是好人家的少爷。
过峰家——这是这座城镇的名门望族,老爸则是这家的二少爷。
不过,老爸在我十岁时就被家里扫地出门。听说他为了狂买梦想(一种叫做「奖爆」的乐透),居然挪用本家的钱。这就是他被赶出去的理由,烂透了。
总之,自从老爸捅出这个娄子后,我本来以为本家已经跟我们断绝关系。
「我来了,而且严重迟到。」
时间是晚上九点半。
我本来应该在傍晚抵达本家,然后在这里住一晚,但是中途发生交通意外,导致电车误点好久才来。虽然我事先打过电话知会本家,但迟到就是迟到。嗯……还是快点去向他们打招呼吧。
「话说回来,好久没见到那两人呢。」
回头想想,刚才我之所以频频自言自语,或许是因为心情好吧。
我在本家有两个堂姐妹。
堂姐是高二生,堂妹则跟我一样是高一生。她们姐妹俩感情很融洽,当我还住在本家时,常常跟她们一起玩。
可惜后来因为老爸闯祸,导致我跟她们渐行渐远,此次重逢,居然已经相隔七年之久,真令我吃惊。堂妹跟我同年,却把我当成哥哥一样崇拜;至于堂姐,她以前似乎也很疼我。
所以,我内心深处其实是很想早点跟她们见面。
出站后,我走了十几分钟,脚步在不知不觉间逐渐加快。
穿越蓬勃发展的站前闹区后,我迈向住宅区。这一带仍然跟七年前差不多,一景一物都在我心中留有印象。
「记得这边是捷径……」
我喃喃自语地进入小巷旁的森林公园,此刻夜深人静。如果我没记错,走这条路应该能省下许多路程……
「!」
刹那间,我的胸口忽然一阵灼热。
我不自觉抚向衣襟,触摸到一块坚硬的金属。
坠子。
那是一条小小的十字架银项链,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那个坠子瞬间变热。
其实,老爸的字条旁边还有一把小小的钥匙,它是刚才那个车站的置物柜钥匙。这件事他也一字不漏地补记在字条上。
置物柜中的东西,就是这条项链。
据老爸所言,这好像是他送给儿子的生日礼物,但为什么要特地锁在车站置物柜里呢?这样送礼多麻烦啊。
「……说归说,我还是挺开心的啦。」
最近的小钢珠奖品中居然也有这种东西啊?问题是,我的眼神不太温和,戴着这种东西好像会被当成不良少年。
不,应该不是项链的错,我就算不戴这种项链也常被误认为不良少年,谁教我天生发色偏棕色。
「……咦?」
就在我一边思考,一边注视着脖子上那个坠子时——
突然传来一阵冲击。
我的身体瞬间弹出去,简直像保龄球一样。我的身体就像被疾速滚来的球撞飞的保龄球瓶,猛地飞向空中。
当然,我在空中飞舞的时间绝不会太久。
「啊!」
尽管我狠狠撞上公园的石板地,但仍努力使出护身倒法。
一阵锥心刺骨的闷痛袭来。拜护身倒法所赐,我在着地时只受到擦伤,但遭到痛殴的背部可没那么幸运。
「呜……啊……」
我忍着痛拼命调整气息,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
然而——我依旧不敢置信。
背上的闷痛挥之不去。这怎么可能?我居然被一股超级巨大的蛮力冷不防痛殴背部,然后像玩具一样飞出去?
脑内一片混乱。
我调整呼吸与思考,想看清袭击者的真面目——
「——啥?」
我又吓一跳,顿时哑口无言。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具有着黑色装甲的铠甲。
来者身高大约两公尺,全身包覆着碳黑色的西洋铠甲,左手则拿着一根和我差不多高的长矛。
重装骑士。
我脑中浮现这四个字。此人仿佛从中世纪欧洲战场跑出来的重装骑士,全身上下都和森林公园格格不入。这家伙正直直瞪着我,瞪着我这个刚被他揍飞的人。
「…………」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现在是什么状况?就算我已七年没回来,音原市也未免变太多吧?难道现在市政府允许这种离谱的家伙到处乱走?今天可不是万圣节,而是三月耶。
「!」
正当我对这个跑错棚的袭击者感到错愕时,胸口的坠子再度发热,就好像——好像它在警告我这个主人,告诉我「有危险」。
「——啊!」
但是,已经太迟了。
重装骑士转眼间逼近到我跟前。虽然它的体格巨大,速度却很快,手上的长矛正笔直朝我袭来。
好惊人的蛮力!重装骑士游刃有余地单手挥舞那根巨大凶器,毫不犹豫地将矛尖刺向我的头。
「!」
结果——我历经本日第三次惊愕。
某个东西在我头上盘旋。
起初我还以为飞在头上的是我被砍下的头,但既然看得到自己的头,表示绝不可能有这种蠢事。
因此,答案只有一个。
『叽!』
一阵几近哀号的叫声,从重装骑士的铠甲隙缝传出。
没错,飞舞在空中的,正是方才想用长矛把我做成串烧的重装骑士的左臂。
铿锵!那只手握着长矛,应声落在石板地上。
