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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真的,真的真的……要死了——他原本这么以为。
或者该说,他连一条能活下去的路都找不到。
尽管如此。
「嘎呼……啊…………!」
穿著游泳短裤的上条,彷佛鼓膜被自己咳嗽的音量重击般醒来。视野和意识都很模糊,连自己到底躺在哪里都不晓得。尽管拚命地环顾周围试图搜集视觉情报,却反而连眼前的成像都无法聚焦。猛烈的光线乱舞,甚至让他有种3D晕的恶心感。不过,这种痛苦反而说明自己还活著。
「怎……呜恶……怎么……咕哇!」
他在痛苦翻滚时失去平衡。
原先躺著的上条摔到某处。大概是从及腰的高度跌到冰冷的地板上吧。接著脑中闪过疑问。这里的地板相当冰冷。并没有被摄氏五十五度的炽热大气……不,如果美琴没说错,应该说并没有被宇宙照射的微波烤热吗……?
(和平常不一样……)
眼睛总算能够聚焦。
强烈意识到心脏还在狂跳的上条,咽下口水。
(这次真的只差一步。要是出什么差错,那就一去不回了。现在也一样,我的心脏真的还在跳动吗……?)
地板是冰冷的磁砖。而上条先前所躺的地方,似乎是个银色的不锈钢平台。房间整体看来像是营业用厨房,但没有瓦斯炉,相对地墙边则摆了数个大型冰箱。除此之外,还有股不知是血还是油脂的气味。总而言之,生肉的腥臭味弥漫整个房间。
上条瞬间联想到恐怖片里的凄惨处刑室,不过答案并非如此。
是那些电影拿「这种地方」当蓝本建构场景,厚重的刀刃也好,大型冰箱也罢,一开始就出自「这种地方」。
(肉品……加工厂……?)
地板上有几个塑胶袋,表面全都有同样的标志。
上头画著「白泉购物中心」。
由于特卖折扣实在不够划算,所以上条并未受到关照,但它在学园都市相当有名。这是一间有如百货公司和超市平面合体的大型购物中心,从食物到结婚戒指等都买得到。
当然,上条当麻不可能一个人来到这种地方。
「在那之后」发生某些事,某人将他搬到购物中心后方肉品加工厂的调理台上。不过那人是谁?说穿了,上条根本没有自己跑来这里的记忆。进入常盘台中学为止他还记得。她们怎么样了?御坂美琴和另一个人……?照理说应该还有个人,却怎么也想不起那人的长相和名字。与其说是打不开抽屉,感觉更像是手伸不进柜子和墙壁之间的缝隙……
上条倒地、翻滚、呻吟,拚命地试图让脑袋运作。
然而答案主动从彼方到来。
「嗨,上条当麻。看来你还是老样子过著受右手眷顾的坎坷人生,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还记得上方传来的少年声音。
拥有另一只右手——理想送别的少年。
不,那只右手遭人砍下抢走,照理说已经被剥夺「资格」的少年。
上里翔流。
「……你为什么……?」
在无力起身的状态下,上条拖著身子试图与近得让人意外的声音主人拉开距离。
相对地,上里翔流虽然穿著可能是从这家店弄来的泳裤,却没流一滴汗地这么回答。
「没什么为什么,只是因为你差点被『那个家伙』干掉,我才不得已伸出援手喔?不过嘛,实际出手的是去鸣和府兰,所以我也没打算要你感谢我就是了。」
「……」
上里也说了同一个词。
「那个家伙」。
没错,率领大批元素,献祭「水晶之塔」找出敌人,并袭击常盘台中学的「那个家伙」不是上里翔流。
上条当麻沉默不语,以目睹某种恶心物体的眼神看著上里的右手。
他的右手照理说已经被砍断,那里却有只手掌若无其事地存在。
只不过那只手没有「理想送别」。不仅如此,它甚至不是少年的手掌。怎么看都像女性的纤细五指,上头还残留著半剥落的指甲油……
「啊,这个?」
随处可见的平凡高中生,若无其事地将右手举到面前握紧又张开。很显然地,这证明他的意志能传达到指尖。相对地,手腕附近则像缝补布娃娃一般用粗线随便缝合。
「因为在把那该死的玩具拿回来以前,伤口需要有个『盖子』嘛。只是带著回敬的意味捡来用罢了。」
「……」
上条自认是个能接受移植内脏的人。如果这样能使得难治之症痊愈,让人可以自由地在太阳下散步,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然而,将「抢来」的器官就这样接上去则另当别论。他已经亲眼见识过这种让人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景象。
某个少年,以及某个女性。
彼此交换右手,宛如眺望旗帜般相对的两个狂人。
换言之,能够歼灭众多「魔神」的理想送别,目前属于那个女人。
上里有某根筋不对劲。
是因为摆脱了他一直嫌恶的理想送别吗?
如果摆脱之后变成「这样」,对于这人来说,「普通」与「平凡」的定义又是什么?
「木原唯一。」
拥有女子右手的男人,撂下这个词。
「不必拿回理想送别。砍下来后用槌子砸烂也无妨。可是,我不想看到『那玩意儿』变成那个女人的东西。」
「木原……」
上条复诵似的跟著咕哝。
尽管有种脑袋被陌生手掌摆弄的恶心感——
「木原唯一,没错,就是她,『那个家伙』……!」
尽管只是片段,记忆依旧连起来了。
某人给出提示后,自己和御坂美琴一起回头。眼前是率领无数元素的恶魔。和上里一样将右手换掉的女子。
背部窜过一股寒意。
记忆缺漏的部分带来沉重压力。
「在那之后发生什么事?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跟我在一起的那些女生怎样了……!」
「不要一次问那么多,照顺序来吧。还有你能自己站起来吗?因为这里是最容易屏蔽的地点,所以姑且让你睡在这里,不过我倒觉得这样容易感冒。换个地方没问题吧?」
「……」
上条的动作缓慢笨拙,但没有借用任何人的力量,纯靠自己勉强起身。
他充满戒心地跟在上里后面,穿过一道门之后便是巨大的生鲜食品卖场。尽管气温急遽上升,但这里似乎还有电,墙边的生鲜蔬菜陈列架吹出冷冽的气流。追根究柢,这种大型店铺基本上没有窗户,要是停电,无论白天晚上都会变得一片黑暗。刚才的肉品加工厂也一样,照理说在视野得以确保时,就已经证明有电,但上条的脑袋当时连这点也想不到。
架上除了生鲜蔬菜以外,还有肉、鱼,以及盒装的现成菜肴,没有什么看似遭到掠夺而空出来的地方,显得很乾净,不过走在前面的上里头也不回地这么说道。
「购物中心在丧尸片之类的作品中是常客,但实际上没那么好。虽然有大量食物,却吃不完那么多,生鲜食品类差不多也该开始腐坏了。一旦它们成为病原菌的温床,事情可就麻烦了。」
和窝在暗处的上条他们学校、靠智慧与技术创造生活物资的常盘台又是不同的意见。以上里的情况来说,则是物资过多,吃不完只能放著腐坏。烦恼的类型完全不同。
「不过仓库的大批矿泉水,似乎只要不开瓶就能在常温下保存一年以上;如果靠罐头、调理包、冷冻食品之类的东西应该能持续坚守下去,不过愈是远离新鲜的东西,就愈会让人感到枯竭对吧。」
一些摆放蔬菜的空隙中,插著板块巧克力与糖果盒。想来是为了避免在高温环境融化而采取的措施吧。
「热相关的安全装置则是意外地有些麻烦。因为这种高温,所以明明没有问题却会判断出现异常而关闭瓦斯,导致做菜时经常弄得半生不熟。果然光靠计算还是不行。如果不好好实地学习,可能想打出起死回生的一招却反过来咬到自己的手。」
「你说什么?」
「哈哈!抱歉,右手是和那个女人借来的。」
「不对,打出一招又咬到自己的手?这话是什么意思?」
元凶应该是「那个家伙」——木原唯一才对。
用大热浪将人们逼入绝境,将元素派到阴暗凉爽的地方,不留空隙地持续折磨学园都市的大家。更利用「水晶之塔」引出能够抵抗、反击的人物与势力,投入大批战力歼灭对方。
难道不是这样吗?
