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伊莉莎白的治疗,就在极为慎重的情况下,顺利地进行著。
法马的生活型态也随之改变。他上午跟著艾伦上课,下午用完餐后便跟著布鲁诺入宫进奉药品给女皇,并看著她确实服用。
过了不久,女皇的病情就开始出现了改善的徵兆。法马一直严加提防她出现肝功能障碍等副作用,尽管无法量测出明确的数值,但法马仍不时透过简易的生化检验,来制作检验资料。或许是因为女皇年纪尚轻,又具有神术使用者的体质,因此法马所担心的副作用并没有出现,治疗情况非常良好,血痰的情况也随之改善,到了第三个月,体内的结核菌几乎已经呈现阴性反应了。
法马也为在宫中工作的所有朝臣们,进行了一次结核病的预防诊疗。
结果发现有几位御医和仆役,还有皇子也已经受到感染,法马便为他们安排疗程,展开投药。而他们或许也都因为身为具备神力的贵族,而不是平民的关系,并没有出现严重的副作用。
当然,法马也没有疏于照顾他最亲近的病患——布鲁诺。
见习药师法马的病历当中,逐渐累积起庞大的病患纪录。
为了方便布鲁诺阅读,法马的病历不再使用日文,而是改用异世界文来书写。而布鲁诺每天吃过饭之后,就会关进书房里仔细研读法马所写的病历,到了隔天早上,他就会丢出钜细靡遗的一大堆问题,甚至让人不禁怀疑他怎么可以读得那么仔细。
布鲁诺充分掌握了每位朝臣的生活状况与既往病史,这对法马而言是一份辅助用的资讯,于是资讯互通便成了两人之间对彼此的一种尊重。
以在这个世界的十岁少年而言,法马每天都过著相当忙碌而充实的生活。
但他不会勉强自己太过拚命地工作,力求保持健康。
这是法马在前世所学到的教训:适度地在可能的范围下努力,不要赔上自己的健康。
在女皇的关照之下,法马这个人和他所拥有的药学知识,在宫中逐渐开始被接纳了。原本对于现有医疗的极限感到忧心不已的宫廷医师和药师,经过法马指导单式显微镜的制作方式之后,甚至还有人观察起了微生物、进而开始认真面对病原菌了。他们很有心想学习这些目前应该只有法马独占的、未知的知识,但以一介见习药师身分到朝中来工作的法马,是没有立场开班授课的。
至于发明显微镜的消息,则传遍了帝国各地的医药大学。
有一天,诺瓦鲁特医药大学大老远送了奖状和奖牌来给法马。
正当法马想著今天到底吹的是什么风、大学怎么会送这种东西给他的时候,才发现是首席御医克洛德私下运作的结果。克洛德出高价买下了法马亲手制作的显微镜,但他却写了一封亲笔信,连同这台显微镜一起寄给了医药大学。在这个世界上最先进的诺瓦鲁特医药大学眼中,圣佛尔波帝国的医学是比自己略逊一筹的。想必他是想藉著这个新发明,来收复帝国御医团的失土吧!布鲁诺轻描淡写地把这段内情告诉了法马。
连这个世界也有既得利益者之间的纠缠,这让法马不只是错愕,甚至有点佩服。就在这个时候,由诺瓦鲁特医药大学副校长所率领的使节团,直接闯进了圣佛尔波帝国药理学院。
接著使节团步步进逼,要求药理学院的校长布鲁诺命令为女皇治疗的那位优秀宫廷药师,公开白死病的特效药配方。看来克洛德并没有把法马是个年仅十岁的见习药师这件事告诉对方。
布鲁诺没有让他们和法马见面。就连法马也很清楚,这样一来,他将会被拿来当作诺瓦鲁特的权力斗争工具。
副校长率领的使节团见不到宫廷药师,便决定放弃并打道回府。法马在远处目送使节团一行人的马车离去,艾伦开口对他说:
「看来大家都很想得到你那些药呢!那是白死病的特效药,对吧?」
艾伦说那根本就是用来治疗不治之症的仙丹。
「白死病的四种治疗药物,目前只有我做得出来。」
「果然不出我所料,你用了高难度的神技吧?」
不管是调剂的过程也好、合成药品的过程也罢,目前法马都还不打算让任何人看到。
「老实说,我也很想要你教我,不过如果那是只有法马你才办得到的奇迹,那就没办法了。」
「欸?不,也不是这样啦。将来我还是想公开传授制作方法,让任何人都能够自行合成这些药品,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其实,我是想等成立了正式的研究机构,并且可以做有机化学合成之后再公开。」
法马做了这番补充说明。他认为如果不一步一步、按照阶段来进行的话,将会导致滥用,到时候药会变成毒,让人们搞错了它原本该有的使用方法。
「你说的任何人,意思该不会是打算免费公开吧?」
「我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就这样免费把知识流传出去,难道你不觉得可惜吗?有很多药师都把新药当成不外传的配方,把持在自己手里,甚至把专利或制法高价卖断,这已渐渐成为常态了。在这个人人都拚了命想出名的时代,就是这么一回事。可是,法马你竟然想把这些东西钜细靡遗地公开,不求任何回报。这明明就是你的功劳呀!」