从头到尾,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银光一闪。
当长矛即将刺穿我时,旁边突然劈来一把银色刀刃,砍断重装骑士的手肘。
「!」
我下意识地往旁边望去。重装骑士也跟我一样,静静瞪着砍断自己左臂的凶手。
在前方五公尺处有一棵小树。
树下伫立着一名女孩。
剪裁合身的制服、扎着大大粉红色缎带的马尾、符合大和抚子(注2)定义的脸部轮廓,以及纤纤玉手上那把——熠熠生辉的利刃。
日本刀。
白色刀柄配上黑色刀锷,刀身则是银色的。这名和跑错棚的重装骑士一样拿着古代凶器的女孩,睁着一双宛如玻璃艺品般美丽的眼眸,凝视着我。
「…………」
真糟糕,我实在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在夜空下手持银色刀刃的制服少女,看起来是如此缺乏真实感,却相当梦幻,有如天仙下凡。
「……哼,让它逃走了。」
少女娇滴滴地轻吐一口气,紧张的气氛顿时土崩瓦解。
「咦?」
她的举止令我讶异,待我再度回头,重装骑士早已消失无踪。
「什——」
注2指拥有日本传统美德的贤淑女性。
不可能!就算逃得再怎么快,也不可能瞬间跑得不见踪影啊。
但是,重装骑士的庞大身躯的确消失了。不知不觉中,连被砍落在地的左臂和长矛也不见踪影。
重装骑士不留痕迹地悄然退场,宛如沙漠中的海市蜃楼。
「来,接下来换你。」
那名手持日本刀的女孩,曾几何时已走到我面前,将银色刀尖指着我……不对,正确来说,她是指着我脖子上的坠子。
接着,她以清脆如银铃的嗓音说:
「乖乖把那个坠子——把你的『魔女遗产』交出来,我就不会对你不利。」
「……」
总而言之……
在我向她答谢救命之恩前,决定先抱怨几句。
「哎,你不记得我吗?」
「……咦?」
「你小时候不是常常问『可不可以和哥哥一起睡』,还钻进我被窝里吗?」
「!」
「你还常常耍赖说:『如果今天哥哥不陪我洗澡,我就不洗。』」
「啥——」
「而且,你还会说『哥哥,我们今天来玩医生游戏吧!我来当医生』,然后,突然强行脱我的衣服……」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孩顿时面红耳赤,高声尖叫。没事吧?希望听到尖叫声的左邻右舍,不要打电话给国家公仆。
「你、你是……」
或许是因为夜色太暗,她才没看清楚我的脸。
女孩直直盯着我,然后——
「冬……冬夜哥哥?」
「对啦。谢谢你救了我,真由香。」
没错,她叫做过峰真由香,是我睽违七年的堂妹。
×××
过峰家。
这栋房子位于住宅区不远处,巨大得有如历史剧中的宅邸。我在十岁前都住在这里,所以我的评价准没错。第一次拜访的人,绝对会吓到下巴掉下来,它的院子可是大得像一座小公园呢。
不过,这里的居民或许比房子本身更令人吃惊。
「冬夜!」
事情发生得非常突然。当我穿过院子抵达玄关时,一名笑容如天使般纯真的女孩朝我飞扑过来。
「……嗯」
啾。
她突然亲一下我的脸颊。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为什么惨叫成这样?以前我不是常常这样亲你的脸吗?」
「以前可以,不代表现在也可以!」
「那你是说,要我等到入夜后再亲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冬夜既然想这么做,那我……」
「我不是说不是这个意思吗?」
……真是的,这个人还是老样子。纵使我们七年不见,也不必一见面就这样吓我吧。不对,她好像从小就很爱这样开我玩笑。
「欢迎回来,冬夜,我每天都殷殷期盼着你回来呢。」
「嗯,我回来了。大姐,你一点都没变嘛。」
「唔!不要这样叫人家嘛,这样我跟真由香的角色定位不就重叠了吗?像小时候一样叫我吧。」
「唔……好啦,梨央姐。」
「嘿嘿~谢谢你,我一直期盼能听到冬夜这样叫我。」
梨央姐摇曳着扎在头部两侧的秀发,紧紧抱着我,仿佛想细细重温拥抱我的感觉。
这名女孩叫做过峰梨央。
她是我的堂姐,也是真由香的亲姐姐。
「话说梨央姐,你现在还是称自己为『Boku(注3)』啊?」
「当然呀,这样你才能想起我嘛。」
注3即为日文中的「仆」,男性自称词,原是对上司、长辈的敬谦词,但如今也有女性会用「仆」自称,多半是较为男孩子气的说话方式。
梨央姐粲然一笑。
对了,梨央姐好像从小就自称为「Boku」。她说这是为了让我想起她……嗯,真是积极又可爱。
「可是,这七年来,恐怕我变了不少唷。」
「我看你的身高没长高多少嘛。以前你比我还高大,现在却比真由香还娇小,该不会你已经停止发育吧?」
「嗯,我再也不可能长高了。」
「再也不可能……」
不必说得这么悲观嘛,梨央姐好歹是高中生,应该仍会长高吧?