为什么会在这时冒出「咬到自己的手」这种话?
既然如此。
「啊,你或许会有些误解,这部分我原本打算找个地方坐下来谈就是了。」
相对地,上里翔流则是答得十分悠哉。
给了个糟糕透顶的回答。
「说穿了,大热浪和元素的起因根本不一样。木原唯一只是散布大量元素而已,和微波无关。当环境的温度超过摄氏四十二度以后,元素的活动力会开始减退。这点已经由负责鉴识的绘恋调查过,不会有错。」
「啊?」
上条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所以就连阻止对方说下去都忘了。
「实际上是我们为了阻止元素行动,才对城市照射大量微波,藉此压制它们喔。」
2
「喔,老大。那个小鬼总算醒啦?」
这个口气粗鲁的少女声音,来自屋内的美食街。可丽饼、茶泡饭、拉面、炒面、章鱼烧、盖饭、汉堡等垃圾食物店家沿著墙的两边排列,不过似乎已经没什么分隔了。头发随便剪得像狐耳的少女,擅自跑进厨房烤起磅蛋糕。顺带一提她穿著白色比基尼。尽管隔著柜台看不见全身,但她腰间似乎围著一条红色的沙滩巾。瓦斯炉能用,也就表示这一带并非使用市内瓦斯管线,而是用桶装丙烷……如果能顺利集中从天而降的微波,或许能像太阳能炊具那样不靠火种点火。
不,说不定他们就是这样取得电力。比方说在屋顶上弄出一整片拋物线花园等等。
「话说回来,想办法处理一下暮亚啦。她和这场大热浪严重不合,好像很多地方变成褐色喽。那样是枯了吗?暖化果然很可怕耶~」
朝她调转锅铲所指的方向看去,能看见一名拖著宽松白袍的娇小少女拿著玩具浇花器,白袍底下是两件式的花边泳衣。地板上则是穿著树叶泳衣的眼镜少女,奄奄一息地让别人用水淋在头上。
「呜……呜咕……还要,人家还要……」
「其他人都去家庭菜园区搜刮了,你就再忍一下吧。记得曾经在电视上看过,有种能在旅行时自动替观叶植物浇水,看起来很像点滴的创意商品,不过具体的名字想不起来……」
除了她们之外,另外还有团东西看起来就像被渔夫网中的巨大水母——那是半透明的雨衣。趴在美食街桌上的人影,慢条斯理地撑起身子。那是个将银色长发在头部两侧盘得像菊石一样的少女。
灭绝犯,去鸣。
上里翔流的义妹。
她一副被吵起来的模样,用倦怠的声音向上条打招呼。
「……嗨。」
「看这个样子,你顺利地重做了一具身体是吧……」
灭绝犯那身堪称注册商标的雨衣前襟敞开。
而且不知为什么底下穿著白色学校泳衣。
「我说你啊~都穿泳装了还包那么多层是怎样。」
「啰唆,我也有我的理由嘛。」
「反正是什么战斗用的简化躯体所以没特别做出『隐藏地带』,为什么还要……」
「……………………………………………………………………………………………………………………………………………………………………………………………………………………………………………………………………………………………………………………………………」
「喂,灭绝犯,为什么要意味深长地沉默这么久?咦?啊,难道说那是认真模式的等身大躯体吗?也就是说,上面……有?讨……讨厌啦!去鸣小姐,那个,我对女生的泳衣不太清楚……不过胸口应该不会有两个附钮扣的内袋吧?这么一来到底是什么东西从里面……」
「你真的很啰唆喔!话说回来为什么明明是学校泳衣,还会像这样让什么凹凸浮出来啊!人家本来很相信学园都市的科技耶!」
小麦色少女连忙趴回桌上,主要是将自己单薄的胸部一带压在桌面上试图防御。
顺带一提,虽然答案想必是梦想与浪漫的产物,不过这部分还是保持沉默好了。让灭绝犯生气不会有任何好处。
或许是因为两人自然而然地产生一段高密度对话吧,上条也坐到同一张桌子旁。上里虽然瞄了稍远处的座位一眼,但还是认命地跟著坐下。
然后哥哥对妹妹说道:
「不是内里的问题。说穿了是因为泳衣尺寸太小吧?都要撑破喽。」
「哪……哪有,人家穿得下啊!没有逞强啊?你……你是说我的腰部一带有重大危机吗白痴臭哥哥!」
「说实在的,去鸣你是自制改造人,哪来什么胖瘦的概念嘛。看你一下子拉拉肩带弄得啪啪响,一下子又是把手指伸到屁股后面,不就是因为泳衣卡进缝里吗?」
「这种细心算哪门子平凡啊!为什么你这家伙都观察些不该观察的地方啊——!」
满脸通红的灭绝犯气急败坏地大叫,没有特徵的少年则是挥挥手,一副嫌烦的样子应付她。
这情景虽然随处可见,可是少年的右手被砍断后接上另一个女人的右手,而且在同一桌的人还是灭绝犯。郁闷力量已经超越莎士比亚踏入杜斯妥也夫斯基的领域。让人忍不住想质疑起「什么叫做随处可见的高中生?」这个最根本的问题。
「那就告诉我最重要的事。常盘台中学那些女生怎样了?她们没事吧?」
「看到你顺利走在后宫之路上真是令人欣慰。不过这部分麻烦问当事人。实际出动的人是去鸣。」
「啊?」
因为炎热而有些恍神的褐色少女,摇摇她小巧的头说道:
「如果是问在那里的观众,那么我全都搞定喽。可是啊,严格说来应该讲『没逮到木原唯一』才对。如果你们傻傻地去破坏『水晶之塔』,那个女的就会趁机出手,这点显而易见。只要她专注在常盘台上头,要从旁咬住她就轻而易举……我们原本是这么认为,不过现实没那么简单。」
「先等一下……」
上条咽下口水,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来回打量这对兄妹。
「你们一开始就知道?你们明知道这样下去,御坂她们会被木原唯一袭击,却坐视不管?开什么玩笑!」
这样不叫「出手相救」。
