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第四章 我一努力就会恶化

这是完全出乎我意料,而且最坏的情形……

我和翌桧听完山茶花的说法后前往的地方……是二年级楼层的某一班。

过去的距离非常短,正常走路不到一分钟,但我们花了五分钟才抵达。

一路上,我和翌桧没有说话。

我没有话要对她说,而她也只是默默走在我身旁。

然后,朝我们要去的教室里头看去……

「Pansy,小椿好过分喔~~……竟然把我丢在一群不认识的人里面,自己走掉了~~她好坏心喔~~!」

「这可苦了你呢……所以,小椿在做什么呢?」

「她去店里了!小椿是很厉害的店长,所以要以工作为优先!」

「这样啊。谢谢你告诉我,小柊。那就跟我一起做事吧。」

「嗯!Pansy果然好贴心好贴心~~!」

Pansy和小柊和乐融融地一起缝制衣服。

多半是在准备这个班级预计要办的角色扮演咖啡馆吧。

光是看著这幅光景,就让我胸口微微刺痛。

门开著,要找的人也找到了。

……可是,我却陷入一种眼前有著一堵厚实墙壁的错觉,没办法往前踏上一步。

「咦?小桑?」

无意间看了手机,发现小桑传讯息过来。

看来小桑也为了这次的事情,展开了各种行动。

只是我……实在没办法展开行动……

「嗨,你们两位好啊。」

糟了……当我注意力被手机吸引过去时,翌桧已经先过去了。

「啊!是翌桧!翌桧也一起来工作!这样就会好开心好开心~~!」

「对不起,小柊,我不是来玩的。」

「啊呜……好遗憾喔……」

小柊欢迎翌桧,但邀请被拒绝了。

也就是以本来的目的为最优先是吧?说来也是当然啦。

「Pansy,可以耽误你一点时间吗?」

「…………好的,没有问题。我本来就觉得你们差不多该来了。」

Pansy的沉默有些长,其间她并不是看著翌桧,而是确定我在场之后,也不问是什么事就答应了。

也就是说,她已经知道我们是为什么而来吧……

「对不起,小柊。我很想跟你一起裁缝,但现在没办法了。」

「咦咦咦咦!我不要这样!我要跟Pansy一起!」

「小柊,对不起,请你放弃吧。Pansy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跟花洒谈。」

「不要!那我也要去!Pansy跟我一起~~!」

小柊带著天真的笑容抱住Pansy。

她真是让人为难啊……

「可是……」

翌桧略显不知所措,看向仍未走进教室的我。

所以我只是静静点头。

「……好吧。那么,请小柊也一起来。」

「太棒啦!谢谢你!翌桧也好贴心好贴心耶~~!」

「可是,请你千万不可以干扰我们谈事情喔。因为这是非常重要的事。」

「嗯!不用担心!我只要能在一起就大大大满足了!」

翌桧带著一脸天真笑容的小柊与表情平淡的Pansy回来了。

「那么,我们走吧。」

「不在这里谈吗?」

「是啊,既然我们要谈的事情非常重要,在这种地方谈就太没神经了。我看……只有现在不会有人去的……『那个地方』适合吧?」

「……也对……我明白了。」

也是啦。我也完全赞同……

我们四个人前去谈重要事情的地方……就是我们平常每天都会去,今天也去过的……图书室,那里的阅览区。

我这才想起午休时间除了我们四个人以外,只有小椿来。

──而小椿要顾店,所以已经回去了……也就是又少了一个人啊……

「难得来了,要不要我去泡个红茶?」

「不,不用了。因为如果事情谈不妥,说不定就会让你烫伤。」

「……是吗?我明白了。」

翌桧那尖锐如长矛的声音刺穿了Pansy。

光是这么一句话就不难想像翌桧现在怀抱著什么样的感情。

也不难想像两人之间的情谊已经濒临瓦解……

「咦~~!我想喝Pansy泡的红茶!她泡的红茶好好喝好好喝,翌桧喝了也一定会打起精神来的!」

「小柊,我刚才说过吧?要你千万不可以打扰我们谈事情。」

「啊呜……你是说过……」

小柊被翌桧的气势震慑住,默默地垂头丧气。

至于我们坐的位子,是我身旁坐著翌桧,对面坐著Pansy与小柊。

「Pansy,我就单刀直入地问了。」

翌桧拿出平常用的小小笔记本与爱用的红笔。

终于要开始了吗……

「你在周五放学后,是不是去拜托葵花『请你去收拾游泳池附近花圃里的垃圾』?」

