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啊?」
「上条」醒了。
这里位于学园都市中。看起来是他平常上课的那间教室。
现场没看见教师,同班同学们个个离开位子自由玩闹,还有种很像来自便当的食物气味扑鼻而来。
看样子,自己似乎是于午休时间趴在座位上睡着了。
「上条」缓缓扭动颈部。
「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掌心满是汗水。他伸手探向腋下,没摸到任何刺伤的痕迹。左臂也没骨折。
没错。
没有错。
就常识而言,那种充斥火焰与黑烟与瓦砾与流血的恐怖地狱,实际上根本不可能出现,不是吗?即使明白这点,「上条」仍旧好一阵子无法正常呼吸。
他摸遍全身,确定连一点擦伤都没有之后,这才安心地松了口气。
「你到底在干什么啊,『上条当麻』?」
邻近座位传来满是疑惑的声音。
吹寄制理。
以黑色长发和高额头与丰满胸部为特征的同班同学。
「吹寄,是你?」
「怎样啦?」
「喂,身上的烧伤没事了吗?还有出血吗?不包扎行吗?」
「等、等等等一下你干嘛到处乱碰……你在摸哪里啊!」
非常健康的「砰!」一声响起,「上条」的身体滚了出去,撞翻好几张桌椅。
「我是不晓得你在作什么梦啦,可是你打算迷糊到什么时候啊!」
「呃,咦……梦???」
「上条」不由得当场愣住。
蓝发耳环和土御门元春在此时探出身子,挡在两人之间。
「呵呵,虽然每个人都梦想着总有一天要这么做,不过除了阿上以外可没人敢正面揉下去喔!」
「刚刚那……到底……怎么回事啊?居然因为睡迷糊而抓住吹寄的果实,你到底还要拿出多少新招啊,阿上!那种事我就算敢在心里想,也没有认真实行的勇气……!我跟走在太阳底下的人就是差在这里吗!」
很好,多谢两位自愿确认科学尚未证明的天堂是否存在……「上条」平板地这么说完,随即爬上桌子,从高处朝那两位狐群狗党发动俯冲攻击。
蓝发耳环和土御门两人连手接住「上条」后,不知为何就这么在姿势超不安定的情况下将他高高抛起开始欢呼。此时教室门「喀啦」一声开启。
正当他以为是大家闹过头引来班导师月咏小萌时——
「当麻!只有做好摆着的午饭让我很不满!既然如此,那我就要正式申请很久以前就提倡过的第二顿饭!」
「我管你什么『既然如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能让你这种可疑人物光明正大地走进学校里啊……哇!笨蛋住手你们两个不要无言地把我丢向天花板最重要的是为什么光是你们两个就能抛得这么高呜啊!」
「好啦好啦〜下午第一堂课要开始喽〜」
就在众人闹成一团时,明明钟声还没响,小萌老师却进了教室。
「今天我们要参考跟确立量子论法前就已实际存在的能力者·御船千鹤子有关的记录证言……咿——————!为、为、为什么……『上条』的头卡在教室天花板里面,而且身体还在那边晃来晃去啊——!」
「……」
「没想到通风管的入口居然会在那种地方呢……嗯?慢着。难、难道说他打算就这样开始探索那诱人的『通往女子更衣室的漫长放学后迷宫』……?」
「话又说回来,明明只有跟大家穿着相同制服的脖子以下部分,小萌老师却立刻看出是阿上,这点比较让人在意呢〜」
看样子没人会来帮忙,于是「上条」认命地自己采取行动。
在脸卡进天花板里面的状态下,他以两只手掌抵着天花板,然后用力把身体往下撑。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上条」喊得像个往诡异方向觉醒的变态一样,同时将头从天花板里拔了出来。脱离束缚的他背向地面坠落,并于背部猛然撞上自己的桌子后痛得在地板上打滚。
接着聚集在教室角落的女生集团无情地说道:
「『上条』你很吵耶!你那吵死人的声音把小猫都吓坏了啦!」
「嘿呦〜看我拿便当盒角落剩下的鲑鱼松喂它☆」
茵蒂克丝无法对这种举动坐视不管。
「斯芬克居然瞒着我确保新的食物!当、当麻,就是那样,那完全体现了我提倡的第二顿饭的概念啊!」
「……难、难道你这人连关心一家之主跟照料一只猫都不会吗……」
尽管「上条」如字面所示般奄奄一息,但白衣修女根本不会在意这种事。
虽然她一副「只要不完成以面包跟米饭编织而成的新世界就不离开」的样子,但午休接近尾声的现在,学生餐厅跟合作社八成都已全灭。而且头痛的人不是上条,而是小萌老师。下午第一堂课就此消失可能会让班上同学很开心,但「上条」可不想当个赐予大家这种违规美梦的坏圣诞老人。
于是「上条」这么提议。
「茵蒂克丝小姐啊。」
「怎么啦当麻先生!」
