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佛尔波帝国医药大学正式上课的第一天。
身兼异世界药局老板的新任教授法马,无法一整天待在学校。所以他早上会在药局看诊,大学的课全都排在下午。
「那接下来就麻烦你们了。艾伦下午应该会回来,我先去学校了。」
完成早上的诊疗后,法马对打工药师们说道。
法马已经趁著早上,将病情可能突然恶化的患者诊疗完毕了。
「好的。请慢走。虽然我们不够可靠,但还是请把店里交给我们吧。」
蕾贝卡很有礼貌地起身,目送法马离开。
「今天是您第一天上课吗?」
「嗯。今天是第一天。是在最大的教室上课。呃,我知道你们也想旁听,不过今天上的是基础中的基础课程,等上到比较专门的内容时,我会找你们来旁听的。」
法马之前就答应三名打工药师,等自己正式在大学上课后,会让他们来旁听。但假如法马、艾伦以及打工药师们都不在店里,药局会开不下去的。因此法马特地错开艾伦与打工药师们到大学的时间。今天早上是艾伦上课,所以打工药师们与法马一起在店里工作。
「啊嗯……好想听老板大人上课哦。可以在第五大讲堂听老板大人的热血教学,耳朵一定很幸福!」
毕业自圣佛尔波帝国药理学院的蕾贝卡,已经陷入妄想的世界中了。
「是第一大讲堂哦。校舍改建后,第五大讲堂已经变成小教室了。」
「老板大人要加油哦!假如有学生在课堂上吵闹,就把他们全都绑起来!不可以被学生看扁哦!」
塞蕾丝特用力握拳,提出危险的建议。
「好的──请慢走──」
罗杰一面打呵欠,一面轻松地挥手道别。让这些打工药师们顾店,究竟可不可靠呢?法马有点迷惘。不过反正艾伦下午会回来,所以应该能放心吧。
「假如有处理不来的重病患者,就直接把他们送到学校吧。」
「好的!只要碰到不懂怎么处理的患者,我们就会直接送过去!」
塞蕾丝特双眼发亮。
「会马上送的──」
罗杰继续挥手。
「为了不造成遗憾,我们一定会立刻送过去的。」
蕾贝卡用力点头。她是因为对自己没什么信心吧。
(为什么这三人放弃得这么快啊……不过一知道处理不来就立刻将患者送过来,是很正确的判断啦。)
法马以微妙的心情换起衣服。
「法马少爷,您在大学过得如何?能交到一百个朋友吗?」
法马来到药局二楼,在诊疗室换上外出用的便服。帮法马更衣后,珞缇一面摺著换下的白袍,一面愉快地发问。
(一百个朋友……又不是小学生。不过这种想法很有珞缇的风格呢。)
「我是想和学生与同事好好相处啦。但是一开始可能得费点工夫吧。」
想起艾默瑞奇与学生们的事,法马苦笑起来,把各种文件与资料塞进包包里。
「上课时会想打瞌睡吗?想睡的话,要用力捏脸颊哦。虽然会痛到流眼泪就是了。」
「我?我在上课时不会想睡啦。」
「因为您常常睡眠不足嘛。要是不小心打起瞌睡,老师会生气哦。」
(我是叫学生醒来的那边啦。)
「法马少爷的大学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呢──请您下次拍照给我看吧!」
就算珞缇对大学再感兴趣,法马也不能毫无理由地带著珞缇去学校。
(啊,不过餐厅是开放的呢。可以一起去吃午餐。)
「午休时,要不要去大学的餐厅吃饭?校外的人也能进去用餐。那儿的面包很好吃,还有很多点心哦。」
「哇啊!如果不会造成麻烦,我想和您一起去!我会自己走回来的!」
「好。那就走吧。」
法马载著脑中只剩碳水化合物与水果的珞缇,穿越帝都的道路,前往帝国医药大学。看在路人眼中,他们俩应该很像要去上学的学生吧,但法马其实是通勤中的教授。
◆
「哇──!好气派的学校哦!太宽阔了,移动起来应该很辛苦吧!」
第一次来到大学的珞缇,一穿过大门就开心地跳著走,兴奋地叫著。
「因为学系做过整合,校舍也改建或重建了呢。」
法马走在校园中,简单地为珞缇做介绍。
珞缇特别感兴趣的是学校附设的药草园。园中生长著各种药草花草,睡莲盛开于中央的水池,风光明媚。
「假如把这里的景色画下来,一定是很美的风景画呢!陛下也会很开心吧!」
「那你下次带著画布来作画吧。」
最近珞缇在画中加入了流行元素,变得有印象派的感觉。法马暗自期待著能看到莫内的睡莲般的成品。
「梅德西斯教授,午安。很荣幸能见到您。」
「我很期待今天下午的课哦。」
校内中的学生一见到法马,立刻出声寒暄。其中也有因为前几天的事,一看到法马就紧张到冒冷汗的人。对于那些学生,法马不特地与他们接触。
只能希望开始上课后,对方能逐渐明白自己不是需要警戒的对象。
「明明才刚开学,但是大家都认识法马少爷呢。他们一定都很喜欢您吧。」
但是看在不知内情的珞缇眼中,法马就像非常受学生欢迎似的,所以她纯粹地感到开心。
「哈哈……是吗?」
(他们应该是都很怕我才对吧。)
法马心想,不过没把话说出来。
「听法马少爷被成年的学生称为教授,感觉很奇妙呢。」
「我也觉得很奇妙哦。我们快点去餐厅吧。离下午的课没多少时间了,要快一点才行。」
法马与珞缇前往位于校园中央的餐厅。
直到去年为止,圣佛尔波帝国药理学院都没有学生餐厅。学生们不是自己准备便当,就是在校外打发中餐。今年,布鲁诺以个人财产兴建了餐厅。由于从今年起,平民也能入学,为了不让家境较差的学生烦恼三餐,所以由学校提供廉价但营养的食物,如此一来,学生们就能专心在课业上了。
布鲁诺基于这种理由的体贴,使法马既感谢又敬佩。
「哇啊!好漂亮的餐厅啊!」
帝国医药大学的餐厅是自助餐式,只要付便宜的餐费就能吃到饱。珞缇看著全新又热闹的餐厅,开心得不得了。
「欢迎光临!两位今天想吃什么呢?」
穿著全新制服的女性厨师,以受过专业训练的待客笑容发问。学生餐厅雇用了好几名厨艺高明,但是因为生产之类的理由而退休的女性厨师,为学生烹煮份量充足又营养均衡、注重健康的料理。
「哇啊!有好几十种料理呢!这个面包好白,看起来好好吃哦!这柳橙汁是现榨的吗?居然还有蔬果汁!啊,还有宫廷御用高级牛乳耶,是会来我们药局的那男生送来的吗?」
「应该吧。别只顾著看,每种都吃一点看看吧?」
「好的!」
珞缇拿了尺寸最大的盘子,把面包堆得像小山一样,而且把每种配菜全都夹进盘子里。
(那是男学生在用的盘子吧?难道珞缇真的想把所有料理全部吃过一遍?她的胃受得了吗?)