「有,我说了。」

Pansy很乾脆,若无其事地承认。

大概就是这种态度激怒了翌桧,她握笔的力道变强了。

「那……那么……你知道这造成了什么结果吗?」

「葵花错把灯饰当成垃圾丢掉了,而这成了灯饰弄坏的原因。所以,缭乱祭也许会无法举办。」

你也太老实了吧……为什么不多少否认一下……

照这样下去……照这样下去,你真的会变成坏人啊。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Pansy!」

翌桧似乎再也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

「呀!咦?咦?」

小柊吓了一跳,发出有点状况外的声音,畏畏缩缩地看著四周。

「为什么你之前都不说?你从一开始……从灯饰不见的时候就发现了吧!所以你的态度才会一直都很奇怪!才会对找灯饰这件事,比谁都消极!」

「算是吧。我从昨天……从你们开始行动前就全都知道了。因为,比谁都更早确定灯饰已经毁损的人…………就是我。」

这样啊……所以她才不去找灯饰。

因为已经演变成无可挽回的事态;因为事态已经让人无能为力。

「这种事不重要!我是问你,为什么都不说!」

「午休时间我也说了吧?『昨天我也说过,这次的事情真的很难处理。这属于那种非得有人牺牲的问题』。」

是啊,你是说过……状况也真的就如你所说。

照这样下去,除非葵花和Pansy其中一个当坏人,不然就收拾不了事态……

「那么,你是想牺牲葵花,只让自己得救吗?」

「你可以这样想。」

「我怎么可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不管是站在校刊社的立场,还是站在葵花好朋友的立场,我都不能接受你企图隐瞒真相的行为!这次的事情,我会确实告诉大家!不然要我写成报导也──」

「请你不要这样。」

喂、喂……Pansy,我说真的,你在说什么鬼话啊?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求求你,翌桧,请你不要把你知道的真相告诉其他人。」

这!我、我真不敢相信……

Pansy,那个Pansy……竟然对翌桧深深低头恳求。

求她不要把真相告诉任何人。

「喂!Pansy,别这样!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不行,花洒同学。我还没办法决定……」

我赶紧朝桌上探出上半身,伸手让Pansy抬起头。结果映入眼帘的,是拚命忍住泪水的Pansy……她是认真的。她认真想隐瞒真相。

(插图016)

──可是,这是为什么?Pansy的态度当然也很不对劲,但她的行动更不对劲。

为什么Pansy会那样吩咐葵花?她不说的理由也一样,想得单纯点,是可以解释为这是为了保护自己,但……不会,这不可能。

虽然我对她还有很多地方不了解,但还是有些地方我很了解。

Pansy绝对不会为了保护自己,做出隐瞒真相的行为。

因为她这个人虽然对别人严格,对自己更严格。

「我还没……我还没能做出觉悟。不想被任何人知道。所以……求求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你说你还没能做出觉悟……!毕竟葵花为了保护你,牺牲了自己耶!现在她也孤伶伶一个人,被学校里的大家指指点点,却什么都不反驳,用她小小的身体尽可能拚命补偿自己的失败……」

「我知道。可是……我求求你……不要跟任何人说……」

「如果不希望我跟别人说,就请你做出该有的行动!只凭你现在的行动,我哪有可能闭上嘴什么都不说!」

「我什么也做不到……我已经,尽力了……」

「请你不要闹了!就连把灯饰搬到游泳池附近的花圃,导致葵花丢掉灯饰的那个一年级生,当我们仔细问她,她也说出了真相!说她一定会赎罪,这次一定会想办法帮助葵花!可是,你却……!」

……我要思考。为什么Pansy要做到这个地步?

如果只是她一个人……不,如果只是她和葵花两个人搞砸了事情,她应该会坦白承认。然后,如果她真的很为难,应该会找我商量。

可是,这次的Pansy却没这么做。

……不对,如果不是没这么做,而是没办法这么做呢?

