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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卷 第五章 光明,或是无底的黑暗 To_the_Magic.

1

地点是深夜的学校操场。

重点是拥有幻想杀手的上条当麻与夺走理想送别的木原唯一。

还有数名少女。

以及失去右手倒下的上里翔流。

条件放进脑袋之后,上条开口第一句话便这么大喊:

「去鸣!从右边绕过去!」

「不要什么都在敌人面前说……啊,原来如此。」

裸身套雨衣的少女途中似乎注意到某些事,窃笑著遵循上条的指示。

上条画出小弧,去鸣则是大弧。

但或许是因为基础能力的差异,去鸣轻易追过先动作的上条。雨衣少女挟带视觉混淆的效果,错开时机逼近木原唯一。

套装白袍女子无动于衷。

她只是轻轻举起强行缝合的右手。

「……!」

上条感觉自己的胃整个往上提。

幻想杀手一旦与理想送别冲突,自己的右手会被挖掉……话虽如此,但伤口又会窜出神秘的「那个」散播无法控制的破坏。一旦这股力量波及去鸣和上里等人,可能会带来最糟糕的发展。

上条仓促间以鞋底踩住地面紧急剎车,此时却发生奇妙的现象。

不,刚好相反。

什么也没发生。

(……怎么回事,没发动?还是虚招?)

「?」

木原唯一本人似乎也相当疑惑。

她将自己的(?)右手握住又张开,露出诧异的眼神;此时裸身雨衣少女迎面冲上来。

「咿嘻嘻!」

乾燥的「啪啪啪!」声接连不断。

去鸣的左右手划破空气而来,相对地木原唯一则以一只右脚回应,在没著地的情况下以二连踢、三连踢的诀窍连续出击。

双方一波你来我往后,咬住地面的「沙沙!」声响起。

令人惊讶的是,退后的居然是去鸣。

叠了两层的雨衣衣襬,有如海天使般摇晃。

唯一始终盯著向月高举的右手,根本没正眼瞧过身穿雨衣的灭绝犯。

「嗯,果然没廉价到这种程度就会完蛋啊。」

套装白袍女子总算放下右手,露出淡淡的微笑。

「设置复数打点,藉此让传播进体内的冲击相碰,进而使血管内移动的血液产生气泡导致死亡……如果是血肉之躯,现在应该已经倒下了才对。不过嘛,反正只是把半吊子的数多复制成果拿来试探一下。这点程度就死也未免太不浪漫了。」

不是只有抢来的右手「理想送别」。

单纯解决右手打不倒她。

上条瞬间全身冒冷汗,但现在也只能把该做的事一一拿出来审视。纠缠的毛线与堆积如山的问题,不可能一下子就全部解开。

真要说起来,上条与去鸣两人绕右边冲向唯一有它的用意在。

上条一只手伸到背后比划,吸引慢一步的绘恋与获冴注意。她们有她们必须做的事。

也就是说──

「『优先替上里包扎。我们负责拖时间,你们把手腕绑起来』……大概是这样吧。呵呵,开玩笑啦!」

这几句话简直就像直接读心一样。

或许是大量流汗抢走水分的关系吧,上条清楚感受到喉咙的乾渴。

木原唯一轻笑道:

「既然如此就别跟我客气,好好努力喔。因为像这样尽可能多活一分一秒,才能延长失去重要事物的痛苦。嗯~以善恶来说是恶,以好恶来说也是厌恶呢。不过这样也好。」

这一次,她张开右手。

准备毫不留情地挥向上里翔流的妹妹。

一个如果在眼前失去,必然能确实撕裂少年心灵的目标。

「该死,小心啊去鸣!」

「啊,慢──」

「别进入她右手的影子!『盼望新天地吗』这句话大概就是触发效果的语句,所以配合时机闪开!」

「笨蛋──────────────────────────────!你主动告诉她使用方法干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上条嘴唇铁青。

唯一以嘲弄的口吻说「原~来如此」。

紧接著。

「盼望新天地吗?」

挖穿世界的「轰────!」一声巨响炸裂。

紧邻唯一的去鸣,腰部顿时弯折。她就像热身操的下腰动作那样,站著往后倒去。漏掉正面猎物的理想送别,挖穿、抹消了操场的土地。

雨衣少女并未停下动作。

为了回避后续的第二下、第三下极大攻击,她又是后空翻又是侧滚,以没有规律的动作逃窜。叠了两层的雨衣有如舞者的面纱般摇动。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这样用啊。啊哈哈!厉害,的确很厉害。连质量守恒定律和相对论都能克服!是空间移动的应用吗?这已经是会让人反过来怀疑为什么不会随著原子崩坏引发大爆炸的超常现象了耶~!」

于是木原唯一终于能够完全活用抢来的右手了。

上条看向自己的右手。

之前,右方之火抢走右手时曾说过「上条当麻右手里的东西,正是幻想杀手的媒介」,最后幻想杀手回到上条这里。

上里的理想送别难道不是这样吗?

还是说──

(……上条当麻右手里的东西吗?)

少年咽下口水。

假设在自己身上符合的条件,也适用于别人身上。

(换句话说,如果有「某种东西」能让理想送别将木原唯一误认为上里翔流,它就会一直将那个女的当成主人……?)

2

深夜的风。

乘载著低语声。

「糟糕,那个灭绝犯被压制住了。事情是不是真的糟啦?」

「更何况虽然说是突袭,但对方一击就撂倒上里,这样已经够糟了。」

「学园都市这个底已经够乱七八糟了,那家伙到底还加了多少宝牌上去啊~」

有的来自行道树阴影。

有的来自大楼的屋顶。

「老实说,我实在不太想让什么义妹抢走锋头就是了。」

「哎呀,这也没办法啊。在这种时候还只顾自己喜好,上里搞不好真的会死。」

「麻烦的是,最简单的方法似乎是强化去鸣那家伙呢。」

话出自谁的口中,或许不是什么大问题。

重点应该在于,「她们」全员的意见有了决定性的方向。

「那就采取行动吧。」

「为了帮助上里翔流。」

「只要能做到这点,要我不当人类也行喔。」

3

灭绝犯去鸣突然微微抬头。

紧接著她大喊:

「我突然有点事!上条,拜托你帮忙争取时间喽。确保三十秒!」

「啊……啊啊?」

上条连忙看过去,随即看见雨衣少女亲吻以粗绳挂在脖子上的怀表。

那是她个人的某种信号,觉悟的证明。

接著去鸣往后退开,和上条擦身而过。上条与追过来的木原唯一,自然而然地形成正面对决。

两人没有对话。

眼神瞬间交错。

「盼望新天……」

「唔!」

木原唯一随意挥动右手,上条的拳头反过来从侧面打向她的手腕。这不是什么挡架之类的高级技巧,但无论如何都要让轨道偏移。

然而唯一神色自若。

她配合被打中的手扭转全身,膝盖就这样狠狠顶进上条侧腹。上条的身体随著沉重的打击声响停摆。这一击命中横隔膜,强行榨出他肺中的氧气。

「喔……呜!」

尽管脑中几乎一片空白,但他现在不能失去意识。

木原唯一刚刚自己说过。她拥有「以复数打点让传播进体内的冲击相碰,进而使血管内产生气泡,确实杀掉血肉之躯的人类」的技术。

一旦让她使出这招,上条会立即毙命。

「────!」

上条咬牙忍住涌上的反胃感,用力将几乎悬空的脚踏在地上,连带将唯一转身时翻起的白袍衣襬踩住。

唯一的身体微微落下。

紧接著,上条连发生什么事都无法理解。

总而言之,全身在瞬间遭受重击。感觉就像自己被扔进铁桶里,外头则有人拿著金属球棒猛打一样,连数量和方向都弄不清的冲击包住一切。从眼前天旋地转可以看出,上条整个人被打到在空中纵向翻滚。

少年的背部带著沉重的声响著地。

时间感恢复。

「嘎噗!呜恶!啊嘎哈──!」

「喔?」

木原唯一发出带有些许疑惑的声音。

就跟以为已经清理完厨房,却发现瓦斯炉后方还有油污没清掉的感觉差不多。即使分析出对方踩住白袍让计算过的打点偏移,声音中也没有强烈的情绪波动。

一阵随之而来的连击。

尖桩般的高跟鞋,对准倒地的上条高速来袭。

上条不顾一切地翻滚,试著尽可能拉开距离。

「盼望新天地吗?」

「────!该死!」

倒地的上条手脚并用,有如虾子般高高弹起,抹消一切的「力量」则从他身边挖过。光是看见削掉的地面,就让人身上窜过一股恶寒。

上条勉强起身,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理想送别不是幻想杀手能应付的对手。而且在最根本的体术上也敌不过对方。现在的上条无法压制木原唯一。