法马这么想,但是看著喜孜孜的珞缇,就无法泼她冷水。
「你吃得完吗?要不要我帮忙?」
「欸嘿,拿太多了!不过我会慢慢吃,把这些全部吃光的!」
珞缇很守规矩地做完祷告后,吃下一口料理后闭上双眼,享受进食的喜悦。
「不管什么时候,你看起来都很幸福呢。」
「像这样在法马少爷身边吃好吃的食物和点心,是我最幸福的时候。」
「哈哈,那真是太好了。下次再来餐厅吃饭吧。」
珞缇笑咪咪地点头。每当她吃到美食时,就会露出这种满面春风的表情。
「好的!吃得好饱哦。等全部吃完,我会用走的回药局的!法马少爷也要认真上课哦!我会准备好喝的红茶等您回来的。如果您想吃什么点心,我也会先帮您准备!」
「有你在,真是疗愈啊。」
法马与珞缇正在用餐,艾默瑞奇从餐厅外经过。也许刚好与珞缇对上视线吧,他直勾勾地打量起珞缇,连歪了好几次头后便离开了。
「你认识刚才那个人吗?」
法马向珞缇发问。
「不认识哦,他好像也不是药局的客人。他刚才一直看著我呢,不知道怎么了?」
珞缇也以与艾默瑞奇刚才同样的角度歪著头,继续吃起面包。
「那么请法马少爷努力上课吧!」
「回去的路上要小心哦。」
法马与珞缇告别后,准备起上课的资料。
◆
「各位午安。现在开始上基础医学概论Ⅰ。」
由于法马的课是全一年级的必修课,所以是在最大的教室授课。圣佛尔波帝国医药大学的课中,有几门课是公开的,只要是帝国药师都有资格旁听。
因此,在法马不知情的状况下,这天从一清早,就有许多一到三级药师在学校正门口排队,想索取旁听券。旁听券是依抵达顺序发放的,却仍然出现了争先恐后的情况,甚至有人因为争论谁先到场而打了起来。
在争夺战中获胜、拿到旁听券的人得意洋洋地坐在教室里。放眼教室之内,有许多熟悉的调剂药局公会的人员,甚至还有公会会长皮耶尔。
(完全客满呢……)
也许该改在露天的空地上课吧?──法马有点困惑。
「坐得下吗?请大家挤一挤,让所有人都有位子坐。行李请放在桌子下方。」
法马以双手做出手势,示意要大家尽量坐近一点。
原本设定的座位数不够,有些教职员乾脆自己搬椅子过来。也有席地而坐的人,手中拿著貌似从大学附设商店买的教科书。
「在场的各位,都是现役或未来的医师、药师、技术员与研究员,从事的是诊断疾病、治疗疾病、研究疾病的发生原因,或是从社会角度预防疾病等等的工作,换句话说,就是面对名为『人类』的生命现象的工作者。」
艾默瑞奇坐在教室最前方,认真写著笔记。
兽医约瑟芬也坐在前方的位子上,点头聆听法马说话。
法马在黑板上大略地画了个人形,那是个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样式简单的人体图。
「没错。我们面对的是人。那么人类的身体究竟是怎么形成的呢?」
法马对学生与听众拋出问题。
「人类的身体是由化学物质构成的。从最小的原子开始组成分子,构筑成蛋白质、醣类、脂类、核酸等等的高分子。这些高分子组成立体结构,成为生命的最小单位──细胞。细胞会以占了人体体重六十%的水为触媒,不断地进行生化反应。」
法马抬起头,环视在场的人:
「虽然我们无法完全理解人体所有的生化反应,但是生命现象会依循自然法则活动。假如想理解疾病、找出治疗方法,我们必须从一开始就考虑到这些法则。」
几乎所有学生都停下笔,专心听讲,但是有少数人振笔疾书,飞快地记下法马说的话。他们是布鲁诺聘请的速记药师。他们会一句不漏地把法马的话全部记录下来,并且把法马写过的板书全部拍照,制作成讲演录,收藏在大学里。
这些是以法马随时会消失为前提,做好的万全准备。
(多亏了布鲁诺先生,只要能确实留下几年份的讲演录,就算我消失了,其他的教师也能顺利地继承这些学问吧。)
光是这样,接下教授的工作就值得了──法马心想。
「为了治疗疾病,在设计药剂、思考药剂对身体的作用前,我们必须瞭解这些药物,也就是化学物质会在身体的哪个部分,如何发生生化反应。」
法马开门见山地说明在学习医学与药学之前,必须先学习基础科学的原因。医学与药学都是应用科学,不先瞭解自然科学的基础就无法应用。
「那么接下来,就以生物物理化学的角度,来解开人体这种物质之谜吧。」
这天,法马把大部分的时间花在说明构成身体的生物分子的部分。学生们拚命做著笔记。以为跟著法马,就能很快学会有显著效果的治疗法或是知道哪些药有效,至于新知识,则认为只要背起来就好──一部分这样的学生发现自己离医学、药学的入口还非常遥远,因此感到绝望,后悔不该太小看法马的药学。有些学生开始感叹,自己可能跟不上课业而拿不到学分。
但是也有一些学生开始理解为什么法马开的药「有效」,以及法马的药是以什么为目标开的了。最后,法马出了许多习题后,结束这堂课。
「有问题的话,下课后来找我吧。」
下课钟一响,学生与药师们就争先恐后地起身。
「教授!我有问题!」
「梅德西斯教授!后半段我听不懂。」
「教授!教授!我想问关于组合定律的部分。」
人们朝讲台涌去,转眼之间,法马就被学生们包围了。
「法马大人的课从第一堂起就很艰难呢。可见我们有多么无知。」
皮耶尔也过来寒暄。对平民药师来说,这些内容似乎太难了。
「是啊。可能有点难吧。必须先预习过讲义才行呢。」
「等我确实地预习过而且拿得到旁听券,会再来听您上课的。」
法马一一回应著听讲者的问题,发现艾默瑞奇一直在教室的角落等待著。
回答完所有人的问题后,法马对艾默瑞奇开口:
「鲍尔同学,你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我就要锁门了。」
「教授,我有事想找您谈。请问您有时间吗?」
学生们全数离开后,艾默瑞奇以十分不解的表情接近法马。
「首先,我必须向您道歉才行。我听说,前几天的神术比试的修缮费是您全额赔偿的。那些钱本来该由我负责才对,真是对不起您。」
艾默瑞奇前几天那狂妄傲慢的态度消失无踪,变得判若两人。
「场地是我破坏的,没必要让你赔偿啦。比起那个,你有受伤吗?」
艾默瑞奇似乎没有受伤。真是万幸。
「话说回来,你有什么事呢?」
「虽然是很后面才会教到的部分,但是我想与您讨论遗传疾病。」
艾默瑞奇拿出教科书。
「不是问问题,是讨论吗?可以啊,坐下来谈吧。」
法马与艾默瑞奇在变暗的教室中坐下。
艾默瑞奇似乎把教科书读得很熟,书本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了。
「你很认真呢。」
「其实这是我的第二本教科书了,第一本写了太多字,看不清楚内容。」
看得出来艾默瑞奇有多努力。
「我彻底拜读过您的教科书了,虽然有很多不懂的部分,但这本书真是太棒了。不但对诊断疾病很有帮助,有些治疗法也很有尝试的价值。」
「很高兴听你这么说。你似乎把这本书读得很熟呢……明明它只出了半年左右。」
「其实,我认为我的家族有遗传性疾病……虽然大家都说我们家族是受到无法逃脱的诅咒,但是自从看过这本教科书后,我认为那应该是一种遗传性疾病。」
「你能使用强大的神术,所以我不认为你中了诅咒哦。」
既然艾默瑞奇认为那不是「诅咒」,那么就好办了。法马完全认同艾默瑞奇的看法。
「光是能听您这么说,我就有得救的感觉。一直以来,我们家族都承受著世人的偏见……」
艾默瑞奇的眼角浮出泪水。他应该很难受吧。
「我想帮助我的家族,把他们从疾病中解放出来。」
「原来如此。我会协助你的。可以告诉我你的家族历史吗?从这部分开始瞭解吧。」
法马听著艾默瑞奇说的话,并对照布鲁诺告诉他的事,把两边的内容做详细的统合。笔记纸上写了太多资讯,变得密密麻麻一片。
「接下来,把你认为得了病的人们的共同症状告诉我。」
「是。」
根据艾默瑞奇的说法,进入中年后,「诅咒」就很容易出现在他的家人身上。一开始是心跳变快、瞳孔缩小、肢体会不由自主地动,无法自力行走,不分昼夜都保持清醒。就算闭上眼睛、吃安眠药或施展神术,也都无法入睡。
长期失眠使他们的身体急遽衰弱,不到一年,就会因为耗尽体力,在绝望中死亡。
(是那个吗……!)