「……现在就以半吊子的料理填饱肚子,或是现在先忍一下让晚饭变豪华。你觉得哪一种比较好?」
2
说穿了,从大多数的活动都会跟「吃饭」直接扯上关系这点,就能看出茵蒂克丝这名少女的恋爱偏差值有多糟糕。她内心那间校舍大概窗户全都被打破,厕所隔板也全都被抽掉,走廊上还有改造机车奔驰吧。这已经不是什么偏差值的问题了,整个世界观都是世纪末。
就这样到了放学时间。
「关东煮!我听说日本的关东煮主要是鱼浆,还是全世界屈指可数的健康火锅。不管吃多少都不会吃坏身体!」
「喂,我刚刚是看见奇迹了吗……那个食欲怪物居然还保有足够让她注意到健康和胆固醇的理性?」
「……当麻?」
「很好,既然如此今天就来场毫不留情的关东煮狂欢吧!说实在的家里的经济状况已经到了超勉强的状况不过现在不是谈这种事的时候!此时不庆祝更待何时啊该死!」
「当麻,等一下当麻!我觉得你对待我的方式很有问题,还有不要趁我还没生气时自作主张!我们一个个解决吧?」
「从明天开始大约一星期三餐全都只有吐司边跟快餐汤五倍稀的透明汤水,不过应该没问题吧?毕竟一切都是为了此刻的关东煮狂欢,这也无可奈何!」
「当麻刚刚讲了很重要的事耶!虽然你好像非常支持我的提议到了很诡异的程度,但还是先冷静下来再好好研究吧!」
虽然茵蒂克丝难得地扮演负责踩剎车的角色,但「上条」一旦下定决心就会像脑袋里抽了钢筋一样毫不动摇。
即使后头有白衣修女拉着,「上条」前进的方向依旧不是常去的便宜超市而是站前的百货公司,让事情显得更为恐怖。照这样下去,说不定真的要过一边回味今晚这顿关东煮一边啃吐司边的生活了。
趴在少女头上的三色猫叫了一声,显得很悠哉。因为够这家伙吃到下次入账日的量早已安稳地收在纸箱里了。
3
一对姊妹走在放学后的通学路上。
云川芹亚和云川鞠亚。
一个是连学园都市统括理事会都认同的智囊,可以靠纯粹的话术操纵人心。另一个则拥有「暴风车轴」这项操纵离心力的能力,是个为了成为超一流女仆而在缭乱家政女学校修行的女仆候补生(跟超能力女仆无关)。
这对内在与外在都十分出色的姊妹并肩而行,而妹妹似乎正在质疑姊姊某些事情。
「我说啊!你又换了个『窝』对吧!我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打算深究,但搬家至少也该联络一下才象话不是吗!」
「呼……啊。这个嘛,有很多原因啦。说实在的,不用那么常跟家人联络也没关系吧?一来我没什么严重的痼疾,二来不管搬去哪里到头来还是住在同个城市嘛。」
「前提是在我独力找到你的『窝』之前那几天,你没把厨房流理台周围弄成那种能颠覆少女形象的惨状。虽然你这个贵妇总是不住学生宿舍而爱住公寓大厦,不过租来的房子还是得多注意才行。」
「那些外送服务的餐具,放着不管自己就会变石油了吧?何况食物网里头也有分解者这一项……」
「那些东西一般来说叫做苍蝇或蟑螂!难道我非得从把你的意识改造成听到名字就会起鸡皮疙瘩的阶段开始不可吗!」
顺带一提,根据缭乱家政女学校自行调查的结果,该校学生的家属中不擅长做家事的比例似乎很高,把家务全交给女仆候补生的案例也不算罕见。看来宠小孩宠过头还是不太好。
「不过这么一来我倒是安心了就是。」
「安心什么?」
「你把你的能干留给姊妹。具体来说,就是你没跑去男人家里,这点让姊姊放下了心头大石。」
「噗——!」
「说得更具体一点就是我们学校某个刺猬头他家。」
「居然不是在担心我!这个嘛,确实他在巴盖吉城帮过我,但在情感方面来说可没脱离一般所谓欠人情的范围喔。我没打算横刀夺爱抢走你看上的人,不用三不五时就强行侦察一下也没关系啦。」
「搞不懂你在说什么就是了。我现在的表情十分冷静。」
「为什么人家不过轻轻戳一下这点就眼眶泛泪两脚发抖啊?」
所谓操纵人心的专家,在谈到自己的心情时似乎就另当别论。偶然从同班同学土御门舞夏处听来那些学园都市第五名的「英勇事迹」也是这种感觉。
鞠亚心里这么想,并轻轻叹了口气。就在这时。
背后传来一男一女的吵闹声。
「当麻!在吃关东煮之前我还有些事想问你!好比说听到我考虑体重与健康会让你惊讶成这种程度的根据!」
「那种事根本微不足道!现在乘着这个奇迹般的趋势去买关东煮的材料远比那些问题重要多了!若要问为什么!那就是因为我无法否定茵蒂克丝在回神瞬间扭曲向炸鸡庆典的可能性!」
「什么微不足道!我、我不会再让你继续前进喽!」
「笨蛋住手不要像个耍赖的小孩子一样抓着别人的手赖着不动……呜、呜哇!你这个笨蛋不要突然放手……!」
谜般的「碰!」一声传来。
就在云川姊妹一同「嗯?」地对后方声音感到纳闷时。
唰——!
