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岛润
【生日】 8/8【血型】 A
【学校】城见台小学5年2班
【对人告白(或被告白)……】
写……写情书好像比较浪漫!
「哥哥,你没忘记拿便当吧?」
「嗯,我怎么会忘记胡桃特地帮我做的便当呢。那我走喽。」
「我也走喽~~」
早晨,我和妹妹出门上学前,在门口招呼两句家常话。
「……嗯。」
我往另一个方向走了几步就停下来,转身查看胡桃的背影。在朝日下闪闪发光的长发,今天也分给了我奋斗一整天的活力。身为洗头专家的我在这一刻,感到一丝丝的幸福。
「够了,再不走会迟到…………唉。」
然而这几天,这样的满足都持续不了多久。才往车站走不到一分钟,我就不小心叹了气。
还以为我拒绝上学的症头已经完全根治,结果还是有些窝囊的思想阴魂不散。
「真不想上学……」
最后这不该说的话终于脱口而出,让我在心里赏自己一记铁拳。
这样不行。我一定得摆脱在无解之处纠结的坏毛病。
确定四下无人后,我两手往脸颊大力一拍,并刻意跨开大步,展现上学应有的精神。
真的不能再那样了。学校明明没有人找我麻烦,想法怎么还能那么负面?
天气这么好,上午气温也一天比一天舒爽,街道上朝气蓬勃,往来行人脸上也漾着对丰收之秋的希望。
嗯,真是个美好的一天啊。就算是我,今天一定也是个愉快的星期一。
「…………啊。」
「…………早安。」
才刚用自我催眠把自己硬推到阳光底下,那些理论武装就在刷月票过车站剪票口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早……早安。」
我所熟悉的少女,对晚了一拍回话的我轻点个头就加快脚步走了,仿佛以行动默默表示不想和我走在一起。
鸟海樱花,我封闭时期的国中同班同学,和我帮忙进行乐团活动的三位小学生住在一起,小翅膀的大姐头。
暑假开学到现在,我们都是这样。几乎说不上一句话,好像一直避着我。这唯一的事实,就是我困扰的所有成分。
问题开端诞生的那一天,樱花大概是说溜了嘴,被我听见原本不想说的话。我还不确定她的意思,纵然想确定,那天以来她对我变得很冷淡,让我实在不敢重提旧事。
当时樱花的话让我高兴得不敢置信,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可是我现在一点自信也没有。说不定樱花是确定我误会了,才尴尬得刻意闪躲。
客观回顾起来,这样的可能性不低,因此我怕得连问都不敢问。
一回神,那绑着两束马尾的修长身影已经没入群众,消失不见。
唔……就连稍微等我一下也没有……不对,是我自己要停下来,怨不得她。
「呃,糟糕。」
想到再不离剪票口远一点就会变成行人的障碍物,我便强制关闭大脑,直往站台走。
「啊……」
「啊……」
然后好巧不巧,我一从早晨尖峰时间挤满了人的站台钻进刚到站的电车站定位后,竟发现身旁那个抓着吊环的人就是樱花。
当然,我不是故意。如果事先知道樱花在这里,我挤也要挤到其他地方去。
「…………」
「…………」
因为这样也会让樱花感到尴尬无比吧。
「………………」
「………………」
摇晃的车厢内,沉默依然持续。怎么一大早就这样……
不,且慢,说不定这是个千载难逢,上天给我的大好机会。
至少,我自认没有做过任何伤害樱花的事。
如果只是花点心思摆脱现在这个停滞的关系,应该不为过吧。被懦弱吞噬而什么都不做,还要罪恶得多了。
尽管劈头就问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实在太难,也得先姑且说句话试试看。
「………………那……那个,樱花——」
「啊~~是樱花耶,早安早安!我上车到现在才发现你就站在我前面耶,超笨的!」
我全力挤出来的勇气,就这么白白随风而逝了。
「咦……啊,早安。不好意思,我也没发现,我们很少搭到同一班车耶。」
「哎呀,因为我今天不小心起得比较早嘛。在家里闲晃太久会害我想逃课,所以就早点出门,悠悠哉哉上学喽。」