将运钞车的GPS信号传给强盗集团,再将驾驶从冒烟车辆的驾驶座拖出来,这样算不上「出手相救」。
上条想起腿被瞭望台钢骨压住的少女。她的腿确实骨折了。尽管如此,她依旧忍著痛楚想告诉上条等人真相。为了不让更多人牺牲,少女将希望托付在上条与美琴等人身上,然后才失去意识。她的努力、尽心、认真,彷佛全都被否定了。
相对地,上里显得无动于衷。
灭绝犯则像个遭到父母责备的不良少女般嘟起嘴,微微别开目光。
「……对不起啦。」
「原不原谅接下来才要决定。所以呢?这场闹剧是怎样?该不会要等到出人命吧!」
「放……放心啦!我可是灭绝犯,对于人的死亡比你这种正常人更在乎喔。哼哼,杀人时要认真才算得上一流的享受,哪能用会把野山药拔断的粗鲁方式采收啊。」
「去鸣————!」
「对不起人家不开玩笑了!」
她吓得都要跳起来了。
「可……可是可是真的没事啦。虽然木原唯一逃走,但是陪在她身边的元素都消耗掉了。她也是有够蠢,居然踩进自己设的陷阱。一来当成目标的维修厂似乎已经毁了,二来木原唯一特别执著的A.A.A.也没了,她应该不会再接近常盘台吧……我……我说啊,哥哥你也讲几句话嘛今天这人有点可怕耶!」
褐色肌肤的灭绝犯慌乱地挥舞著双手,然后不知为何开始拉扯起上里的手臂。相对地,穿著泳裤的上里,则是无奈地把(女人的)手放到头发上。
「……为什么你比我还像这孩子的哥哥啊,连我都没办法让去鸣这么听话耶。趁现在搞不好能让她克服没辙的青椒喔?」
「梦话之后再说。去鸣,你应该知道御坂美琴的长相和名字才对。她怎么样了?不准说不知道。」
「……倒不如说是她咬著我不放,让木原唯一逃走,大概有一半要算在她头上。既然还有力气乱开炮,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去鸣?」
「知道了啦!我不会再说那些千金小姐坏话!大家都平安无事!你这人真的一扯上其他女孩子就变得很凶耶,你是我哥哥吗!」
当场举双手投降的褐色少女,眼角甚至隐约浮现泪水。
听到这里,上条肚子里积蓄的力道总算稍微舒缓了点。
她们还活著。
不是从尸横遍野的瓦砾中拖出上条,再把他带到这里。光是知道这一点就意义重大。
(……可是上里他们没把我留在常盘台。美琴的A.A.A.明明能飞上天,却没有追赶抱著我逃跑的上里他们。)
损害情况不明。常盘台的设备、设施,或许已经被破坏到能保住性命就该偷笑的程度。
除了上条自己的学校外,现在常盘台也令人在意。尽管没有因果关系,但这么一来上条简直就像死神或衰神。他所停留的地方先后瓦解。
(不,不对……是我只看到这些地方,其实很多地方都已到了极限。或许此刻就有某间学校或避难所正在瓦解当中也说不定。)
去鸣一脸尴尬地别开目光,将拇指伸进白色学校泳衣的肩带底下,弄出啪叽啪叽的声音转移注意力,像个一再对父母道歉却得不到原谅而闹别扭的小孩……上条虽然没有自觉,但他也开始在想——自己的脸真的有那么凶吗?
他深吸一口气、吐出,然后重启话题。
「……在那之后过了多久?老实说,我们原本以为搞定『水晶之塔』就结束了。如果大热浪继续下去,各个孤立的学校可能会崩溃。」
「这里没有窗户可能难以判断,不过现在是凌晨三点。捡到你时应该不到傍晚六点吧。换句话说过了九个小时。你没有一睡好几天,放心。」
「都说这么清楚了还不懂吗,白痴?我说马上把你们搞出来的大热浪——那个叫什么微波的东西搞定啦……」
现场的气氛有所转变。
对于上条低沉话音有所反应的并非上里本人,反而是周围的少女们。数道有如利刃的视线射来,但上条也没有移开目光,只是盯著中心人物上里翔流。
上里自己说的。
木原唯一放出来的只有元素,大热浪是他们做的。
这种玩笑不能开。如果是在那个堆满障碍物的阴暗校舍里,就算当场来个公开处刑都不足为奇。
「所以我就讲了会解释一切,麻烦不要自顾自地下结论,把愤怒的矛头指过来……」
「你会给个听完之后就能让人接受的解释吧?」
「当然。」
上里耸耸肩。
「首先是大前提,这场大热浪——洒在整座学园都市上头的微波,是我们家府兰做的。她自称UFO少女,又是脖子上插著端子,又是搭著巨大气球在空中飞,又是搜集全世界的无限电波,总而言之活动范围很广。你把这个现象想成是她的绝技——完全手制太空站引起的就好。」
「……」
上条不由得看向瘫在桌上的褐色少女。又一个。记得她也是和学园都市无关,完全靠自学将自己身体更换为人工物体的手制改造人。
「怎……怎样啦,就像拍打我也不会掉什么东西喔……我一点也不好吃啊!」
看见灭绝犯不知为何像只被逼入绝境的小动物一样把双手放在头上不停颤抖,上条叹口气将目光转回上里那边。
「所以呢?换句话说只要那个叫府兰的切掉开关就行了吧。为什么做不到?你想说你不晓得学园都市里发生什么事吗!」
「……刚刚说过绘恋找到能有效应付元素的对策吧?我反过来问你,你觉得把微波关掉会发生什么事?」
「问我会有什么事……」
上条反而疑惑起来。
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啊?只要让你们擅自弄出来的大热浪平息,受苦的两百三十万人就能解脱。水和粮食的争夺战也会消失。更不会因为中暑和脱水导致生命危险。
世界上并非每个人都像上条他们这样积极行动。不是每个人都能确保水和粮食。比方说那些无力的小学现在怎么样了?虽然听说他们的储备物资比中学、高中来得多,但如果已经被逼得连这种事都没注意到呢?