就在此时。

「久等啦上条。补给完毕喽,真亏你有办法撑三十秒。」

这一声改变一切。

娇小的身影越过上条。不是左右任一边,而是从上方跳过他。叠了两层的雨衣因为充满空气而膨胀。展现这种超常体能的人,正是裸身雨衣少女──灭绝犯去鸣。半透明雨衣高高翻起,伸出舌头舔嘴唇的少女钻入木原唯一怀中,右臂使劲一扫。

怪事发生了。

「轰────啪────!」的声音响起,随著她右手甩出,整座操场出现一个半月形空洞,彷佛那只手里握了一把有二三十公尺长的隐形刀刃。

「……」

至于木原唯一。

则是当场以有如花式溜冰的动作旋身,翻动的白袍好似恶魔的翅膀,在虚空中张开。

仅此而已。

听到布匹撕裂声后,灭绝犯脸上浮现战意浓厚的笑容。

「很行嘛,居然能『拨开』它。看不见的斩击正常来说都是一击必杀吧。」

「『看不见』这种方便的词可不能乱用喔。气流扰动靠空气中的粒子移动就能明白。」

所谓的盾,或许会给人靠重量与厚度挡下刀刃的印象,但这是误解。如雨而下的箭矢也就罢了,如果以装在手臂上的小圆盾承受使出浑身力量往下劈的铁块,只会让手骨折。

盾的本质在于「拨」、「架」。

一旦精通这种技巧,即使是一块布……不,即使是一张纸也能扭曲劈砍的走势,成为回避致命伤的防具。

「不过,你也没办法那么轻松喽?」

「试试看不就知道了吗?」

雨衣少女和套装白袍女子再度激烈地交锋。

目标转移让上条下意识地松口气,他自然而然地擦了擦额前的汗水。

接著他注意到一件事。

(去鸣她要这三十秒干什么……?)

直到不久前,去鸣都还没动用过「看不见的刀刃」这种凶恶的武器。换言之她做了某些事。而且她刚刚也说过「补给完毕」。退到后方的去鸣,具体来说究竟做了什么?尽管毫无意义,上条依旧没来由地转头往后看去。

答案立刻出现在眼前。

正后方。

夜晚的操场正中央。数十个女孩子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4

就在刚刚。

扣除当事者人格极为不稳定这点,在所谓的上里势力中,实战能力最为强大的人就是灭绝犯去鸣。无论再怎么厌恶她,这点依旧是众少女的共识。

藉由药品进行改造人处理而放弃自身肉体,并将多余的血肉献给神,让体能急遽上升的「内侧供品」。

敌我不论,将空手破坏的武器防具献给神,让这些装备的破坏力与特质有如滚雪球般不断累积的「外侧供品」。

据说只要条件齐全,甚至能够单人攻略白宫的灭绝犯。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

只要条件不齐,去鸣绝对无法发挥本领。具体来说,一旦破坏武器奉献给神的「连锁」中断,去鸣就只是个「力气大到能空手折断日本刀的怪人」。

要打倒眼前最大的强敌──木原唯一,该怎么办才好?

要解救失去一只手的上里翔流,怎么做最好?

把个人表现摆在一边,要让「上里势力」这个集团得到胜利,需要什么?

「啊,真是的!」

于是某人大喊。

织雏。公认的扮装少女,但只要是喷射推进器、魔法杖、雷射刀、飞檐走壁用特殊鞋等作品中登场的机关,无论是科学还是魔法都能彻底重现。她不仅一头栽进极端危险且原作方完全不希望如此的领域,更是每次都会被赶出活动会场的危险人物。

「虽然不想承认这点,不过交给你处理似乎是最佳方法。」

超机动少女加奈美风格打扮的某人冲进夜晚的操场中,重重地做出本人绝对不会这样的咂嘴动作。

「所以快点破坏我。这样就有『外侧供品』的材料了吧?」

去鸣之所以无法施展灭绝犯的全力,是因为要破坏的武器没有存货。

说得更正确一点,是因为白天储存的份已用来劈开焚化炉,没有维系「连锁」的材料。

既然如此,只要有替代品就好。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的脚步声响起,一群人围住后退的去鸣。

海盗少女、幽灵少女、UFO少女、怪盗少女、剑士少女。

数也数不清的上里势力成员,各自带著要让灭绝犯破坏的武器。去鸣虽是狩猎拿手武器的魔法师,但是和纯粹破坏武器相比,将「如何使用」也一并吸收则会让威力更强。意思就是说,武器需要使用者灌注「灵魂」才能发挥真正的价值。就像自古以来往往将舞蹈与演武视为对神明的「奉献」一样。

她们不求个人的胜利。

脑中只有上里势力这个集合。

因此,去鸣也没有犹豫。

雨衣少女双手在胸前合十,舔著嘴唇这么说道。

「多谢招待☆」

5

「啊……啊……」

只能愣在一旁。

上条当麻只能旁观选择残酷战略的去鸣战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段时间内,去鸣与木原唯一的激烈冲突仍在持续当中。

而且和刚才不一样,占上风的是雨衣灭绝犯。极限的杀人体术搭配抢自上里翔流的理想送别。即使如此,去鸣仍旧毫不退让,胜利的秘诀一目了然。

「来兰。追加锋利度,当牺牲品!」

「呜!」

去鸣虽是赤手空拳战斗,却挥出了「看不见的刀刃」。

……才怪。攻击不止一种。

「雷矛。我需要距离,到坟场区!」

「你就这么简单地……叫人家去死啊!」

去鸣提出要求,少女冲上前去,攻击的性质随之改变。

这么做就如字面一般是以少女为材料,代价是毁掉武器并重击她们的身体。

「琉华。我要用连击压制!消耗!」

「可恶,要派上用场喔!」

有利刃,有钝器,有火枪,有铁锁。

「看不见的一击」原本就已经很难防御回避,再加上千变万化的射程与伤害种类搭配,让场面愈显混乱。

这正是终极的消耗战。少女们先后随著武器、攻击手段的切换而倒下、失去意识、遭到舍弃,眼前景象宛如一场恶梦。

而且不止这样。

去鸣的本质并非「看不见的一击」,而在于「赤手空拳能叠加到什么程度」这个部分。

换言之──

「火焰喷射器+日本刀。」

「────!」

整片景色惨遭撕裂。别说实际接招的木原唯一,就连旁观的上条都差点停止思考。原本以为顶多就是赤手空拳挥出的斩击,只是因为没有武器存在才会「看不见」。但是本质并非如此。

简直就像是用火焰喷射器的气势吐出大量锐利的日本刀。

上条咽下口水,看著牺牲更多少女换来的恐怖攻击改变形式涌向套装白袍女子。

「催泪弹+大榔头。」

或者,是让致盲烟幕附加物理性重压从全方位砸下去发动压力攻击。

「炸药+长弓+电吉他。」

或者,是纯粹拨弦弹奏就能炸飞目标三半规管的爆音音响兵器。

「电击枪+水枪+铅弹+链球。」

或者,是宛如电流在水上奔窜般扭出复杂轨道的超特大反物资狙击弹头。

(……难怪。)

事到如今。

上里翔流所背负那种近似「黑暗」的东西,上条终于能体会到其中的一鳞半爪。

去鸣没有逼上里势力的女孩子牺牲。没有威胁也没有强迫。完全是自动自发。这些少女心甘情愿地献身,希望遭到击破。舍弃个人的胜利,只为取得集团的胜利。进一步来说,只要失去手臂失血休克的上里翔流能活下来,之后怎样都无妨。

(难怪他会混乱。看到这种景象,当然会觉得「都要怪突然得到的右手之力」。这完全超出什么友好亲密的范围啦!)

让上里特别的原因,不在于右手的力量。

上里自己并未发现,大家喜欢的是他本人。

上条过去曾对上里这么说,但见识过这些之后,他全身上下都有股微微的寒意。

这只是假设。

如果,围绕在上里翔流身边的女孩子真的受到「右手的副产物」影响。随著木原唯一逐渐习惯「右手」,她们会不会也一个个切换所属呢?即使知道不可能,这种毫无意义的末日论般假说依旧在脑中浮现。

然而这种让人不爽的方法,有效果。

木原唯一虽然翻动白袍「拨开」各种攻击,将伤害压抑到最小,可是担任盾的白袍也逐渐破烂。如果就这样继续攻击下去,衣服势必会完全撕裂,放下身为护盾的职责。一旦变得无法架开所有攻击,也就到此为止了。去鸣将赤手空拳的性质不断切换、叠加,无止尽地维持「连锁」提高破坏力,她的攻击似乎只要顺利起步,就会持续逞威到最后。

「啧!」

或许是不想把时间拖长吧,木原唯一强行往前。

即使会暴露在危险之中,她依旧缩短彼此距离,强行挥动缝上的右手。

手掌的阴影爬上去鸣的身体。

为了阻止雨衣灭绝犯,另一头怪物开口:

「盼望新天地吗?」

这一次。

终于,上条当麻的脑袋一片空白。

他连呼唤「去鸣」的时间都没有。

因为,这是致命性的攻击。正中红心。在手掌阴影完全与身体重叠的状态下宣告。理想送别一旦发动,就连成群「魔神」都能一举消灭。去鸣的肉体将迅速遭到「放逐」,被丢到存在同系时间轴的剩余领域……说得简单点,就是被扔到这辈子再也无法相见的异世界。

照理说是这样。

照理说该这样。

「哪可能有效啊。你这个借东西用的,不要太瞧不起上里势力喔。」

对于上条来说。

对于连串事件只看到其中一面的上条来说,事态超出他能够理解的范围。

但是上里翔流的右手会优先解决「有愿望重复现象的优柔寡断者」。而他所认同的人,就是那些不会「愿望重复」,总能在这个广阔世界里找出一条路的人。

派翠西亚.柏德蔚也是这样。

由于她具备资格,上里翔流才能摸摸她的头,和她握手。正因为拥有遭到右手碰触也不会消失的高洁精神,上里才会宣告自己认同、尊重她的人格。

也就是说。

「真要说的话,从属于上里势力那一刻起,理想送别就对我们没用喽。因为我们所有人都得到上里翔流的认同,证明自己不会出现『愿望重复』的问题。」

「……」

想来木原唯一同样不知道这个条件。

如果知道,就不至于犯下这种程度的错误。毕竟才刚刚抢到右手,连用法都是来自上条脱口而出的「错误警告」,这也没办法。

再加上。

去鸣本人先前也一直闪避唯一的右手。

「还有很遗憾,复仇者。我跟她们一样,只要是为了那个处在恶心后宫状态下还心满意足的该死白痴哥哥好,即使是杀人也在所不惜!这点绝对不会改变!」

然而,即使如此。

这依旧是个致命性的失误。

既然一击无法放倒对方,接下来就是灭绝犯去鸣的领域。

去鸣先前尽情享用其他少女,让「外界供品」的「连锁」经过一番彻底的打磨。她尽情施展那股随手一挥就能将战舰劈成两段的强大威力。

此时,木原唯一放弃了盾。

第一次选择回避,用力往旁边一跳。

然而,这样还是来不及。

紧接著。

轰!

让人怀疑与眼前所见不一致的爽快声音响起,去鸣砍中了木原唯一的右手。

右手的缝合面。有如布娃娃身上粗陋缝补痕迹的黑线遭到撕裂。尽管没有彻底砍断,这一刀依旧深达整只手腕的三分之二以上,那种下垂摇晃的样子反而显得更痛。

「我就先把那只右手要回来吧。」

身穿雨衣的去鸣面露狰狞笑容,如此宣告。

「即使是那种东西,终究还是该死的白痴哥哥一部分。那是托付给上里翔流的力量,要怎么了断是他的事。你这种外人没资格自作主张。」

「嘻。」

这时,怪事发生。

右手腕断了三分之二的木原唯一,依旧面带笑容。

「……的确,我还没弄清楚理想送别的详细发动条件。但你们也有些误会。或许,只有实际接合取得那股力量的我才会明白就是了。」

「?」

「话说回来,事情还真是奇妙地吻合呢。正如幻想杀手虽是否定之力,却是一切的基准点兼修复点那样,理想送别虽是肯定之力,本质却近似抹消软体。它不是单纯破坏,而是将目标加工成谁也无法读取的形式,藉此删除目标。」

话音悠然和缓。

却无法制止。

「话题有些偏了呢。不,没有偏。理想送别虽然是能抹消成群『魔神』的力量,却不是完全消灭他们。既然无法重逢,就等于死别。然而,就算是这样条件依旧不正确。」

「去鸣……不行,先退。这家伙很危险……!」

「既然是『桥梁』,就代表这只右手横跨两个领域。举例来说,就像锁国时代的出岛,既然这只右手对『另一边』来说是自由的海角,世界的尽头,那么──」

上条背上窜过一股寒意。

不能让她说出口。

那些话绝对不能让她说出口。

而木原唯一就像要打破少年那不知所以的戒备一般,举起毁坏的右手。

指向前方。

「应该也能这么用吧……异界传呼(Paging Another)『娘娘』。」

轰──────!

木原唯一的手腕切断处──那只右手里冒出某样东西。

「啊──」

意识到这点时,变化已然开始。

某种浓稠物从裂开的伤口滚滚溢出。黏液状物体顺著木原唯一的手臂往肩膀移动。表面更开始起泡。

唯一的肩口开始隆起。

看上去就像一个肩膀接了两条手臂一样,但并非如此。

「某种东西」诞生。

从右手。沿著坏掉的右手,化为肩上那细长的「某种东西」。

「啊啊啊。」

那是纤细的少女身躯。实在不像活人的惨白肌肤,额前的符咒,身上的白色迷你旗袍,还有挑衅的眼神……

「娘娘。本来海角应该在右手『里面』才对,看吧,都是因为你们乱来。而且呢,就跟即使锁国兰学还是会强烈冲击学问界,远方浮现的黑船影子依旧会不分官民让见者一律发抖那样……即使限制座标,神的存在也不会廉价到能够让人压抑对吧?」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上条当麻放声大叫。

紧接著。

吐出的娘娘两手一张,十根手指各自化为独立的刀、剑、枪、斧、杖等物。而它们全都有如乐器般放出震耳欲聋的尖锐巨响。

于是……

于是……

于是……

究极的神威。

潜伏于少年右手深处的东西。

理应已遭到讨伐的「魔神」之力,淹没夜晚的校园。

6

轰────!

无人能挡的冲击波,以第七学区为震源席卷学园都市。

7

说实话,御坂美琴在寻求刺激。

不久前,她在夜晚的城市里漫步时遇上雨衣少女。对方那种无视一切常识屹立于边缘的作风,以及洋洋得意地展现的「崭新可能性」,对于此刻深陷死胡同的御坂美琴可谓一线曙光。常盘台中学的王牌心中,也怀著「还有没有类似那样能当指标的刺激?」的轻率期待。

但是。

激震让少女缩身的瞬间,她感觉到自己的脑袋急速冷静下来。

她明白自己的脑袋有多么激动。

「……刚刚那是什么……?」

少女轻声嘀咕,朝来源走去。

那里有她所不知道的「什么」。只要去了就会明白。新世界将出现在眼前。尽管如此,但方才的高昂情绪已消失无踪。即使心跳加快,却只剩下诡异的紧张感。有种不想看、不想接受的东西在等待她──她只有这种感觉。

地点似乎是某所学校。

从校地面积与校舍数量看来,或许是六年一贯制。

然而,金属栏杆成列倒下,行道树纷纷断折,刚修复的玻璃也碎裂四散。

倒在地上的……真的是这里的学生吗?总之年纪从中学生到高中生都有的数十名少女失去了意识。

最关键的是。

破烂扭曲不见原形的雨衣少女。

浑身是血倒在地上,怀里抱著那具残骸的刺猬头少年。

最后则是让右臂窜出诡异怪物的套装白袍女子。

少女没有半句正常话语。

她的惨叫已几乎不成人声。

御坂美琴跨越早已倒下的金属栏杆,奔向少年身边。上条当麻抱著失去腰部以下躯体,脖子也扭出奇怪角度的雨衣少女,昏沉沉地转头看向御坂美琴。他以唇语表示「别过来」,但美琴不可能听从。

「呵呵。」

对于突然闯进来的美琴,白袍女子似乎不怎么在意。

随著「啪叽啪叽啪叽啪叽!」的怪声,原先手腕就已裂开的右臂出现大规模变化。

「嗯哼哼。」

现象就在少年少女面前发生。

那只放出迷你旗袍少女的「右手」。进一步又从右肩截断面放出其他诡异的东西。

其一,是围著狮鬃状皮草的金发高瘦男子。

其二,是单脚义肢且携带光亮圆镜的浅黑色肌肤男子。

其三,是身穿西洋风格黑丧服并以同色面纱遮掩表情的妙龄美女。

其四,是左臂装有银制义手,全身刺上战斗图腾的半裸青年。

包含迷你旗袍在内正好五人。

原来那只纤细的人手,就像遭到海葵覆盖一般不见踪影。剩下的「五人」各自成为巨大手指,白袍女子则像确认整只特大手掌是否能够活动一般,自由自在地让新的五指开阖。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夸张的大笑支配世界。

「啊!这种右手确实犯规。有问题的不是『他们』。真要说的话,明明是例外却理所当然地获准存在于世界上的『理想送别』这种异物才有问题!」

「……逃……」

浑身是血的上条,气若游丝地对赶到身边的美琴开口。

「快逃……光靠我们,不是对手。我们赢不了那家伙……赢不了那些东西……」

「你在说什么……」

「那是──」

或许是连举起垂下的手臂指向正面都办不到了吧。

上条拚命地重复看似随时都会停止的呼吸,硬是挤出话语。

挤出恶梦般的一句话。

「你也知道吧……『魔神』僧正。那些……全部……都是……她把那种等级的怪物,拉了一整群过来……!」

空白重击脑袋。

不是记忆或思考那种次元。

而是自我。

还以为「御坂美琴」这个存在会被炸得灰飞烟灭。

因为……

不可能赢。

那场用巅峰单车在学园都市中流窜的逃跑戏码,到头来给对方最后一击的依旧不是美琴与上条,而是其他人。如果失败,学园都市说不定会因为箭首彗星坠落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种怪物不止一个?