「啊哈哈,什么悠哉啊。要是错过这一班,搞不好就要迟到了耶。」
比我的微弱声音更快吸引樱花注意的,是坐在她眼前的同校女生。她不是我们班的人,所以不认识,只能从领结看出我们同年级。
「就是说啊。我们班的人都很认真,一迟到就会很显眼,讨厌死了。他们也真是的,上学有必要这么赶吗?如果点名的时候有一半的人还没来,不是就没那么容易看出谁迟到了吗?啊,真佩服我自己,这该不会是个妙计吧?」
「你根本就念错高中了吧。」
「因为这里的制服很可爱嘛,而且我又不晓得在聪明什么,随便读一下就轻松考上了,根本不怕什么校内成绩啦!啊哈哈!对了,樱花,你的护唇膏好漂亮喔,哪个牌子的?」
「啊,我的?昨天才刚买的——」
樱花与眼前女同学聊得一句接一句,片刻也不停歇。
好羡慕啊,女生之间有这么多话题。换成我,就算想换僩话题聊卜去,也总是不晓得要聊什么。
……呃,不过现在这个状况是连话都没得说。
从她们的对话来看,原来樱花换了新的护唇膏啊。如果我有发现,就能早点制造机会和她说话了吗?
不行吧。
疏离感与无力感,使我心情好像越来越低落了。
「啊哈哈,跟你说喔——」
「咦?是喔?我很怕那种事耶。」
结果直到下车,她们都聊得不亦乐乎。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如果女生聊得正起劲的时候强行打断,铁定会给她们留下很差劲的印象。
还什么大好机会,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抱着这种想法,我好像还能乐观一点。
不过,先不管有没有机会。
难道我和樱花……会一直这么下去吗?
这样也太悲哀了。下次再有机会,我一定要和她说点什么,绝对要。
这段路上,唯一帮助我维持住仅存勇气的——
「………………」
是樱花下车之际对我投来的疑惑视线。
「现在退缩还嫌太早了吧。」
我不厌其烦地在心中重复。
我应该没做过任何对不起樱花的事。
大概,多半,我相信。
♪
「好,没人缺席吧。太好了,今天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讨论。」
坐到班上座位没多久,班会的钟声就响了。听点完名的级任老师摇摇她的长发,慎重其事地这么说,全班的视线都瞬时聚集到讲桌上。
什么重要的事啊?听她的语气,感觉不是坏消息。
「各位应该都知道,下个月的二十二号就是你们高中生涯第一次校庆,相信已经有不少人在准备社团成果展了。」
老师接着说明的口吻比平常僵硬几分。听说这学年是她第一次担任级任老师,
说不定还准备了一些书面数据,以免联络上出了纰漏。氛围的些许不同,使我怀起「老师需要做的事,真的比我们想象中多很多」这般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想法。
不过听老师提起,我才发现离校庆只剩一个月多一点了。虽然对我这个回家社的人来说,这是个从头到尾都跟我没什么交集的活动。
「这次校庆,应该会成为各位高中生活里很宝贵的一段回忆,所以一定要用心准备喔。至于还没有规划的人也不必紧张!这边有一个现在开始也来得及的大好机会!」
随着老师语调拉高,同学们跟着左顾右盼。也就是还有不当客人,以举办方参与校庆的方法吧。
「我们学校的传统呢,就是不只社团要出展,班级也要推一个项目出来。原则上,每个班级都必须参与。」
老师一副热血模样地使劲握拳,让班上气氛又变了一些……这次有点负面。
具体来说,就是班上各个角落开始冒出「好像会很麻烦」的不安。
「出展的限制很宽松,只要不违反风纪就行了。老师原本打算今天就开始讨论『班展』项目,不过还是暂且先决定一个组长出来好了……怎么样啊?自愿的人请尽管站出来,不必客气!」
全班四十名男女像是要将那充满希望的呼喊漫反射掉般,同时撇开了头,仿佛能听见「唰」的一声。
……太直白了吧。
话虽如此,我也无疑是那1/40的赞助者。