听了艾默瑞奇的话,法马想起某种疾病。
一种因具有感染性的蛋白质物质──普里昂引起的遗传疾病。那在法马的教科书中也有提到,是一种相当罕见的常染色体显性遗传疾病。
普里昂由普里昂蛋白组成。正常动物及人类的许多神经细胞中,皆有正常结构的普里昂蛋白;但是出生于有这种病史的家庭的患者,其普里昂蛋白被错误折叠,形成具传染性的异常结构普里昂蛋白,也就是普里昂。由普里昂聚集而成的类淀粉蛋白会堆积在视丘,造成脑神经细胞死亡,使脑干无法经由视丘对大脑皮质下达「睡吧」的指令,因而导致失眠。
「教授,根据这些症状,您觉得这是什么病呢?」
「从你的话听来,有可能是致死性家族失眠症呢。」
「果然您也是这么想的吗……教科书上说,这是无药可救的绝症……」
艾默瑞奇脸上血色尽退,彷佛被宣判了死刑似的。
「不过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再说,那是常染色体显性遗传疾病。假如真的是那种病,发病机率不会太高了一点吗?」
所谓的常染色体显性遗传疾病,是只要父母的其中一方有这种基因就有可能发病。不分男女,发病机率为五十%左右。
但是从艾默瑞奇家的世系图看来,不管哪个世代,几乎每个人都发病了。
「难道说,有些人没被记录在这张世系图上?」
根据法马的计算,发病率应该将近五十%才对。
你怎么会知道?──艾默瑞奇彷佛这么说似地瞪大眼睛:
「是的。我听说有些人因为神脉没有打开,所以被逐出家族了。」
大贵族生下没有神力的孩子,是非常不光彩的事。大部分的贵族只要知道孩子没有神脉,就会把孩子送走或逐出家族。法马认为这是很不好的习俗,对此感到忧心。
「可以联络到那些人吗?我想知道神脉没有打开的人,是不是也会发病。」
假如艾默瑞奇的家族几乎全部死于致死性家族失眠症,那么反过来计算,因为神脉没有打开而被逐出家族的那些人,没有发病的可能性就很高。
「记录中,好像有些孩子被寄养在育幼院,我会去找找看的。」
只要有育幼院的记录,应该就能找到被逐出家族的子孙。艾默瑞奇如是说。
「你目前没有发病,所以难以诊断。现在家族中有谁已经发病了吗?」
「目前没有。最近一位发病的,是我三年前过世的父亲。」
艾默瑞奇把他父亲的病历交给法马。
法马浏览起艾默瑞奇写的病历。说是对抗病魔的话,也未免太单方面了。那是一名人类逐渐变成废人,在绝望中死去的、残酷又壮烈的记录。
「身为药师,我父亲即使无法睡眠、体力与精神消耗殆尽,也仍然努力活到最后。我也使用了自己所有的知识,不顾副作用,把所有的药使用在父亲身上。甚至连禁术都试过了,但还是束手无策。」
看了艾默瑞奇的处方纪录,就能知道他那时可以说是近乎自暴自弃,像只无头苍蝇地乱试一通。他每天都尝试将各种药水、药草以及重金属组合起来,进行人体实验。尽管如此,却从来没有成功让他父亲熟睡几小时过。
「如果我能早点认识您就好了。」
艾默瑞奇的家人深受这种病折磨时,法马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
「下次不是我,就是我弟妹们会发病了。所以,请您告诉我──」
艾默瑞奇凝视著法马,字字分明地发问:
「这个病,有办法治好吗?」
法马承受著艾默瑞奇强烈的视线,坚定地回望著他:
「目前,我没有方法可以治疗。」
法马毫不犹豫地,不带任何慈悲地宣告。
「啊啊……」
艾默瑞奇抱著教科书,跪倒在地上。
显而易见的命运将会缠著他与弟妹,将他们扯入地狱。也许预料到那样的将来,病历从他失去力气的手臂中滑下,凌乱地飘落在地板上。艾默瑞奇垂著头,以嘱咐遗言般的口气说道:
「教授,我有一件事求您。假如我发病了,我会在病情恶化前自杀。到时候,请您尽情解剖我,彻底研究这个病吧。」
「说这种话还太早了。」
法马听著艾默瑞奇悲痛的请求,一张一张地捡起病历。
「是吗……等症状恶化后再解剖,比较方便分析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
故意说了会让艾默瑞奇误解的话的法马,摇头否定地说道:
「我只是说『目前』还没有办法治疗。」
他把病历整理好,郑重地交给艾默瑞奇,反问把教科书翻阅到破破烂烂的艾默瑞奇:
「对于目前是不治之症的疾病,你认为该怎么治疗呢?」
「不知道。我想不到方法。不过,假如这个病是因为异常结构的普里昂蛋白的堆积,导致神经细胞死亡的话……首先,可以试著延迟发病时间。或者制造出发病后,能分解普里昂,阻止普里昂破坏神经细胞的药。」
把法马的教科书读得滚瓜烂熟的艾默瑞奇,想法与直觉已经很贴近现代地球的药学家了。
事实上,确实有以这类方法进行临床研究的人。
「这些想法很好。有几种方向可以尝试。例如研发出能延迟发病时间的药,或是能破坏异常结构的普里昂蛋白,使普里昂失去功能的药。还有一种方法,就是抢在发病前治好基因的变异之处。」
「要改写基因吗?生命的设计图──总共三七兆个细胞,要怎么做才能改写呢?」
艾默瑞奇的声音中带著热度。
过去被说成总数六十兆的人体细胞,根据最新的研究,大约是三七兆个。尽管如此,仍然是多到令人头晕目眩的数字。想把这些细胞中基因异常的部分全部改写,在目前的地球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正因为做不到,所以就现代医学来说,就是「没有治疗方法」。
解开普里昂疾病的成因与创造治疗药物,也是法马上辈子挑战的难题之一。没错,只要基因有异常,现代医学能做到的只有症状治疗而已。
「明明有想治好的病,却没有能使用的药物。别忘记现在的心情。目前的你正站在药物创造的出发点上。」
法马稳重地鼓励泪流满面的艾默瑞奇。
上辈子,他还是药谷完治的时候。
失去得了不治之症的年幼妹妹,对他来说是非常痛苦的经验。
即使花上任何代价都想治好的病,却没有可以治疗的药物。
妹妹白白浪费了活著的时间,失去笑容与身体的自由,生命之火逐渐消失。而他能做的,只有陪在妹妹身边而已。他抱著空虚的希望,祈祷世界上有奇迹,以绝对无法实现的约定鼓励妹妹。