「翌桧!我也求求你!请你答应Pansy的请求!我也会好努力好努力!所以……」

「小柊,请你闭嘴!」

「呀!呜……呜呜呜呜呜!翌桧好可怕喔~~……呜呜……呜呜~~……」

小柊被翌桧的魄力震慑住,流下眼泪。

Pansy在她身旁,一昧地对翌桧低头。

直到前不久,我根本无从想像这种最坏……不对,不是这样……

现在还不是最坏。真正最坏的事态八成还等在后头。

Pansy就是为了不让我们走到最坏的那一步,才会这样低头拜托翌桧。

也就是说,她考虑的是「比现状更坏的情形」……难道……!

──「是这么回事吗」?

「我错看你了,Pansy。我还以为你是个更乾脆的人。」

翌桧似乎因为想说的话都说完了,找回了冷静,静静起身。

她的态度像是在说,留在这里也没事做了。

但Pansy还是始终对翌桧低著头。

「花洒,我们走吧。再跟Pansy说下去也没有意义。」

「啊、嗯……知道了。」

没错。Pansy绝对不会说出真相。

既然如此,该怎么办?想也知道……该做的就只有重新调查。

「Pansy,抬起头来!低著头会没有精神的!所以……呜呜呜呜呜!我讨厌吵架~~!好可怕喔~~!呜哇啊~~~~!」

小柊放声大哭,显得很靠不住,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现在真正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是Pansy。

而只有小柊会陪在这样的Pansy身边。

「小柊,请你不要哭。」

「呜呜……我希望大家好好相处~~我讨厌朋友跟朋友吵架~~!」

小柊抱住Pansy,哭个不停。

小柊的这种行动,让人清楚感受到其中有著绝不离开她身边的意志。

我没办法待在Pansy身边,因为我还有事情没做完。

所以,Pansy就暂时交给你啦……小柊。

「我说啊,Pansy。」

「…………」

叫了也没反应?

我就知道会这样。那么,我就自己把我想说的话说完吧。

毕竟你平常对我做这件事做到我都烦了。谁也别说谁啊。

「我现在相当『有空』。」

「……!」

我和Pansy之间约好的暗语。

我只说了这句话就和翌桧一起离开了图书室。

眼前得先从安抚那样大发脾气的翌桧做起。

但愿可以顺利……然而这次的翌桧实在有够恐怖啊~~

「受不了!心情糟透了!」

离开图书室走了一小段距离,翌桧气呼呼地吐出怒气。

坦白说相当可怕,但我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放著不管。

这种时候还是得做好觉悟──

「花洒!既然这样,我们就再重新查过这件事!总之要查个澈底,揭穿Pansy隐瞒的真相!」

「……什么?」

等一下,总觉得冒出了太出我意料的话耶。

难不成……

「Pansy,就算你想演坏人,我可没这么好骗!」

果然是这样。错不了……

「翌桧,你早就发现Pansy有所隐瞒了?」

「那还用说!所以我才想激她说出来,可是她根本不肯说!害我还吼了小柊,要道歉的事情变多,真的是搞不下去!所以,我现在心情糟透了!」

喂喂,真的假的……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生气?为了激Pansy说出真相?」

「不,我是真心在生气,气她那种对我们隐瞒真相的态度。所以,虽然我很不想这样,还是用半威胁的方式说话…………可是她好倔!」

啊~~所以翌桧才会那么狠地对她施压啊?