「呃,那个,没……没人要吗?真的……都不行吗?」
老师似乎没预料到反应会这么差,很快就变成一副苦瓜脸,失措得都要枯萎似的。构成部分拒绝的罪恶感,让我浑身不自在。
不过,若问我想不想干脆就行行好举个手……我也只能说很抱歉,我这个人明显不适合站上领导者的位置。
「……呜呜,没人吗……」
「老师,其实我不是完全没兴趣,只是现在光是文艺社的稿子都有开天窗的危险,所以真的没办法,对不起。」
坐在最前排的班长似乎不忍见到越问越受伤的老师被全班孤立,过意不去地开了口。
尽管内容还是拒绝,一直忽视老师会感到抱歉的想法还是传达了出去——
「对不起喔,老师,我这边也不行。其实,我已经从网球社学长那边听说班展的事了,他们很早之前就交代社员不可以接班展工作……」
「棒球社也不行。校际大赛就快到了,学长还叫我们当作没这回事呢。」
「烹饪社光是自己的展览就快搞死人了……」
「文艺性社团那边,大概每个都忙不过来吧。手工艺社也要准备Cos……走秀的衣服。」
同学们接二连三地向老师诚心道歉。我们班真是聚集了一群好人,每个都是打从心底感到歉意。
该算她运气不好,班上社团参加率极高吗?如果没记错,我们班上四十个回家社的只有——
……嗯?等等,这么说来——
「对……对喔!有社团活动就会变成两头烧,特别辛苦呢。那么,只好拜托现在手上没事的人了。呃,没参加社团的有——」
老师低头扫视点名簿,不久念出的名字不出所料,只有两个。
「鸟海樱花同学,还有贯井响同学。」
紧接着,班上掀起一片嘈杂。不是我自卑,而是这些反应应该没有一个是因为我,不折不扣是对老师点出班级偶像的名字感到惊讶。
我偷瞄樱花,结果视线意外对上,她马上就撇开了。
「老师对不起,我也不能接。放学以后,我有很多事要忙。」
樱花没让老师多问,先一步断然回绝。她的说法也和我猜的一样。
「这……这样啊……呃……」
老师明显有所犹豫,大概在考虑该不该再多缠斗一会儿吧。是因为其他人的「对不起,我有社团」就像免死金牌一样,现在退得太快就走投无路了吗?
「……如果鸟海同学当组长,我可以偷偷帮个忙。」
「不过她本人说不行耶,你推荐她会被下降好感度喔。」
另一方面,班上明显开始弥漫「但愿樱花肯接」的期待。
嗯——有点伤脑筋耶。其实我已经差不多做好工作落到我头上的心理准备,可是现在好像很难采取主动。感觉一举手,全班就会爆发「你干嘛多事啊!」的氛围,很恐怖。
虽然被动很窝囊,我还是在心里偷偷祈祷:老师,快问问我吧。
「贯井同学呢?你想不想做做看?」
太棒啦,老天有眼!樱花是绝对能胜任这个工作,我也认为她能筹划得很顺利,不过樱花还得打工跟分担小翅膀家计,岂有推给她的道理。
樱花没对其他同学说过这件事,但老师可能是感觉到她有隐情,才会连多问一句也要犹豫吧。
「老师愿意的话,我尽力而为。」
我便顺水推舟,干脆地点了头。错过这次机会,就不会再有下一次。于是我故意逆势而行,断然答应。
「这样啊!老师好感动喔!那就麻烦你喽,其他同学有意见吗?」
「没有意见~~」
「贯井,不好意思,拜托你啦~!」
大家的反应没有想象中那么糟,让我松了口气(但还是听得出多少有些失望就是了)。
「那么,班展组长就决定是贯井同学!真是太好了,谢天谢地……!」
「不客气,我本来在校庆就没什么要忙的。」
「你一定能创造出一段很棒的回忆,加油喔!下次大班会的时候,就要讨论班展内容喽。当然,你想早点着手,老师也双手赞成。」
嗯……我看看课表。大班会要等到星期四,考虑到距离校庆时间不多,还是尽早开始比较好。
「我知道了……那么今天放学后,我就会一步步开始准备。那个,如果有空的话,欢迎大家再多留一下,帮我一点忙。」
「没问题没问题!要我帮忙的时候,我就来!」
「贯井同学,加油喔!」
战战兢兢地征求协助后,得到的是同学们支持的声音。这么一来,我也能以班上一分子的身分多少提供些贡献了吧。更重要的是,这样能帮樱花免去多余负担,真是太好了。
「……」
「……!」
我放心地朝那儿一瞥,发现樱花正像见鬼了似的瞪着我。
咦咦,怎么是那种反应……?