「这不是我的功劳啦!有用的知识就该拿出来和大家分享,不要自己独占,这是应该的呀。这才是真正的药学嘛!如果不是大家都能享用的话,那就没有意义了。」
法马以一派轻松的表情,好像在说一件很理所当然的事情似地回答艾伦。
昔日是药学学者的他,前世曾经发明了好几种新药,要他去对不是自己做的事情主张权利、或让别人很难运用自己的发明,这些完全违反他的信念。
他认为这些发明都是人类耗费了漫长的历史,付出莫大的劳力与牺牲,才累积出血淋淋的睿智。某人一手打造出来的结果,将成为下一个人找出新发现的起点,知识和学问的循环就是这般流转,而法马也认为这是必要的。
「只不过,我还是希望大家能够正确地使用它们。」
「法马……」
艾伦像是要勾住法马的手臂似的,紧紧地抱住了他。
一股女性的甜蜜芳香窜进了法马的鼻腔。他直接接触到了艾伦的肌肤,还有那扑面而来的气息,以及她的热度,在在让法马大为惊讶。
「嗯?艾伦,你怎么了?」
「嗯,我没事。」
◆
法马每天陪同布鲁诺出现在宫廷里,即将年满六岁的皇子路易渐渐和他亲近了起来。路易把法马当成母亲的救命恩人,天天跟在法马的身边,而且执拗地要求法马陪他打撞球。法马适度地放水让路易赢,想逗他开心。
「又是殿下获胜,殿下真是太厉害了!」
法马夸大其辞地称赞路易的撞球实力之后,路易就得意了起来。果然是个小孩子。
「嗯,法马,明天还要再比赛喔!那我出去了。」
法马送皇子出去接受马术训练,还挥挥手提醒他要注意安全。
「真不好意思呀,法马!让你帮忙做了我的工作。」
此外,女皇身边的一位杂役——十四岁的少年诺亚,也和路易一样,与法马渐渐熟悉了起来。他的工作是负责送迎带路,还兼皇子的玩伴。法马常在处理完药师的工作之后还被皇子缠著不放,因此和诺亚闲聊的机会也就多了起来。
「殿下说和我已经玩腻了。不过你也算是在这里放松一下、喘口气吧?」
诺亚大言不惭地说。
(算了,打撞球也的确满开心的啦。)
正当法马说了声「告辞」,准备步出游戏间的时候……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个谢礼,不过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可别说出去了。陛下皇恩浩荡,正在考虑要送给你什么奖赏。这岂不是太好了吗?这下子就形同是保证给你个陛下专任宫廷药师的地位啦!哎呀呀,我真羡慕你,我也好想像你一样加官晋爵喔!你应该会想要点领地吧?」
诺亚说他自己是知名侯爵家的公子,自幼就遵从父命进宫侍奉女皇,现在负责照顾女皇和皇子的生活起居。这位少年平时在女皇面前摆出一副恭敬顺从的态度,做起事来也很机灵,但背地里却强悍得很。
「领地啊……我是次子,只要关心我的药学就好啦!」
就算听到对方说领地,法马还是没有半点真实感,也没有丝毫兴趣。
「傻瓜!哪有贵族会对领地没兴趣的啊!我也是次子,但就算我们是次子,也要拚命地争取呀!你应该不是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吧?」
在诺亚的思考逻辑里,认为贵族就是要有领地;而法马却只对药学情有独钟。法马回答说如果是新药开发的研究,他会很有兴趣,其他倒是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话才刚说完,诺亚就说:
「你这个傻瓜!可以拿的东西要尽量拿啊!」
他还死缠烂打地追问法马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将来没有什么目标吗?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就当作是我们的秘密,快告诉我嘛!」
诺亚一边做出按著嘴巴的动作,一边靠近法马。他还真是个懂得得寸进尺的少年呀。
「将来的目标?我想开一间药局,为平民百姓服务。」
「为平民百姓服务?你堂堂一位宫廷药师见习生,竟然是个特立独行的傻瓜耶!作生意这种贱业,可不是我们贵族该做的事喔!那是平民百姓的职业。」
三句话不离「傻瓜」,看来这是诺亚的口头禅。法马发觉他或许是因为平常在女皇和皇子面前逢迎附和,过著前途无望的生活,所以才会有说话恶毒这样的极端反应。
因为法马说要开药局,所以身为贵族的诺亚没有给他好脸色看。
他建议法马要不要考虑像布鲁诺一样当个学者,在大学里任教。
「那些平民,你就算治了也没用啊!」
「为什么?」
「你这个傻瓜,因为平民身上没有与生俱来的神力,所以天生身体就差。要是给他们吃了昂贵的药,那就更是没完没了了吧!」
法马在心里反驳,说那单纯只是因为他们的生活情况和卫生条件不好而已吧?