当时的绝望与无力感,成为药谷完治的动力。无法消除的罪恶感深深刻在他心中,使他在药学的领域中埋头苦干。直到他的肉体停止活动为止,脑中满满都是想治好所有人疾病的想法。
艾默瑞奇与过去的药谷完治有类似的体验。正因为自己也面临了死亡,才会更想拯救重要的弟妹们吧。
法马在艾默瑞奇身上见到过去的自己。
「我们一起创造药物吧。」
艾默瑞奇傻住了,他说不出话。
「所以,别这么快就放弃。」
虽然法马的话听起来很像是空泛的鼓励,但他完全没有那种意思。
只能从零开始做起。
最后,艾默瑞奇总算点头,为了追求目前还见不到的光芒,从失意中站起。
「那么事不宜迟,我们快点来调查你的基因中有没有异常吧。你能与弟弟妹妹们取得联络吗?」
「可以。他们最近会搬到帝都。很急吗?」
「等他们到帝都之后,把所有人带到研究室。我想采取细胞并分析DNA。首先要检验我们的假设,确认会导致致死性家族失眠症的基因部分是不是真的有突变。」
假如使用异世界研究室中的最先进仪器,虽然只能在那儿停留一个小时,但说不定能在那儿检查出基因是否有突变。虽然长时间逗留在异世界,会危及法马在这个世界的存在,可是事关学生的生命安危,他管不了那么多。
「您没有放弃创造治疗不治之症的药物呢。」
「当然。」
艾默瑞奇不但不畏惧会侵蚀自己的死亡,还勇敢地正面面对疾病。所以片刻都不能迟疑,因为不知什么时候致死性家族失眠症会发病,一发病的话,必死无疑。
直到发病之前,一定要为了艾默瑞奇与他家人的生命,创造不存在于世界的药物。
「对了,与您一起用餐的那女孩,是您的朋友吗?」
艾默瑞奇突然想起这件事,如此发问。
「你是指珞缇?她是梅德西斯家的佣人兼药局员工兼见习宫廷画家。怎么了吗?」
「呃……因为她与我妹妹像到彷佛有血缘关系似的。」
「你妹妹吗?真稀奇。不过应该只是刚好长得很像吧?她是平民,你是贵族,不可能有血缘关系。」
法马不以为意地回答,但艾默瑞奇还是很在意。
「可以请问一下她的名字吗?」
「夏珞特•索芮。」
法马一面回答艾默瑞奇的问题,一面突然发现,对耶,珞缇是平民,为什么有姓呢?帝国的平民是没有姓的。虽然说为了防止弄错人,所以有时会以地名或职业为姓,可是帝国里没有名为索芮的地名。
「索芮……?」
艾默瑞奇僵住了。他面带歉色地对法马说道:
「她与我有同样的姓呢……严格来说不太一样,但是我家族的姓『索拉』,以圣佛尔波帝国语发音的话,就是『索芮』。我想在帝国,这个姓应该很罕见。假如她与我的家族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当然是最好的……她的家人都还健在吗?」
尽管法马说珞缇应该只是刚好跟艾默瑞奇的妹妹长得很像,但是又想起珞缇父亲早逝的事,开始在意起珞缇的身世。
◆
怀疑珞缇的父亲出身于患有致死性家族失眠症的家族的法马,回到梅德西斯家时,刚好见到把洗好的衣物运到碧翠丝房间的珞缇之母•凯萨琳。
「凯萨琳小姐,不好意思在你忙的时候打扰,等你有空时,可以和你谈谈吗?」
「没问题。请问要谈什么呢?」
「我想问问关于你过世的丈夫的事。」
「噢!……为什么突然……我非说不可吗?」
凯萨琳的表情很僵硬,似乎不是很想回忆那些事。
「嗯。有些事我很在意。也许你会觉得难受,但还是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既然少爷都这么说了……」
法马把凯萨琳带到自己房间并锁上门,以免珞缇误闯,假如被她听到这些话,一定会遭受很大的打击吧。法马拿起纸笔,准备记下凯萨琳的话。
「关于我丈夫,夏珞特的父亲的事,我几乎不曾提过呢……」
凯萨琳深呼吸著,回忆著往事,断断续续地述说起来。
「我与我丈夫原本在圣佛尔波的边境经营裁缝店,后来夏珞特出生,我们一家三口过得很幸福。直到一一三八年为止,我丈夫都还活著。但是那年入冬后,我丈夫的精神开始变差,渐渐无法走路,感觉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那阵子,我们都非常痛苦。」
凯萨琳低著头,深深沉浸在悲伤之中。
「后来,我丈夫无法工作了。他就算躺在床上,也无法睡著,变得愈来愈憔悴,会像在思考什么似的,一直看著同一个地方……夏珞特那时还小,应该不记得爸爸的事吧。我请了许多医生与有名的药师看诊,可是没有人知道我丈夫生了什么病。最后,我丈夫陷入昏迷,在一一三九年六月时过世了。那时他四十二岁。」
一直陪在日渐衰弱的丈夫身边非常艰辛。凯萨琳泪眼婆娑地说著。
(四十二岁吗?从症状听来,应该是猜对了呢。)
法马不知道能对痛苦万分的凯萨琳说什么。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不会让这些话白费的。」
「我丈夫过世之后,我请神官来举行丧礼。神官说,我丈夫是被恶灵杀死的。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请神官驱除恶灵的……」
「我不这么认为哦。我想你先生应该是死于疾病。虽然没有诊察过他,所以无法断言就是了。」
法马想帮凯萨琳消除罪恶感,但是似乎让她更自责了。
「我没告诉夏珞特这些事。因为我想,她听了会很痛苦……」
「嗯。我保证不会把这些事告诉她。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在那之后,凯萨琳为了偿还高额的医药欠款,卖了裁缝店与老家。带著年纪还小的珞缇,孤苦无依的凯萨琳能做的选择,就是到贵族家当帮佣。但是因为丈夫被神殿认定是死于诅咒,贵族们在做过身家调查后都嫌凯萨琳太秽气,不肯录用她。
最后,凯萨琳放手一搏地敲了大贵族梅德西斯家的门。
尽管知道了凯萨琳的身世,布鲁诺仍然不以为意,「假如真的是诅咒,正好可以研究如何解咒呢。」──他这么说。幸好凯萨琳的裁缝技术很高明,让她有了工作机会。凯萨琳母女被布鲁诺收留,开始在梅德西斯家工作,是珞缇四岁时的事。
「原委就是这样。」
「辛苦你了。你丈夫的双亲也很早逝吗?」