这样的精神伤害,在我此刻心中大约占了三成。
其余七成,是在想樱花的沉默究竟怀藏着怎样的情感……大概吧。我想,我对自己有这样的认知。
总觉得,人生真是不容易。
♪
到了放学后。
——教室里只有我一个人。
没有任何人留下来陪我
「…………嗯,这也很正常啦。」
早上班会时,我就作好某种程度的心理准备了,然而目睹实况难免心寒。
好啦,该从哪里着手呢……虽想从小事开始,不过内容根本就还没定好,现在也不是可以单独行动的阶段。
「总之今天就先死心吧。毕竟是早上才刚决定的事,到了明天,应该会有一两个人留下来吧。」
「……真天真,到最后都等不到人啦。其他人一定都在想,能顺利推给你真好呢,无事一身轻,再来就都交给你了。受不了,你也太缺乏社会经验了吧。」
「啊,樱花?」
才开始苦笑着收拾道具,后门就带着粗哑的声音滑开,印象中已经回家的人影叹着气走到我身旁。
「谁说等不到人,我就等到你啦。」
「我……我才不帮你……应该说,我本来就不能帮,真的。我没骗你,我的打工没办法排休。」
「嗯,我知道。」
尽管如此,她仍然抚去了我的孤寂。这个事实让我变得无比开心。
「你在傻笑什么啊……你明白你现在的状况吗?」
或许我真的不明白。太久没和樱花正常对话,让我现在高兴透顶,仿佛这样就把我的危机意识全吹跑了。
「如果都没人要接,到最后好像会吵得很厉害。再说,我也真的是班上最闲的人,就把它当学习机会喽。」
「这个嘛……其实我也完全没有立场说你啦……」
樱花面对椅背跨坐在前面座位上,脸颊贴在我的桌面抬眼看来。虽然有很多话想说,却被淤积在她眉间的闷气逼得全吞了回去。
「谢谢你替我操心。既然我都扛下来了,我就会负起责任,给个交代。」
「……那乐团呢?你现在不只要处理小润那边,还要兼顾胡桃她们吧?」
「我当然不会给乐团添麻烦,毕竟那边最重要嘛。」
「所以你真的打算一个人搞班展?」
「又……又不一定真的都只有我一个……」
「你真的很缺乏社会经验。」
她又说了一次。虽然我只有十五岁,其中又有三年空白的社会生活,她说得也没错就是了。
「再说,你又不是会说『过来帮我!』就硬拉人过来的人,你平常交往的对象又几乎是小学生。」
「你这样说有语病喔……」
好歹要说「来往」或那方面的补充吧,否则社会又要离我更远了。
「你现在连求我都不敢了,谁会放心啊。」
樱花这次把下巴固定在桌面上,脸颊鼓得圆嘟嘟。
奇怪,难道刚刚是可以耍个任性的情况……有这种事吗?