可是主谋这么表示。
连一秒的犹豫都没有。
「木原唯一的元素,会淹没整个学园都市喔。你真的以为光靠简陋的防御工事就能挡住它们吗,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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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顿时变得一片空白。
对,没错。确实有些不对劲的地方。有计画建构防御体制的常盘台中学姑且不论,上条他们学校只是挪动现场的桌椅,把看得见的门窗全部堵住而已。如果元素真的找上门,大概就算是最弱小的一阶——三公尺左右的元素也能轻易突破。更别说如果让六阶的一百公尺级肆虐,街道根本连影子都不会剩下。
不过实际上并未如此。
不知为何上条等人还活著。
接著他想到,元素喜欢躲在阴暗凉爽的地方。他原本以为是幕后黑手用大热浪夺走生活圈,再放出元素袭击避难所弥补不足之处。可是,如果大热浪和元素出自不同人手中呢?这么一来就失去了「计画性」。元素也有可能真的只是为了避暑,才会窝在阴暗凉爽的地方。
换句话说,大热浪虽然没有造成致命伤,但依旧妨碍了元素的行动。
像死神一样的大热浪,其实是在保护大家……?
上条不由得摇头。他甚至觉得,彷佛脑中闪过这种可能性都是种冒犯行为。
难以置信的心情与不愿相信的思绪彼此抗衡。
「如果没有大热浪,让木原唯一放出的元素正常发挥功能,它们的势力应该会膨胀到五六十倍。学园都市大概撑不到半天就会遭到压制吧。」
所以,继续对答案的人是上里。
面对始终停留在同一个地方的上条,领先一二十步的少年残酷地继续说下去,将上条等人的努力改写成闹剧。
「要是变成那样,木原唯一不会手下留情。这场鬼抓人……不,应该说捉迷藏吧。目标当然是我,但是如果找不到,她就会想办法让我变得好找。好比说,如果目标躲在人群中,那么不惜除掉所有人也要达到目的。街上发生了什么事?小孩、老人、孕妇、病人怎么办?我们当然也很在意。尽管在意却别无选择,所以只好这么做。毕竟要是我们袖手旁观,显然所有人都会成为元素大军的饲料。」
「……」
上条没看上里,而是转向去鸣。
从裸身穿雨衣改为白色学校泳衣套雨衣(虽然实在叠太多层让人莫名其妙)的灭绝犯,耸耸肩表示:
「哥哥说的那些不是在吓唬你,虽然听起来很欠揍。可是上条,你那只右手尽管碰上元素堪称无敌,却不适合对付团体。如果二十三个学区全都同时冒出大量元素……好啦,你觉得你能救到几个人?」
「木原唯一……应该也是学园都市的人才对。」
声音颤抖……不,显得有些呼吸困难的上条,勉强挤出这句话。
「如果她是因为『大人』的理由而采取行动,需要做到这种地步吗?她能这样做吗?如果一切顺利,学园都市应该会变成血海与废墟吧!」
「我哪知道。」
上条冷冷地说道。
「说穿了,她可是把我的右手砍下来接到自己身上的疯子。她会为了那个可恨的理想送别做到这种程度喔。我不晓得学园都市的体制有多稳定……但是控制得了那种怪物吗?说不定你们那边的高层,现在也因为把她放出笼子而大为头痛。」
到这种地步了吗?
状况已经失控到这种程度了吗?
一开始,上条他们以为只要忍耐下去就好。只要确保短期内需要的饮用水,避免栖身于同一个避难所的人起争执,之后「大人」就会解决问题,可以把棒子交出去。
然而,如果上里说的没错,事情就截然不同。
「大人」什么也做不到。如果发生问题时上里等人没有设法反制,学园都市就会化为血海与废墟。而且即使就这样等待下去,也不会有人伸出救援之手。没什么人上人,「大人」也一样乾渴,一样害怕。
只能自己来。
否则事情不会结束。
所以上里才做出冷酷的决断。就连原本想劝谏上里的去鸣,同样选择容忍牺牲而要用最短最快的途径收拾掉木原唯一。因为他们知道,如果没人出手了结,这个地狱就会永远持续下去。大热浪——庞大的微波一旦关闭,元素将大举涌出;即使不关,学园都市里的人依旧会因为高温倒下。要在这两个倒数计时结束前,替地狱划下休止符。
上条让疲惫的身躯往后靠,望向天花板。
脑袋里一团乱。这几天建立起来的常识与前提接连遭到颠覆,一再更改,感觉就像有人在自己脑中乱搅一通。
即使如此,他依旧挤出这句话。
「……抱歉。」
「我又不是要你赔罪。」
上里乾脆地这么回答。
「幸好绘恋发现的条件是『元素害怕高温』。如果它们怕的是强酸或光化学烟雾这类东西,就连我们也有危险。」
说著,上里将几张照片扔到桌上。看起来不是以专用网片印出数位影像,大概是没用上什么复杂电子零件的即可拍吧。
地点……应该是某个地下区域。周围只见粗大的柱子与混凝土墙,似乎是隧道。底下有铁轨,说不定与地铁有关。
主要摄影对象是一阶——三公尺长的元素。状似拟态成树枝的竹节虫。
照片有好几张。
同样出现在里面(不时还对著镜头做出V字手势等动作)的人,主要是拖著宽松白袍与黑色长发的绘恋。
从远处以造型近似金属制大型水枪的手制火焰喷射器让元素烈火焚身;稍微降低火力丢出汽油弹;再降低一点泼出整锅滚水;或用复数煤油炉围住元素等照片。
没有尽快击破最先碰到的那一只,而是留它一条命下来尝试各种方法,降低规模,看起来就像在冷静地分析做到哪种程度会让它停止动作,以及这么做的最低消耗。
冷静,但是恐怖。
这和发疯似地狂殴元素又不一样。常盘台中学的千金小姐同样会用台车将元素残骸运回去,但也有所不同。这么做就像让虫子活著,却将它的脚和翅膀依序拔掉一样诡异。
「……顺便问一下,你们什么时候发现的?」
「至少比你早。」
老实说,上条直到现在还是难以接受。这场大热浪,这场让人们受苦的灾难,居然一直在保护学园都市众人的性命。然而现在没空拘泥于成见,剩下的时间太少。原先根本没人想过「水晶之塔」之后还有难关。所以,已经无暇讨论是否难以接受了。如果不追求效率,尽可能快点解决问题,「两百三十万人全灭」这个最糟糕的倒数计时就会走到尽头。
所以他吞下去。
即使突兀感强烈得像在吞混凝土块一样,仍旧硬吞。
没空吐出来,更别说吐出来等于浪费时间。
上条将目光从天花板拉回正面,重新对最强最恶的兄妹开口。
「……为了帮助大家,我该怎么做?」
3
「不用说,问题的核心是木原唯一。可是如果知道这家伙躲在哪里,就不用费那么多力气了。」
听到问题的上里这么回答。
「所以我们看上那个像在炫耀的『水晶之塔』。那是反制用的拟饵。它不是用超音波或电磁波,而是炫耀似地特别用可见光信号闪烁,咬饵的人就会反过来被木原唯一盯上。尽管等了数天,但力量足以发动攻势而且不怀疑那可能是陷阱的,实际上只有常盘台中学,也就是之前你所待的那所名校。」
「……」
「别瞪我啦。实际上,她们做得很好。如果常盘台没采取行动,我们就逮不到木原唯一的尾巴,这点也是事实。」
然后,上里翔流进一步深入分析。
「木原唯一逃走了。可是她只要露脸,就会成为重要的线索。前来的方位、出现地点、失去踪影所需时间、逃走方向、该方向上的重要设施……只要沿著这些去找,自然能锁定几个对象。最重要的是,对木原唯一来说元素等于棋子。为了不让身为国王的自己被拿下,势必会在周围安排许多棋子。就算对手是狂人也不需要放弃思考。这种时候,老实地选择最合理的路就好。这条路上待起来最舒适的地方,就是木原唯一的藏身处。」