「只要做出平价又安全的药就行了。」
「哈哈哈,你这个傻瓜、傻瓜!那你要怎么采购高价的原料啊?你会亏大钱的!就算你是家财万贯的尊爵之子,父亲大人的钱毕竟也不是取之不尽的吧?」
诺亚打从心里瞧不起法马,认为他在药学方面或许有他的知识和发明的才华,但实际上却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法马动了动脑筋,假装沉思了一下之后,便这么回答诺亚:
「这么说来,或许的确是需要一点栽种药草用的领地。」
只要有法马的物质创造能力,其实是可以不必在意原料的价格,但是在复杂化合物的制作上,还是有其极限。因此,或许也可以考虑用药草或生药来开发新药。
「顺便问一下,如果有海、山、沙漠、平原的话,你会喜欢哪里?」
「海吧。」
法马什么也没多想,一时不察就脱口回答了他。
「你说的喔!我听到了喔!」
诺亚的眼里闪耀著犀利的光芒。法马这才注意到,自己被套话了。
◆
「微臣法马,前来为女皇诊疗。」
自从法马开始治疗圣佛尔波国的皇帝伊莉莎白二世,已经过了好几个月。曾几何时,女皇开始期盼起了这位见习药师每天的来访。
「你来了啊。」
女皇看似若无其事地回应法马,其实早已引颈期盼了好久。伊莉莎白从床上坐起身、梳整好发型之后,把法马请进了她的寝室。
尽管女皇嘴上不说,但她对法马怀著敬意与信赖。
「陛下,今天觉得身体状况怎么样?」
法马很有礼貌地问候女皇,并在床边跪下。他从诊疗包里拿出了笔记本,观察女皇全身上下的情况之后,又为她把脉,并进行一连串的检查,同时也振笔疾书,开始写起了诊疗纪录。伊莉莎白看过他的笔记本,很讶异他这样一个小孩,竟然能用详尽的描述写出如此复杂的事情。从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纪录到女皇有什么烦恼、哪里不舒服等等,法马全都一五一十地记录下来。
「就微臣看来,药剂目前看起来是有效的。」
「你这句话说得还真是不乾脆呀!你不必谦虚,其实新药是有效的吧?」
为什么他不斩钉截铁地说有效?这一点让伊莉莎白感到很不解,每个药师应该都会想要夸耀自己的功劳才对呀。然而,法马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今天算是有效的,因为陛下服用这些药剂之后,所幸并没有出现明显的副作用。」
「你的意思是说,明天就不知道会怎么样了吗?」
「是的,所谓的生病、用药,就是即使昨天有效、今天也有效,但还是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
法马避免对病况恢复做出肯定的答覆。
其实他早就知道这些药在统计上所显示的效果,也瞭解整个治疗的过程,但毕竟治疗是没有绝对的,在病患体内发生的变化才是全部,所以要每天探询病患的身体状况,以分辨出需要用什么药,再对症开药。不是看统计上最妥善的方法,而是要摸索一个对当事人最妥善的方法。
法马就是站在这样的立场为女皇诊疗。
「微臣这就去调配陛下今天的药。」
「嗯。」
借用了调剂室之后,到调剂完成走出调剂室为止,并没有花太长的时间,法马很快地就回来了。
「这是陛下今天必须服用的药。」
在说明用药之后、到女皇服药之前,法马一定会取出一小部分的药,让自己也吃下同样的药剂。然而,女皇毕竟也是个年幼皇子的母亲,要这个正在发育的儿童药师做这种事——也就是每天让他服下药物,药力强到让人担心是不是会在他健康的身体里造成杀死细菌的副作用——女皇实在觉得于心不忍。
而今天,就在法马准备将药一仰而尽之际,女皇阻止了法马。
「你可以不用再喝了。」
伊莉莎白体贴法马,对他说出了这句话。
「啊……?这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伊莉莎白已经完完全全地信任了法马,也对他放下了戒心。
「在朕濒临死亡之际,把朕救回来的你,是将朕从死神手里救回来的唯一的恩人,朕不认为你会下毒,况且现在朕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转,这就是你忠心的证据。」
法马解释说,这是因为现在用药控制了细菌增生的缘故。而伊莉莎白的身体状况就像在印证这句话似的,一天天地好转。
她不再咳血,咳嗽次数减少,倦怠感也改善了。
法马给女皇的处方,种类也开始减少了。他会不时地把检查结果呈给女皇过目,说痰里几乎已经没有细菌,并把从女皇身上采集的检体上呈给女皇,让她看到证据。这是一种有感的康复,而不是她自己安慰自己。法马的治疗是能让人怀抱「明天也能继续活下去吧」的希望,绝不是虚幻不实的治疗。
所以女皇才决定他可以不必每次都乖乖地试毒服药了,她说她完全相信法马。
然而法马却说:
「要是我不服用这些药,就是试毒人要服用了吧?诚如陛下所知,这些药都是有副作用的。」
法马带著严肃的表情,说不可以让试毒人的身体出现任何问题。的确,放进皇帝口中的东西,除了生成水之外,每种都一定要让试毒人先试过。
「试毒人不就是为了预防万一才设的吗?」
伊莉莎白很惊讶法马连对试毒人都这么体贴,苦笑了一下。
「你虽然只是个孩子,没想到还满有药师的责任感嘛!」