法马继续追问珞缇的家族病史。凯萨琳回忆起来:
「是的,听说我丈夫的父亲也在很年轻时就过世了。」
「不论你或珞缇,还有你丈夫,全都辛苦了。」
「噢!少爷,请您别露出这种表情。假如没有被老爷收留,我和夏珞特就得流落街头了。我很感谢老爷让我们得以温饱。话说回来,这些事和夏珞特有什么关系吗……?」
法马突然问起珞缇的身世,令凯萨琳觉得有点奇妙。
「没什么。有些事我有点在意而已。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会告诉你的。」
法马确实地点头,向凯萨琳保证。
隔天,法马来到凯萨琳与珞缇居住的佣人房间。
「珞缇,你现在有空吗?我可以进去吗?」
「啊!请进!有什么事呢?」
屋顶阁楼的窗户大开。珞缇在窗边摆了水果,正在练习素描。被法马撞见自己开心地哼著歌画图的模样,似乎令她有点难为情。
「等你画完后,可以让我抽点血吗?我想知道你的血液健不健康。」
「会很痛吗?」
「不会,一下子就好了。」
「那就请尽量抽吧!居然连我的健康都关心到了,真是谢谢您!」
珞缇灿烂地笑著并伸出手臂。法马以神术制造冰块,按在要抽血的部位。这样一来,被针刺入时比较不会痛。抽血时,也许珞缇觉得紧张吧,只见她不由自主地噘著嘴,缩起肩膀。
「抽完了。辛苦你了。要把这个脱脂棉按在抽血的地方一阵子哦。」
法马一面倒转、摇晃试管,使血液与抗凝血剂混合,一面这么叮嘱珞缇。
「咦?完全不会痛耶!不过抽了这么多血,呜哇,感觉毛毛的!」
珞缇似乎害怕看到血。
「谢谢你的协助。会不会觉得手麻麻的或头晕呢?」
「都没有。谢谢您这么关心我。」
珞缇绕到法马面前鞠躬,接著抬起头,由下而上地凝视法马。
「怎、怎么了?」
「总觉得少爷和平常有点不一样。是错觉吗?」
珞缇身上可能带有连现代药学也治不好的致死性家族失眠症的基因。珞缇似乎察觉法马的忧虑了。
虽然她看起来很粗线条,但她总是仔细地观察著法马。
「没有哦。」
「是吗?那么请您工作加油了。」
珞缇解开法马领口松开的蝴蝶结,重新绑正。
「谢谢你。」
◆
「教授,我把我的弟妹们带来了。我来介绍,这是我大弟欧根,这是……」
隔天,由于法马叫艾默瑞奇把弟妹们带来研究室,艾默瑞奇很快地就把人带来了。加上艾默瑞奇,总共是六兄妹。秘书柔伊送上茶与点心,就在这时,艾伦也回到办公室了。
「艾默瑞奇,谢谢你。鲍尔家的各位,感谢你们来研究室。」
法马看向艾默瑞奇的两名妹妹。不论怎么看,确实都很像珞缇的姊妹。
「你的妹妹们真的和珞缇长得很像呢。」
确实如艾默瑞奇说的,两名妹妹的五官与珞缇非常相似。都有纯真的脸庞与好亲近的氛围。不只外表,连声音都像。就算说她们与珞缇是亲戚,大家也都会相信吧。
「对吧!?我就觉得您也会这么说!」
得到法马的认同,艾默瑞奇很开心。
「确实很像呢。虽然分得出来是不同人,不过像成这样,她们真的没有血缘关系吗?」
不知情的艾伦也点头同意。但是对法马而言,这感想并不值得开心。
(虽然有可能是刚好长得像,可是如此相似的话,说不定真的……)
「是说,要怎么检查有没有生病呢?又要用PCR法吗?」
「嗯。那么做就可以了。」
想调查珞缇与艾默瑞奇家族有没有血缘关系的话,只要用之前帮公爵家做亲子鉴定时的 PCR法就可以了。
至于想调查身上有没有会让致死性家族失眠症发病的基因,也可以稍微应用一些PCR法。在现代日本,可以使用名为DNA定序仪、能迅速读取核酸序列的装置,简单地分析庞大的DNA资讯,找出变异的部分;话是这么说,不过电泳法这类传统的方法,也仍然能稍微检查出一些资讯。而电泳法是在这个研究室也能充分使用的方法。
「呃,你对他们是怎么说的呢?」
「我已经把大部分的事情都说明过了。他们知道这不是诅咒,是一种疾病。」
「既然如此,就省事多了。我可以抽一些血来采取DNA吗?」
法马徵得艾默瑞奇与他弟妹们的同意后,开始进行抽血的准备。为了取得充分的DNA样本,能从血液采取的话是最好的。
「绑上止血带之后,开始挑选血管。要仔细地分辨哦。摸起来鼓鼓的血管比较好。在皮肤表面有颜色的血管,通常不是好血管。」
「唔──吶吶,法马,你觉得这条怎么样?」
艾伦检视著血管,在弟弟的手肘上找到貌似适合的血管,向法马确认。
「哦!这条不错哦。」
「法马,我也可以抽血吗?我一直很想试试呢。」
艾伦跃跃欲试。那是别人的手耶──法马这么想并苦笑起来。
「可以的话,我也想抽血。」
身为一级药师的艾默瑞奇,也和艾伦一样充满兴趣。
「不可以突然抽血啦。你们都没经验吧。想害弟弟妹妹们的手上都是瘀血吗?先从假手开始练习吧。」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忍耐一下就好了。」
艾默瑞奇的危险发言,使两名与珞缇长得如出一辙的妹妹们躲到法马身后。
「我们想让梅德西斯教授抽血。你说对不对?」
「是、是啊,姊姊大人,要是手臂变得鲜血淋漓就不好了。我一定会昏倒的!」
「不用担心,我会帮你们抽血的。虽然也是有失败的可能,不过一定比给他们抽血好多了就是。」
「那我就放心了。兄长大人,没有您出场的机会啦!」
法马一面抽血,一面告诉艾伦与艾默瑞奇抽血时的诀窍。
「让针头的斜面朝上,戳入皮肤后直进血管。感觉到血管被戳破,红黑色的静脉血流入针筒后,以无名指和小指把针栓向后拉。记得手不能发摇晃或发抖哦。抽完血后,先解开止血带,再拔出针头。不先解开止血带的话,血会喷出来哦。」
「这样一听还满难的呢。艾默瑞奇同学,我们先用对方的手练习好了?」
「好的,博纳富瓦老师。之后请您多指教了。」
艾伦直接放弃帮自己抽血的念头,艾默瑞奇看著法马帮所有人抽血,在脑中进行模拟练习。他那热衷于学习的模样让法马感到敬佩。
(不愧是榜首的一级药师,对学术非常有热情呢。)
「虽然不能让你们抽血,不过要不要试著分离血液中的DNA呢?」
法马向艾伦与艾默瑞奇发问。抽完血后,弟妹们就回去了。
法马将检体分成两半,开始进行抽取RNA的处理。