成群来袭?

「………………………………………………………………………………………………………………………………………………………………………………………………………………………………………………………………………………………………………………………………………」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美琴尽力扶住浑身是血无力起身的上条,并且转过头去。

在她眼前。

「呵。」

正是怪物。

无法抵挡的白袍怪物在月光下露出轻蔑的笑容。

「啊啊,啊啊,为了自己的复仇,居然愚蠢地把这么多无关的人牵扯进来。以善恶来说是恶,以好恶来说也是厌恶……这种行为,想必老师不会原谅吧,啊哈哈。」

「呼……呼……」

「不过我无所谓。和『老师』不一样才好。我渐渐这么想喽。虽然我的路还没有成形,还像黏土一样柔软而难看,不过正因为如此,才要将它一点一点地捏出唯一的路,我不会犹豫。啊啊,啊啊,不,不对。为了自己的目的舍弃原则也是种浪漫吧?无论如何──」

白袍女子微微歪头。

将最大最恶的战力「右手」向前伸出。

她说道:

「碍事就给我去死。现在。」

一切都是那天的重演。

对抗「魔神」僧正,让御坂美琴深切体会自身有多无力的逃跑戏码。

而且这次没有巅峰单车那种方便的东西。

加上「魔神」成群逼近。

8

「痛……!」

学园都市的医院里,有个娇小身影发出呻吟。

派翠西亚.柏德蔚。

身体大半以「魔神」奈芙徒丝填补的少女。

9

上条的意识中断数次,每次大概都间隔数秒。

当他像寿命将尽的日光灯好不容易稳定下来那样恢复意识时,正被御坂美琴扛在肩上。

视野天旋地转,夜风凛冽刺骨,让胃上提的奇妙悬浮感,除了地面之外连大楼墙壁与看板都当成踏脚处的振动,压倒性的速度,无视重力的移动,车辆头灯与室内光线朝不可能的方向拖出尾巴。

思绪逐渐跟上。

(……用磁力还什么的,在大楼之间跳跃……?)

由于让人扛在肩上,因此上条摇晃的视野得以确认后方。

而追兵就在那里。

尽管他们是在高楼的墙壁之间移动,是在没什么凸起物的地方自由自在地穿梭,仍然有道身影精确地追赶在后。

木原唯一。

理想送别的篡夺者。

遭到上里翔流抹消的无数「魔神」。

强行提取他们力量的人。

「……不……起……」

上条咽下口水,耳边响起语带颤抖的少女声。

来自成为行动中心的美琴口中。

或许是经过一番交战吧,她身上大衣变得破破烂烂,布条随风飘荡。

「……对不起,我不该有什么『想要刺激』什么『想要偏离正轨』之类搞不清楚价值的愿望。都是因为我许了愿望,都是因为我许了这种愿望,既然如此,呜呜……」

上条无法理解少女的低语根源为何。

让人扛著的他,犹豫著该如何开口才好,不过──

「她从刚刚开始就一直那样。这世界上最危险的东西,就是阴沉的浪漫主义者。搞不好她哪天就会从大排长龙的电扶梯顶端往下跳。」

「呃,啊?哇!去鸣?」

上条之所以惊讶地叫出声来,乃是因为自己背上重量明显不到一个人类的份。顶多就是折叠式自行车或再重一点罢了。他战战兢兢地回过头,随即看见两只手臂以及近得几乎能和他脸贴脸的银发少女。没有脚的触感,想来肚脐以下都已遭到破坏。

说穿了,看上去就像可疑的自称电视台工作者缠在脖子上的毛衣。

除了很符合少女娇躯(虽然真面目似乎是人造物)的柔软外,还有种坚硬的触感,大概要怪她用粗绳挂在脖子上的玩具怀表吧。

或许她就算失去身体,也要死守那样东西。

「啊,该死,是不是把暮亚砍成两段遭到天谴啦?因果报应就是指这种事吧。」

「喂,这什么画面?被中学女生扛著在夜晚的街上跳来跳去,背后还贴著一个四分五裂的灭绝犯吗!就算是伪造的灵异照片也不会这么夸张吧!」

「那是因为杀人的总是比被杀的抢眼嘛。而且没空愉快聊天喽……那个比我还夸张的狂人来啦!」

此时。

木原唯一的右臂,从肩膀处开始分裂。有五个上半身的五位「魔神」。其中之一动了。看上去就像个身穿白色迷你旗袍且肌肤惨白的娇小少女。

娘娘。

就在那十根手指变化为刀、剑、枪、斧、杖等东西后。

轰啪────!

它们就像雷射光束一般,撕裂夜晚的黑暗。

不是刀刃尖端迸出电光,也不是长枪飞来。

伸长。

十样武器长度爆炸性地增加,呈扇状扩散。美琴大吃一惊,连忙操纵磁力在空中进行没有踏脚处的方向转换,勉强避开。十把武器先后刺进大楼墙面。

「    。」

注意到时,已经有张脸出现在身旁。

距离的概念消失了。娘娘的武器再度缩短,将木原唯一整个身子强行「拉过来」,瞬间缩短彼此距离。当美琴发现时已经太迟了。

唯一在空中旋身,一脚踢出。

对方若是血肉之躯,则会在正中打点后全身血液冒泡导致死亡的绝对手段。仓促之间,失去大半身体的人造物去鸣插入其中,接著沉重的冲击透过。

「啊!」

美琴大叫出声。

上条与护住他的去鸣,从少女的肩上消失。

该不顾一切追赶少年,还是对抗眼前的威胁?美琴还在犹豫,白袍女子已将「右手」伸向她。

上头长出的东西她有印象。

先前美琴与上条遭到僧正追赶时,曾玩耍般出现在两人面前的异样存在。

贯穿少女胸口的大批神秘武器。

那些武器的持有者。

娘娘。

「……唔!」

恐惧盖过了斗志。

紧接著娘娘的手指爆炸性地向外弹出,无数武器从极近距离飞来。尽管美琴仓促间以大量铁砂造出盾牌,仍旧感受到一股可怕的冲击。美琴的身体就像隔著铁门遭到散弹枪零距离射击一样朝后飞出,落向人工光亮散落各处的夜景。

「嘎啊啊!」

另一方面。

上条宛如炮弹一般撞进附近大楼的窗户。他的身体在满是尘埃的地板上弹跳了好几次,去鸣则始终像背包还什么一样抓著他不放。直到背部撞到外露的方形梁柱,才终于停下。

这里别说隔间了,连壁纸都没贴。只有按照固定间隔排列的柱子。

有接著剂与合成纤维板材的气味。

(……建设中的大楼吗……?)

「话说回来,御坂她怎么样了……」

「不是在意她的时候吧!攻击来了!」

不知为何,总之上条全身冒出冷汗。

他连忙离开柱子,横向滚开。一波猛攻追赶似的从窗外到来。

又一波机枪扫射。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一阵来势汹汹的远程兵器连射。眼睛已经无法一一跟上飞来的物体。上条在逃往其他柱子的同时望向地板中弹处,发现那并非简单易懂的弹痕。

而是大如棒球的黑暗。

而且它不知道是不是连光也能扭曲,周围景色像麦芽糖般一点一点地拉长,彷佛被吸往中心。

「石榴籽。」

去鸣说道。

「普西芬妮,不,应该是普洛塞庇娜吧。总之传说被带往冥界的女神在回归地上之前,中计吃了冥界产的石榴,因此无法挣脱死亡的束缚。那是强行将人拖向冥界、落入死亡的果实。无论形式如何,只要进入体内就逃不掉。」

「……」

换言之和娘娘同样是「魔神」之一。

但上条到这时总算能自发性地深呼吸。

尽管全身上下依然满是冷汗,紧张的方向却逐渐改变。

「……奇怪。」

「哪里怪?话说回来,在学园都市生活的你能分析魔法吗?」

「不是这个啦。」

上条背靠柱子躲藏身形,去鸣则夹在二者中间。

「应该说,这太奇怪了。」

「?」

「确实,唯一用的那些招数很像魔法。既然你都分析出来了,我想不会有错。但她又不是木原加群……不是贝尔西,我实在不觉得会有很多能随意使用魔法的『木原』。虽然那应该是……普洛塞庇娜吗?应该是那个家伙的术式没错。」

「这又不是网路小说,现在没时间奉陪你的兴趣。尽量缩短到一百四十字以内啦。」

「如果是『魔神』的攻击,我不认为这种东西当得了盾牌。」

上条迅速说出结论。

「换成施展全力的欧提努斯,就连银河系都能瞬间压回大霹雳之前的状态。即使是失去部分力量的僧正,一旦和彗星合体坠落,照理说还是足以让地球回到冰河期。这种攻击能靠著躲在柱子后面撑过去?连射靠盾牌就挡得住?不可能。『魔神』这块招牌没那么廉价。」