「那是哪里?我们已经没时间了。」
「最坚强、最牢固、最确实、最安全的地方。」
上里唱歌似的说道。
然后讲出结论。
「学园都市第七学区,通称『没有窗户的大楼』。那里的正下方最可疑。」
「没有窗户的大楼」。
它的正下方,也就是地下空间。
……一个上条无法想像的世界。那栋据说连核武都能承受的「没有窗户的大楼」,上条在解救不死身少女芙萝兰·克洛伊杜尼时曾在墙上开了个洞,但那充其量只是地上部分的表层外墙,没有影响到地下。更何况,他也不认为同一招能用上两三次。
「……如果是真的,要怎么进去?搞不好连接近都办不到喔。」
「就是因为烦恼这点,我们才会像这样原地踏步,不过木原唯一都带著那么巨大的元素进出了,这么一来必然有某种方法。除非是要依赖空间移动系能力者的完全密闭空间。」
「那在找出答案之前都得待机?时间站在那个女人那边,如果要比耐性,我们只会等到渴死!」
「这点我当然明白。木原唯一本人想必也很清楚自己的优势。」
上里叹口气,继续说道:
「……还好,她的内心还没发展到完全唯我独尊的程度。换句话说,她某种程度上还是会注意周围的状况。毕竟如果不是这样,她根本不会设下『水晶之塔』这种陷阱等别人出来嘛。即使占据这么大的优势,她依旧忘不了败北的可能性……不,恐惧。她不会掉以轻心。她是那种即使某天突然得到一百亿圆也会像往常一样吃生蛋拌饭的人。某方面来说很可怕,但就是这点有机可乘。」
「换句话说?」
「既然我们不知道开门的方法,那么让她开就好。死亡的恐惧、败北的可能性——只要有『某种东西』能引发这种感觉,她就无法留在原地……毕竟要逃跑就得从内侧开门对吧?离出发剩不到一小时。如果不想把收尾让给别人,你就要做好觉悟。」
4
预定上午四点出发。
尽管元素喜欢暗处,天亮前是它们活动频繁的时间带,不过一来尽快解决比较好,二来上条等人的目标并非元素而是木原唯一。尽管她是否过著白天清醒晚上就寝的规律生活令人怀疑,但袭击挑在深夜清晨似乎是基本原则(?)。
这么一来,就多出了点时间。上条不太确定是该尽可能小睡一下,还是趁现在做些柔软操让身体放松。
话又说回来——
「……这么一看,还真是多耶。」
穿著海滩裤的上条,忍不住在宽阔的商场里嘀咕。
此时,四处都听得到女孩子的娇声。
「咦~琉华她刚刚是不是去倒垃圾啦?」
「所以说!那不是垃圾,过期杂志是贵重的资源……!」
「话说冥亚你都死掉变幽灵了还坚持什么啊?单回完结漫画?」
「把那些自称时尚领袖自信满满宣传错误减肥方法的黑历史拿来嘲笑是人生乐趣!网路文章一下就会消失,纸本媒体是珍贵资料。所以说琉华!我的宝物在哪里!不要夺走别人『哼哼哼你再怎么假装博学我一样很清楚』的优越感~!」
明明没有像样的客人也没有像样的员工,却完全不会显得冷清。明明是深夜,却没有夜阑人静感。简直就像校外教学的晚上,即使到了熄灯时间,兴奋之情依旧没有冷却。上里势力,总数一百人左右。考虑到先前所待的常盘台中学大约两百人,相当于半个学校的人追随一名少年。这和社群网站留言栏旁边的数字不一样。光是一个地方真的聚集这么多人,就能产生相当庞大的「压力」。
上里翔流的世界。
他所看见的缤纷色彩。
食品卖场、服饰店、唱片行……总之商场内各个地方都成了小孩子的游乐场。有些女孩坐进搬货用的手推车;有些女孩将静止的电扶梯当成溜滑梯;还有人把儿童用的充气泳池摆到通道上。会让人以为自己迷失在美国等地的喜剧片世界里。
站在走廊正中央的上条,突然注意到什么似的抬头望向天花板。
「喔,定点空调。」
看似大型通风管的管路拉出一条分支,开口对著这边。这器材不是用来冷却整个空间,只让冷风吹向特定区域。除了矿山、工厂之外,最近还能在拉面店的厨房等处看见。
据说大热浪的真面目是微波,那么应该只要搞定一些条件就能使用机器吧。毕竟他之前都是在将近摄氏六十度的炎热地狱中漫步。一旦沐浴在人工冷风之下,自然会停住不动。
这时——
「嗯!」
旁边传来抗议的声音。
仔细一看,有个屁股坐在儿童用充气泳池里,将裸露手足伸到池外的娇小妹妹头少女。粉红色的毛料外套前襟大开,底下则穿著比基尼。从左胸的兔子图案没有扭曲可知,那里平得让人感到悲哀。池外有个处处伸出神秘天线而且塞得很满的灰色背包,大概是私人物品。
看样子是兜帽上有兔子状天线的她先到一步。
上条连忙让开并道歉。
「抱歉抱歉。」
「……知道就好。」
尽管看上去相当柔软的脸颊还是鼓著,但兔子天线少女挪动了屁股的位置,有如放下椅背似的将头往水中倒去。她吐气让水面冒泡的画面,看上去就像小孩子对插著吸管的汽水恶作剧。
上条叹口气准备离去……不过他注意到一件事。
儿童用充气泳池旁,为了不要弄湿而放在那里的鼓起背包。
背包侧面有个小小的名牌。
那究竟是姓还是名,上条猜不出来。因为,上头只写了圆滚滚的两个字。
上头的字念起来是这样的。
FURAN。
「……FURAN?」
「嗯?」
「你就是上里口中的『府兰』吗?那个用微波产生大热浪的太空站拥有者……?」
穿著粉红色毛料外套配比基尼的少女没回答是或否。
应该说,她以手指把玩外套的红萝卜型绳尾扣,光滑的脸颊微微泛红,视线望向他处,注意力完全放在别的地方。
「讨……讨厌啦,上里说的吗?他果然很注意我呢,呵呵。」
「不是那个啦,你们那种像蛞蝓一样的互舔根本不重要!怎么,该不会你就是像这样受到上里那家伙拜托之后才红著脸引发这么大的骚动吧!」
依然没有回应。
少女只是像用吸管玩汽水般在水面吹出泡泡。
总觉得这种人要是能给出个明确的答案反而显得很恐怖。
那个混蛋搞不好真的能毁灭世界,而且只需要一句「这是我毕生心愿」之类的台词。
另一方面,只沉到嘴巴的娇小兔子天线少女,再度挪动屁股位置让嘴唇离开水面。赤脚的她晃著伸出池外的双腿问道:
「什么事?」
「呃,没有啦……」
这么说来,把她找出来又要做什么啊?上条自问。不管怎么说,这让他有种遇到名人的感觉,所以才会想都没想就出声确认。
让茵蒂克丝和吹寄吃尽苦头的大热浪,毫无疑问是这个兔子天线混蛋做的好事。然而根据上里表示,若不是府兰的广范围微波攻击压制,现在学园都市恐怕到处都是元素。
上条自己就数次惨遭元素痛殴。
而且他也明白,之所以赢不了元素,不是因为准备不足。即使没有大热浪而能以万全状态挑战,也无法保证必胜。更别说如果城市各个角落同时爆发惨剧,单靠上条一个人根本无能为力。不管再怎么挣扎,他的身体终究只有一个,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少女是救命恩人……他这么认为。
话虽如此,却还是无法老实地表达谢意。
心情复杂。感觉就像撞见贩卖器官的业者一样。确实有人因此得救,但站远一点眺望全景时,恶的部分却比较显眼……
「哼。」
也不知府兰是不爽上条的态度还是单纯厌倦等待,她再度挪动小巧的屁股把头倒回充气水池里,然后吐出许多气泡。
一脸不开心的兔子天线少女说道:
「……没关系。只要上里能了解我就好。」
这句话也是上里翔流所处世界的象徵吗?