「那是因为,怎么说呢……我比谁都清楚你打工那边不能停嘛。」
「是没错啦!是这样没错啦~!」
樱花像是某种说不出的情绪爆发了,突然双手拍桌站起来:
「你问都不问我一下,也让人很……难过。」
但她也只激动了这么一下,语气马上变得软弱无力,蕴含迟疑。
刚才该怎么回答才是正确答案,现在回顾起来也一样没有头绪。不过某种……某种走错方向的感觉确实存在,使我接不下去。
「……对不起。我没资格挑你的毛病,就忘了吧。我去打工了。」
还没想到怎么答复,樱花就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这么说,直往门口走。
「樱……樱花!」
「……干嘛?」
「那个……能和你久违地这样说话,其实我很高兴喔。」
有个声音告诉我,倘若今天就这么默默看着她走,明天她又会变成那个哑巴,所以急忙叫住,并跳过多余的思考程序,直接对她说出我心里的话。
即使现在不是这种场合,这总归是我最想说的话。
「……………………笨蛋。」
樱花依然背对着我淡淡这么说,静静出了教室。
该怎么解释那个「笨蛋」才好呢?「不懂」清单又多列了一项。
我想,她说得没错。
——我真的很缺乏社会经验。
如果我和常人一样持续与他人接触,或许就能毫不迟疑地拨开我和樱花之间的浓雾,找出正确的道路了。
明辨什么才是噪声,什么才是核心。
就像我透过音乐学到了很多一样。从现在才开始努力,我也会有听清楚樱花心声和言下之意的一天吗?
就算没自信,也只能继续前进吧。
没错,音乐——刚开始接触音乐时,乐曲听起来比现在混乱得太多;而帮助我抽丝剥茧,一点一点慢慢厘清它们的不是其他,就是「经验」二字。
即使再灰心再气馁,我也只能继续面对眼前的一切,面对我的人生吧。
为了找回和樱花过去那段自然欢笑的时光,我别无选择。
「……还是多想一下班展怎么办以后再回家好了。」
校庆和乐团,无论何者出了大错都会招来许多失望,好心的樱花说不定还会为自己拒绝帮忙而深以自责。这么一来,就不太可能触发所有事件,进入真结局了。漏掉一个,等于全盘皆输——就抱着这种心态做下去吧。
所以得将最坏的状况——真的得单打独斗准备班展的可能纳入考虑才行。
下定决心的我,又解开了才刚整理好的道具。
♪
「不……不好意思……啊,太好了,贯井同学还在。」
「咦?」
召开单人班展会议后约莫十分钟,教室里突然响起腼腆的女声。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是我们班耶。」
「不要吐槽啦,我也知道自己耍笨了。」
我惊讶地回头,见到的是两名同学。
「石动同学和……水野同学……」
「啊,你知道我们是谁啊。该不会一直偷偷在注意我们吧?」
「记得同班同学名字很正常啊。」
「……阿水,你吐够喽。」
石动同学和水野同学先把状况外的我晾在旁边,聊得默契十足。我不记得有和她们直接说过话,不过自然而然就产生了她们一直很要好的印象。
话说回来,她们要做什么?好像在找我。
「那个,贯井同学,虽然我们同班,不过我还是自我介绍一下好了。我是水野惠美。」
「我是石动贵子。今天早上不好意思喔,把班展组长推给你。」
她们说完就并列着鞠躬道歉,吓得我赶紧跳起来回话:
「我……我是贯井响。呃……」
我交互看她们,不知该先对她们的道歉说声「不必这样」,还是先问她们的来意呢?石动同学是个有妹妹头和利落眉型的活泼少女,就某方面而言,和头发绑成一束,戴无框眼镜,感觉很文静的水野同学形成强烈对比。
「好了,先坐下先坐下,打扰你太久也不好,赶快开始协议吧。」
「石动,说协议有点奇怪耶。」
「不然要说什么才好?」
「…………贯井同学,其实我们有件事想和你协议。」
「你搞什么啊?」
「啊哈哈。呃,总之先坐下再说吧。」
她们默契绝佳,我都忍不住笑了出来。或许因为如此,教室气氛轻松了很多,我们几乎同时在我座位的附近坐下。