突然间,仰天而倒的「上条当麻」势如怒涛地发动突袭,冲向云川鞠亚那身蜜蜂女仆装的双腿之间。
「………………………………………………………………………………………………………………………………………………………………………………………………………………………………………………………………………………………………………………………………」
时间就此停摆。
「上条当麻」钻进了由少女双足纤腰构成的拱型隧道,周边一带的相对论以他为中心彻底崩溃。爱因斯坦大概会躲在某个地方哭吧。看见这某种意味上要说是稀松平常却也未免太稀松平常的景象,姊姊云川芹亚颤抖地说道:
「你们果然有『关系』嘛!说什么欠人情,根本是要捕获这名少年的第一步就是了!」
「怪了?生气的对象居然不是下手者而是我?你怎么变得像希腊神话的赫拉一样啊?」
「……那么我倒想问你,对于目前内裤正以现在进行式让人一览无遗的状况有何感想? 一般来说应该想尽快解除条件而做出『反射性地退开』之类的反应才对就是了。」
「这个嘛,因为我考虑到『暴风车轴』所以穿了让人看见也无妨的内裤,所以不用那么担心吧?」
「你看,要说有或没有,你显然往『有』的方向稍微偏了一点就是!」
「话说回来怎么没人对这名少年本身吐槽啊?这个地方这么开放啊?」
「关于这点有别人负责就是了。」
云川芹亚用拇指指向某处,那边有个身穿洁白修道服的修女一步步接近,两眼还闪着诡异的光芒。
提防我这个亲妹妹,却不去注意那个女孩吗?云川鞠亚开始思索起这个世界的种种不合理。就在此时——
「当麻!总之快点从那里出来啦!你现在就跟地震时躲在桌子底下一样耶!」
「……那、那是因为你突然松开手吧!」
「当麻————!」
尖锐的叫声响起,「上条当麻」顿时像被闹钟惊醒般连忙起身。
这下糟了。
注意上方。
「噗」的一声,少年的头顶毫不留情地撞上鞠亚隧道的天花板部分。
「咿……」
这实在是没办法。
即使是平常会穿着迷你裙女仆装学人家跳卡波耶拉的云川鞠亚,在这种状况下依旧会变得面红耳赤。
「呀啊————————————————————————————————————————————————————————————————————————————————!」
「等等、不妙、住手、噗喔!」
「上条」陷入混乱,后脑勺几乎被隔着裙子布料挥来的铁拳打到凹下去。姊姊云川芹亚目睹这一切后,看向远方。
「……啊,该说果然会这样吗?事情真的发展成我担心的样子了。我明明早就知道放着不管会变成这样……!」
至于茵蒂克丝则是将犬齿咬得喀喀作响,而她身上开始散发的捕食者气息,浓烈得甚至让怀中那只三色猫也不禁想起了动物的求生本能。
「……当麻。不用我多说,你应该也明白大致上的流程吧?」
「上条当麻」心中的小矮人们(负责防御)嚷嚷着「不行不行!」并张开双臂,试图阻止对方前进。
无论如何都得避免后脑勺被咬烂——少年内在奋起的本能,以惊人速度找出极限解法。
那就是——
「哇!慢、慢着,你干什么啊!」
「把你举起来啊!」
「上条」自暴自弃地喊道。迷你裙底下的他改变姿势,以头卡在云川鞠亚两腿之间的状态双脚使力,站起身来。
原先正准备往他后脑勺咬下去的茵蒂克丝满脸惊愕,好不容易才发觉事态有多严重。
「什、什么!我本来想咬当麻的后脑勺,但不知不觉间却被女孩子的屁股和大腿挡住,变得没办法攻击了啦!」
「哼哼哼哈哈!你以为我的头皮到目前为止伤过多少次啊,茵蒂克丝!呃,究竟是多少次啊?总而言之!我已经看穿你的行动模式了!差不多也该中断这种流程了吧,小姑娘?」
「呜哇好恐怖快住手快住手!晃来晃去的超恐怖啊!」
云川鞠亚慌慌张张地出声。她已经半成为人质,或者说被当成保护「上条当麻」头部的人体头盔。虽说只是一个人的高度,但在坚硬的道路上忽前忽后不规则地摇晃实在对心脏不好。
尽管她几乎是本能地夹紧大腿试图保持平衡,但每当少女的柔嫩肌肤往内收紧,姊姊芹亚身上便会涌出负面怨念……呃,不是「腐」面。
至于「上条」本人,则完全没空留意这对姊妹。
他的心早已深陷在某种不祥的念头之中。没错,那就是「如果用了这么不合常理的手段还是一如往常地被咬,这辈子是不是无论尝试什么方法都没用?」的想法。
「……」
「好啦好啦茵蒂克丝小姐!收起你的獠牙跟我缔结和平条约吧?不然我就要这样子去买关东煮的材料喽!这样也行吗?」
「等等这样困扰的不是你而是我啊!关东煮?你打算就这样把我搬去哪里啊?」
「……」
「也对……既然当麻有这种不惜把事情闹大的心理准备,我也得进步才行了呢。说得更具体一点就是钻研利用手脚的技巧之类的!」
「住手啊笨蛋,要是你走上那种高手之路我就应付不了啦!什么嘛什么嘛,到头来最后魔王还是茵蒂克丝吗!」
「…………」
「喂、喂。你该不会真的想就这样上街吧?笨、笨蛋,不要一直摇头,会摩擦到……」
「还有为什么骑在上头的某人从刚刚起就一脸又害羞又开心的表情啊!」
于是云川芹亚某种东西断掉的声音响起。
眼前景象实在忍无可忍,让她理智断线。
她主动扔掉平常那种冷静理智的学姊系形象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这样穿着水手服一跃而起,接着双脚并拢,对准「上条当麻」的后背毫不留情地来了一记飞踢。
少年的身体随着青蛙被踩扁般的「咕哇————!」一声,向前飞了出去;至于像达摩塔(注:だるま落とし,一种将木块垂直迭成好几层的玩具,玩家要轮流拿槌子敲掉中间的木块,将木块堆弄倒者算输)一样被留下的妹妹鞠亚,则由飞踢后仰天躺在地上的芹亚接个正着。
而「上条当麻」虽然明白自己在地上滚了好几圏,却不晓得视野为何突然一片黑暗。
战战兢兢的「上条」起先满是疑惑,但他很快就晓得是怎么回事。这个嘛,呃,该怎么说呢,他再次静静地钻进了某人的裙子底下。
而在他正面的除了白衣修女外别无他人。
审判之声从天而降,传入浑身发抖的「上条」耳里。
「得好好修理你才行啊,当麻。」
4
少女说到做到。
「把云川鞠亚扛在肩上!」这招人体头盔战术彻底失败,于是「上条」先是被茵蒂克丝捕食,接着全身关节惨遭使用「暴风车轴」的蜜蜂配色女仆候补生痛击,最后不知为何连姊姊云川芹亚也跟着用皮靴的鞋跟猛踩。
然而「上条当麻」的意志绝对不会改变。
因为已经决定今晚要吃关东煮了!