「我姑且问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唔!这……」

听到我这么问,翌桧露骨地皱起眉头。

为什么?我自认并没有问这么尴尬的问题。

「那……那个……是多亏前不久搞砸的事情……吧。」

她的声调温和而平静,却又像是……带著些后悔。

「前不久搞砸的事?」

「……你不记得了吗?就是你装成山茶花和Cherry学姊的男友时,我和葵花对Cosmos会长做出像是迁怒的事情……」

说来的确有过这么回事。

当时Cosmos为了准备好球网与印表机,分别提供给西木茑高中的网球队与校刊社,拚命帮忙唐菖蒲高中学生会的工作。

但既然无法确定,也就不能让他们怀抱无谓的期待,所以她对翌桧她们都瞒著不说。

结果就搞得她们三个吵了一架。

「刚才Pansy的表情和当时的Cosmos会长非常像……所以我才会发现。发现Pansy大概是想透过不说出真相以及求饶,来把我的怒气集中到她身上。」

你已经对Pansy这么了解了吗……

甚至让我觉得……我已经可以不用待在Pansy身边了。

「可是,这样好吗?再这样下去,葵花会……」

「是啊。对我来说,葵花是好朋友,我一定要救她。」

「既然这样……」

「可是Pansy……不,图书室的每个人都是我重要的朋友。毕竟我很贪心嘛!我不是只想和一个人,是想和大家一起走上最好的一条路!」

「也对……我也赞成。」

「而且,就算将计就计让Pansy当坏人来救葵花,葵花一定又会失控!会说出『全都是我做的!』之类的话!」

「哈哈!一定会!被她这样一搞,接著又会换Pansy说『不对,是我拜托葵花,所以全都是我的错』吧?」

「我想也是啊!所以为了避免这种情形,我们得想想办法!」

葵花和Pansy都给我极力隐瞒真相。

真的是给我搞出了很棘手的事情啊……可是,她们大概是情非得已吧。

坦白说,接下来我和翌桧要面临的,是连Pansy都找不出解决方法的超级难题。也就是说,我们接下来将会撞上截至目前为止最大的难关。

──我试著说得煞有介事,可是……其实我已经知道结果了。

我脑中闪过最坏的答案。如果这个答案是真的,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所以,接下来我们要进行的不是调查,而是对答案。

确定我的答案是不是正确答案……也只能对完答案再来想了……

Pansy,这个题目的确很难啊……

「那么花洒,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我是想先把到目前为止的事情都去跟Cosmos会长报告,跟她商量看看要怎么办……」

「不,有个地方要先去。」

「咦?花洒你有什么打算吗?」

「算有吧……坦白说,我已经猜到真正的犯人是谁了。」

「真的吗!也就是说,就是这个人物让Pansy都无能为力,引发了这次的事态?」

「是啊……然后,如果真的是如我所料的那个人,那将会是最可怕的对手。」

没错,如果我对真正犯人的身分预测正确,多半谁也赢不了对方。

毕竟我在过去的人生中和对方对决过几次,但一次都不曾赢过……这个对手就是这么不得了。

可是,这次我们非赢不可,不然…………我们就完了。

「最可怕的对手?你竟然会说得这么夸张,到底是什么样的……」

「我想想……是个就算是没头没脑的谎言都能化为真相的怪物一般的对手。」

「这……这个人有这种能耐?那个……我是怀疑『她』与这次的事情有很大的关连,有可能是真正的犯人……」

「喔,那很好,大概跟我的预测挺接近的吧。」

「真的吗!那么接下来……」

「对,就如你所想,这次……」

跟她的对决,必须要有万全的准备……以及,许多人的协助。

正因为这样,翌桧所说的「她」……

「我们这就去见Primula。」

「我说啊,结果缭乱祭会怎么样?要办还是不办?」

「不知道啊……可是,刚才Cosmos学姊走出会议室的时候,表情很消沉耶……」

「事情明明是葵花做的,却因为灯饰的事情而被怀疑,现在又为了让缭乱祭开办,和老师们谈判……好辛苦喔。」

「可是,搞不好她会帮大家想办法解决吧?你也知道,Cosmos会长家不是很有钱吗?不知道她能不能用这点想想办法?」

来到教职员办公室前一看,关于缭乱祭的会议似乎已经结束,几个学生在闲聊。

谈话的内容还是一样,听了让人有点火大,但也只能忍耐。

比起这些人……有了。总算让我找到了。

「欸,Primula,我们应该继续准备缭乱祭吗?要是准备到最后决定停办,全都会变成做白工。」

「嗯~~!很难决定耶~~!不过没关系!现在也还没正式决定,我看还是继续准备比较好吧~~?你想想,只要我们拚命准备,说不定就会促成缭乱祭开办吧?」

这个像在装傻却莫名充满力道的说话声……是Primula。

「对……对喔!就是说啊!……嗯!谢啦!」

「别客气~~!那我们也好好加油吧!」

「Primula,连这种时候也可以跟平常一样,真的好厉害耶……啊!对了!你明年要不要当当看学生会长?你也知道,你很会领导人,一定可以做得比Cosmos学姊更好!」