不过这个协议嘛……起初我还抱起些许期待,希望她们是来帮我准备班展,看来这世间没那么好混。
但话说回来,在这个时候跑来找我,不太像是和我担任班展组长的事无关。总之问清楚比较快。
「那么,我就直接进入正题喽。贯井同学,其实讨论过后,我们觉得应该可以帮你准备班展。」
「真……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就目前而言,她们带来的可是天大的好消息。我不禁向前挺身,难得这么兴奋地回答。
「我们也希望你务必接受……可是我们也说了,这是协议,前提是你也要答应我们的条件。」
「这就是所谓的内线交易吗?」
「石动,你误会大了。」
「还是诈领保险金?」
「完全不是,已经偏到八竿子打不着了啦。不要听她乱说,就只是互相合作而已,我们想请贯井间学和我们互相合作。」
水野同学冷冷地应付石动同学后,从肩上一把拨开束起的长发,直视我的眼。
「互相合作……」
虽然我已经有并非无偿的预感,然而说到现在,还是看不清事情的全貌。
「还是照顺序来说好了。其实我们加入了同一个社团,就是话剧社。」
是喔,话剧社。原来是这么回事,原以为这对搭档没什么共通点,知道这一点之后反而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该说是不同类型所营造出的独特喜感,被「话剧」这要素总结的感觉吧。
「所以,我们没办法自愿做班展组长。校庆舞台已经订下来了。」
「嗯。说成『被迫订下来了』比较正确吧。」
「……被迫是什么意思?」
对石动同学的苦笑反问后,两人互使眼色,思考该怎么回答。最后水野同学慎重其事地慢慢继续说明:
「我们现在有一个大问题。就是整个话剧社社员就只有两个,全校就两个。」
「两个?所以说……」
「对。社员只有我和阿水,没了。」
「那么……应该不容易准备舞台吧?」
「岂止不容易~事实上就是不可能。」
石动同学表情像在说笑,嘴里补充的却是更严重的状况。我虽然对话剧不熟,不过戏剧不是光靠两个人就能成立的东西吧。
「演员不够?」
「不是不够,是完全没有。首先呢,我从国中就立志当编剧,演技方面根本外行。」
「而我呢,则是专攻大小道具和灯光效果之类的,演技方面根本外行。」
原来如此……没人上得了台啊。这下我也总算明白事实上不可能的意思了。
「我再补充一下。我们会报考这间高中,是因为看到学长姐去年校庆的精采演出以后非常感动的缘故。」
「后来我和阿水就很期待将来能成为这座舞台的支柱,不惜在志愿单填上这间离家有点远的学校……结果入社以后才发现,去年的话剧社员全部都是三年级。」
「我怎么会犯这种错呢,事前调查做得太不足了。总而言之,现在二三年级社员一个都没有,新社员也只有我们两个而已。」
「既然没有学长姐在,今年当然也没有招生活动喽~说不定啊,全校一年级只有我们两个知道话剧杜的存在。现在你也知道了,所以至少三个吧。」
听得越多,就越能感受石动同学和水野同学处境是多么艰困。
尽管如此,有件事我还是不得不问:
「我想问一个可能有点冒犯的问题……那个舞台不能不申请吗?」
「不能。社员只有两个,要是今年又没有活动,明年就一定会废社。」
「啊……」
水野同学一句淡然的说明就化解了我的疑惑。尽管我不懂社团的存续条件,不过校规是很可能这样规定。
「我们都不想没试过就喊投降,要尽量挣扎到最后一刻……只是就目前而言,战况不只是艰难可以形容。」
「所以要进入正题了。贯井同学,救救我们吧。」
「能请你帮助我们完成这出戏吗?我们也会全力帮你准备班展。」
「我志在编剧,石动是舞台效果,制作道具也很在行。如果是展出型的企画,我们以前学的技巧应该都用得上,而且也很乐意做那些事。如果不是社团这么凄惨,我们在班会时早就举手了。」
这条件还不错……岂止不错,简直是不会有比这更充满光明的提案,我凭什么拒绝呢?