女皇很感佩他的态度,但还是说他真的可以不必再服用了。
「谢谢陛下,那我就不服用了。」
现在伊莉莎白餐前的试毒,变得比以往更为严谨了,主要是因为可能有人把白死病带进了宫廷里。法马查过所有的朝臣和宫女,发现其中有几个人感染了结核病,但无从得知这些病例与女皇感染之间的因果关系,所以无法进一步追查出是不是他们故意害女皇感染的。
如果他们是故意的,就代表有人想暗杀伊莉莎白,或者想要她失势。而向来与被暗杀的恐惧长伴左右的伊莉莎白,对法马毫不怀疑,排除他下毒的可能,这一点朝臣和御医们也都能接受,认为女皇对法马另眼看待是应该的。
「朕没有把病传染给你吗?你的父亲好像已经被朕传染了吧。」
「微臣格外小心感染,同时也每天会为自己做检查。」
法马会和女皇保持一定的距离,也会佩戴特殊的口罩,以避免感染。
「布鲁诺的治疗情况如何?」
「他目前的治疗情况非常良好,感谢陛下关心。」
布鲁诺的病情原本就还没有发展到很严重的地步,治疗情况也很良好。
「顺带向陛下报告,就算感染了这种细菌,也仅有大约10%的人会发病。」
「真没想到……朕竟然会是那10%啊?」
女皇感叹自己不幸。
「情况就是如此,所以就算真的有人故意想传染给陛下,也很难如愿。」
「也就是说,只能怪朕运气不好啰?」
听法马这么一说,让伊莉莎白觉得稍微宽心了一点。
过度静养、甚至只躺在床上的话,会造成体力衰退。以此为由,法马在女皇病情最严重的时候过去,检查结果也开始呈现阴性之际,选了天气好的日子,建议让女皇戴上口罩,到宫里的庭园散散步。
这是个阳光普照的午后,两人相偕来到修整得美轮美奂的巴洛克式庭园里,进行约一个小时的散步。陪伴伊莉莎白女皇散步的法马,同时也成了她绝佳的聊天对象。
「陛下有没有什么烦恼或担忧的事?」
法马经常在女皇吃完药、结束身体的治疗之后,又开始著手治疗她的内心。起初伊莉莎白还有点瞧不起法马,觉得跟这个小孩能谈些什么,没想到转眼间她竟已把法马当成自己的谘询对象了。
女皇难过痛苦的时候,法马会静静地听她说丧气话,既不会打断,而且会一直听到最后,只回答她所需要的话。这些话不是一时的安慰,也不是敷衍了事的答案,而是有根据、有份量的发言。
女皇觉得法马是个像水一般的少年。
他会依照对方的状况、病情,来改变自己的态度和说话的强度。这对女皇而言是最舒服的距离。他不会随随便便地鼓励别人,而是当一个理解对方的人。
因此,女皇能把平常绝对不会对朝中大臣们吐露的担忧,全都告诉法马。
「治疗结束之后,就算朕痊愈了,是不是还能像以往那样执行公务呢?」
「如果照这样顺利发展下去的话,微臣认为陛下的凤体应该可以恢复到和以往一样的状态,毕竟陛下也还年轻。」
「那朕还可以像以前一样的使用神术吗?」
女皇被视为是全帝国最强的火焰神术使用者。她能坐上皇帝大位,正是因为她有「最强神术使用者」这个封号。要是神力衰退,那她势必得让出皇位才行。
「陛下要不要试著挥挥神杖?我会转过身去的。」
法马应该是顾虑到即使女皇无法再使用神术,也不要让她觉得丢脸,所以才会转身背对女皇的吧?女皇拿出了睽违已久的神杖,灌注神力。
她才轻轻挥了一下神杖,巨大的火焰便如愿地燃起。看来火焰的守护神并没有拋弃她。
「神术好像还能用,跟以前没两样,神力的量也没有减少。」
「那太好了。」
法马诚心地为她还能保有皇帝的资质而感到高兴。
「只不过,即使如此,朕的生命价值,还是归零过一次了。」
她一度被决定以安乐死处置,曾经完全失去身为皇帝的权势、威信与价值。她能再度找回她的权势、并且让周围的人都认同她吗?女皇很烦恼自己即便有神力、能用神术,但是否能重新再当上皇帝?她诚实地向法马吐露了这样的心声。
法马不时应声,听了好一段时间之后,突然开口问她:
「请教陛下,在陛下觉得自己的存在价值归零之际,还有谁是陛下所需要、而他也需要陛下的呢?」
「……是路易。」
她说出了皇子的名字,那是她唯一的儿子,也是唯一的家人。
法马听到她这么说之后,露出了微笑,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
「不管陛下变成什么样的状态,家人的关系是不会改变的。年幼的皇子殿下很需要您,所以对皇子而言,陛下并不是没有价值的,只不过不是身为皇帝,而是身为一位母亲。」
路易也感染了白死病,因为他不曾离开过病倒的伊莉莎白身边。他很需要伊莉莎白。
伊莉莎白答不出话来,俯首认输。她觉得自己获准以路易母亲的身分继续活下去,对路易而言,她并不是没有价值的。
「每次跟你说话,我都不觉得是在和一个小孩子说话呢!」
伊莉莎白很佩服他,心想这应该都是拜布鲁诺的教育所赐吧?
「微臣无礼,请陛下见谅。」
每次和法马谈话,都会有种是在和年长者谈话的错觉。伊莉莎白只觉得法马真是个奇妙的少年。
在庭园里散步了一圈之后,两人又回到了女皇的寝室。
法马把道具塞进了他的看诊包,打点妥当准备打道回府之前,又向女皇说了一句话:
「人一直都在不断地迈向死亡,认为自己已经死过一次的陆下,应该可以把第二人生过得比那些没有经历过生死关头的人更好吧!」
现在应该可以理解以往觉得平凡无奇的日子,看在曾经历生死关头的人眼里,是何等宝贵;而举目所及的日常世界,又是何等稀有了吧!