……应该说,由于茵蒂克丝的怒火始终无法平息,为了确实让她消气,非得有关东煮这块拼图不可。
就这样「上条」他们告别了气冲冲的云川姊妹,走进平常无法轻易踏入的高级百货公司地下区域。
看见标价后,「上条当麻」恢复了神智。
「……这、呃……我们当作没这回事吧,茵蒂克丝?」
「都已经到这里了耶!」
「不是啦,我没有要否定关东煮,今晚就吃关东煮吧。只不过……我在想,是不是买超市的特价组合就好啊〜之类的……或者我们买两三份便利商店的,把平常只有炒青菜烤鱼白饭味噌汤的晚饭变得稍微豪华一点就好……」
「我已经找到最好的喽!就算现在回头,这股欲望也绝对不会消失!要是在这里妥协,不管吃多少,我的『关东煮欲』都会持续高涨下去!这样的话没人能得救啊!」
「……告诉我为什么会变成连我也得跟着同归于尽……不,我什么都没说。」
看见茵蒂克丝就像某种陷阱般把牙齿咬得「喀喀喀!」作响,「上条」明白他已经无路可逃。于是他看向远方,静静地这么想。
你好,吐司边。
要麻烦你关照一阵子了,请多指教喽。
「咦?你在这里干嘛啊?」
这时,某个熟人的声音传来。
那人是御坂美琴。
难道正牌的千金小姐会有「只要是挂着『高级』二字的地方就会晃过去」的习性吗——虽然「上条」心里这么想,但美琴的样子又让他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没错。
就是这样。
明明是来高级百货公司的食品卖场购物,她手边却没有购物篮或购物车。
「怎、怎么……?难道你踢完自动贩卖机之后开始偷东西了吗……?」
「我一脚踹飞你喔!想去哪边?月亮?火星?」
听到别名超电磁炮的少女这么说,实在让人笑不出来。毕竟以她的能力,只要找到适当的东西搭配,就算在学园都市正中央建立起一座和平用途的人体质量加速器也不足为奇。
「我可不是来买东西的。」
「那么果然是来偷……」
「没有第三次喽!」
货真价实的千金小姐竖起中指温柔地提出警告。
她一副嫌麻烦的样子说道:
「最近我们学校的宿舍一直收到『请来试吃新产品』的传单啦,还有人被塞满传单的信箱吓到呢。对方似乎有点小看常盘台这个名字,所以我打算直接把负责人揪出来算账。」
「……」
看来光是得到贵族学校背书,就能让高级百货公司的营业额大幅提升。这已经不是什么找艺人拍广告等级的骚动了。彼此的世界实在相差太远。
「要是就那样放着不管,那些业务员恐怕会提着保冷箱登门推销。我打算在那之前做了断……因为我听说这里十二楼以上就是总部。本来这种纠纷是黑子负责的,不过她似乎也很忙。」
「上条」身旁的茵蒂克丝「嗯?」地歪头表示疑惑。
「短发,那个坏人有食物吗?」
「大概吧。如果揪住他的衣领猛摇,掉出来的甜点应该会堆得像山一样高?」
「好,决定了!当麻,我也要进迷宫深处探索!这是为了世界、为了人类!」
「慢着茵蒂克丝,关东煮里面可没包括奶油蛋糕和蒙布朗!」
为了避免晚餐变成可怕的黑暗火锅,「上条」全力阻止茵蒂克丝。美琴似乎还想多聊一阵子,却在用手机确认时间后叹了口气。她扭动脖子发出「喀喀」声,朝业务用电梯走去。
于是话题再度回到关东煮。
不,严格说来——
「反正之后都要面对地狱,不如做得彻底点,放弃关东煮吃高级寿喜烧怎么样?我觉得这样应该比较不会后悔!」
「就说这样没办法满足在我心中盘旋的『关东煮欲』嘛!而且都是当麻你多嘴说了寿喜烧,害我连『寿喜烧欲』都涌出来了啦!」
「这两个东西没办法兼顾啊!别忘记其中一个结束后就有地狱般的吐司边生活等着我们啦,你这个笨蛋!」
「只要把锅子……像这样……在中间隔开,一半关东煮一半寿喜烧的话……」
「问题又不是锅子的数量,是超级贵啊!Understand?」
大概是这句破破烂烂的教科书英语激怒了这名纯正的英国少女,肉食兽立刻朝「上条」的后脑勺发动攻击。
「呀——」的惨叫声撼动了整个大楼。
「呼……我总觉得我迟早会为了满足你的空腹而丢掉这条命耶,就像那些疯狂的惊悚电影一样!」
草食少年「上条当麻」将大概连少女头上那只三色猫都不会这么想的担忧说出口。
相对地,肉食少女(单纯以满脑子都是吃这点来看)茵蒂克丝则是双手叉腰,灵巧地让猫停在自己头上并这么问道:
「结果你打算怎么办?都来到这里了,我可不会考虑放弃关东煮唷!」
「……那就下手吧。」
「上条」强行以单手抓了抓被咬的头,低声说道。
低语随即转为吶喊。
「都已经来到这里了,那就下手吧!我要把名字有『京风』这种怎么看都很贵的东西塞进购物篮!我要让你知道,我是个该做时绝对不会手软的男人,茵蒂克丝!」