「可是,其实我也没有很在意啦。以前因为我自称为『Boku』,常常被误认为男生,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人把我当成男生。」
梨央姐把我抱得越来越紧。
嗯……难怪没有人会把梨央姐当成男生。
她确实跟七年前大不相同,尤其是……呃,胸部一带。胸部和她的身高不同,发育情况好得不得了。这种软绵绵的触感抵在我身上,实在很容易对我造成糟糕的影响……
「嗯?冬夜,你该不会心动了吧?」
「!」
「正确说来,是对我的胸部心动。」
「冷、冷静点啊,梨央姐!我才没有心动……」
「这样啊……原来我的身体满足不了你……」
「不要说得这么猥亵!」
「不然来试试看呀?」
「咦?」
梨央姐抬起眼,含情脉脉地凝视浑身僵直的我,紧紧一抱。压在肌肤上的触感柔软又有弹性,显示我怀里正拥着一名女孩,而我只能任凭心脏越跳越快。
「……跟你说唷,冬夜。如果对象是你的话……我愿意。」
天啊!她在我耳边吹气,而且味道超香的!呜啊,我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这下子死定啦!死因绝对是心肌梗塞!
「姐姐,请你不要再捉弄哥哥。」
一旁响起冷冽如冰的嗓音。
穿着制服的真由香,正冷眼注视着姐姐和堂哥的互动。
「哥哥,瞧你害羞得跟什么似的,太不像话啦。你忘了吗?这是姐姐的『老招数』。」
「……啊!」
没错。
过峰梨央——乍看是一名天使般纯洁的娇柔女孩,骨子里却是喜欢用各种手段捉弄人的调皮鬼。
硬要说的话,她是个天生的小恶魔。
我小时候好像也受了她不少「照顾」(各方面都是),她还常说:「我最喜欢看冬夜跟真由香被我捉弄得不知所措的样子,好可爱唷。」
「总之,姐姐,请你放开哥哥。你、你居然还在他脸颊上……亲、亲一下……」
「别这么说啦,其实你也很想抱紧冬夜吧?」
「什……为什么我非得……」
「咦?难不成你比较想亲他?」
「才不是呢!我才没有那么想!」
「可是,自从你知道冬夜会回来后,简直是眉开眼笑。当他打电话回来说会晚到时,你还说『我要去接哥哥回来』,然后喜孜孜地边走边跳……」
「我我我我我才没有边走边跳!况且,我刚才不是传简讯给你,跟你说去接哥哥的路上遇到麻烦吗?」
「啊,对喔。」
梨央姐迅速放开我,脱离恶作剧模式。她的换档速度还是一样快,连一级方程式赛车手也比不上。
「在这里不好说话,我们先进屋里。」
在梨央姐的带领下,我踏入这栋睽违七年的老家。
嗯,跟以前没什么两样嘛。本家的装潢走纯日式风格,总觉得自己好像住进一家高级旅馆。
「对了,伯伯在哪里?」
附带一提,我伯伯——也就是梨央姐的父亲、过峰家的当家,一手掌控家族事业的大小事,是个干劲十足的生意人。真希望把他跟某位废渣交换一下。
「我爸爸不在喔,他独自去国外工作。我们家是贸易商,他说在那边比较方便办事。」
「也就是说……这个家里只有梨央姐和真由香两个人?」
「嗯,毕竟我们的妈妈已经死了。」
梨央姐理所当然地说。
……真的假的?虽然我早就听说梨央姐她们的母亲已经病逝,但想不到这么大的房子里居然只住两个人。
「来,坐吧,我去泡茶。」
我们穿越飘着树木微香的走廊,抵达起居室。才刚踏进去,梨央姐就抛下这句话匆匆离开。
没办法,我只好在矮饭桌旁的坐垫上落坐,真由香也坐在我身旁。我觉得现在正是询问刚才公园那件事的好机会,但……
「…………」
好尴尬,我们俩完全没有交谈。
这么一说我才想起,真由香在陪我回到这儿的途中只顾着玩手机,当时她大概在传简讯给梨央姐吧。
「呃……真由香。」
一直默不吭声也不是办法,总之我先起个头。
「不好意思,刚才在公园给你添麻烦。如果没有你,我可就危险了。」
「……不,你不必道歉,该道歉的人是我。对不起,哥哥,就算是为了警告,我也不该用刀指着你……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没有啊。看到一把刀指着我,的确让我吓一跳,但你不需要那么在意。你只是因为天色太暗,所以看不清楚我的脸吧?」
「可是,哥哥一下子就认出我……」
「这个嘛,毕竟我很期待和你见面,所以一听声音就认出来了。」
「……这、这样啊。」
真由香悄声呢喃,又低头陷入沉默。
我猜她应该是知道我没有生气,因此顿时放下心中的大石……可是,总觉得怪怪的。小时候她虽然有点怕生,可是以前很黏我啊。
「呀呵~~久等啦。」
正当话题中断时,梨央姐恰巧端着三杯茶走进来。
「来,冬夜。接下来是梨央姐的春假特别课外教学时间,想问什么尽管问!想必你有很多事情想问吧?」
「……那当然。」
公园里发生的怪事、突然袭击我的重装骑士、用日本刀击退重装骑士的真由香,以及——
「那么,我先从最令我在意的事情问起。」
我轻吐一口气,开始发问。
真由香所说的那唯一一个词,实在教我在意得不得了。
「刚才真由香所说的『魔女遗产』,究竟是什么?」
「嗯……简单说来,就是魔女的遗物。」
「魔女的遗物?」
「冬夜,你没听说过吗?我们家的家系中有一个魔女。」