对方突然亮出娘娘这块特大看板,才让人脑袋一片空白。

不过,道理还是一样。

说穿了,因为就算木原唯一真的能提取无数「魔神」的力量,也根本不必炫耀。上条等人没有杀害「魔神」的手段。欧提努斯和僧正也都算不上「打倒」。

他们就和早年血腥暴力片中的不死怪物一样。莫名其妙遇上,从头到尾被追著跑,只要能在最后关头逃脱就谢天谢地。主动击破对方根本别想,什么警察、军队一旦「正面对决」也只会惨遭杀害。照理说他们就是这种存在。

就算翻遍全世界,也不晓得有没有其他能像理想送别那样对付「魔神」的东西。正因为如此那只右手才特别。而且,关键的右手已经落入木原唯一手里。那个女的同时保有猛兽与天敌。

换句话说。

娘娘一开始出现时,操场上的人没有全数灭绝就是个矛盾。

「木原唯一用的是魔法,我认为这点毫无疑问。」

既然如此。

上条咽下口水,继续说道:

「……可是,那家伙用的招数和『魔神』差在哪里?」

「看样子没空悠哉思考啦!该死!」

有道身影无视一切前提,从高楼层窗户闯入。

身上破烂白袍有如恶魔之翼般飘起,让整只右手长出无数「魔神」的套装女子。

「哼哼。」

即使面带笑容,也无法安心。

声音的强弱高低都不稳定,折磨听者全身的神经。

「哼哼哼。」

从一开始就无法对话。

即使言语交流,也能预料到彼此无法共享情绪。

「哼哼哼哈哈────!」

五个「魔神」之中,先动的果然还是娘娘。

十根手指窜出十样武器,如雷射般刺穿空间。

然而。

尽管如此。

「砰!」的一声。

上条当麻的右手,轻而易举地弹开这些必杀攻击。

跟拳头相去甚远。

就像驱赶眼前飞虫般轻松写意。

本来,上条就曾经以幻想杀手破坏过娘娘的武器──在无数武器从娘娘袖中窜出,贯穿美琴胸膛那时。

话虽如此,这次的情况却有所不同。

有紧张,有焦躁,还有恐惧。

只不过,这些煎熬神经的危险情绪,只能从木原唯一本人那里感受到。如果「魔神」这种破格的怪物聚集了四五个,把什么斗志丢一边当场昏倒也不足为奇。

总算找到了。

抓到马脚了。

「……那根本不是真正的『魔神』。」

少年重新审视。

敌人的真面目。

「……那也不是『躲在右手这个海角里的东西』。」

用一只手就能排除「魔神」的攻击,实在不对劲。

他靠著这股异样感,朗声说道:

「那只是伪装成『魔神』外型的冒牌货。没错,你为了强行接上砍下来的右手,让修格斯样本侵入自己的身体是吧!」

之前侵蚀派翠西亚.柏德蔚的东西。

能变成任何形状的不定型怪物。

不知道她究竟怎么笼络成功的。说不定此时此刻怪物还在侵蚀她的身体。但无论如何,木原唯一已经将风险考虑进去,把修格斯样本纳为自己的武器。

这么一来──

「你成功弄出『魔神』的外型后,另外又准备了看起来有关连的魔法……弱毒性圣日耳曼病毒。尽管这点也让人难以置信,但你大概是为了骗过『右手』的认证,自己把自己的脑交给病毒。确实,遭到它操纵的人类,照理说就能无视原来的知识技术施展魔法!尤其是用上碳和植物的魔法,换句话说就像你刚刚用给我们看的石榴术式那样!」

狐假虎威罢了。

只是靠著做出「魔神」的空壳,让照理说不能用魔法的人施展魔法,弄得看起来就像呼唤出「魔神」一样。

真要说起来,木原唯一切换战术的时间点,是在明白理想送别之力对以灭绝犯去鸣为中心的上里势力少女无效之后。

换句话说。

她想改写。

改写那股包覆夜晚校园的停滞、劣势气氛。要藉著「能自由提取各种『魔神』之力」这种特大冲击……不,这种虚张声势的手段,在意外地并非万能的理想送别上附加新价值。

甚至特别用上「从被砍断的右手伤口出现」这种演出手法。

「这么一说我才想到,『魔神』和从右手爬出来的东西,在东欧巴盖吉城那时也有露脸呢。最终盘时,还不完全的欧提努斯破坏了我的手,连从中涌出的东西也一并捏烂。然后,我记得当时应该有好几个以木原加群为中心的『木原』露脸才对。木原唯一,该不会你当时也在那里?还是说你负责整理全部的报告?」

所以,她才做得到。

她才想得到这种作战,才能搜集所有需要的东西,才有办法演得连实际遭遇过「魔神」的人都能瞒过。一切都是因为这样。

一旦知道真相,就没什么好怕的。

也没有继续受到束缚的必要。

敌人并非绝对的存在。她同样只是个害怕败北而玩弄策略,并且扭曲真实让自己看起来强大的人类。

纠正错误。

解开谜团。

揭发真相。

然而,展现异形右臂的木原唯一,只是微微歪头。

「所以呢,那又怎么样?」

彻底的无。

没有伤害。

「轰────!」的巨响随后而来。

娘娘也好,普洛塞庇娜也好,其他连名字都不清楚的「魔神」也好,一个个失去形体,化为一道洪流。这些东西有如洒水车喷出黏稠的污浊流体一样,一口气朝上条涌来。

「呜!」

上条仓促间举起右手。

「所以我一再强调了吧,我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复仇。」

话音传至耳际。

一旦向外奔窜就会伸出无数爪牙啃食血肉,若是潜入体内则会融化脂肪占据宿主肉体,穷凶极恶的寄生生命体。即使这张王牌遭到一只右手驱散,木原唯一仍然不为所动。

一旦进行大规模攻击,上条就必须靠右手应付。

这段期间会站定原地,无法移动或逃走。

只把它当成拖住对方脚步的消耗品。

「『魔神』之力根本无所谓。能不能达到那种地步都没差。只要能将上里翔流和他重视的人一个个扫荡乾净就及格。以善恶来说是恶,以好恶来说也是厌恶。和『老师』不同,这种事连『老师』也做不到,是唯一只属于我的浪漫。反过来说,即使得到什么『魔神』的力量,如果不能用在我的复仇上一样不及格。不就只是这样吗?」

「唔。」

「大笨蛋!就说不要理她了!」

贴在背后的去鸣喊道,但已经太迟了。

木原唯一一脚踹来。

上条就像突然看到有颗球丢到眼前一样,近乎反射性地用双手去挡。接著他立刻发现自己错了。

唯一的招式,不是靠速度与重量打击对手。

而是让来自复数打点的冲击在目标体内碰撞,让血管内的血液规律振动产生大量气泡,一击就能造成致命性伤害。

换句话说,这和防御成功与否无关。

说起来就跟涂上剧毒的毒针一样,一碰到身体就等于出局。

「啊……嘎!」

手臂内侧产生高热,这股热度更逐渐流向躯干。

接著贴在少年背上的去鸣动作了。

「混蛋!」

咚!这回冲击换成从身体奔向中招的手臂。

突然间,手臂内的奇妙热度散去。

「哼,以同系统的冲击抵销气泡的产生条件是吧?亏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复制呢。」

唯一以扫兴的口气说道。

「不过,我刚刚说了吧?从一开始就全都是为了复仇。我和『老师』不一样,要走我自己的路。所以不会执著于这种东西。」

「啧。」

「为了达到目的,需要什么东西我都会拿出来。好比说,像这种不是什么魔法、体术的东西也行。」

他将手伸进破破烂烂的白袍里。

光是这个动作,就让上条有种不祥的预感。但他连制住近在咫尺的唯一都来不及。

紧接著,出现一把奇形怪状的枪。

它不像适合军事用途的手枪,那种玩具般的质感宛如运动会赛跑时用的发令枪。

但上条明白。

光是对方正面用它指著自己,喉咙就会一阵乾渴。

「……『横行爆徒(UL Exploder)』。不过它为什么取这种名字,又是基于什么理论引发这种现象,一般人应该无法理解吧?」

紧接著。

轰隆────!随著唯一扣下扳机,整个空间发生大爆炸。

10

少年正面承受爆炸,身躯飞过整个楼层。

就这么从没有玻璃的窗户飞向夜空。

「好啦。」

(……根据情报,他是上里翔流最重要的目标。只不过是从二十楼摔出去,应该还不至于完蛋。)