这样的想法只停留了一下下。
不行。即使我没有理由拒绝,但有个根本上的问题。这场协议,其实有个致命的缺陷。
「你们看得起我,我真的很开心……可是对不起,我实在不会演戏。」
我打从心底感到惋惜。然而与上台演戏相比,一个人准备班展要来得现实得多了。
当我如此确信而一半难过一半道歉地低下头时,两人不知为何同时「啊」的喊了一声,面面相觑。
「抱歉喔,阿贯,有一件本来要最先说的事忘记说了。」
阿贯——石动同学对我的称呼突然变了。这是什么状况?她那样叫我,算是拿到和解旗标了吗……?反正这不是正题,先摆一边。
「我们要请贯井同学帮忙的是音乐。其实这部分我们已经有规划了,只是要实现的话,还需要自创的音乐。」
「音乐……这样啊。」
仔细想想,假如她们要找的是演员,我怎么可能雀屏中选。居然会犯这么不经脑袋的误会。
说到这个,我第一天上学还在班上搞了场不插电演唱会呢。现在想起来,真是羞傀得脸都快要喷火了。会不会是这件事辗转牵成了这场协议呢?
「再说,如果要请阿贯来演戏,我们干脆自己上台算了。不过那样大概会被狂吐槽『不要把宝贵时间浪费在这种烂戏上』之类的,甚至活动分数不加反扣,所以我们才这么苦恼。哈哈哈。」
「石动,打个岔。实话要委婉地说,不然很没礼貌。」
直率的评语使我不禁苦笑。由于那完全是事实,没伤到我就是了。
「抱歉抱歉……那么,重新再来一次。阿贯做音乐,我们处理后台作业,两边都是做自己擅长的事,这样你愿意和我们合作吗?」
「如果可以,拜托你加入话剧社,只要挂名就好了。无论如何,我们今年的活动就只排校庆这一次,之后绝对不会麻烦你,我跟你保证。」
这次,希望真的在我心中萌芽了。虽然我的自信没高到可以抬头挺胸,不过既然是音乐……我是能出点力。校庆给我的负担,肯定能一口气减轻很多。
「嗯,既然你们不嫌弃,请一定要让我帮这个忙。如果这样就愿意帮我做班展,应该是我要反过来求你们才对呢。」
「那就讲定喽。这么一来,话剧社就出现一线生机了。」
「再来只需要用我们的表演尽可能地多感动一些人了吧!这样就能让大家知道话剧社的存在,说不定还会直接招到新社员呢!」
三张同时绽开的笑脸,双方都积极促成的合作关系——事情居然会好转成这样,我当然想都没想过。
……咦?先等一下。既然我不上台,她们也不上台,那么——
「那个,有件事我有点好奇。」
「嗯?什么事?」
「我很高兴能帮你们准备音乐……不过,最后是谁要上台啊?」
我发现最根本的问题还没解决,不解地发问,两人神色跟着泛起些微紧张。
「其实,我们现在才要开始找人。」
「不过想找的就只有一个。只要能说服,我相信一定能演出一场好戏。」
「该不会……」
总觉得,她是说那个人
明明还没听到任何具体描述,心跳却不知为何加速的奇妙感觉。
「我先问你一下喔,如果是你,会找谁啊?」
「那就是答案。应该吧。喔,不,绝对是。」
啊啊,果然就是她。我完全相信那就是正确答案,几乎是紧接着说出脑中浮出的名字:
「樱花……对吧?」
「答对了。能够挽救这场劣势的『花』,就是樱花。」
「不只是樱花,还有阿贯的音乐。其实我没事就会去听『Lien de famille』的演唱会喔,你都没发现吧。」
「真……真的吗!……谢谢捧场。」
这意外之言让我高兴极了。对于她们对樱花的期待,我也深感认同。
她的确是颗明星,无庸置疑。即使是演独角戏——不,说不定真的演起独角戏来,反而能吸引更多人的注意,为她着迷吧。
——前提是真的能实现。
「怎么样啊,贯井?你认为呢?」
「这个嘛,我也有同感。可是樱花会答应吗……」
老实说,我觉得非常难商量。樱花实在不像是会深入参与校庆的人……
「如果怕负担太重,我们会尽可能帮她减轻。像是旁白部分我可以自己练,樱花只需要在唱歌的部分出声。虽然舞台上也需要一些简单的动作,不过占用的时间应该不会比接下班展组长来得多。」
「我们要演的是以旁白交代剧情,再用歌曲一口气带气氛的短剧。就像是,该怎么说呢Let it go那样?」
「Let it go啊,了解……」
真是简单易懂的说明,画面剎那间就出来了。
而且,如果必须以这么少的人数演出,这种程序设计的震撼力感觉上的确最强。
「再说啊,我还有一个说服樱花的秘技。就某方面而言,先找你也是为了准备这个秘技。」
「秘技?需要我才能用?」
「哼哼,女人啊,是一种爱嫉妒的生物喔。」
两人以神秘的微笑,回答不解其意而歪起头的我。
就在这时,石动同学突然一口气拉高音量——
「樱花~~你都听见了吧~~?」
朝走廊喊出女主角的名字。
别傻了,樱花早就去打工——
——喀砰。
毛玻璃跟着震了一下。咦?是怎样,不会吧……?