我记得小时候,老爸确实跟我说过类似的老故事。可是那时候,我还以为他在对小孩子胡扯……
「真的有这么一个魔女喔。她叫做莉莉·瓦伦泰,是我们的老祖宗。」
「这名字的西洋味还真重。」
「据说她是来自欧洲的人嘛。她在大约一百五十年前渡海来到这个国家,生下两个女儿,其中一个女儿就是嫁到我们过峰家。」
梨央姐说话的语气,活像刚踏入教坛的新老师。
也就是说……过峰家娶了一个魔女的女儿?尽管这件事相当令人难以置信,我还是不认为梨央姐说的是假话。
「或许当时的当家很想要魔女的血缘吧。特异功能、奇迹、魔法……毕竟魔女拥有这些超自然力量。至于得到魔女之血的那九十九件古董,就是『魔女遗产』。」
「得到魔女之血?」
「根据魔女遗留在过峰家的文献记载,她让那些古董淋上自己的血,这或许是某种魔法仪式。她的血液中含有魔力,据说此种做法,便能赋予那些古董魔力。」
「…………」
总之,所谓的「魔女遗产」,就是得到魔女之血的古董。这么说来……
「那个重装骑士,该不会也是魔女遗产之一吧?」
「宾果!幸好你一点就通,一般来说,没有人会相信这是真的。」
「这个嘛……看到那种状况,我也只能乖乖相信啦。」
没错,一般来说,没有人会相信这是真的。
可是,那名重装骑士超越正常世界的范畴。它可是从我们眼前活生生消失,宛如魔法一般。
「况且,我跟梨央姐从小一起生活十年,可以说跟家人没两样。我怎么可能不相信自己的家人所说的肺腑之言?」
「你真是……对了,冬夜,你好像从小就很为家人着想,甚至到了冥顽不灵的地步呢。」
「别这么说嘛。把家人放在第一位,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言归正传,为什么魔女要制造那种东西?」
「起初好像是为了帮助他人。在她来到这个国家之前,就有很多人拜托魔女为他们解决问题。无论哪个时代,遭遇困难的人总是层出不穷。她制造出具有实现他人愿望之能力的魔女遗产,然后『借』给别人。」
「像工具出租店那样?」
「算是吧。当然,魔女也不是每个人都肯帮助唷,毕竟魔女遗产中,还有为了护身用而制造的战斗道具。她只将魔女遗产借给信赖的人和亲戚,但是——」
呼……梨央姐重重吐出一口气。
「某一天,战争开始了。魔女和那些借走魔女遗产的坏人,展开一场大战。」
「也就是说……」
他们背叛了魔女?
那些受到魔女信赖的人背叛她……
「背叛魔女的人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铲除魔女,将所有的魔女遗产纳为已有。为了抵抗他们,魔女只好制造出更多战斗型魔女遗产,召集战友共同奋战。」
「……魔女赢了吗?」
「嗯。可是,战况真的相当惨烈,说它是一场战争绝不夸张。虽然魔女遗产的存在并没有公开,但许多人在那场战争中死亡,最后由魔女那派人马取得胜利。」
「…………」
这个故事真是令人感伤不已。
魔女竟然被迫和自己信任的人决一死战,和那些朋友、亲戚——或许当中也有她的家人。
「接下来,你可得仔细听好。」
梨央姐正色说道。
「从五十年前起,过峰家便一直在从事某种秘密任务,那就是——搜集魔女遗产。身为魔女的子孙,我们必须搜齐她所留下的九十九件古董。」
「……」
扑通!我的心脏剧烈跳动。
搜集魔女遗产。
那就是过峰家不为人知的第二事业……
「那是从五十年前开始的。魔女死后,她手边的古董全都流落到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
「等、等一下!你说她死于五十年前?可是,那个魔女不是一百五十年前就来到日本吗?」
「是呀。附带一提,她的外表始终维持年轻时的样貌,完全没变老喔。根据过峰家的古老文献所述,她出生于中世纪欧洲,从那时起便致力于制造魔女遗产。这也没什么啊,否则怎么当魔女呢?」
「中、中世纪……」
……不会吧?我的老祖宗也太夸张了。
「我继续往下说喔。每件魔女遗产都有不同的特殊能力,有些甚至有自己的意识,能够自由自在地行动,就像你遇到的那名重装骑士。」
「那么,那个重装骑士……」
「它是铠甲型魔女遗产,遗产NO.11『海市蜃楼』。」
「遗产NO.?」
「所谓的遗产NO.,就是所有遗产齐众在一起时,魔女赋予它们的编号。数字越小的遗产,所分得的魔女之血越多,得到的魔力也越大,但这跟能力类别并没有关系。换句话说,遗产NO.就是类似『等级』。」
「等级啊……这么说来,那家伙也有特殊能力啰?」
「那名重装骑士的特殊能力是——迷彩装甲。简单说来,它可以将自己融入周遭景色中。照真由香传给我的简讯看来,它刚才也是利用那项能力逃走的。」
「它确实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所以,那大概就像科幻小说中的光学迷彩吗?隐藏得如此完美,难怪我会以为它消失了。
海市蜃楼——看来这个名字,并不是浪得虚名。
「那名重装骑士大约是出现在一星期前,它会趁夜深人静时在街上大肆破坏,但这还是它头一次袭击人类。或许它有什么动机喔。」
「动机啊……」