唯一甩了甩外观有如运动会发令枪的手枪,悠哉步向窗户。右臂的浊流逐渐消散,位于台风眼的纤细手臂再度露面。

手腕的伤口则让它强行缝合。

也意味著上里翔流的右手再度接上。

「横行爆徒」是引发类粉尘爆炸现象的器材。生效范围止于整座学园都市,只要踏出一步就无法引爆。话虽如此,但原本开发它并不是为了引起什么粉尘爆炸之类的奇怪现象。

「滞空回线(Underline)」。

将偷窥狂统括理事长所散布的奈米装置集中后引爆,藉此建构一个虽然时间短暂却能完全不受高层监视的空间。若从这个角度想,应该就能理解器材为何叫这种名字。

在唯一还幸福的时期。

她将这样发明拿给自己最尊敬的黄金猎犬看,不知为何在得到称赞的同时也受到责备。

说是「不要太欺负『他』」。

「……」

唯一稍稍眯起眼睛。

但立刻恢复原状。

留在心里的回忆愈是温暖柔和,她的表情就愈是冰冷僵硬。

「差不多该收拾他了吧。」

以善恶来说是恶,以好恶来说也是厌恶。

即使明白这点,怪物依旧走自己的路。

走上唯一之路的人,对于用来控制大众的善恶论毫无兴趣。

「不管目的是什么,上里翔流都需要上条当麻。那么,如果把尸体丢到他面前,那家伙究竟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11

无能为力。

依然背著去鸣的上条当麻,跌往夜景璀璨的幽暗天空。

「呜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挥舞手脚没有任何意义。

无数名为重力的隐形手抓住少年的身体,强行将他拖往地面。当然,一旦坠地就会当场死亡。

就在二十层楼的高度降到一半──十层楼高的时候,救星出现。

短暂分别的御坂美琴攀在墙上,配合两者的相对速度,以双手接住跌落的上条。

「呜……!没事吧……?」

「你才是,之后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美琴站在大楼墙面上,让鞋底往下滑抵销冲击。上条在她的支撑下,朝上望去。

「有事晚点再问!」

「看样子似乎不是回答问题的时候呢!」

敌人到来。

名叫木原唯一的怪物,以形状不固定的修格斯样本攀在墙面上,有如四只脚的神秘昆虫一般锁定上条。

「快逃,御坂!如果来不及,拋下我也没关系!」

太慢了。

轰────!木原唯一正后方发生爆炸。想必是用了刚才将上条他们轰出大楼的神秘手枪型装置吧。木原唯一利用这场爆炸让自身肉体加速,势如炮弹地逼近。她的速度远比自由落体更快,简直就是要钻进地底前往冥界的自杀行为。

彼此的距离在一瞬之间缩短。

真的只在一瞬之间。

「唔!」

美琴仓促间蹬向墙面,抱著上条奋力投身夜空。没抓到同面墙上目标的唯一紧急剎车,随即毫不犹豫地以手枪型装置「横行爆徒」指向美琴。砰砰砰!直径数公尺的小爆炸随著扳机扣下接连产生,追逐空中的美琴。

尽管没有命中,美琴的动作却受到很大的限制,这时对方的下一手又来了。

如字面所述的手。

木原唯一整条右臂改变形状,化为黑色浊流,如鞭一般由上往下打向少女全身。

这次真的躲不开了。

美琴的身体随著惊人巨响冲向地面。

她试图用磁力吸附到别的大楼上,却来不及。

顶多只能让坠落地点产生偏移。

「嘎!」

从少女手中滑落的上条与去鸣,摔在以等间隔排列在大马路旁的行道树之一上头。复数树枝「啪叽啪叽」地折断,不可思议地抵销了冲击。上条虽然勉强避开摔死的命运,身上依旧到处都是割伤。

「呜……咳咳!御……御坂她去哪里了……?」

「重要的是注意上面!」

背上的去鸣出声警告,事情却有了意料之外的发展。

「……怎么回事?」

「那家伙……没追来。」

等了半天,依旧没看到木原唯一的追击。

这件事本身值得高兴,却无法让人坦率接受。毕竟对方照理说不需要提防也不需要手下留情,这种发展实在不对劲。

「她在看什么啊?」

上条一边喘气,一边仰望头下脚上贴在大楼墙面上的唯一。

说穿了,那个怪物根本没在注意上条。她看著别的地方。

而且美琴不在这里。

似乎是摔到别的地方了。

「该死,她的优先目标是御坂吗!」

12

呈大字型躺在地上的御坂美琴,确认自己的骨头和内脏有无异常。她让手指脚趾一根一根地动并且深呼吸,检查有没有哪里疼痛。

(这里是……?)

相当高的地方有天花板,至于上面开的大洞,美琴判断是自己撞出来的。接著她缓缓起身,发现这里是个远比学校体育馆来得宽敞的空间。从设备与器材看来似乎是冷冻仓库,但没有正常发挥功能。换句话说这里还是常温,甚至比十二月的室外还要暖和。

只不过。

现在最让她在意的不是那里。

「……这是什么?」

堆在少女眼前的东西,不是冰淇淋、冷冻食品,或是海鲜、肉品之类的东西。

兵器。

不折不扣的兵器。

有状似巨大货柜的飞弹发射器。有大到能正面凿开银行金库大门的钻岩机。还有看似火焰喷射器和电浆刀的器材。甚至摆了美琴的代名词超电磁炮的「由来兵器」。此外还有会用到的弹药、燃料、电源、整备器材等等。

令人惊讶的是,这些东西似乎不是要搭载于战车、装甲车、战斗机、攻击机、巡洋舰、战舰等兵器上。

(开玩笑吧?)

美琴环顾兵器山,接著绕一圈观察……得到一个难以置信的结论。

(这些是直接装备在使用者身上的兵器?到底是用什么概念设计的啊……)

不可能只是保存在冷冻仓库的货物。

虽然不晓得是什么人基于什么目的存放,但冷冻仓库明显是伪装。

器材山传来「啪叽啪叽」的微小声响。

美琴原以为是谁躲在那里。

但并非如此。

随著一声惊人巨响,机械的集合体宛如长颈龙般高高扬起,俯瞰美琴。无数兵器就像受到强力磁铁吸引的铁钉一般,聚集在一处构成生物的形状。

(这东西……在评估我……评估使用者……?)

美琴咽下口水,重新打量「它」。

「Anti……」

在长颈龙旁边,有具看似长达美琴身高两倍的格林机枪。少女以指尖轻抚枪身,念出刻在上头的英文。

「Anti-Art Attachment……?」

它的意义。

御坂美琴并未正确理解。

不过,少女闪过一些念头。有了这个,或许就能对抗那个叫木原唯一的破格怪物。虽然不知道这东西是用什么操作系统,但如果是自己这个学园都市顶尖发电能力者,说不定能骇进系统,改写系统,取得控制权。

折磨著她的紧张感也帮了忙。

套装白袍女子。

美琴甚至有种错觉,彷佛这股威胁已经超越了个人的范围,就连周围的夜色也全都会带来压力。

无论过去再怎么沉浸于和平,她也不会想就这样手无寸铁踏上夜晚的街道。

所以。

少女彷佛鬼迷心窍一样。

与上条分开,对她而言大概也是个不幸吧。

「────」

她缓缓吐了口气,再度将手掌放上巨大格林机枪。

准备揭开系统结构,确认能否使用。

紧接著。

……寒意窜过。

「────!」

一股有如巨大舌头纵向舔过整个背部的神秘恶寒,让御坂美琴下意识拿开手。

喀叽喀叽、啪叽啪叽。

不止一声。机械与机械连结的奇怪声响,从广大仓库的各个角落朝外扩散。

怎么办?

自己有掌握它的觉悟和支付代价的决心吗?

(……刚刚……那是什么?)

心跳极为剧烈。额前冷汗直冒。无法抑止的混乱淹没整个脑袋。如刚才所述,御坂美琴是学园都市最优秀的发电能力者。对于直接操纵电子的她来说,没有无法解读的程式语言,也没有无法突破的防火墙。不管你用怎样的未知语言建立新型防火墙,既然「追根究柢都是依靠电子」,可以说碰上美琴就等于白旗已经举了一半也不为过。

而她无法读取。

有一块彻底空白的部分。

不,和纯粹「没有任何记述的状态」不一样。兵器操作系统有好好遍及各个角落,却只有这里没有形成通路,处于无法发挥功能的状态。而且很显然地,这块空白部分有「某种御坂美琴不知道的东西」,或是「某种御坂美琴无法理解的东西」。

这是怎么回事?

这究竟是用来驱动什么的系统?