「哇哈哈哈!这主意真妙!……呃,哎呀呀?」

Primula似乎发现我们在场,视线转了过来。

还好你在这里。我们奔波太久,我已经有点累了。

「啊~~不好意思,你可以先回去吗?我还有点别的事要办。」

「咦?嗯……嗯!知道了!」

Primula似乎知道我们有事找她,便要本来一起的女学生先回去。

她的脸我见过,多半是同年级的吧。虽然不重要。

那么,对方似乎也欢迎我们,就过去吧。

「嗨,Primula。」

「嗨,花洒,翌桧!昨天今天都碰到,我们好像很有缘啊!」

「不是有缘,只是我们自己跑来找你啦。」

「唔呀!你说话可真热情!那……在这里说话也不太方便,就换个地方吧!」

我就想到会这样,不过……该死,又要走路啦。

当然在办公室前面讲话也实在不太方便,可是我已经挺累了耶……

之后,我们离开办公室,来到的是垒球队的社办。

起初也有人在这里做事,但全都在Primula一句话之下离开。

看来Primula担任新队长有著相当大的权力。

「好啦!这样就做好万全的准备了!这是密室喔!我们来做形形色色的事情吧!」

Primula坐到社办里的折叠椅上,说得十分悠哉。

她摊开双手,一副要人扑到她怀里的态度。

「啊~~对了对了!抚子的事情对不起喔!我都听她说了!真没想到她竟然和灯饰弄坏的原因有那么点关系耶~~」

她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搞不好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乖乖答应和我们谈。

「所以,垒球队的立场是会全面协助缭乱祭开办!如果有什么我办得到的事,就尽管跟我说吧~~!」

「知道了!那事不宜迟,我马上说喔!」

「唔呀!翌桧还是一样急性子耶!」

「哪里!我今天忍不住很卖力,搞得很累,所以接下来是打算交给花洒处理!」

「O~~K!放马过来吧!」

Primula傻笑著将视线朝向我。

毕竟走到这一步,翌桧真的很努力啊。接下来轮到我了。

「眼前我有很多事情想问你……希望你老实回答我。」

「你说话好过分喔~~我可曾骗过你?」

「我没叫你别说谎,我是说希望你老实回答我。」

因为我才跟一个虽然不说谎,却不会老实回答的家伙说过话。

就算Primula做出同样的事情也一点都不奇怪。

当然,我多少也做了准备,不让她得逞。

「竟然想知道女生的秘密,花洒真是不够体贴呢~~」

「有什么关系呢?就是因为不够体贴,我才说得出这种话啊。」

「喔!你打算说什么呢?」

你态度老神在在,但听了我说的话以后,你还能维持到几时呢?