我想起公园中的那场战斗。
那名重装骑士确实是冲着我来的,绝对错不了。可是,我跟它根本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硬要说的话,就是我是魔女的子孙。
「那些魔女遗产,本来是魔女将血液分给自己所搜集的古董,进而制造出来的。换句话说,那名重装骑士原先也是魔女的收藏品之一。」
「不过,那样没问题吗?放任那种玩意儿在大街上乱走,会闹得满城风雨吧?」
「嗯……其实这件事已经传开啦,传言的内容大概像『我在深夜的音原市撞见亡灵骑士。这样吧。这座城市有很多类似都市传说的八卦流言,不知是不是魔女遗产所造成的影响。对了,把事情压下来也是我们的工作之一。」
「工作?」
那么,真由香之所以在公园和重装骑士战斗……
「没错,台面上家族事业的当家是我爸爸,但他没办法使用魔女遗产,因此台面下的第二事业是由我——过峰梨央掌管,真由香则负责搜集魔女遗产。」
「这也太危险了!真由香可是女孩子耶!」
仔细一想,真由香曾经和我及梨央姐在这附近的道场学过剑术。那是十分讲求实战效果的流派,训练内容也相当严格。
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我觉得真由香在剑术方面不太有天分,证据就是,她一次也没赢过我跟梨央姐。
「……有什么办法?搜集魔女遗产本来是我跟过峰家其他亲戚的工作,加起来总共有十几人,但是,三年前出了一点小差错。」
「差错?」
「——姐姐。」
至今一直沉默不语的真由香骤然开口,表情似乎有点僵硬。
「接下来的部分由我来说。」
「……嗯,抱歉喔,真由香。」
不知为何,梨央姐愧疚地向真由香道歉。
「言归正传。三年前发生那件事之后,姐姐跟其他亲戚们不再接管这项任务,于是由我来接任;至于姐姐,她则负责以当家的身份给予我各种帮助。截至目前为止有问题吗?哥哥。」
「呃,也不算是问题……我只是有个单纯的疑问,可以问吗?」
「请说。毕竟我也做了三年搜集魔女遗产的工作,无论是什么疑问,我都会详细解答。」
真由香挺起胸脯,将茶杯送至嘴边。
面对这样的堂妹,我的疑问是:
「那我就问啰。真由香,你是不是习惯带着刀子在深夜的路上徘徊?」
真由香倏地呛到,嘴里的茶似乎跑进支气管。她猛咳好几声,面颊飞红地说:「你……你……你……你问这种问题干什么!」
「因为你的确带着日本刀啊,所以我以为……」
「才不是呢!我没有那种特殊癣好!」真由香摇晃着头上的缎带大叫。
梨央姐见状,忍不住捧腹大笑。刚才我和真由香的对话似乎戳中她的笑穴,看她笑成那样,搞不好会笑到缺氧而蒙主宠召。
「咳咳!」
不知是想提醒笑得前俯后仰的姐姐别笑了,还是想令自己冷静下来,总之,真由香先轻咳一声才开口。
「请你冷静想一想。魔女遗产是魔女的收藏品,而且具有神秘力量,一般人该如何与之对抗?」
「啊!那把刀该不会是……」
「没错,这把日本刀也是魔女遗产之一。原本的持有人是姐姐,但她退出后,这把刀由我继承。此外,这是过峰家仅存的战斗型魔女遗产。」
「仅存……以前还有其他类似的东西吗?」
「是呀……总而言之,魔女遗产只能用魔女遗产来对抗。对了,哥哥,为什么你有魔女遗产?」
「咦?你是说……这个坠子吗?这是老爸给的啦,我还以为是他打小钢珠送的奖品。」
「打小钢珠送的奖品……总之,我不知道叔叔是从哪里得到它的,唯一能确定的是,它是一个拥有强大力量的魔女遗产。」
「拥有强大力量啊……」
我瞥向挂在脖子上的坠子。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明明重装骑士在公园猛揍我的背,现在却不再那么痛。这也是坠子带来的影响吗?
话说回来,老爸是从哪里搞来这东西?
毕竟老爸也是过峰家的人,说不定他把这东西交给我,含有什么特殊用意……不行,那个废渣的思考模式没有人可以参透。我是他儿子,我说的话准没错。
「如此这般,请你把坠子交给我。说到底,你不是来本家打招呼的吗?如今却连魔女遗产的秘密都让你知道了……」
真由香好像很不高兴。
这个嘛,我的目的的确是来本家打声招呼没错。
「啊,真由香,这点你不用担心。」
然而,我家堂姐骤然说出这句话。
只见她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说道——
「因为呀,从今天起,冬夜就要住在这里啰。」
「「——啥?」」
「我说,冬夜从今天起要和我们一起住在过峰本家啦。证据就是……你看,我这边有叔叔的留言喔。」
「留、留言?」
我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梨央姐斜瞥我一眼,从制服口袋中掏出手机按下按钮,接着小小的扩音孔播放出某个人的声音。
『——嗨,你过得好吗?冬夜。』
「老爸!」
「没错,这是叔叔在我的手机里留下的语音留言。」
梨央姐盘然一笑。
刹那间,我的背部汗如雨下……糟糕,依照我的经验判断,每当这个人露出这种快乐得不得了的表情,百分之百不会有好事发生!