法马把这样的想法告诉了女皇。
「微臣也想过要把下一段人生活得更精彩,更珍惜每一个日子。」
「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番有如死过一次、正在展开第二人生似的说词,听得让女皇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微臣就此告退,明日再来参见,请陛下保重。」
法马没有正面回答女皇的问题,径自离开了皇宫。
◆
某天午后的宫廷里,女皇在她的办公室召见了布鲁诺。
「朕突然召见你,一定让你很吃惊吧?」
「陛下看起来心情很好。」
「布鲁诺,朕想和你谈谈令公子的事,坐吧!」
女皇要布鲁诺在长沙发上坐下。布鲁诺正襟危坐,暗忖这下子恐怕要谈上好一段时间了。
「是。」
大概是因为法马这次为女皇治疗,所以要谈对他论功行赏的事吧……这点小事布鲁诺早就心里有数了。伊莉莎白是个以褒扬有功者、并给予高度特殊礼遇而闻名的皇帝。
「令公子真是个天才,他也是朕的救命恩人。」
女皇带著爽朗的表情说。
「陛下美言盛赞,微臣惶恐。」
「天才是不能被常人的框架束缚的。根据朕的查访,令公子想开药局。」
这个消息布鲁诺还是头一次听说,不禁怀疑了一下自己的耳朵。他没听说过法马的梦想,还以为法马是想和自己一样,当一名宫廷药师。因此,当女皇口中说出超乎他预期的字句时,他竟接不出半句得体的话。
「药局啊……」
「你认为不妥吗?」
「微臣认为这毕竟是孩子说的话,只是出于一时的兴趣,可能很快就会改变主意了。况且贵族去从事平民百姓的买卖,恐怕会沦为众人的笑柄吧。小犬不才,尚不明白这个道理,微臣认为,在小犬成长到能明辨事理的年龄之前,陛下可以不必与小儿认真。」
布鲁诺即使已经听说法马想开设药局,还是没有把它当作一回事。
「听说他想开一家为万民服务的药局。」
「也就是说连平民也诊疗?」
贵族为贵族以外的人士看诊,简直是天方夜谭,布鲁诺连想都没想过这回事。
「是呀,他似乎不只想成为贵族的药师,还想把药分送给平民百姓。你不觉得这个志向很了不起吗?」
看来女皇是想支持法马的梦想。
「如果就药价来思考的话,微臣认为这个想法不切实际,药局应该很快就会破产了吧。」
「朕要让他立刻著手去进行,可以吧?资金就由帝国提供援助。」
女皇紧盯著布鲁诺的眼睛,「啪」地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在这样的威吓和强制之下,女皇的口气是由不得布鲁诺说不的。
「微臣冒昧,但小犬尚未成年,没有能力经营买卖。」
布鲁诺谨言慎行地启奏,希望这件事情不要成真。
然而,女皇对法马开设药局一事,却是跃跃欲试。
「那只要帮他找个精通生意之道的人就行了,打铁要趁热。」
「但小犬的身分只不过是个见习药师。」
「朕不能任命令公子为宫廷药师吗?这下没话说了吧?」
「啊……?」
布鲁诺瞠目结舌。
「朕听说他已经符合宫廷药师的条件了。」
成为宫廷药师的条件非常严格。
要做出划时代的发明并足以名留青史者。
研发出困难的治疗方法或卓越新药者。
拜入名师门下,修毕一级药师课程的药学课程,以及水属性神术的所有课程,并以药神为守护神者。
满分通过纸笔测验者。
经御医及宫廷药师全员认可其学识技能,或撰写极重要的世界级论文五篇以上者。
最后,是经皇帝认可者。
「您是说满朝的药师团、御医团,都已经同意让他成为宫廷药师了吗?」
女皇用力地点了点头。
「除了你之外。毕竟宫廷药师的核准与否,不是由朕一个人判断就行的。」
「他是什么时候参加纸笔测验的?」
布鲁诺不记得自己曾经要法马去报考。只要一次考试没有全部答对,三年内就不得再参加同样的测验。因比对药师而言,这是在符合其他各项条件之后才能参加的最后一场大考。
「好像有其他宫廷药师帮他抽考过了。」
「什、什么!」
据说有些药师看不惯法马这个见习药师窜起,故意拿试题去考他,想看他出糗。
「令公子当场易如反掌地就答出了所有试题,甚至还能指出考题当中有些药根本就是毒、几乎没有疗效等等。考他的那位药师说自己简直惭愧得无地自容。报告指出,他的水准让大人不只叹服,甚至是望尘莫及。」
「这样啊……」
「宫廷药师并没有年龄限制。那么你觉得法马还有哪方面的资质不够呢?」
在布鲁诺不知不觉之间,法马已经完全符合晋升宫廷药师所要求的一切标准。
这样一来,布鲁诺就无从反驳了。
认为法马还是个需要人保护的小孩、还不成熟的,就只有布鲁诺一个人而已。法马在宫廷里的评价已日渐稳固。他何止被捧为神童,甚至早已没人把他当作孩子看待了。
「令公子应该可以改变这个国家,待在你手下太委屈了。」
女皇劝布鲁诺让法马早点独立,还说让法马有属于自己的领域很重要。
「微臣遵旨。」
布鲁诺很乾脆地答应了。
现在的法马有药神的眷顾,知道的药学知识恐怕比布鲁诺自己所知的还要正确,布鲁诺不认为把他送出社会会让自己蒙羞,甚至还觉得自己是否已经变成了法马的绊脚石。
「那就让他出师吧!」
「嗯,真是明智的决定。这个世界就是要累积起点点滴滴的善意,才能变得更好啊!」
皇帝敞开了办公室的窗,笑咪咪地说。
◆
结束六个月的治疗期之后,几乎已经完全康复的女皇,正式邀请了布鲁诺和法马进宫。
这次不是以药师的身分邀请他们,而是请他们入宫当宾客。
宫中事前已传下通知,命令两人著正式服装前来。法马和布鲁诺一同搭上女皇派来的气派马车,前往皇宫。布鲁诺告诉法马,这是一场为庆祝女皇康复所举办的宴会。
「不知道皇帝陛下主办的正式宴会,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去了就知道。」
布鲁诺好像知道些什么。
「我需要先学点举止礼仪之类的吗?」
法马想事先问清楚,免得到时候出洋相就糟了。然而,布鲁诺却没有打算多谈宴会的细节。
布鲁诺佩戴了好多勋章。
抵达宫殿之后,法马发现皇宫似乎和平常不太一样——宫殿里妆点著许多缤纷多彩的珍奇花朵,仆役们也全都聚集到走道上来迎宾。他们被带进了一个设有皇座的宴会厅,里面是个挑高四层楼的圆顶式大空间,纯金打造的皇座就安放在大理石阶的上端,而宴会厅的入口处则是整个帝国所有的权贵朝臣,一字排开地坐在里面。
法马内心有些忐忑,但还是在布鲁诺的身旁就座,正襟危坐地等候拜谒女皇。
「皇帝陛下驾到〜!」
朝臣、诸侯纷纷起立,在宫廷乐团所演奏的庄严乐声之中,身穿深红色长袍的女皇带领著她的贴身仆役,威风凛凛地走了进来。
(哇……陛下今天真是美得判若两人啊……!)