「Primula,就是你放出奇怪的流言,制造出弄坏灯饰的原因吧?」

「这可说得真难听耶……」

Primula先前的笑意停了下来,冷淡的视线锁定我。

「顺便问一下,你当然愿意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吧?」

「可以。」

话先说在前面,我可不是一个人行动。

即使不在同一个地方,我却有一群伙伴跟我抱著同样的目的行动。

其中最可靠的……我的好朋友,就告诉我很多事情。

「首先是灯饰,的确就是因为抚子讨厌蒲公英,把灯饰藏到游泳池附近的花圃,葵花才会错把灯饰当成垃圾拿去丢……可是,问题是在这之前。」

没错,这次灯饰坏掉的来龙去脉非常错综复杂。

抚子藏起来,Pansy去吩咐葵花收拾,由葵花拿去丢掉。

然而……在更前面,还有一个阶段。

「原本应该由垒球队收拾的灯饰没有人收拾。而当天负责收拾的抚子和其他队员,都不知道自己要负责收拾。」

「是喔~~是这样啊!真没想到有这样的真相──」

「就是你故意不告诉她们的吧……Primula?」

她果然不打算老实回答我,真是个胡闹的家伙。

「等一下等一下,为什么你会觉得是我故意不说?我也不知道──」

「棒球队的新队长穴江就对你这个垒球队的新队长说过『今天负责收拾灯饰的是垒球队』吧?」

「哎呀?是这样吗?呃,这种事──」

「我还听穴江说,周五你回校舍前,他跟你确认过:『要收拾灯饰的事,你确实交代过队员了吗?』你还回答:『当然。』」

「……哎哟,真遗憾。」

知道这件事是我和翌桧一起去到Pansy班上的时候。

我进教室前犹豫了一会儿,小桑就传了讯息告诉我这件事。

「我也听山茶花说了喔,说你周五在教室里看起来一直很在意运动场那边的情形。这不就是因为想知道灯饰有没有被收拾吗?」

「花洒真的很不体贴耶~~」

「Primula,我一开始就说了吧?希望你老实回答我。」

「啧……好啦。」

Primila闹脾气似的将视线撇向一旁,小声回答。

「就是你说的那样喽~~!我是故意不告诉她们要收拾灯饰!……理由,由我说比较好吗?还是由你来说?」

「不就是因为你讨厌Cosmos会长,想给她难堪吗?而且,山茶花的流言也……」

这也是我从小桑那边听来的情报,听说垒球队经常和Cosmos起冲突。说是垒球队经常过了最终离校时间也仍然继续练习,每次都被Cosmos警告。

以前Primula说「棒球队完全不会被警告,但垒球队就经常被警告」,理由就是这样。说穿了,就是因为她们不守规定。

然而,这世上有很多事情不是因为规定了,大家就会信服。

所以Primula为了泄愤──

「完全答对了!……是不至于,不过大致上答对了!」

「这话怎么说?」

「花洒,你站在自己的立场想想看,你会只因为讨厌一个人就故意给他难堪吗?要给一个人难堪,其实需要一些条件,你知道是什么条件吗?」

要给人难堪需要条件?这种东西……

「会是……大义名分……吗?」

「喔!翌桧答对了~~!那就当奖赏你答对,我照顺序解释给你们听!」

啥?这是怎么回事?要让一个人难堪,为什么需要大义名分?

「首先,我讨厌学生会长,这说对了。她就是让人很火大啊。名字跟我一样,个性却正好相反。她正经八百,每次都说『这是规定,所以你们要遵守时间』。真希望她可以通融一下……顺便告诉你们,跟我有同样想法的人还挺多的。」

「嗯,我知道。」

毕竟山葵学长就说过「秋野树敌很多,尤其在学妹之间」。

除此之外,在我不知道的背后应该也有学生对Cosmos怀有敌意吧。

「所以你才会放出流言吧?为了让Cosmos会长难堪,凭空捏造流言……」

「……就跟你说,不是这样了……」

Primula以格外平静的声调否定我说的话。

她的声调……像是在害怕。

「……花洒,我问你,你知道流言是怎样才会传开吗?」

她说话的声音很复杂,和我们先前听过的装傻或冷淡的声音完全不同,交织著恐惧与后悔,静静回荡在垒球队的社办。

「这……这个嘛……我不知道。」

「大家都想当正义使者啊,尤其是当那种打倒强大反派的正义使者。」

啥啊?这和流言有什么关连?

「本来只是发发牢骚而已……缭乱祭的准备期间,每次我们没遵守离校时间继续做事,学生会长就会来警告我们。一起被警告的学生就说『她自己明明也留下来』,或是『她家里有钱就嚣张』。」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没什么不自然啦……

「人在抱怨一个人的时候,都会先把自己正当化……然后也会为了正当化去找出对方不好的地方,如果没有,就硬编造出来。当对象是那个正经八百的学生会长,捏造出来的理由就是『她家里有钱』。这可不是因为自己家很平凡才嫉妒她喔……不,搞不好是嫉妒吧?啊哈哈……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啦……」