『冬夜,老实说,我有一件事得跟你道歉。』
「算啦,事到如今也没啥好道歉的。」
反正打从我被你生下来的那一刻起,什么苦头没吃过?一点小事才惊动不了我。
『抱歉,爸爸跟本家借了大约五千万。』
「臭老爸~~~~你这个王八蛋~~~~~~」
很遗憾,我的怒气值不到两秒就满了——不,正确说来是爆了。五、五千万?这种天文数字可不能开玩笑啊!
『原谅我,一切都是为了小守……』
「小守?」
『附带一提,小守的本名是「守护冲击」,是爸爸喜欢的马。』
「也就是说,你把钱全拿去赌马!」
这种用钱方式太随兴了吧!如果我有五千万,一定会用来宰掉老爸!雇用杀手的费用、丧葬费,还有开派对庆祝老爸蒙主宠召的费用……恐怕全部付清还有找,这计划不错吧。
「哇,真不愧是父子,对话超合拍的。」
「话说回来,为什么哥哥能和语音留言对话呢……」
过峰姐妹对我和老爸的对话(?)佩服得五体投地。啊哈哈,既然两位看得开心,要不要付一下门票钱?当然是全数拿来抵销欠款。
『没有啦,起初我是跟融资公司借钱,不过那个地方好像很黑,我的欠债越积越多,最后只好让本家帮我还债。呼~得救了。』
「得救个头啦!」
『然后,冬夜,很遗憾,爸爸完全没办法还本家五千万,所以把你卖了。简单说来,你从今天起就是过峰家的狗。』
「你说得简单,我可是听得很难过啊!」
啊,这个老爸一定是恶魔。他把我当成看腻的漫画,不假思索就卖给旧书店。还有,为什么我是狗?壹灵寺人力银行可没有这种职业。
『也就是说,你的工作是帮佣。你要洗衣、煮饭,还得做其他杂七杂八的事。你不是从以前就很擅长做家事吗?』
正如老爸所言,由于妈妈很早就死于车祸,所以家事都是由我一手包办,因此,我有自信能做好一般家事。
『抱歉。请你好好工作,偿还我们家的欠债吧。』
「什么我们家的欠债,是『你的欠债!」
『附带一提,今天爸爸把我们租的房子解约了,毕竟我想稍微省点钱。』
「你现在省钱有个屁用!」
『总之,从今天起,你就寄住在过峰本家。不错吧?工作马上有着落耶!而且还是跟可爱的堂姐妹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她们两人都是名门千金,这可是少奋斗三十年的大好机会——』
咚!我为了打断老爸的话,奋力捶打矮饭桌一拳。
『再会了!儿子啊!』
说时迟那时快,手机忽然传出老爸的道别。可恶,那个死废渣!事情实在太过突然,我受到的冲击好像挨一记背桥摔。
「好!如此这般,从今天起,冬夜就是我们家的帮佣啰,今后请多多指教。既然我们住在一起,就等于是一家人。」
「唔……可是,这样好吗?我们可是欠下五千万耶!光靠我做家事来偿还,不知道要做多少年……」
「放心,爸爸那边由我来搞定。冬夜……你不会是嫌弃我们,不想跟我们一起住吧?」
「唔……」
呃,拜托不要用那种活像被丢弃的小狗的眼神看我。硬要说的话,我才是被丢弃的狗吧,这样立场不是相反吗?
「……好吧,虽然事情很突然,但从今天起要请本家多照顾。」
「嘿嘿,谢谢你。这样一来,我们又能跟小时候一样住在一起。我好开心唷」
「那、那很好啊……」
我用短短几个字打发过去,以免被她们看出我内心的害羞。没办法……事到如今,只能豁出去啦!况且,多亏本家帮我们偿还五千万,否则这笔天文数字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还。假如我们遇上的是黑心地下钱庄,搞不好内脏早就被割掉,然后被丢到野生动物园里。
因此,剩下的问题是……
「我、我绝对不允许!」
果然,我就知道真由香肯定会抗议。
「姐姐,你在想什么呀!哥哥是男人耶!怎能让他跟我们一起住在本家!」
「为什么不行?」
「你、你问我为什么……」
「啊,我知道了,真由香一定是在想色色的事情啦。这也难怪,毕竟你是个豆蔻少女嘛。」
「我我我我我我才没有呢!总而言之,我反对!」
「真由香,难道你忍心看冬夜流落街头吗?」
「咦……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还不是一样?冬夜的租屋处已经解约,假如你把他从这里赶出去,岂不是害他无家可归?」
「唔……可、可是……」
真由香紧咬下唇,似乎很不能接受。
这也是难免的。就算我们小时候住在一起,现在大家都已是高中生,真由香可是女孩子,当然不想跟男人住在一起。老实说,我心里也觉得很害羞。
「况且,从今天起,冬夜就是家里的帮佣——也就是我们家的狗。所以,你可以命令他做任何事情唷!比如说那种事情啦……或是这种事情啦……」
「那、那种事情……这种事情……」
真由香小声重复梨央姐的话,接着将视线转向我。
然后,经过整整五秒——
「哥哥,从今天起请多多指教。」
「你的心意未免变得太快!」
「没、没办法嘛。如果你被赶出去,叔叔欠的债就无法偿还,你应该也不乐见这种事发生吧?」
「嗯,话是没错。」
「因此,从今天起,哥哥就是我们的狗……不对,帮佣。」
「…………」
怎么办,我的雇主(堂妹)好像对「狗」这个字十分中意。不知道她会对我下什么命令,真令人担心。我的心跳(不是脸红心跳的那个「心跳」)越来越快了。
「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正当我对今后的生活感到不安时,真由香语气紧张地如此说道。
「哥哥,请你今后别再插手干预魔女遗产的事。过峰家的任务,交给我一个人就够了。」
「咦……」
不知为何,我无法欣然答应这个要求。
没错,我确实一度差点因魔女遗产而死。
但是——
「——」
难道我能为了这种理由,置真由香于险境吗?