即使聚集了上百人,人际关系依旧很单纯。少女们的关系并非像蛛网般处处相连,全都是直线。尽管会连结到上里这个中心,横向联系却十分淡薄。说穿了或许比较接近「有共通朋友的陌生人集会」。
「不过从你特别说出口这点看来……」
「唔。」
「果然还是个会在意周围眼光的胆小……好冰!不要用脚踢水!话说回来是一直待在定点空调底下才会让水这么冰对吧,可恶的上流阶级!」
「嗯……嗯!」
少年切身体会到,在这种状况下冷水虽然是至宝,但突然泼在已经习惯炎热的身体上依旧是种伤害。而尽管是都市传说等级的未确认情报,但他曾听说过,遮住眼睛再把霜淇淋戳到赤裸的胸膛上,能够让人惊吓致死。从体会到的诡异胸悸看来,传说大概没讲错吧,上条心想。
刺猬头正想逃离现场,脚下却在此时一滑。
当然上条并未习得剑道那种滑步。
他是踩到府兰洒在地上的水。
视野天旋地转。
当他觉得不妙时,已经太迟了。
噗通!上条当麻一头栽进儿童用的充气泳池正中央。
或者也能说,撞向几乎躺成大字形的娇小兔子天线少女正中央。
5
防锈喷剂。小钢珠组合与袜子。闪光警示灯。拔钉器。美工刀。瞬间胶与塑胶垫。化学纤维绳与罐头……
「又塞一堆东西进去啊。」
听到上条当麻这么说,正把架上物资一样样放进大号托特包的上里讶异地看向他。
「我才想问你,你打算手无寸铁地面对敌人啊?」
「我怕拿些奇怪的武器可能会伤到自己嘛。」
「……是这样吗?算了,考虑到你那种不明确划分敌我界线,甚至会将敌对者也纳入考量范围的心态,高杀伤力说不定反而碍事。」
上里说得轻描淡写的同时,用一只手提起托特包。即使只是旁观,也能看得出那个袋子相当沉重。
「那样没问题吧?」
「嗯,虽然缝得草率,不过动手的毕竟是暮亚。连得相当紧喔。」
上里轻轻扭动自己提著袋子的手。
「更何况,就算这只手掉下来,它也不是我的。既然木原唯一抢走我的『理想送别』乱来,那么我也该收点租金。」
那只右手,看上去就像小孩硬是把肚子破掉的布娃娃缝起来一样。
明显看得出肌肤质感不同,轮廓较为纤细,指甲上还留著鲜艳指甲油的女性手掌。
「……我碰到一只会说话的狗。」
「?」
突然冒出这句话,让上条一脸搞不清楚状况的表情。
上里似乎也没有特别要对方理解。大概是觉得主动说出这件事就有它的意义在吧。
「不久前的事,就在和你对决之后。A.A.A.……是叫Anti Art Attachment吗?那只奇怪的狗带著那批非常夸张的兵器。当然我狠狠地修理了它一顿,毕竟那时不出手就会被干掉。想来那就是『开端』。价值观因人而异,会基于什么理由将世界放上天秤也随之不同。可是,我没道理奉陪。既然对方擅自将世界摆上去,那我也会用同样的逻辑回敬。」
「我问你。」
上条忍不住发问。
「你和木原唯一了断之后要怎么办?呃……像是右手的事。」
上里原本应该相当排斥「理想送别」才对。假如成功阻止这东西被木原唯一恶用,那么之后呢?要接回右手,重新和这股强大的力量作伴吗?还是打算就这样带著木原唯一的右手活下去呢?
「我倒是想问你。你和特殊右手作伴的时间应该比我更长才对……那么,你知道这只右手从哪里来,之后又会去哪里吗?」
「……去哪里?」
「老实说吧,我对『理想送别』已经没兴趣了。即使它在木原唯一死的时候跟著消失,我也觉得没差。」
耸动的话语从平凡高中生口中吐出。
也可能青春期少年总是随口说什么死啊杀的,会将这些话当一回事的上条才奇怪。
「然而,那东西好像是会从人转移到人,或是从物转移到物吧?如果是这样,单纯消灭木原唯一不代表事情结束。就如你所知,『理想送别』的力量强大到可以称为邪恶。不能让那种东西下落不明。一来要是落到比木原唯一更疯狂的人手里,不会有什么好事;二来如果让一个不长脑袋的笨蛋得到,光是拿来随手乱挥就会造成相当大的损害。」
没错——他轻声咕哝。
「……就像我一样。」
「……」
上条一时无言以对。
自己的下一个。死后的事……老实说,在这之前他完全没想过。毕竟他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会这样或许也是理所当然。只不过,这问题的确不能忽视。上条的「幻想杀手」虽然没有上里的「理想送别」那种直接破坏力,但随著使用方式不同,也可能对科学方与魔法方两边都造成很大的影响,好比说「弄坏了某处的秘密封印」之类的。身为日本的高中生,在顺水推舟之下或许终究只会做到「这种程度」。不过,如果下一个拥有者是个有恶魔般头脑的邪恶人物呢?事情会变得如何,又会产生什么样的责任……他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吗?