「………………!」
当问号淹满我的脑袋,教室拉门沉钝地滑开,因为尴尬使得脸色无比羞红的樱花出现在门口。
原……原来她还没去打工啊?
「在我们进教室之前,她就一直在附近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所以我想她一定还没回去。」
「而且保证会很好奇我们在说什么,贴在门上听。」
「你你你你们很烦耶!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所以她,就是……那个……
说回家以后还是很挂念,便偷偷留下来了……的意思吗?
尽管担心是我自作多情,但我想不到其他合理原因。
这样好吗?对于这种状况,我可以坦率地感到高兴吗?
「从你的反应来看,应该不需要再对你说明一次了,那我就直说喽。樱花,你愿意帮忙吗?」
「才不要!绝———对不要!我原本就不会帮,现在弄成这样,我死也不帮!」
樱花慌张得粉唇打颤,粗声叫嚷。虽然是预料中的事,不过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刺激樱花的神经啊……?目前看来,好像故意要引她决裂一样。
「是喔,那就没办法了。」
「……咦,石……石动同学?」
「我们以后会趁你不在的时候,和贯井同学尽情享受放学时光,你就请回吧。慢走不送。」
「……咦……咦?水野同学?」
两人的连击使得失措的我更加惊慌。她们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左一右地伸出手指,在我脸上搔来搔去。
「慢……慢着慢着慢着慢着!」
虽不知她们打什么算盘,总之我对这状况感到强烈危险,连人带椅急往后跳。
「~~~~~~~~~!你你你你你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啦!」
不过谈判桌已经炸掉了。樱花一溜烟地冲出教室,双马尾像双碰球(注:clackers,细绳两端各系一塑料球,藉上下甩动碰撞的简单玩具)一样跳动。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那个吧,下过雨的地比较硬(注:指不打不相识)?」
「所以,要先从下雨开始。」
这就是——所谓的秘技吗?完全无法理解。再说,我不觉得搔我的脸颊能达到什么祈雨效果……
「阿贯,对于我们怎么招揽樱花,你不用想太多啦。」
「这是我们自己的意思,当然也会负起所有责任。我发誓,就算樱花还是不答应,我们也会照样帮你做班展,一起合作到最后。所以我想请你别在意樱花怎么想,先开始制作音乐。只是如果开天窗害你没得发表,会很对不起你就是了。」
「哎呀,船到桥头自然直啦。」
真的直得起来吗……我不得不强烈怀疑。
「……你们没问题,我就可以。」
然而,这个交换条件本身还是极富魅力。尽管多少有点担心,我依然点了头。
因为内心诚实地告诉我,若有机会见到樱花照亮舞台的模样,就必须把握。
若我做的音乐能与她同台,更是不在话下。
一旦实现愿望,成功落幕,樱花是不是又能和我由衷欢笑,分享喜悦呢?
我恳切祈求这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