法马看得睁大了眼睛。
她头戴皇冠、手持权杖,那副坐在皇座上睥睨文武百官的姿态,俨然就是圣佛尔波帝国的皇帝伊莉莎伯二世,而不是那位乖乖听命于法马的患者。她的确有著身为皇帝的那份威仪。
从如玫瑰般的双颊、眼眸,到充满光泽的银发,她展露出了明艳照人的美貌。
女皇向臣下诏告身体康复,大臣们则献上了祝贺之词。
最后,女皇从首席仆役手中接下了诏书,开始宣读:
「尊爵·首席宫廷药师布鲁诺·梅德西斯。」
「在。」
布鲁诺站了起来,以典雅而庄重的动作登上台阶,在女王的面前鞠躬行礼。
直到布鲁诺被点了名,法马才察觉到接下来要展开论功行赏的仪式。
「汝于朕的治疗当中勇往直前,特命汝统治马赛尔领地,以兹奖赏。」
「是。」
「多利用它来进行令公子的新药药草生产和调度吧!」
女皇的权杖前端指向布鲁诺,布鲁诺握过前端之后,封地的统治权就交到他手上了。这就是封地的授予仪式。马赛尔领地是个贸易兴盛的港湾城市,沿岸遍布著利用低缓斜坡所打造的丰饶农地,是大宗的药草产地。
「是,微臣身为陛下的追随者,以神之名为证,保证对陛下尽信义、献尊崇。」
尽管名义上是颁给布鲁诺,但实际上这可以说是特别赏赐给法马的封地。
法马「哇……」地发出声音,把布鲁诺的喜悦当作自己受封似地观礼。就在这时候……
「见习宫廷药师,法马·梅德西斯。」
(什么?)
法马惊吓过度,喉咙哽住发不出声音。
朝臣们议论纷纷,说原来不只是赏赐封地给布鲁诺,连他儿子也能拿到奖赏。羡慕的眼神从四面八方射向法马,但没有任何人对他的功绩表示异议。
「汝的活跃表现亮眼,让朕见识到汝渊博的知识与出色的治疗手法。朕的性命能存活至今,全都是你的功劳。」
法马站起来走到了女皇面前,却直挺挺地站著不动、全身僵硬。最后,在朝臣提醒之下,才在慌乱中垂首行礼。
「朕准你由见习药师升格为宫廷药师。另外,朕特准你在帝都开设药局。」
「欸?」
法马这下子真的完全僵住了。有权决定让见习期结束的人不是女皇,应该是布鲁诺才对啊……
「有什么好惊讶的?你的师父已经准你出师了喔!」
女皇对他露出了微笑。这句话代表布鲁诺向女皇禀告法马的宫廷药师见习已经结束,准许他成为独当一面的药师。
此时,法马与在女皇身边恭敬待命的诺亚猛然对上了眼。诺亚先是一阵窃笑,接著就像看笑话似地笑开了,还动了动嘴巴说「傻瓜」。
(不是说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秘密吗!不过……还真是多亏了他啊!)
法马这才回想起来:当时诺亚会那么死缠烂打地追问,原来是女皇在背地里主导,命令诺亚来调查奖赏的事啊!
可以开设帝国御准的药局,销售药品。
这是最符合法马期望的奖赏了。
要是没有诺亚放消息给女皇,这件事情应该不可能成真吧。
还不只有这样而已……
(啊,布鲁诺先生会当上马赛尔的领主,莫非也是那个家伙干的好事?)
法马这才搞懂,当时诺亚问他,他就随口说靠近海边的领地好,但其实这些应该都不是偶然的吧?
法马的惊讶和激动尚未平复,女皇就对他伸出了权杖。
(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呀?)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法马的脑子几乎陷入混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慌乱,他竟用古装剧的口吻答礼:
「是,陛下,微臣万幸,谢主隆恩。」
法马和布鲁诺一样,紧握女皇权杖的前端,这是册封御赐的仪式。
权杖发出艳丽的红光。
然而,就在法马碰到权杖的瞬间,权杖上的宝石立刻发出了白色的光芒。
(啊!我太不小心了!这就是我碰不得的那个东西!)