从今天起,我们便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一家人啊。
「好、好,真由香,你别这么凶嘛,总得让冬夜稍微考虑一下呀。」
「唔,什么意思?姐姐,你该不会想让哥哥来帮忙搜集魔女遗产吧?」
「我可没这么说唷!总之,难得冬夜手上有魔女遗产,当务之急应该是先处理那东西才对吧?」
「……好,我去拿钥匙,姐姐,请你先去禁室等我。」
语毕,真由香便离开起居室。是我的错觉吗?总觉得她紧张兮兮的。
「终于搞定她了!虽然最后她有点不高兴,但幸好有你在,她今天心情还满好的。」
「呃,不必跟我道谢啦……平常的真由香是什么样子?」
至少在我的记忆中,真由香是一个笑口常开的丫头。尽管有点怕生,但她从前对我跟梨央姐可是无话不谈。
「这个嘛……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吧,这七年来发生不少事情。」
「……好。既然梨央姐这么说,我之后再听你解释。」
「呵呵,这么轻易就相信我啦?我们可是相隔七年不见呢,说不定我在这七年间改变不少唷。」
「说什么傻话?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对我来说,梨央姐永远都是梨央姐。所以,我当然相信你。」
「……嘿嘿,谢谢你。冬夜,你人真好。」
「哪、哪有,我才没有多好咧。」
「奇怪,难不成你在害羞?冬夜呀,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可爱嘛。」
「烦、烦死了!不要对我这个男人说什么可爱啦!」
「干么害羞?我最喜欢可爱的东西了。」
梨央姐嫣然一笑。可恶,看来即使我升上高中,跟这个人之间的地位关系还是没有改变。我仍是老样子,总是被她玩弄于股掌中。
「——」
算了,总而言之,正如刚才梨央姐所言,我们从今天起就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家人,既然如此,我们必须互相信任、互相保护彼此。
没错——即使要牺牲自己,也必须守护家人。
「可是,为什么我们非得去禁室不可?」
在我的记忆中,本家深处有一间被我们称为「禁室」的房间。里头好像都是些贵重的古董,从前大人都不准我们进去,所以小孩子才会如此称呼那个地方。
「当然是为了封印那个坠子。」
「封印?」
「嗯。我们的工作不只是搜集魔女遗产,搜集完毕后,还必须加以封印,以免再发生危险。」
语毕,梨央姐站起身,睁着一双骨碌碌的杏眼凝视着我。
「我让你见识一下,过峰家代代相传的魔女最高杰作——专门用来封印魔女遗产的『魔女遗产』。」
×××
过峰本家深处有一道受到老旧锁头捍卫的门,门后就是禁室。
「哇~这里现在变成这样啊?」
我头一次踏进这里,只见里头摆满挂轴、壶、古画之类的古董,然而每一项物品都积满尘埃。
「这些东西全都是魔女遗产吗?」
「不,它们只是普通的古董。假如把它们全部卖掉,大概可以盖五栋这样的房子。」
「……真由香,这样不叫『普通』的古董。」
对于一夜之间债台高筑的我来说,这里活脱脱是座宝山。我得克制自己,千万不要把这里的宝物摸走。
「好啦,你们说的那个『可以封印魔女遗产』的魔女遗产在哪里?」
「……姐姐,你连这件事都跟哥哥说了吗?还有,明明只要带坠子来就好,为什么还特地带哥哥过来?」
「让他看看有什么关系,毕竟这是过峰家的传家之宝啊。」
梨央姐对妹妹的追究闪烁其词,走到房间最深处。
一个长约两公尺的六角形物体映入我眼帘,盖在上头的布一尘不染。
「好,来见识一下吧!」
过峰家当家大喊一声,揭开那块布。
——灵柩。
那是一具美丽的西式灵柩,表面缀有蓝色的小小印记。
「这就是过峰家代代相传、专门用来封印魔女遗产的魔女遗产,名为『苍柩——青金石』。」
梨央姐摊开双手说道。
青金石。
那是一种蓝宝石的名字,在日本也称为「琉璃」。我想这具灵柩之所以被称为「苍柩」,大概是因为那个印记。
印记的图案类似魔女使用的魔法阵,如深海般无限湛蓝,其光辉令我不禁看得入迷。
「来吧,哥哥。把坠子拿下来,现在要封印它……哥哥?」
真由香好像在呼唤我,但不知怎的,我无暇理会。
扑通!我的心脏剧烈跳动。
不,与其说是心脏,还不如说是——血液。