5
真开心呢,「上条当麻」心想。
每天都开心得不得了。今后想必依旧是会扯进种种麻烦里,还得在满身泥泞的状态下握紧拳头吧。不过,正因为像这样的每一天会持续下去,自己才能排除万难。正因为有归宿,才能踏进人迹未至的幽暗深处。
即使今天结束。
明天。
后天。
大后天。
想必还是会过得这么开心吧——「上条当麻」打从心底这么认为。
6
于是。
陷入暮色的教室一隅,一名少年坐在椅子上。
在教室的最旁边、最角落。
始终没人注意他,就连看见他孤单地待在那里,也不会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他——
孤单的上条当麻浑身颤抖。
「……那、那是……怎么回事……?」
某人位于圆圏的中心。
某个上条当麻不认识的人,自称「上条当麻」。
形成圆圏的人们,没有一个感到不对劲。
即使差异这么大也一样。
明明两人长得完全不同,包含身高体重在内没有一处相似,连五官和发色都没有任何可能看错的地方,大家还是毫无知觉!
「没什么怎么回事。」
少女的话音传来。
声音来自教室的讲桌上。优雅地翘起脚的眼罩「魔神」就坐在那里,姿态就跟那种只会出现在梦中的「女教师」差不多。
「这就是所谓『上条当麻』的日常吧?难道你没印象吗?」
「我讲的不是这件事!」
「对那些家伙来说,是谁都可以。」
欧提努斯这么说道,口吻有如正在细心教导一个叛逆的学生。
她背后的黑板上头,自行出现了以粉笔写成的文字。
A和B。
就这两个英文字母。
「你因为过去邂逅一些人并替他们解决了问题,拓展了人际圏。尽管这些行为以神的观点来看无比可笑,但以人类的角度来说或许值得赞扬。」
「……」
「不过,这些信赖说穿了全系于『他们得到了帮助』对吧?『只要得到帮助』,不管来的人是谁都行吧?只要另外有某个人代替坐在这里的你『伸出援手』,他们的信赖与好感就会转向那人。任何人都能当「上条当麻」 ,即使那人是个肥胖大叔或枯干老头……怎么啦?难不成你认为自己是世界上唯一的正版,这些过程除了你以外谁都画不出来?」
欧提努斯转起了食指。
「没有人在看你。」
粉笔顺着她的手指起舞。
「没有人会因为你不在而困扰。」
黑板的A上头画了个大大的×。
B则被圏了起来。
「只要凑齐能够解决问题的人物,他们的世界就会自己运转。你居然认为自己的性命能托付在这种关系上……真是个丢脸的家伙。你的价值只有这点程度,和能量耗尽就会替换下来的电池一样。没人会在意电池的外表与个人特征。而且说实在的,只有电池什么也做不到。毫无用处。」
毛骨悚然。
……上条当麻就连这种理所当然的恶寒都感受不到。
世界好遥远,实感飘忽不定。
明明应该是坐在椅子上,却发现连自己的脚边都变得不踏实。
「所以,我『之前』就说过了吧?」
以世界终结为讲题的女教师说道。
「这种东西,到底有什么必要让人执着到一再赌上性命?只要是可以帮助自己的东西,即使只是吐在路上的口香糖,也能让他们机械性地膜拜。」
过了好一会儿。
上条当麻始终闭口不语。
他默默看着空荡荡的教室,看着变得陌生的桌椅行列。
眼前景象显得无比空虚。
比因为胡乱开发与环境破坏导致地表完全沙漠化的行星更为寒冷。
让人感受不到半点救赎或润泽。
自己或许能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却感受不到这么做有何魅力。
「还不死心吗?」
依旧翘着脚坐在讲桌上的欧提努斯,缓缓开口问道。
「不过改变一下『观点』,地狱就会轻易露面。如果你还要说那些漂亮话,那我也是可以奉陪,不过前面等着你的只有更灿烂的黑暗喔!反正你迟早会因为自己走过的路崩溃。」
「……否定又能怎样。」
上条当麻低语。
「不管谁说了什么话,这里依旧是我的世界。这是我保住的东西。对于人称『魔神』的家伙而言或许只是个小小的造景,对我来说却很有价值。」
「是吗?」
话音响起的同时。
一柄长枪宛如变戏法般出现在欧提努斯手里。
「只要有这东西在,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
「世界这种东西简单得很。只要我出手便如你所见,重组一切就像数一二三后从帽子里变出鸽子那么轻松。因为我就是神。」
「你想说什么?」
「我在等你绝望。」
「为什么?明明只要你想,新的『上条当麻』要做多少就有多少。」