先在小型试管中破坏细胞,加入能溶解细胞的酵素,进行加热。等酵素反应完毕,细胞溶解后,加入苯酚与氯仿开始搅拌。接著以手动离心机加以分离,将上清液倒掉后,加入酒精搅拌。搅拌到一半时,试管内的酒精中开始浮现半透明的丝状物体。
「梅德西斯教授,这、难道就是……教科书中的那个吗!」
「没错。是DNA。是你的DNA哦。」
「该怎么说呢,看来像棉絮一样轻飘飘的,好像随时会断掉呢。」
艾伦不怎么开心地看著DNA。
「这,这就是……人体的设计图吗?和在教科书上看到的不一样呢!」
「所以说实作很重要吧?」
艾默瑞奇拿著试管的手微微发抖,可能有种踏入禁忌的圣域的感觉吧。
「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明天再来分析吧。等一下就要上课了,接下来的部分等明天再做。」
「知道了。」
法马与艾默瑞奇一起前往教室。艾默瑞奇一直毛毛躁躁的,冷静不下来。
◆
(好了……)
上完课后,法马把艾默瑞奇一家人的DNA与法马事先抽取的珞缇的DNA结冻起来,放入采样袋里。剩下的检体也已经抽出RNA了。
(虽然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不是很想去,可是又非去那里不可了呢……)
自从那次之后,法马就不再接近圣泉中的异世界研究室。但假如想做精密分析,势必需要用到研究室的设备。考虑到上次从异世界回来后,肉体变得比以前更透明,再去一次的话,可能会有消失的风险吧。法马把所罗门给的破戒符全部带在身上。
之所以想去异世界的研究室,主要有两个目的:利用现代仪器正确分析患者的基因资讯,以及把研究需要的试剂与书籍、道具等等带回来。为了学生与珞缇,必须尽快完成详细的基因检测,并找出对现代地球来说也是不治之症的疾病的治疗法才行。
「好,走吧。」
法马做好觉悟,握住药神杖。
「法马,你要去哪?咦……那个采样袋是?」
艾伦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她刚好从办公室旁的研究室过来。法马原本以为艾伦已经回去了,但她似乎担心法马,所以留了下来。
「你还在啊?」
「我在准备上课用的资料。你拿著采样袋,是想上哪……难道说,你想去上次说过的那个圣泉?」
法马的想法,完全被艾伦看穿了。
「嗯。非去一趟不可,因为我必须去拿一些东西。」
「是为了艾默瑞奇他们一家人吧。」
「也是为了珞缇哦。」
「什么意思?」
法马把珞缇和艾默瑞奇可能是亲戚的事告诉艾伦。
「我不想因为没有尽全力而后悔。只要想到珞缇和身边的人可能有无法治疗的遗传疾病,我就无法不尽快去做。」
虽然艾默瑞奇认为大约要到四十岁才会发病,但是也有年纪很轻就发病身亡的例子,没人能保证几岁之前不会发病,所以不能掉以轻心。
「再说,我和普通人不一样,不知道能在这个世界存在多久,说不定明天就会消失。既然如此,不管我在哪里做什么都无所谓。所以我今天一定要去这一趟。」
「为什么要这么急呢?至少再等一两年吧?」
「那就太迟了。对不起,我要走了。」
「你每次都说这种……」
法马打开窗户,飞了出去。虽然艾伦挽留,可是法马的决心仍然没有改变。就算从现在开始研究致死性家族失眠症,新药也无法立刻完成。在完成新药之前,谁都有可能发病,所以必须尽快才行。
艾伦的声音愈来愈遥远。法马将神力灌注在药神杖上,化为一阵风,划破帝都的上空。
◆
法马抵达被云雾包围的圣泉时,天已经全黑了。
圣泉还是没变,池中盈满清澈的泉水。法马脱下上衣,毫不犹豫地跳入水里,他并不下潜,而是从水底施展神术,使水面结冰。通往异世界的入口映照在冰面上。
接著法马拿出职员证,按在通往异世界研究室的电子门锁上。
(咦?卡片被消磁了吗?)
法马按了一次、两次,门都没有反应。
「……哔!」
按到第三次,电子锁终于解除,研究室的门开始向内打开。
总觉得和上次相比,门的动作没有那么流畅。
(……有点生锈?)
由于情况太微妙了,但法马想不起上次来是什么感觉。实在没有时间迷惘了,于是法马和上次一样直接走入研究室。研究室空调的气味与冰箱等各种仪器的声音,全都令人怀念。所有的装置全都正常地运作著。
法马看向桌上的日历钟,凌晨三点五十分,和上次一样。
法马一进入研究室,异世界的指针就开始转动了。
看样子,这里会一直重复药谷副教授死亡前约一个小时的事。
(也就是说,我可以在这里待大约一个小时。)
法马也见到了自己尽可能不去看的东西。
药谷完治──上辈子的自己正窝在睡袋里,躺在沙发上沉沉地睡著。
(我也和上次一样呢。希望我能在自己死前离开这里。)
可以的话,他不想再听到自己死前的痛苦呻吟。
上次,法马应该是在药谷心脏停止的瞬间,被强行赶出研究室了吧。不过,假如是药谷发作前,说不定法马能主动从门口离开。假如药谷发作了,法马就必须狠下心肠,见死不救地离开研究室了。虽然法马能治疗其他人,却无法干涉药谷的肉体,所以没办法治疗他……虽然令人郁闷,不过药谷完治这次也是非死不可。
法马直接来到与大型分析装置相连的电脑旁。
(我的基因……分析完了!果然!)
仪器中分析的,是法马上次来研究室时设置的法马的基因。
一般来说,要花上许多时间才能分析完所有的基因资讯,不过这次跨越时空前来时,仪器已经分析完毕了。虽然研究室会重复药谷死前的一个小时,可是定序仪的时间却自顾自地前进著。
(时空很混乱呢。)
他光是待在这里一个小时,身体就透明了许多。
只有一个小时就变成那样,如果他长期待在这里,下场会如何呢?法马不愿意思考这个问题。多来几次的话,肉体应该会付出代价吧。可是,法马能得到等值的回报。
(现在就来搞清楚异世界人的基因吧。还有我到底是不是人类。)
法马对照著地球人类的基因,开始解读自己的基因。毫无疑问,法马的基因与智人极为接近。
(……异世界人果然是地球人的近亲呢。)
法马•梅德西斯的肉体的基因资讯,有九九•九%以上与地球人类的基因相同。法马兴奋地继续解读。
法马的基因资讯,应该是法马少年的吧。虽然法马没有影子,有一些不像人的部分,不过法马肉体的基因资讯,与人类几乎相同。
(太棒了,太棒了这些资料……!应该也有掌管神脉有无的基因吧?是哪个呢?)