流窜全身的血液,那一道道驱使生命脉动的红色湍流,正为了眼前的景象而加速流动。
仿佛——它们对这场邂逅期待已久。
「——青金石。」
我一边呢喃,一边宛如着魔似地伸手抚摸灵柩上的蓝色印记。
此时——
「!」
屋内瞬间洒满耀眼的蓝色光芒,我不禁闭上双眼。
我想,真由香和梨央姐应该也不例外。
正当所有人别开视线,闪避这突如其来的闪光时——
「呼喵啊~」
不知不觉中,光芒黯淡下来,原本放置名为「青金石」的灵柩的那个地方——竟然出现一个打着呵欠的娇小可爱身影。
是一个女孩子。
金色鬈发、娇小纤柔的小小身躯、缀有荷叶边的柔美蓝色洋装,以及——在敞开的胸襟下若隐若现的蓝色印记。
「你、你……」
一看到烙印在她肌肤上的那个印记,不知为何,我心中隐约有了答案。
这名少女,一定是那具灵柩——青金石。
「嗯……」
少女轻吐一口气,朝我招招手。
做什么?她找我有事吗?可是,我又该怎么做才好?
正当我愣在原地时——
「呜喔!」
她似乎对我杵在原地感到不满,朝我的膝盖猛踹一脚。
这、这家伙是怎样!
话说回来,那一脚攻击实在弱得要命,所以我一点也不痛,反而是踢我的女孩抱着自己的脚无声哀鸣,似乎很痛的样子。她受到的伤害明显比我大得多。
「唔……」
或许是在意我的视线,只见她挺起自己的平胸,摆出「干什么,我可是一点也不痛喔」的表情。呃,拜托你在虚张声势前擦掉眼角的泪水好吗?
「嗯!」
接着,她又对我招招手,看来是想要我蹲下。没办法,我只好单膝跪地,和少女四目相交。哇……她近看超可爱的。从外表看来,她简直像从《爱丽丝梦游仙境》里走出来的爱丽丝。
「!」
就在我看得出神时,有人止住我的呼吸。
——啾。
少女的嘴唇冷不防压上我的嘴唇。
「什……」
我吓得往后一退,差点跌坐在地。
……不对,等等,冷静想一想,我至今很可悲地从未交过女朋友,也就是说,刚才那是……我的初、初、初吻啊!
「好,这下我们的契约就缔结完毕。」
她的嗓音清晰嘹亮,仿佛最高级的小提琴音,
方才没说几个字的少女,如今侃侃而谈。
她的眼眸,俨如胸口的印记般清澈、湛蓝。
「……喂,不要乱看好不好。」
少女注意到我的视线,于是抱紧双臂,遮住胸口的印记。
她的脸颊染上红晕,或许是起因于刚才那一吻。明明是她自己亲过来的,害什么羞啊……呃,现在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
「哎……你就是那具灵柩吗?」
虽然我知道八九不离十,但仍姑且一问。
结果,少女换上正经八百的表情说:
「是啊,我叫做——喵金石。」
「不对吧,你的名字怎么可能那么像猫咪?」
看来,她原本想在首次打招呼时耍帅,却不小心吃螺丝。
这丫头还挺冒失的,真令人意外。
「唔~~重来!刚才的不算!我叫做喵金、喵金……咦?」
「该不会这才是你的本名吧?」
「烦、烦烦烦烦死了!我只是太久没讲自己的名字,所以稍微吃螺丝而已!」
「总之你先不要紧张,冷静下来慢慢讲吧。」
「我、我才没有紧张呢!猪头!猪头猪头猪头狗!」
少女面红耳赤地大吼,看来铁定是觉得很难为情。话说回来,是我多心吗?总觉得这丫头刚才好像叫我「狗」……
「好,我现在重新说一次。我是灵柩型魔女遗产,遗产NO.1——苍柩。莉莉交代过,所以我破例让你叫我『小青』。」
「莉莉?你是指莉莉·瓦伦泰吗?」
「当然。你是莉莉的子孙吧?」
「嗯……大概是。」
「唔!什么叫『大概』呀?看你长得愣头愣脑,真的是莉莉的后代吗?」
她一脸狐疑地打量我。
别这么说嘛,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自己的祖先是魔女啊。
「拜托你振作一点,毕竟你已经跟我缔结契约了。」
「……契约?」
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禁脱口一问。
然后,这名少女——青金石,伸出白皙如瓷器般的纤纤玉指,直直指向我。
「没错。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拥有者,而且——是我的仆人。」
「…………」
三月二十三日。
就这样,我——过峰冬夜,在一天之内沦为三个女孩子的狗。
这就是一切的开端。
我永远不会忘记,高中一年级春假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