「我想消灭那种力量。」
上里明确地这么表示。
「我原本还在想,搞不好你心里已经有底,不过看你的反应似乎并非如此。这么一来,大概得暂且带著那只右手漫游世界吧。」
「你……」
「当然,前提是从一心复仇变得有所动摇的我,即使摸到那只右手也没有被抹消……彻底否定得自『魔神』的力量才算是成就复仇——说实话,如果能将意念专一化成这样就好,但我毕竟看不见自己的内心嘛。」
这就难说了,上条心想。
上里翔流缺乏感情起伏……或者该说他不是那种语气激动的人,所以有些地方让人难以了解。可是,现在的上里真的只是对「魔神」恨意的集合体吗?如果让他看见变成十五公分的欧提努斯,他还会想毁了对方吗?上条没有自信,答不出是或否。
上里似乎也没要求别人给他个明确的答覆。
「时间到了。差不多该开始喽。」
「啊,嗯。」
上里单手提著沉重的托特包,上条则站到他身旁,一同走在商场的通道上。
「……我原先一直认为,会有这么多人聚集在自己身边,都是那只右手的错。」
「……」
「不过并非如此。失去之后我才明白,你说的理论,她们用行动证明了。即使没有什么特别的右手,我的世界也不会崩毁。」
「上里?」
「谢谢你。虽然很难判断这到底是太早还是太晚。」
行动在破晓时开始。
首先是购物中心正上方当成立体停车场使用那块空间的屋顶,在应该也能当成睡衣的粉红色毛料外套底下穿著白色比基尼的娇小少女,抓著看似UFO的巨大气球。少女摆动著兜帽上状似兔耳的天线,让带著球型舱的屁股浮起,脚尖就这样轻飘飘离地。
即使在这么强大的微波之中,上里似乎还是听得到来自天空的声音。
「照预定计画。」
「嗯,照预定计画。」
上条目送著穿外套配比基尼的兔子天线妹妹头少女背著装满天线的背包乘风远去,这才将视线移回地表。此处是购物中心外,以上里为中心的数十……不,上百名少女聚集在此。
上里这么开口:
「『观测』由上方的府兰负责。我们必须尽可能地让木原唯一动摇,让她觉得不能只是照计画安全地躲在避难所里。所以要尽量搞得盛大一点。」
「如果真的让她逃了就没用喽。」
「这我也知道。不能再让她继续利用『时间』这项武器。」
在燃烧般的朝阳中,他们开始进军。
「没有窗户的大楼」,位于上条学校与宿舍所在的第七学区南部。沿路景色相当熟悉。上里势力这上百人把车道和人行道都挤得水泄不通,看起来实在很像另一个世界,这种风景和人物之间的不协调感让上条有些头昏。
就目前所见,没看到什么元素大摇大摆地在路上晃。
彷佛「水晶之塔」那件事真的结束了一切似的,连最小的三公尺级都看不到。
听到沙沙声后转头看去,随即发现看似中学生的男女,正畏畏缩缩地从巷子里打量著一行人。这里是元素一出现就会成为即死圈的地面,想必是因为没见到那些家伙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才跑来看怎么回事吧。
乍看之下似乎已经恢复平稳,但实际上什么都没有结束。
木原唯一可以差遣无数次元素大军。只要一被她盯上,不管是学校还是避难所,都会惨遭蹂躏。即使是聚集诸多高阶能力者的名门常盘台与「学舍之园」,同样束手无策。
不能让她再次做出那种事。
为此,要阻止她保持「平常心」。要夺走「那个」木原唯一的余力和乐趣,令她慌张地自掘坟墓。尽管一直让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上条无法想像该怎么做,但此刻他们已经能碰到这片领域。
因为上里翔流虽然失去理想送别,依旧保有上百张王牌。
「……就先从这里开始下手吧。」
「?」
就在上条因为上里轻声说出的这句话皱眉时。
上里的手突然有所动作。
那只强行将木原唯一手掌缝上去的右手,迅速地水平甩出。在食指与中指之间,挟著某种比米粒还小的发光物体。
「该说是设想周到,还是既单纯又卑鄙呢?」
「那是什么……?」
上条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不是因为他不晓得那是什么。正因为知道,才会有这种疑问。
没错,挟在上里,或者说唯一指间的是——
「……关在阴暗地底的木原唯一,到底怎么获得外界情报?至少也要观察『水晶之塔』的状况,知道抵达那里的人是谁。这里有个疑问。府兰洒下的高功率微波能轻易破坏一般的电子仪器,对于无线电也有强大的干扰效果。待在有屏蔽的密室姑且不论,要和外面沟通就不适合了。」
「咦……?」
「顺带一提,『木原唯一本人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走』不成立。她是西洋棋的国王,不管这么做有多方便,她都不会孤身出现在敌营,否则会不晓得为什么要确保安全的地下空间;最重要的是,她一个人的眼睛和耳朵无法顾及整个学园都市。」
「照你这么说,这就是替代用的眼睛和耳朵……?」
上条咽下口水,重新打量上里抓到的东西。
这个米粒大小的物体上,长有小小的翅膀和六只脚。
「最小的元素。如果用你们的计算方式,应该叫零阶吧。」
「她把这种东西放到街上……?」
「说不定你们以为安全的桌椅屏障内侧也有。」
「……」
「然而真不可思议。就算这种米粒的五感能搜集情报好了,但它要怎么传到木原唯一那里呢?照理说无线电受到府兰的微波影响,应该已经变得无法解读才对。」
看上去有种愉悦感,或者说像在折磨那东西的上里这么说道。
「再不然就是单纯地存到一定量的资料后回巢?还是说像蚂蚁和蜜蜂那样,会和其他个体碰触角或共舞,像接力赛或传话游戏那样将情报沿路送回去呢?」
轻轻的「叽」一声响起。
上里一松开手指,米粒的屁股就冒出细而锐利的针。但上里并未在意。他就像弹额头那样弹飞空中的米粒,然后随手捏住另一只个体。
这次他特别改抓背部的翅膀,就算屁股伸出针也不会有事。
「还是说……不,翅膀本身就等于蝉那样的发声器官吗?如果是这样,那么传播媒介就是超音波……虽然在微波中能够正常行进,相对地传播距离却不远。」
上里盯著手指捏著的米粒,环顾四周。
他的视线固定在比地面稍高一点的地方。不远处的三叶片风力发电机。在柱子顶端,同样有不仔细看就会漏掉的「某种东西」。看上去就像半透明的冰锥,长度约两枝原子笔。它外观类似「水晶之塔」的迷你模型,也很像各地常见的行动电话中继天线。
「没有错。」
对于上条的联想,上里简单地回答。
「应该是由散布各地的米粒搜集周围情报,发出人听不到的超音波,等到负责该区域的基地台接收后,再一并传到大魔王那里吧。这么一来,那个天线的根部也很可疑。既然又要避免微波干扰,又不是超音波……嗯,可能是有线装置吧。利用元素的神经网路在地下散布有线情报网,就能铺设大魔王专用的高速线路。如果是这样,只要沿著线路走,就能带我们到唯一的秘密基地。不,说不定因为开洞或神经网侵蚀而变脆弱的部分,也维持原样……」
他的话没能说到最后。
轰隆————!