「制造新的人偶有什么意义?说穿了新人偶本身无罪吧?由我这个神所做的东西,无法附加『违逆我这个神』的罪过。」
金发少女轻声说道。
她的独眼中有着愉快的光芒。
「对过去发生的事绝望吧。将思绪放到今后吧。这么一来,至少我会把那些家伙修正成该有的样子,让他们取回一定程度的理性,晓得为长眠于坟墓中的你哀悼。」
如果是她。
或许用不着任何代价就能随意改变世界。
若是欧提努斯说给上条半个世界,或许他真能拥有自己的国家。跟全世界的男性结交,跟全世界的女性恋爱——像这种愚蠢的梦,或许也只要将「长枪」轻轻一挥就能实现。
可是……
「这样没意义啊,欧提努斯。」
「?」
「你刚才说过了。你亲口说,制造新的人偶毫无意义。不管那里待起来多么惬意,依旧什么也没有。如果全世界都是那种东西,别说实现心愿了,根本只有空虚在等着而已。什么也不剩。」
「还真能说呢。那么,你的意思是这些景象没有错喽?他们毫无修正的必要,而你就该这样孤伶伶的一个人。」
「没错。」
少年立刻回答。
他反应之快,令欧提努斯静静地皱起眉头。
凡人毫不在意,出言抵抗成神的少女。
「我被舍弃了。某个连长相都不知道的人夺走了我的一切……可是,这代表他们自由、有自己的价值观,不会受到我这种人的意志左右,值得尊重。『无法影响他人』就是这么一回事。要是一切都顺着自己的意思,那才会变得太过空虚。」
「……」
「所以,欧提努斯。如果你单方面说要『修正』离开这里的一切……那我就会挡在你面前。这里的一切都只会带给我痛苦。但就算是这样,也不该因为个人理由擅自铲平他们!」
少女的眉毛微微抽动。
她的眼神,就像看见原以为已经用拖鞋打烂的害虫还在动一样。
「……在捏烂你之前,我有件事想问。」
欧提努斯平静地开口。
一脸「装置并未依照自己预期动作」似的表情。
「这样能让你得到什么?」
「什么也没有。」
同样是立刻回答。
「我不是为了得到什么而战。」
「这样啊。」
「何况就算暂时分别,只要有缘还是能重建友谊。也有些人际关系是从互相憎恨、互不理解开始的,最后大家还是变得能够一同欢笑。这种情谊,远比你所想象的更为坚强。即使『上条当麻』的身分在我眼前被人夺走,也不代表我没有以其他身分跟大家重拾联系的机会吧?」
「这样啊。」
此时,欧提努斯就像要打断上条似地开口。
她的肩膀在颤抖。
上条原以为她在压抑怒火,但并非如此。她是在忍笑。
「呵呵。虽然你讲得很精彩,不过我安排了一个对你十分恶劣的诡计呢。不,毕竟我没想到你会提出这样的答案。这还真是尴尬。神向人认错可是极为稀奇的事喔,值得一辈子引以为傲。」
「……什么意思?」
依然坐在椅子上的上条皱起眉头。
「你到底在说什么?」
「很简单。」
欧提努斯指向出口。
指向众人离去的虚无空洞。
「大家都叫消失在那里的少年『上条当麻』。当事人对自己是『上条当麻』这点也深信不疑。而且这里只有我跟你,在这种状况下你的自我申报没有意义,加上我说的那些话打从一开始就充满恶意……既然如此,你不觉得应该会有个说起来也是理所当然的疑问吗?」
「………………………………………………………………………………………………………………………………………………………………………………………………………………………………………………………………………………………………………………………………」
不行。
不能让她说下去。
某种强烈的厌恶感逐渐支配全身,彷佛从头到脚每个地方都有恶心的虫子在爬一样。
然后。
毫不在意的欧提努斯以嘲弄口吻这么说道:
「在这里悲惨地低头伤心的你到底是谁?」
少女显得十分愉悦。
彷佛在炫耀她引以为傲的诡计。
「这种不干不脆的家伙,真的是大家认识的上条当麻吗?」
7
认知。
断绝了。
8
少年。
「上条当麻」呆呆地坐在染成橘色的教室最角落。他的手脚无力地下垂,原先看着欧提努斯的眼睛,无神地望着有些偏差的世界。
呼吸变得凌乱。
就连活命所需的最底限行为,也变得十分草率。
没错。
没有错。在这种一团混乱的世界,在这种自己与他人的对人认知都已彻底崩溃的世界,为什么还能相信「人名」这种东西?
别人所认为的「上条当麻」也好。
自己所认为的「上条当麻」也罢。
人会轻易地遭到操控,表现得像个丑角一样——刚刚不是已经亲眼目睹了吗?为什么会以为这种现象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呢?
若是这样。
我、我、我。
到底是什么人?
直到刚刚都还对身为「上条当麻」这点深信不疑的自己,到底是什么人……?