法马在自己的基因中,找出数个地球人身上不可能有的基因。
未知的基因总共有五个。其中应该有与神脉有关的基因。
法马一面解读基因,一面把资料存入笔电。只要把笔电带回异世界,找到可用的电源,就能继续分析下去了。除此之外,他还把觉得必要的医学、药学资讯与论文也存入笔电中,把医学、药学书籍与笔电、智慧型手机分别装入塑胶袋,放入大型手提袋里,像背包一样背在身上。
(这样一来,不管我什么时候被赶出去,都不用担心了。)
完成第二个目的后,法马开始著手首要目的,也就是把艾默瑞奇一家人与珞缇的DNA放入基因定序仪里。就算只是简单的分析,直到分析完毕也需要不少时间。应该得先离开异世界,再回来拿分析好的资料吧。此外,他也预先做好基因表现分析的准备了。
做好这些事后,法马看著研究室,觉得有些异状。
(咦?培养室的门是开著的?而且有灯光……)
位在研究室旁的细胞培养室的门打开了一条缝。而且灯是亮著的。
但法马上次来时,不管拉或推,都打不开培养室的门。
(异世界的范围变大了吗?)
异世界的研究室出现了不可忽视的变化。法马心脏狂跳,就算培养室里有人,法马也不能如何。如今的他没有神力也没有神术,这个空间是依循地球的物理法则在运作的。
(在异世界能活动的区域变大了,和上次来时的情况不同。这扇门的上方有关门器,应该会自动关紧才对,为什么会半开著呢?)
发现门没关紧的法马将头探入培养室,确认其中没人后,基于上辈子的习惯,换上室内拖鞋。
貌似培养室的空间中响著机械的马达声,白色的萤光灯照亮整个房间,无菌操作台的UV灯正亮著无机质的蓝光。法马打开小型冰箱般的培养箱的门,培养各种细胞的培养皿整齐地排放在其中。
从培养皿上的日期,可以明白是药谷死亡那天培养的细胞。
久违两年见到的样本,令法马产生怀念的感觉。
(也该拿一套培养道具回去呢。)
法马把培养用的实验道具、难以用物质创造、以能力合成的特殊药剂等等塞入背包里。此外,还从冷冻库中拿出主要的培养用细胞,在冷冻状态下收进背包。为了研究致死性家族失眠症,他需要能培养神经干细胞的环境。
(既然能进入培养室,那么可以走到外头的走廊吗?)
根据法马的记忆,培养室后方还有另一扇门,可以通往研究大楼的走廊。
法马直接走到培养室的最后方,推了推另一扇门,但是门纹风不动。不是门本身有问题,而是有一种空间被封住的感觉。法马疑惑地从门上的窗户向外看,原本该是走廊的空间,是一片黑暗。
也许可以从这里回到原本的世界──这个想法在法马脑中闪过。但是再仔细一看,黑暗有深有浅,正朝著同样的方向缓慢又等速地旋转。这个研究室彷佛位在某种精致的装置内部,而法马正在观看其心脏的部分。
(空间在旋转……?而且没有走廊,无法离开。这空间到底是……)
空间似乎变得很不稳定,使法马失去从这扇门离开的念头。
法马走回研究室。这个空间的出口只有一个。
(空间全体出现变化的话,该不会连我也有变化?)
想到这里,法马走近躺在沙发沉睡的药谷,观察药谷有没有什么改变。接著他发现药谷眼皮底下的眼睛正快速转动著。
(睡眠变浅了!)
「喂!」就算法马想如此叫醒药谷,却无法出声。因为空气没有发生振动。
就算想摇醒药谷,但法马的手就像幽魂似地直接穿过药谷的身体。
(法马可以触摸这房间的物体,但是无法触摸药谷的身体……而且法马的声音也无法在这个空间传播。)
上辈子的自己是工作狂。既然如此,要怎么叫醒药谷呢?法马想了想,打开研究室中存放样本用的超低温冷冻柜的门。
『哔──!哔──!哔──!』
温度上升,使冷冻库发出警告声,药谷醒了过来。
「呜哇啊啊啊啊──!冷冻库坏了!?」
冷冻库故障的话,放在里面的样本会全灭的。对药学家来说,这是致命的打击。
(哦,醒了……哈哈,果然是我呢。)
药谷直接从苦笑的法马面前经过,冲向冷冻库。他似乎看不见法马。与其说是无视法马的存在,不如说连法马的存在都没发现。
「门是开著的……为什么?」
药谷仔细地检查冷冻库有没有异常,接著看向桌上的钟,发现离设定的时间还早,正准备回沙发上睡回笼觉时──
「咦……怎么搞的?」
药谷露出狐疑的表情一面搔头,一面缓缓地环视整间研究室。
他应该发现研究室有许多不同之处吧──法马心想。因为不少重要的实验道具都被法马拿走了。就连药谷的手机也被偷了。
不只如此,药谷存放在研究室的试剂也被法马一扫而空。
(喂──你看得到我吗──?是我偷的哦──)
法马走到药谷身边对他挥手,但是药谷的视线与他对不上。不只如此,药谷似乎也看不见被法马带在身上的赃物。
(……到底是怎么样?他不只看不到我,连我带在身上的东西也看不见吗?)
法马正在猜测时,上次把法马拉回异世界的闹钟响了起来。
(糟糕!时间到了!)
彷佛以此为信号,整间研究室有如想把法马赶出这个空间似地运作起来。法马做好觉悟,握紧行李。
◆
法马一闭上眼睛,就被拋到圣泉之外了。他降落在进入研究室前冻结的水面上。待在研究室时失去的神力逐渐回到体内。
法马立刻检查自己的身体有没有异状。上次回来后,他的神力变强,身体变得非常透明,但是这次身体不但没有之前透明,神力似乎还衰弱了一些。
「这么说来,这次那家伙没有死呢。不对不是那家伙,是药谷,是我。所以我才会变成这种状态吗?」
法马上次进入研究室时,药谷在痛苦中死亡的瞬间,法马的意识被强制弹出研究室。但是这次,法马制造警告音让药谷醒来,因此发生了某种因果变化,使药谷的急性心肌梗塞没有发作。
药谷没有死。
「所以说,现在出现了我与药谷活在同一个时间轴的路线吗?他没有死,回归日常生活了吗?」
全身无力的法马思考起来。
(假如我干涉那个世界,因干涉而发生的现象会产生因果关系,导致偏离原本的时空?假如一直持续下去,到最后,某一方的时空会因此毁灭吗……?)
所以出入异世界的法马,身体才会一下子透明,一下子不透明。
「就算是这样,至少得再回去一次才行。」
必须去拿回在研究室做分析的、珞缇与艾默瑞奇等人的基因资讯才行。不能害怕。法马决定立刻再次进入研究室。假如时间拖太久,法马的身体说不定会出现其他变化。
法马把从研究室拿出来的东西放在圣泉旁,第三次进入研究室。
他把秘宝化的职员证按在电子锁上,这次花了更多时间开锁,门打开的范围也愈来愈窄,已经无法全开了。法马有不好的预感,但还是闪身钻入门内。药谷完治第三次窝在睡袋里,躺在沙发上沉睡。法马看向桌上的钟。
(什么!?)