有兵器的外型,却不是兵器。披著科学的皮,却无法用科学解释。简直就像和灭绝犯去鸣冲突时的刺激、辽阔、可能性再度冲击脑袋,但远比那时更强。无法抗拒,无垠无涯。

若是杯中的水,或许还能由人管理。

但如果换成七大洋的所有海水,人就无能为力。

一旦扑上去,一旦陷进去。

可不是溺水就能了事。一旦随波逐流,巨岩将会逐渐磨成沙滩上的白色细沙;一旦落入深海之底,则会遭受庞大压力挤扁失去原型。

这里藏有前所未见的崭新可能性,只要有它,或许御坂美琴就能窥探从未目睹的世界,可是一旦她这么做……站在这里的,或许就成了不能再称为御坂美琴的「别人」。她有这种感觉。

撤回前言。

这股危机感,与「外面」的不相上下……不,或许还要更强烈。这股在「里面」等待的危机感,这股危机感的根源,已经超出自己能应付的极限。

这头龙。

不能碰。

会让成长方向产生决定性的偏差。

如果想和那个少年并肩而行,就不能朝这个方向走。

绝对。

绝对。

绝对。

13

藉助修格斯样本之力倒著攀附大楼墙面的木原唯一,此时也望著开了大洞的冷冻仓库暗叫不妙。

对她来说,这是第一次的意外,也是个特大号的意外。

(……该死,漏掉了。老师的「抗魔法式驱动铠甲(Anti-Art Attachment)」备用保存库居然还留著!)

那头黄金猎犬在学园都市的二十三个学区都放有自己的装备。负责辅佐的木原唯一尽管已经掌握了木原脑干的许多「财产」,但做得终究不够完美。

即使在木原一族之中也显得鹤立鸡群的木原脑干,以及统括理事长亚雷斯塔。

尽管动用的技术异样到了极点,支撑的基本框架终究是驱动铠甲,属于科学的领域。

而掉进那里的人是学园都市第三名。

发电能力中的最高水准。

戒备森严的防火墙与认证装置派不上任何用场。若是直接操纵电子的常盘台中学王牌,说不定会改写部分系统,将整套装备化为己有。

没错,改写。

将黄金猎犬留在那里的痕迹,抹消。

这种事。

这种可能性,瞬间让木原唯一连理应最优先的「复仇」一词都忘了。

唯一的。

独一无二的浪漫,轻声说著,还有其他该做的事。

「……不准碰……」

不是因为抗魔法式驱动铠甲的性能很可怕。

更重要的是──

「不要用你的脏手去碰老师留下的东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14

对于上条和去鸣来说,这是最初也是最后的机会。

「她看著别的地方……要奇袭只能趁现在!老实说,什么圣日耳曼什么修格斯的,我完全听不懂,但她和我不一样,基底应该还是血肉之躯才对。既然如此,只要钻过异形的空隙给肉体要害重重一击,应该就能让她安分下来!」

「面对那种怪物,具体来说要怎么做啊?我可不会什么脑袋敲一下肚子打一拳就能让女生气绝的方便技巧喔!」

「……关于这点我倒是有主意。好啦,快点去追那个叫木原唯一的。如果不靠近就什么都做不了啦!」

头上响起布料拍击的声音。

来自那个木原唯一。

她让原先用来攀附大楼墙面的不定形修格斯样本像滑翔翼般大大张开,在夜空中滑翔。圣日耳曼也好,修格斯也好,上条还是搞不懂唯一究竟是怎么摆平这些东西的。不,就算人家告诉自己它们很安全,上条也无法理解将身体交给那些东西的心境。

「就那样一直线冲向仓库?我只有两只脚,怎么看都追不上啊!」

「不,这样就好。你只要负责在地上跑,注意别跟丢。后面的部分由我来弥补。」

「?」

「啊……啊。都是因为到处打的关系,我实在记不清自己对谁说了什么。上条,我有没有告诉你『外侧供品』的详细发动条件?」

去鸣就像可疑电视台工作者的毛衣般挂在上条肩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我的『外侧供品』是源自凯尔特的祭品魔法,可以将破坏的武具奉献给神,累积它们的效力与特性,对象不分敌我。不过如果三分钟内没有持续『连锁』就会归零。好不容易滚大的雪球也会浪费掉。」

「所以呢?不管怎么说,我们离开操场都过多久了。『连锁』还什么的早就断啦,那些上里势力自我牺牲的效果也没了吧。」

「谁说的?」

听见耳边响起这句话,不知怎地(目前)理应是同伴的去鸣,让上条感到一阵恶寒。

灭绝犯无视他的反应,继续说道:

「我说啊,上条,像我这种灭绝犯最该注意的呢,就是『无论何时都不能忘记保养武器』对吧?好不容易滚起的雪球要尽可能地保留,为此,不管怎么样都要维持『连锁』。」

「……?」

「然后啊,无论是多么微不足道的武器都能让『连锁』持续下去。正好,只要像这样从后面抱住你呢,瞧,从你制服里面露出来的这个,是上衣的兜帽吗?这里明明有个大袋子,周围的人却看不到对吧?」

「喂,等一下,你该不会……」

「再加上,你~难~道~忘~了~吗~?我这个绝灭犯的身体全都是人造物,也就是我的武器喔。虽然让那个叫唯一的混蛋弄得四分五裂这点完全出乎意料,不过可以维持下去就行啦。只要把散落的零件里还能用的人工脏器,塞进你脑袋后面的兜帽,就能堆积『连锁』需要的存货喽。我只要抱著你把头探进兜帽中,在『连锁』快中断时用咬的破坏存货,就能持续把武具献给神以维持破坏力了。」

已经不止汗水了。

上条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虽为人造物,但终究是实际让人体活动的「内容物」塞满了整个兜帽。至于灭绝犯去鸣,则是将什么脚趾啦肌腱啦软骨啦内脏啦……将这些自己的「内容物」一个个咬烂破坏。

脖子附近有种飘浮感,他已经无法将那部分当成自己的身体。

上里势力的一员。

他的妹妹。

……光是因为这样,就会疯狂到这种程度吗?

「这一次,就这么一次。」

至于去鸣本人,声音听起来则像在策划生日的惊喜派对。

微小的「喀」一声响起。或许,自己后面,脖子附近,雨衣少女这次没有亲吻挂在她脖子上的怀表,而是轻轻地咬下去。

当成觉悟的证明。

「最后收尾就交给你喽,上条!」

轰!

灭绝犯的右手,毫不留情地撕裂虚空。

对于将种种武器破坏、吞噬、奉献给神,彻底累积自身破坏力的去鸣来说,区区数十公尺的高度差根本不算什么。

看不见的一击划破夜空,劈向木原唯一。

支撑她身体的滑翔翼状物体惨遭撕裂,唯一失去浮力。她以极为不自然的姿势落入重力手中,就此坠落。

这是全力奔跑就能赶到的距离。

「唔。」

木原唯一似乎是将形状不固定的修格斯样本扔到脚下当缓冲物,抵销坠落的冲击。不过也因为如此,在完全逃脱前她都无法动弹。

此时,上条当麻抵达。

他并未先对付木原唯一,而是用右拳打向唯一脚边的修格斯样本。

砰!在不定形物体炸开的同时,失去底下缓冲物的唯一重重撞上地面。

即使如此,她依旧没有气馁。

上条当麻与木原唯一,两人视线交错。

于是。

这次终于。

双方的攻击,出手。

上条挥出一记上捞的勾拳。

唯一则从右手手腕喷出修格斯样本的浊流。

双方的攻击都中了。但也因此都不够漂亮。上条的右拳抓到唯一的下巴,唯一的浊流则扫过上条的身体。

「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上条与唯一分别往后滚,彷佛他们中间发生爆炸一样。不能拖下去。既然木原唯一将美琴放在上条前面,就更要早点了断。

但倒地的上条要用右手撑起身子时,肩膀一阵剧痛。

修格斯样本。

改变形状的利牙,咬在肩膀……应该说锁骨附近。

「嘎……啊……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他大叫,但无能为力。

右手不听使唤。

在他挣扎时,木原唯一也准备起身。接下来会是用上修格斯样本的浊流,依靠圣日耳曼病毒的魔法,还是从上里那边抢来的理想送别?不管是哪一种,照这样下去都会完蛋。上条仓促间让还能动的左手滑向地面,却有股坚硬的感触。

握住。

上条将那样东西指向前方,这才发现它是什么。

(……「横行爆徒」?)

原本属于木原唯一的手枪型装置。但它的玩具外型不像军用品,比较像运动会赛跑时用的发令枪,功能也不是发射铅弹。虽然不晓得原理,但它能够让瞄准的空间发生爆炸。

上条将左手往前伸,手指放上扳机。

他喘著气,摇摇晃晃地瞄准目标。

或许只要随便开枪就能干掉对方。木原唯一虽然有圣日耳曼病毒、修格斯样本、从上里那边抢来的右手等异形能力护身,但她和灭绝犯去鸣不同,基底还是血肉之躯。如果不采取枪弹那样的点攻击,而是持续使用爆炸这种面攻击,或许她会因为来不及防御而让「肉体」的部分受到伤害。

这能当成阻止木原唯一的手段。

也能用来解救出于不明原因而成为最优先目标的御坂美琴,以及失去单臂的上里翔流。

所以不会有错。

自己是对的。

上条当麻咬紧牙关,心里这么想。

可是。

不知为何,脑中突然响起不在场的某人声音。

『得了吧。举例来说,学过格斗技会让你变得能救更多人吗?手上有刀枪就能顺利解决事件吗?正好相反。杀人招数愈多,离保住对方性命的道路愈远,愈会让你变弱。』

这是上条失去方向时,某人温柔开导他的话语。

「理解者」教导少年的事。

『而格斗技和刀枪那些简单易懂的攻击力,只会助长这种「切割的力量」而已。』

或许不该在这种时候想起这些话。

或许让理想归理想,让现实归现实,划分清楚扣下扳机就好。

『你最大的武器呢,就在你那只强壮的手臂上,它甚至能从深渊之底将我这个无药可救,彻底堕落的「魔神」欧提努斯救上来。「连结的力量」才是你最重要的王牌。』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因为这些话而得救的自己,可以践踏这些话吗?