「喂。」
戴着眼罩的金发少女,彷佛在太阳系外聆听一般。
轻巧的「咚」一声响起。
原先站在讲桌上的欧提努斯,跳到了空无一人的座位上。
「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吧。」
咚、咚、咚。
「魔神」宛如踩着自清流中探头的岩石过河,不断地从一张桌子跳往下一张桌子,逐渐接近少年。
简单的作业。
欧提努斯抵达了少年的座位。
少女站在桌上,从天上俯视渺小的少年。
「我说啊,『上条当麻』。你本来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
「……」
「基于正义而愤慨,为了朋友甚至不惜挑战神明的你,周围到底有些怎样的人啊?你为了保护别人,到底抛弃了谁?」
水声响起。
少年全身上下不分前胸后背,每个地方都冒出了令人不舒服的汗水。
「应该有这种人才对。虽然数量比不过那种夸张的后宫混蛋,但你应该还是有即使知道必须面对无法战胜的对手,依然愿意赌命保护的对象。而那个人现在怎样了呢?就在你舍弃『真正的你』,主张自己是那个生活惬意的『上条当麻』时,那人在哪里做些什么?」
少年并不觉得热。
他甚至有股寒意。冻彻心肺的恶寒裹住了他的身体。
「说啊。」
「魔神」说道。
她完全掌握了主导权。
「就当是你陪我消磨时间的谢礼。只要说得出正确的名字,我就送你回原来的地方……朋友、恋人、家人。如果你找得到『真正的你』,我就让你回去跟『真正的你』有关连的那些人身边。」
一阵沉默。
少年缓缓抬起头,欧提努斯依旧站在他面前。
不知不觉间,少女已用食指和中指夹住了某张照片。
「如果要你从地球六十亿人口中找出来,范围想必太广了。我就适度地给你点提示吧,毕竟别人设计的娱乐没胜算就太无聊了嘛。」
照片离手。
它顺着少女的身体缓缓飘落,轻巧地落在少女脚边——上条的桌面。
那是全班同学的合照。
不用说,里头当然是「上条当麻」班上的同学们。数十个学生填满了阶梯状的踏脚台,班导师月咏小萌则站在稍远处。
「你是其中一员。」
欧提努斯轻声说道。
「从这数十人中选出一个就好。这种选择题远比转地球仪简单多了吧?」
因为心血来潮而释出机会的「魔神」,大概一失去兴致就会毫不留情地抛弃少年。
她想必不会犹豫。
「你就在那里面。」
欧提努斯再度说道。
「只要做出正确的选择,我就会给你正确的答复。包括你的世界、你的人生,以及你的存在。」
欧提努斯没说选错会如何。
少年缓缓将目光转向合照。
每张笑脸都显得十分平板,就像用印章盖上去的。
感觉不出哪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只能将整张照片看成一幅巨大的绘画。
即使如此,少年依旧将意识集中在男生的部分,尽可能地让选项减半。然而……
「别想靠性别之类的东西来分唷。」
欧提努斯彷佛读出了「某人」的思考般插嘴。
「你的外表只要用『长枪』就能动手脚,性别和年龄没办法当成找出原型的参考喔。」
「……」
除了性别以外,她甚至还提到了年龄。
这么一来,不就连站在稍远处的小萌老师也得列入候选名单了吗?
「不用在意时间,反正这是你最后的选择。就算要烦恼到饿死也无妨喔?」
男生、女生。
学生、教师。
没有任何能用来找出正解的可靠情报,也没有共通的疤痕或习惯的站姿等参考特征。到头来,还是只能闭着眼睛随便选一个吗?就连俄罗斯轮盘的死亡机率也才六分之一,而这道题目更过分,猜得到才稀奇。
双眼感到刺痛。
不知是因为泪水,还是额前流下的汗水所致。
只有嘴唇异常干涩。
接着。
就在金发少女眼前。
「我是……」
「某人」。
缓缓说出一个名字。
「我是上条当麻。不是别人!」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
欧提努斯面容扭曲,彷佛打从心底感到不悦。
态度十分明确。
那是到目前为止她最让人觉得「危险」的表情。
扫兴。让已经成神的少女这么想,究竟会引来多凶猛的神威呢?
一会儿后。
她啧了一声,带着叹息开口。
「你从哪里发现的?」
「……」
「别告诉我又是靠什么没根据的自信或放弃动脑的正面思考啊。」
「若要说提示,当然还是有。」
他平静地回答。
「你说的那些话成了提示。」
「我说的话?」
「如果你真的只是要折磨我,就绝对不会给我合照这种提示。既然如此,代表你另外有让我看这张照片的理由。对吧?」
「……原来如此。」
「虽然你说真正的我就在这里面,却没说那是『上条当麻以外的我』。你期待我在能选出正确答案的状况下犯错。」
而且,欧提努斯先前曾这么说过。
即使制造新的「上条当麻」也没意义。
既然不觉得让别人担任「上条」有意义,也就表示她折磨的对象正是本尊。
「该说你读出我的恶意了吗?我原先还以为这会是个有趣的人格崩溃实验呢。」
「虽然我不晓得你怎么办到的,但即使不用双手你依旧能动很多手脚,像是在黑板上写字或是拿出照片等等。如果我说出别人的名字,你只要惊讶地拍手喝采称赞我就好,至于证明答案无误的『证据』,事后你想怎么捏造都行吧。」
就像要打断少年一般。
就像觉得眼前的喜剧很无聊,于是起身离席一般。
欧提努斯此时弹了一下手指。
世界消失了。
上条所处的世界,无论是地面、天空、还是地平线的彼方,全都变成漆黑一片。
「魔神」不知身在何处,唯有话音滑至少年耳边。
「该说你蠢过头了吗?不会烦恼也算是某种才能吧。你不会对这样的自己感到不安,这点我必须老实地表示佩服。」
她的声音听起来相当惊讶,就跟看见构造单纯的生物在切下身体一部分后依然活蹦乱跳的人差不多。
「不过,你认为我手上有多少张牌?」
「……」
「以为只有区区几万而已吗?」
「下一个」威胁。
即刻到来。
连结点的夹缝中