我觉得家里有钱并不是坏事,不过……如果硬加上一些臆测,想说成坏事应该也的确办得到吧。

「正想著这样的理由,碰巧就开始在传跟我的想法一样的流言。就是我告诉过花洒的那些。当时我暗自窃喜,心想学生会长也有缺点,我果然没有错。」

「啥?放出流言的不就是你……吗……」

「我知道这点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啊……」

喂喂,难道说……

「我完全没发现,原来『流言的起源就是我』……可是,我跟朋友发的牢骚被别人听见,然后传开来,渐渐变了样,最后变成那样的流言。我没发现这情形,还以为我们说的是真的,高兴得冲昏头。山茶花的流言也一样,我就只是在和朋友聊天……」

「可是啊,这种没凭没据的事情……」

「要得到信任需要100%,但要有嫌疑只需要1%就够了。」

这……也许真的就如她所说。

──以前,我国小时发生的那起窃案。

当时她也是从小小的嫌疑,转眼间就被诬指为犯人。

仅仅1%的猜疑,被硬说成100%……

「就这样,最终我相信了流言而展开行动。以『给做坏事的学生会长一个教训』这样的大义名分,故意不吩咐队员去收拾灯饰……之后就跟你猜到的一样了。」

是这么回事啊……

「明知道是坏事还要去做,除非是待在绝对可靠的安全圈里,再不然就是相信自己是对的,否则实在办不到啊……虽然也多少有些人不是这样啦。」

说起来,抚子也是一样……她找蒲公英麻烦时,也是先有「为了让蒲公英知道她给别人添了多少麻烦」这样的大义名分。

Primula对Cosmos有敌意,但没有恶意。

站在Primula的立场,始终是为了制裁Cosmos而找她麻烦。成了导火线的流言,是她跟朋友聊天的内容偶然被别人听到,被加油添醋,在校内蔓延开来。

然后,Primula没发现流言就是从自己这边流出去的,相信流言,采取了行动。

除了他们以外,还有其他人对Cosmos有积怨。

为了成为这些人的英雄……成为打倒强大反派的正义使者。

于是将仅仅1%的猜疑,在自己心中转换为100%……

「我说啊,你是怎么知道自己就是放出消息的元凶?」

我这边……其实也是小桑给我的消息,他告诉我Cosmos会长的流言就是Primula放出去的,我才会来找她。

然而,她之前却没发现流言就是自己放出去的。那么,她是怎么……

「我没交代下去,结果就闹出那么大……闹出灯饰不见的大事,所以,那个……我开始感到害怕,就去查学生会长的那些流言是谁放出来的。结果发现,让流言传出来的元凶身分就是……」

就是自己,是吧……

「我作梦也没想到会弄成这样!我发的牢骚,本来打算就自己说说而已!没……没想到……不知不觉间,却传得到处都是……整间学校都在传……」

Primula平常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现在却抱住自己的身体发抖。

(插图017)

多半是恶意在整间学校蔓延的情形,让她觉得比什么都可怕吧。

「他……他们都不肯相信我耶。就算我对相信了流言的人说:『那只是我随便发发牢骚。』却被说:『你被Cosmos会长收买了吗?』我好多次好多次真的跟很多人说过,可是谁也不相信我……然后我终于发现,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了……」

正因为这样,「流言」才可怕。一旦传开,就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

哪怕是当事人也不例外。

「……花洒,你告诉我。为什么谎言都能让人相信,真相却没有人肯相信?」

「……比起对自己不利的真相,对自己有利的谎言更让人容易接受啊。」

「这样啊……就是说啊……毕竟我起初也是站在那一边的啊……」

Primula以抓住救命稻草似的视线朝我看过来。

我觉得她的眼神有著「救救我」的意思。

「谢谢你们。我一直没办法跟别人说这件事,现在说出来,轻松多了。」

「我不是为了拯救你而行动……而且不管有什么样的苦衷,你做的事都是天理不容。」

「哈哈哈……花洒果然很不体贴……可是,你说得对啊……」

即使得不到我的原谅,Primula大概还是多少能够卸下心中的大石吧。

跟先前比起来,她的表情清爽了那么一点。

「……对不起喔,一切都是我不好,但我希望觉得自己是对的,硬编造出反派,当自己是正义使者。就因为这样,做出了更坏的事情,结果就把事情搞成这样了。真的,很对不起……对学生会长,还有山茶花,我都打算好好去道歉……」

搞不好就是因为这样,Primula才会待在教职员办公室前?