时间是凌晨三点五十分……不,时钟显示的时间是四点十分。
(……!时间提前了!少了二十分钟!)
法马一进入研究室,指针就开始转动。这次他能逗留在异世界的时间只有四十分钟而已。法马不想再冒更多的险,让异世界出现更多变化了。
所以他不打算叫醒药谷。
(可恶!只有四十分钟,有办法把资料解读完吗?不可能!必须带出去解读才行!)
不久前才放入仪器中的样本已经定序完毕了。从法马离开研究室再回来,不到十分钟,但是原本必须让仪器连续运作一个星期才能完成的基因定序,已经完成了。
这就是时空扭曲的结果吧。法马立刻开始把定序结果存入大容量的外部记忆体中。
(太慢了!不过也是当然的……档案太大了嘛。)
存档的进度条迟迟没有前进。
(有办法在四十分钟之内存完吗?)
根据法马过去的经验,必须储存一个小时以上。因为基因定序的档案非常大。
「只好从必要的部分以最低限度开始存档了。」
法马打开分析软体,尽可能地缩小档案。虽然无法储存全部资讯,不过法马总算成功地把必要的部分存下来了。
接著,法马赶在药谷痛苦地死于急性心肌梗塞、被强制弹出研究室之前,主动穿过研究室的门回到异世界。入口的门只能半开了。法马关上异世界的门后,神力开始回到法马体内。
「呼……回来了?咦?神力……不行不行!不要啦!恢复太多了啦!」
一回到这边的世界,神力就有如排山倒海般灌入法马体内。
「呜……果然又变成这样了!」
神力强劲地大幅增加,彷佛一股暴力。
法马晕眩、想吐,逐渐失去意识。尽管如此,神力仍然源源不绝地涌入他体内。
(不妙……不妙!)
超过容许限度的神力,开始以压缩的方式挤入身体的感觉,令他痛苦到很想死。不只如此,法马的肌肤也愈来愈透明。感受到自己面临因神力爆发性地灌入身体而消失的危机,法马打开袋子,翻找起来。
(我就想说可能会变成这样……!)
法马把所罗门给的破戒符贴满全身,把从茱莉安娜那儿借来的宝剑插在大腿上,以职员证、药神杖吸收神力。最后,法马总算回到原本的状态了。
「呼……总算变回人类……了吗?」
法马深切地觉得,自己果然是怪物,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
刚才,法马实际体验到即将消失的感觉。开始具体明白自己将如何从这个世界消失。
「不只与药神相关的秘宝,必须收集各种秘宝才行呢。」
有秘宝的话,虽然能储存的神力量不多,但是能暂时消耗法马的神力。
「那个地方到底是什么?只要从那里回来,神力就会增加。」
法马想起从培养室后方的门看到的、诡异又深不可测的黑暗。
他有种窥见了这个世界的弱点的感觉。假如临死前的自己无限重复同样的时间,被封在飘流于时空中的异世界,其因果关系不断变化的话……
「我死的世界与我没死的世界,会重叠在一起呢。」
法马自嘲地说著并回到泉边,拿起从研究室带出来的行李。
「下次去研究室时,假如时间又提前的话,总有一天会进不去吧。」
法马仰望著不知名的异世界天空,担忧起来。
这个世界的天空,究竟与哪个宇宙相连呢?
法马压下满脑子的疑问,抱著行李、挥动药神杖甩开重力,朝著圣佛尔波的天空前进。
◆
离开圣泉后,法马没有回梅德西斯家,而是直接前往帝国医药大学的研究室。
时间已经是深夜,法马原本以为研究室里没人,没想到门没上锁,里面似乎有人。艾伦还留在研究室里,正趴在桌上睡觉。
(艾伦在等我呢。明明不确定我会不会回来这里……)
法马安静地放下从异世界研究室带回来的行李,以免吵醒艾伦。他把试剂与实验道具妥善地收好,打开笔电的电源。必须趁笔电的电池还有电时把资料解读完才行。虽然说就算没电了,还是有办法充电,不过得花上不少时间改造从研究室带回来的手提式行动电源,从手制电池充电。现在没空做那些事。
剩下的电量大约可用十小时,必须在这段时间内一口气解读完资料才行。法马将珞缇与艾默瑞奇家的定序结果与已知的基因资讯做对照,开始检查谁身上带有致死性家族失眠症──因逐渐恶化的失眠而衰弱至死,在现代是不治之症的普里昂疾病──的基因。
法马冷静地解读著数位化过的基因资讯。
尽管转生两年了,法马仍然熟练地操作指令,以程式码补起资料有缺损的部分。
结果出来了。假如与这个疾病有关的普里昂蛋白第一七八号密码子(由三个核苷酸为一组的核酸序列)发生突变,就表示这个人是致死性家族失眠症的带因者。
艾默瑞奇……很遗憾,他确实是带因者。至于艾默瑞奇的大弟、二弟、三弟、大妹、二妹……
「全都……是带因者喔?」
而且根据分析,大弟欧根的体内已经开始堆积普里昂了。在短短几年内死亡的可能性非常高。
事态比法马想像的更严重。虽然说遗传到这个疾病的机率约五十%,但也许与「有无神力」有关吧,或是因为贵族习惯近亲通婚的缘故,艾默瑞奇这一代的带因率为一○○%,所有人将来一定都会发病。
「珞缇呢……」
法马让自己保持冷静,开始解读最后的资料。只要看基因资讯,就知道艾默瑞奇家族与珞缇有血缘关系。但艾默瑞奇家与珞缇的基因有不少不同之处,虽然有同样的祖先,但毕竟一边是贵族,另一边是平民。也许因为珞缇的母亲是平民吧,珞缇的基因中缺少法马推测的、与神术有关的基因,因此她无法使用神术,只是平民。
最后,命运的时刻到来了,致死性家族失眠症的基因……
「珞缇没有遗传到。」
尽管法马松了一口气,但是想到艾默瑞奇一家人,又觉得没时间休息。在确定他们都是带因者后,法马熬夜解读基因资讯,想从其他基因中找出治疗这个疾病的方法。他想在笔电电量耗尽之前,尽可能地找出更多有用的资讯。
破晓的阳光从窗外射入屋内,法马正想关机时,突然发现一件事。
(咦?电量没有减少?)
从异世界带来这个世界的东西全会变成秘宝,不论职员证或药剂都是。看样子,连笔电也不例外。
所以,应该不是笔电显示电量状态的部分出现异常,而是电量变得无穷无尽了。
「原来如此……这样就不需要充电了吗?那我就先睡一下吧。」
法马重重地坐在沙发上,疲倦地倒头就睡。
等天亮醒来后,他必须继续寻找治疗致死性家族失眠症的方法。
因为病魔已经在艾默瑞奇一家身上,刻下无法逃脱的诅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