少年看了许多世界,看了许多绝望。
在某个世界,会出现摆明了要追杀上条当麻的怪物;在某个世界,上条会遭人冤枉而上绞刑台;在某个世界,上条会和熟人一同碰上山难,为了活到救援抵达,众人必须分食他的肉;在某个世界,他明明还有意识,却不知为何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动弹不得,就这样直到葬礼举行;在某个世界,他被活埋在腐叶土里,只能眼睁睁看着身体从手脚尖端开始腐坏;在某个世界,地球已经完蛋,他于不知终点何在的情况下,被迫搭乘胶囊般的宇宙飞船让人扔到无重力空间漂流;在某个世界,没有人理会他,却有巨大机器人和小行星自顾自地进行破坏。
虽然心灵这种东西没有形体,上条却清楚地感受到它正在崩溃。不是像用铁锤砸或拿刀劈成两半那种显眼的破坏,而是有如遭白蚁啃蚀般缓慢但确实,察觉不对时已经太迟了……那种静悄悄的破坏。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上条依旧一点点、一点点地累积思考时间。
逆转手段与解决方法不会突然浮现。
要用沾满鲜血的手将至今所累积的东西一点一滴地建构出来。
「你……」
上条顺着已经朦胧的意识低语。
「没有摧毁什么东西。」
欧提努斯一副「事到如今还在说什么」的表情。
带眼罩的金发少女站在少年眼前。
「所以你要说什么?」
一不小心就能闻到甜香的距离。
世界成了模糊不清的大理石。
「『世界』这种东西,不可能有成万上亿个刚好都符合你的要求。这里果然还是我们的世界。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东西移动过……包括我们……」
「讲得好像你什么都知道一样呢。说起来,我可不记得自己提倡过平行世界说喔?」
上条不晓得原理为何。
但是,这个世界的「观点」改变了。欧提努斯更动设定,让它看起来变得不同。因此,单以上条体验的部分而言,就像旅行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欧提努斯无精打采地说道:
「你知道『相位』吗?」
「……?」
「这个世界并非纯粹无玷。十字教、佛教、凯尔特、印度、神道、印加阿兹特克、希腊罗马……以及北欧。各式各样的宗教,将各种『相位』有如帷幕或滤镜般一层层地叠在世界上。天堂、地狱、冥府、净土、黄泉、地底、奥林帕斯山、妖精岛、龙宫、阿斯嘉特,还有其他很多很多。总而言之呢,截至目前为止你们眼中的世界,全都是隔着各色玻璃纸所看见的景色。」
「……你不是毁了这副有色眼镜吗?」
即使连自这片模糊视野中的谁说话都显得暧昧不清,上条仍旧持续动着嘴巴。
「因为你在本质上……是『创造者』。即使你充满恶意,是个会以『创造瓦砾堆』表现『摧毁建筑』的糟糕家伙……本质仍然不变。你依旧是『创造者』。」
「叫我神。还有,我做的事很单纯。为了让世界看起来不同,我会随时生产新滤镜放在世界上,所以世界看起来才会变了个样子。毕竟这比一个个全都毁掉再一个个全都重建来得省事嘛。更何况,既然你的力量是将世界上的异物平均化,一旦改变世界本身,那只右手也会难以发挥功效……话虽如此,但结果就是一切。到头来,历史依旧会这么记载——『魔神』摧毁了世界又重建,周而复始,只为了让一名少年持续在深渊里受苦。」
「………………………………………………………………………………………………………………………………………………………………………………………………………………………………………………………………………………………………………………………………」
「自称『银星』的男子等人,似乎想直接摆弄各式滤镜后那个『纯粹无玷的世界』……也就是不受宗教影响的科学世界……真是的,能遇上这种场面可是种幸福喔。就连欧洲那些在西藏作梦的『黄金』也碰不到边呢。」
「这个」的价值有多高,上条无法估计。
如果茵蒂克丝看见「这个」,或许会有不同的感想。
可是。
(……那家伙是「创造者」的极致。她能将多余的齿轮和错误的齿轮强行塞进「世界」里,让人眼前的景色彻底改变。)
上条当麻右手使力。
他再度紧握拳头。
(照这样看来,「幻想杀手」对这家伙来说果然也是种特别的存在。破坏者……跟神所做的事刚好相反。抹消多余存在的可能性,就在我的手里。既然如此,要将出了问题的齿轮「恢复原状」也……)
欧雷尔斯不是说过吗?
寄宿在这只右手上的幻想杀手,是各家魔法师的梦想。
当扭曲世界过头带来损害时,它就是能够「恢复原状」、「让事情变成没发生过」的基准点、修复点。
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欧提努斯口中的「滤镜」,似乎是天堂、地狱,以及其他和这两者相当的存在、概念。能否摧毁规模这么庞大的东西,实在令人怀疑。说穿了,上条就连「碰触天堂或地狱」代表怎样的现象都无法想象。
然而,可能性并不是零。
还有机会。
连往茵蒂克丝和御坂美琴等人所在世界的细丝,不能断绝。
「哎呀呀。」
尽管如此。
欧提努斯却一脸明白上条正在想什么似的表情插嘴。
她的声音和缓、温柔。
却伴随着无比凶恶的笑容。
「就这么简单地将手伸向那一丝希望,真的好吗?」
「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拥有了希望、知道有胜算,有时也会成为决定性的致命伤。」
上条不懂她在说什么。
但欧提努斯好像只要看见少年的脸就能明白一切。
接着她这么说道。
「你很快就会懂,即使你不想懂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