不单纯是想看看Cosmos的情形,也是为了谢罪……

「这次的事情,我真的有了切身的教训……人真的好可怕。」

Primula应该也学乖了吧。她看起来还勉强维持住了一如往常的态度,但感觉随时都会支撑不住。

「也……也就是说,Primula终究只是原因的一部分吧……所以,花洒你……」

「嗯,就跟翌桧你想的一样。」

没错,Primula不是真正的犯人。

她是制造出原因的人之一,但终究只是没收拾灯饰。

让这次的事态恶化到这个地步的导火线,另有别人制造出来。

而犯人的真面目就是……

「真正的犯人是……『流言』。说穿了,就是『西木茑高中』啊。」

「……怎么这样?真正的犯人竟然是整间学校……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所以我才说这是最可怕的对手。

我过去被这种情形搞得多惨已经不需要多说。

「我说,花洒,『流言』也许就是引发这次事件的真正犯人……可是,这样的话,Pansy的行动又会怎么样?说出来是很失礼,但我怎么想都不觉得Pansy会为了袒护Primula而行动……」

她说的也没错。Pansy和Primula之间不存在友好关系。

不,即使有友好关系,Pansy这个人也不容许有人做出不该做的事。

哪怕是我或翌桧……不,哪怕是图书室成员里的任何一个人,一旦做出和Primula一样的事,她应该都不会袒护这个人。

所以,到此为止的部分都只是事前准备。

「是啊。正因为这样……」

「正因为这样?」

「我想知道的答案还在前面等著我。」

好了,开始吧。开始真正的……最可怕的对答案。

「我说啊,Primula。」

「……做什么?」

找麻烦这种事,就是要确定最终的结果才算大功告成。

所以抚子藏起灯饰后也想看到蒲公英为难的模样,于是躲起来偷看。

也就是说,Primula也……

「你故意不吩咐学妹去收拾灯饰,之后应该有跑去看Cosmos会长那边的情形吧?」

「是啊。我在教室做事到一半就溜出去,躲起来想看看她和其他人一起为难的样子……结果就在这段时间里,事情就闹成那样了……」

果然啊。

「那么,我再问一个问题。Cosmos会长为了缭乱祭弄得很忙,所以我想她遇到无法自己行动的情形,就会请人传话。例如说,请人转达『麻烦去收拾一些奇怪的地方留下的垃圾』这样的内容。你去看情形的时候,Cosmos会长是不是在跟别人说话?」

「毕竟她很受欢迎,和很多学生说话,不过……听你这么一说,在学生会长巡视各班的时候,确实有唯一一个学生刚好在走廊上遇到,被她拜托去做事情……是怎么说来著?噢,对了,她先说了一句:『我想把这件事交给我最信任的你……』然后才说出来…………说出要转达给葵花的话。」

「Cosmos是拜托谁传话?」

「花……花洒……难道说……」

看样子,翌桧也得出了跟我一样的答案。

没错。这里就是最后的终点──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知道Pansy所说的「非得有人牺牲」、「还无法做出觉悟」这几句话的意思。

因为她无法决定,无法决定要说出多少真相。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把我们……尤其是不想把某个人物牵连进这个太大的问题。

然而,一旦Pansy的事被这个人发现,这个人一定会查出真相。

正因为这样,Pansy才会对我们也隐瞒真相,一直袒护这个人。

「当然就是她啦。就是我们班的人,只跟你们几个很要好的……三色院菫子啊。」

Pansy将指示转达给葵花……然而在她之前,还有另一个人。

有个人吩咐Pansy,要她去吩咐葵花收拾。

如果可以,真希望不是这样,真希望是我弄错。

可是,我得出的答案就是猜中了……

「原、原来是这样啊……所以才会连Pansy都束手无策。她没办法对我们说出真相,因为,制造出让灯饰破损原因的……」

翌桧动著颤抖的嘴唇,勉强交织出话语。

她对于该不该说有了一瞬间的迟疑,但接著咬紧下唇,然后──

「就是Cosmos会长吧……」

她小声说出了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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