权杖似乎还兼具神力计的功能。
「唔?」
女皇的表情瞬间僵住,法马急忙放开权杖,退回布鲁诺身边的座位。
权杖只亮了那么短短一秒钟,法马满心希望没人看清楚。
在论功行赏结束后的宴会上,女皇又把法马叫到身边来。
「你的药局打算开在什么地方?」
「禀告陛下,微臣尚未决定明确的设店地点,但想开在人潮聚集的地方。」
法马还要再等一段时日,才会认真思考这件事。他也向女皇禀报,假以时日才会开设药局。他打算先融入这个世界的生活,再慢慢进行开业的准备工作。
「你的意思是说开在大马路上比较好啰?」
法马尽管心里质疑女皇怎么已经问到这么实际的问题,但还是回答了一声「是的」。
「你整个人的感觉变得跟以往不一样了呢!变得不像个孩子,很沉著稳重,还有……」
女皇像是已经看穿法马的来头似地笑了。她的视线停留在法马的手臂上。
「是这样吗?微臣认为没有这回事啊。」
「不想谈是吗?那朕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是。」
「毕竟你是朕的恩人嘛!」
女皇眨起了一只眼睛。法马吓出一身冷汗,心想这样应该算是放自己一马了吧。
「你愿不愿意担任皇子的家教老师?」
「微臣对教育不甚瞭解,况且还要以药师身分进修精进,盼陛下见谅。」
被法马回绝,女皇显得有点遗憾。
伊莉莎白身边有很多宫廷人士、贵族显要聚集,讨好著这位女皇陛下。
眼前尽是一片奢华的宫廷光景。
「照这样看来,帝政应该还可以长治久安好一阵子吧!」
平常都只喝水的布鲁诺,今天难得喝著高级红酒,享用著宫廷料理。他也算是完全放下肩头上的重担了吧。
「父亲大人也结束一项工作了呢!」
法马说了这句话慰劳他之后,布鲁诺为法马整理了一下佩戴在他胸前的那个崭新宫廷药师黄金胸章。这是女皇刚刚才赏赐给法马的荣誉。
「你很适合戴这个胸章嘛!」
「我真的可以戴上它吗?」
法马怀疑身为他师父的布鲁诺,是不是真的同意让他当上药师。
法马怀著这样的想法,内心诚惶诚恐,但其实这些都是他杞人忧天。
「在药学方面,我几乎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教你了。人生方面或许还有些东西可以教吧!」
他对法马说「为父很期待独当一面之后的你会做些什么事」。说完之后,又拿起了一杯新的红酒。
「乾杯。」
法马把装有给儿童喝的果汁杯子一斜,碰了一下布鲁诺的杯子。
「敬皇帝陛下和父亲大人。」
「还有敬新宫廷药师的诞生。」
随著女皇的康复,圣佛尔波帝国的政情也会因而渐趋稳定吧。
因此法马与布鲁诺共同举杯庆祝,尽情地享用了美食珍馐。
隔天,有人寄了一封亲笔信函给法马。
「谁呀?这么高级的信笺……」
法马从信封里拿出那封信,展开一读。
『朕看到你拥有前所未见的神力量,若你想从朕手上夺下帝位,等长大成人、穷究神术之后,再正大光明地来找朕决斗。毕竟在你成年之前,和你交手是不公平的。』
寄件人署名『圣佛尔波帝国皇帝伊莉莎白二世』,也就是皇帝陛下。
身体已完全康复的女皇,与其说她是凡事都用蛮力思考,不如说她是因为找到了久违的好对手,跃跃欲试地想较量一下。
「真糟糕……」
『微臣不要皇位,真的,请陛下饶了我吧!微臣只对药学有兴趣,将来想开设陛下御准的药局,所以请陛下继续担任皇帝。』
法马用万般委婉的方式,把这番话以最恭敬的敬语表达,回信给女皇。
◆
「我明明说是将来想开药局……为什么今天就跑来了?」
法马从见习药师变成了正式的宫廷药师。
刚刚才在女皇直接御准之下走马上任的法马,在自家宅邸里愕然失措。
因为有一群熟练工人,闯进了梅德西斯家的宅邸。昨天才刚有位特使来传达女皇的御旨,说药局开业的创业资金由圣佛尔波帝国负担。
才过了一天,又上演了这出戏码。
(陛下也未免太心急了吧?)
这是法马的心声。
这群熟手师傅表示,帝国方面为了协助获得御准创设药局的法马,将药局施工的工程发包给了他们。女皇的命令可是一件大事,于是帝国便从皇帝陛下御用的商家里找来了功夫了得的石匠、木工、铁匠、木材商人、玻璃师傅、屋顶师傅等等,从工头到经验丰富的老师傅、学徒等等,全都是一时之选。据说他们都是曾经参与宫殿建造的一流工匠。
「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甚至连个草案都没有,所以各位是不是可以先请回呢?」
法马想先把这些师傅请回去,但师傅们用脚卡著宅邸的门缝,硬是不肯走。双方在门边推拉到最后……
「小老板,不管您怎么说,我们已经接下皇帝的御旨了啦!」
师傅们打死不退,还说他们不能就这样回去,再说兴建预定地也已经确定了,今天要是不动工,自己的职业生命就要不保啦!
(的确有可能真的*人头落地呢。)(编注:原文「首が飞ぶ」可解释为解雇或断头。)
毕竟主导的是那位凡事全凭蛮力思考的女皇。
「哎呀,你们已经来了呀?动作还真快呀!」
在一片混乱当中,艾伦来到了现场。
据说是布鲁诺用飞鸽传书把她叫来的,要她奉命前来协助法马开设药局。因为女皇严令要求布鲁诺即刻让法马开设药局,布鲁诺便向艾伦求救,拜托她来协助法马。
话说回来,布鲁诺今天出去帮其他贵族看诊了。
「你能获得拔擢,我很为你感到高兴,但你到底是向皇帝陛下要了什么呀?她可是很心急的人,先前也才……啊,我说这话会以不敬的罪名被逮捕!」
法马很想进一步追问那个听起来好像很有意思的故事,但他忍住了。
「这当中有很多原因,说来话长呀。」
开设药局这件事,只是诺亚把闲谈内容拿去告密而已。诺亚顺利完成了任务,想必赢得了女皇对他的好感了吧?