『你所该追求的东西,不是能和理想送别比肩的暴力。你该追求的绝对不是什么杀害对手的力量,而是能包容那种暴力的──身为人类的理性之力。』

烦恼。

思考。

咬牙。

这番犹豫,成了决定性的延迟。

「嘎────!」

剧痛让上条叫出声来。

木原唯一将双臂化为形状不固定的浊流,并且由上往下挥,让它们落向少年双肩。背后抱住上条的灭绝犯去鸣,双臂在这一击之下粉碎,上条的肩膀也因此脱臼。

左手也不听使唤,最后的武力「横行爆徒」掉在地上。

少年失去了决定性的机会。

「我要的……」

即使知道,上条依旧下意识地咕哝。

或许。

对于用复仇将疯狂暴力正当化的女子来说,这同时也是最重的反击拳。

「……不是这种『力量』。」

死亡紧接著到来。

披著破烂白袍的套装女子──木原唯一从正面接近。她来到上条身旁,以双手抓住上条的脸颊。

黏稠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再拖下去会很麻烦,我就用绝对确实的手段吧。」

「啊……嘎……!」

「来,浪漫的时间到了。如果要死,用哪种死法才好,这种毫无意义的讨论,其实任何人都经历过吧?侵蚀的话你喜欢哪一种?是让修格斯样本从外侧一点一点融化脂肪……」

女子将她贴近的嘴唇张开。

唯一湿滑的舌头上,放著某种圆形物体。

和原先的黑色药丸不同,状似闪著红光的糖果。

「……还是让圣日耳曼病毒从内侧感染脑袋呢?虽说是弱毒性,不过没有抗性的话应该还是会很难受喔。」

15

这时。

说实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御坂美琴能搞懂的部分应该连一半都不到。

圣日耳曼病毒和修格斯样本。

毕竟她没有直接参与其中,大概很难明白这些东西有多恐怖。

然而……

就算是这样的她,还是有些能够体会的事。

Anti-Art Attachment。当她摆脱那实在太过诡异的诱惑,准备从并未实际运作而是用来伪装的冷冻仓库员工出入口奔向外头时,就在她面前。

遍体鳞伤的少年。以及抓住他下巴,准备将状似红色糖果的「某种东西」,嘴对嘴送入少年口中的木原唯一。

来自双手,以及嘴巴的「侵蚀」。

如果生效就无法挽回。

和癌细胞会将周围的健康细胞拖下水一样。它们一旦进入体内,就会把肉体的机制整个重写,直到不久前还正常对待自己的那个少年,将会遭受决定性的破坏。

「不……行……」

非阻止不可。

非得立刻阻止不可。

然而没有方法。上条当麻此刻所在的舞台离得太远,御坂美琴的代名词超电磁炮只会被轻易弹开。这点在碰上那个叫僧正的怪物时,已经见识过够多次了。但是在这个时刻、这个场面,实在不能被无力感打垮。

无论如何。

不管用什么方法。

就算要触犯极为严重的禁忌。

如果不能只靠一击,只用短短一瞬间,就完全、确实地结束一切。

就会失去他。

会在今天,在这个地方,永远失去那名少年。

「绝对不行────────────────────────────────────────────────────────────────────────────────────────────────────────────────────────────────────────────!」

可怕的电磁波,以一名少女为中心朝四面八方扩散。

将理应在冷冻仓库中安息的大量「遗物」召回现世。

啪叽啪叽啪叽啪叽!

周遭的大量兵器,宛如邪恶长颈龙的形体就此崩解。众多兵器化为凶猛的龙卷风,以一名少女为中心集结。它们打散原有配置,失去重大意义,为了从「原来的持有者」移交给新主人,将自己改造为最适合少女的设计。手脚的装甲、背上的接合点、从中窜出的无数兵器,以及背后为了避免遭自身重量压垮而一肩扛下重量的支撑脚。一切都显得异样,对她来说却合适又亲切。

巨大飞弹柜,雷射发射器,结合了火焰喷射器、液态氮、强酸喷射装置等液化兵器的炮塔,极为粗大的破坏碉堡用钻头,格林机枪,速射炮……再加上她的代名词──超电磁炮的由来。

列车炮规格。

要塞攻略用大口径电磁炮。

系统有部分缺损。简直就像等不及一张照片完成,就将各处空缺填上白色让它提前完工的拼图一样。原先的使用者,大概也没预料到会有「这种用法」吧。就像战舰没启动引擎却张起大帆捕风渡海一样,恐怕只能说是本末倒置。

但是无所谓。

只要……

能立刻颠覆那个决定性的毁灭,不管看起来多可笑都行。

16

最后的瞬间。

就在距离木原唯一将舌头上那个红色糖果状物体塞进上条当麻口中只剩三公厘时。

她没有转头,只挪动视线朝侧面看去。

紧接著。

轰────!

声音与光亮全部消失。

三倍音速云云不叫速度。什么游乐场代币根本算不上质量。不管派出多少战车都无法动摇的坚固要塞,只要一发就会变成陨石坑──这一击的威力,强大得足以一开始就把这种事看成「理所当然」。

不开玩笑,如果计算上有些许偏差,这一击恐怕会把学园都市的大楼一扫而空。

如果没有耸立在第七学区的「没有窗户的大楼」阻挡,不知损害会扩大到什么地步。

这一击,从距离上条极近处带走了木原唯一的肉体。而少年也无暇在意这点。光是攻击的余波,就让他飞出去撞上几乎被冲击波扫倒的行道树,差点吐出血来。不过就连这点,他也要过上好一段时间才有所自觉──因为遭到波及后,短时间内无论是光线还是声音,他都无法正常认知。

直到五感恢复,时间感也逐渐回归正常,上条才从树枝上跌下来。

少年撑起上半身,同时挪动他发肿的眼皮试著打量世界。

「……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

回应他的人,是同样倒在地上的去鸣。

只不过她失去身体又少了双手,看起来比上条更加凄惨。

「冷冻仓库的墙壁被轰掉了呢。如果不是到这个局面才冒出完全无关的陌生人插手……应该就是那个叫御坂美琴的做了什么吧?」

「……」

上条缓缓吐了口气。

这么一来,姑且算是告一段落吧?虽然很在意木原唯一的生死,但挨了那么夸张的一击实在不太可能继续战斗。在今后会持续提防她的前提之下,至少应该可以当成度过今天这一关了吧。

「……真的会这么顺利吗?」

这时,去鸣说出不祥的预言。

「算啦,确认留在学校那个该死的白痴哥哥怎么样之后再说吧。」

她对于那个诡异的右手,究竟知道多少呢?

右手不是随机选人。有某种选择标准。

之前「魔神」奈芙徒丝曾说过。实际上,与右方之火战斗时,「没中选」的右方之火就无法取得那股力量。即使将上条的右手砍掉再抢过来也一样。

如果木原唯一失去力量,理想送别大概就会回到上里那边吧。虽然能不能和上条一样让整只手复活还是个未知数。

可是。

如果没有回归呢?

在这种情况下,应该看成木原唯一建构的系统还存在。换句话说,她维持在能够保有理想送别战斗的状态。今后依旧会以敌人的身分露面──会得到这样的推测结果。

奇妙的是,这和去鸣说的符合。

一切都要等确认上里翔流的状态后再说。

然而……

灭绝犯的不祥预言,还不止如此。

「我说啊,上条。」

「怎样啦……」

上条慢条斯理地起身,捡起几乎只剩头部的去鸣并问道。于是带有死亡气息的少女接著这么表示:

「小心御坂美琴比较好。」

「……?」

「她不用多久就会走偏,要说坏掉应该也可以吧。问题已经严重到和我有没有多管闲事无关喽。」

「………………………………………………………………………………………………………………………………………………………………………………………………………………………………………………………………………………………………………………………………………」

上条认为这是个不好笑的笑话。

再不然就是狂人对自己的灵感过度解读,到了疑神疑鬼的地步。

其实都是谎言。

既然百分之百不相信,也就没必要特地去确认才对。

冷冻仓库里,没有御坂美琴的身影。

只有遭到强大炮击余波震飞,因此散落一地的破铜烂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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