「话长就不用说了。好啦,那你想打造成什么样的药局?你应该有个腹案了吧?」
艾伦向前探出身子,开口问他。
「已经要决定了吗?我真的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也想先走访其他药局。」
毕竟这是将来要成为职场的空间,法马想深思熟虑之后再决定设计,而不是赶鸭子上架似地定下来。
「不行喔!这些工匠们不立刻动作的话,在社会上的立场就要不保了。」
艾伦也和工匠们说出了同样的话。幸好他们不是在物理层面上必须人头落地。
「陛下未免也太恐怖了吧?使用起来是否方便之类的问题,我还想仔细评估……」
「陛下一定会说,到时候要是不喜欢,再重盖不就得了!」
「陛下未免也太强势了……」
法马看著工匠们交给他的白纸,是一张只画出了用地范围的图面。就在他边看边嘀咕的时候,珞缇端著给艾伦和法马的茶水与点心出现了。
「不过还真是令人吃惊呀!能让皇帝陛下亲自任命为宫廷药师,实在太了不起了。法马少爷,这可是大大的擢升呀!还有,工匠师傅们都已经来了呀?那就表示真的要开设药局了吧!」
珞缇乐不可支,把法马的荣耀看成是自己的事情似的。
「老板啊,您的腹案还没决定吗?拜托您快点好吗!」
「对不起。」
在场等候的公会工匠们情绪开始浮躁,法马只得动笔。
「那我就照我的意思画啰!」
法马不禁感到自暴自弃。反正已经说可以照他自己喜欢的设计了,法马也只好硬著头皮开始画起蓝图。布兰琪也带著纸笔,在法马的身边开始画起图来。
女帝把药局座落的位置安排在帝都大街上的一个黄金角地,此处与药师公会所在的商店街有一段距离,应该是女皇顾虑到要避免双方冲突抢客吧。就在布兰琪大概画完五张洋娃娃的时候……
「画好了!剩下的细节我会在施工期间想一想。」
「哦,原来是像这样……啊、欸!?唉呀呀〜!」
公会的工匠师傅们原本以为他的图面就是小孩涂鸦,只是简单表达一下他的需求而已,没想到看了下法马亲手交给他们的蓝图之后,大家差点吓破胆——因为他的蓝图绘制精细,连各种尺寸都标示得清清楚楚。
「有了这么精密的蓝图,做起事来就容易多了。」
法马和艾伦根据工头们的意见,并参考了其他药局的装潢,把蓝图调整了一番。
从蓝图完成的那天起,工程便以俐落的惊人之势开始进行。通常最会影响工期的是建筑预算,而这次既然由帝国政府发包工程,资金不虞匮乏,便选用了最顶级的建材,并投入众多工匠参与。
开工之后过了几天,在帝都一角就已经开始呈现出新店面的骨架了。
「小老板,店名您打算怎么处理?」
石匠向法马询问药局的店名。法马看了看周围的店家,大家都把店名大大地刻在墙面上,雕刻处还贴上了金箔。法马心想做成那样就行了吧?便参考了它们的做法。
「要叫帝国药局吗?」
「太夸张了吧!」
帝国御准店的金色图案早已高挂在店里的墙壁上。帝国御用店在整个帝都里有好几十家,但帝国御准店的层级更高,获得这项认可的店家少之又少。而法马的店,就是一家享有这种荣耀的御准店。
也就是说,这家药局在创设之前就已经获得帝国政府的背书,强调它是一家有格调又有实际绩效的药局。
「请您马上决定,否则会导致工期延宕。」
「马上吗?」
「马上。」
工匠很没耐性。要是不求巧思的话,可以就叫『梅德西斯药局』,但这毕竟是一件充满挑战的工作,法马很烦恼该不该大张旗鼓地亮出家族的名号来。
「不过,话说回来,这毕竟是一家异世界的药局啊……」
这样也不好,那样也不妥。法马在多方考量之下,最后还是没有理想的方案,口中喃喃地嘀咕了这句话。
「哦〜异世界的药局是吗?」
工匠听到了法马的嘀咕。接著就在几个小时之后,装饰精致细腻、用金箔填满刻槽的雕刻招牌出炉了。
把用异世界文字呈现的店名,转换成与前世的英文字母相对应的字之后,法马发现上面应该是用拉丁文类的语言,刻著『DIVERSIS MUNDI PHARMACY』。看来工匠是把『异世界药局』拿来直译了。法马心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吓得睁大了眼睛端详了一下。
「圣地药局?怎么是这个名字?不会太夸张了吗?」
原本在工地监工的艾伦,看到这个全新的看板之后大吃一惊,说了一句话,这句话让法马大为惊恐。
「圣地?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
艾伦的话让法马慌了手脚。
据说是因为「异世界」这个字汇在这个世界并不常见,因此就被意译成了圣地。
「既有陛下的御准,陛下又说不惜一切赞助,所以从同业的角度看来,这家药局或许的确是个圣地吧?或者该说这家店打从有药神大人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个圣地了。你是因为这层涵意而取名的吗?」
「不,不是啦!完全搞错了啦!」
(糟了!被我搞砸了吗?取了这种名字的话,又显得太招摇了啦!)
法马为自己的失误感到非常懊侮,但工作告一段落的石匠和雕刻师傅早已吃完便当收工回家去了。法马觉得虽然对他们很抱歉,但还是考虑把他们叫回来,请他们重做。
「我不想在同业之间挑起波澜,否则他们说不定会不肯通融药草给我。」
要是因此有人上门找碴或散布不实传言,也会很麻烦。再者,法马深深觉得这个店名好像也正面挑衅了在这个世界上很有权势的「神殿」——因为店名叫做「圣地」。
「无所谓呀!反正已经做好了,就这样啦!」
艾伦打算置身事外。
「欸?」
「我想你会和由平民三级药师所组成的公会展开全面对决,就算改了名字应该也没用吧。毕竟是贵族开的店耶!这可是史无前例呀!」
艾伦很犀利地分析说,你们根本不可能互相妥协的。
「就算有陛下庇护,还是会饱受批判的啦!因为不管是明著来还是暗著来,妨碍你营业的方法多到不计其数。」
「你有过这样的经验吗?」
「嗯,这个业界呀,当然有啊,很多呢!」
艾伦这番模糊的说词,彷佛是个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