极为巨大的元素探出头来,拦阻他们前进。
六阶,全长一百公尺左右。
一个形似蛇颈龙的轮廓,在众人面前展现它半透明高墙般的巨躯。以上条的知识,实在是跟不上眼前的状况。
「什么嘛,连恐龙都有?」
「哪可能啊。是史塔莫法格马波尺蛾,夏威夷群岛的毛虫,也就是蛾类的幼虫。本来长度不到五公分,只不过,伸长你口中的『颈部』捕捉空中猎物,大概只需要零点一秒左右吧。要是受到巨躯误导,头可能会被杀人怪手带走喔。」
「……开玩笑的吧,我虽然有去过夏威夷,可是……该死,我顶多只记得那个胆大包天的胡子总统长什么样子啊!」
除了纵向伸展的「长颈」之外,留在地面的身躯正中央还能看见魂魄摇晃。红色,换句话说应该是火的元素吧。
既然身躯如此庞大,只要在上空一边瞪著众人一边喷洒火焰,应该就能让地面上演惨剧才是。如果想成消防队云梯车不喷水而喷洒大量汽油,或许会比较好懂。
然而上里翔流不为所动。
这个随处可见的平凡高中生,甚至叹了口气。
「不管规模多大都一样,拿用过的招出来是瞧不起人吧?」
仅此而已。
他连弹个手指都没有。
上条周围彷佛空气爆开一般,传出数声巨响。当他注意到那是周围少女脚蹬炎热大地的声音时,单方面的猛攻已经开始。
如果御坂美琴是利用高度和距离单方面出手,像轰炸机或空中炮艇那样从安全的高度轰炸,那么上里势力的少女则是完全相反。
如果要比喻,大概就像和敌机在空中近距离缠斗。不,说是脱离战斗机主翼撕裂空气的飞弹或许比较接近。眼前只见压倒性的速度与机动性。有戴著海盗帽的比基尼少女,有插著许多剑枪斧的全身甲少女,有白色学校泳衣加雨衣的灭绝犯;有的蹬地,有的跳上导轨,连风力发电柱与房屋墙面都成了立足点。她们以宛如锐角变化球般的动作先后扑向状似蛇颈龙的怪物。
当然,对方也会反击。
利爪与大嘴咆哮,喷洒重油火灾般的黏性火焰。
但没有命中。少女既没有拉开距离也没有争取高度。她们主动贴近巨大怪物,反而对怪物的行动造成阻碍,肉食毛虫的巨躯更遮住它自己的视野形成死角。少女在怪物咬住地板的各个脚之间穿梭,绕到它后方,甚至将元素本身当成踏脚处往上冲,接连挥下利刃。
对于全长一百公尺的巨躯而言,人类挥舞的刀刃恐怕连牙签都算不上吧。
但确实造成了裂痕。然后扩散流窜。
也不知是何种力学的作用。少女不靠剧毒,不靠电流,不靠吸血,纯粹藉由粉碎巨躯击破对方。靠力量打倒体格差距超过五十倍的庞然大物。一个完全无视自然界法则的结果。
发出嘎啦嘎啦声崩塌的半透明残骸,以及整片余烬造成的海市蜃楼,成了数名少女挺立于大地之上的背景。
有人伸指调整陷进臀缝的泳衣;有人闲著没事将拇指伸进肩带底下弄得啪啪响。这种充满人味的举止和眼前的凄惨结果落差过大,让上条一阵晕眩。
「她们每一个人都拥有自己的世界。木原唯一,不管你有多少秘密武器,只要你不打出包括你自己在内的所有牌,她们就不会输。」
太过于压倒性的战力。
一切都显得无懈可击。
紧接著。
啵!
数十只规模相当的元素,就像要包围去鸣等人似的从风景中浮现。
半透明材质,加上擅长拟态。
一百公尺规模,能让头部从大楼与大楼间突出的威容。
它们到底是怎么在学园都市各个角落活动的?进一步来说,木原唯一有办法率领这种庞然大物发动谁也看不见的「奇袭」吗?尽管这让人感到疑惑,不过答案十分单纯。
这些酷似蛇颈龙的肉食毛虫,打从一开始就待在那里。
只不过在唯一下令前,一直安静地融入风景之中。
上条等人早在大热浪与元素刚出现不久,就判断地面很危险。所以他们以金属缆绳在屋顶与屋顶之间移动,以有限路径探索学园都市的各个角落。
或许。
说不定。
当自己站在屋顶上眺望学园都市景色时,那些家伙可能就站在旁边。可能就在随时能伸出爪牙的位置盯著自己;悠哉地以为用缆绳移动可以确保安全,却是从怪物胯下钻过的可能性也不是零。上条等人为了创造「道路」拓展行动范围,只要有余力就会将金属缆绳从一栋房屋拋向另一栋房屋。如果缆绳前端的重物,在那时不自然地弹开呢……?那画面光是想像就让人恐惧得背脊发寒。
总而言之,这些怪物从风景中浮现,围住前方的去鸣等人。
故意诱敌深入,断绝退路与补给线让敌人孤立,然后一举围杀。
有股能让人感受到「统率者」意志的邪恶。
「去鸣……!」
上条仓促间大喊出声。
但已经结束了。
「所以说,你以为这点程度就能拦住我们?」
上里翔流说了一句话。
然后不知怎么回事,没有特殊右手的力量,照理说只要挨上一击就会完蛋的国王,居然主动往前进。他彷佛要突破元素的包围网,从全长一百公尺的怪兽手中救出那些陷入困境的女孩。
「白……白痴臭哥哥……!」
身陷包围的去鸣大叫,甚至忘了担心自己的性命。
但上里毫不在意,只是轻描淡写地这么表示。
「小心别被拖下水。」
「?」
随处可见的平凡高中生,既不会超能力也不会魔法。
他采取的行动很单纯——将手伸进沉重的托特包里,拿出大号金属罐,用下勾投法扔到炽热的柏油路面上。
没错,丢到足以匹敌高楼大厦的巨躯脚边。
就在金属罐即将像在地面爬行的蚂蚁那样被踩扁前,上条看见罐上的标签。
(防锈喷剂?)
结果随即出现。
哐啷————!
原先看似不动如山的元素,就像在冰上滑倒一般夸张地翻滚。酷似蛇颈龙的特殊身躯让重心偏高,大概也起了火上加油的效果。
狂风大作,元素随之倒下,还顺势扫倒了几座建筑。
「哇啊啊啊啊啊!」
惊人的烟尘和比巴士还巨大的混凝土块如雨洒下,上条连忙远离现场。
「不管身体多巨大,都不可能完全排除物理法则的影响。不,愈大就愈容易受到自身重量摆布,这是元素的宿命。」
上里的身体连扭一下都没有。
他这么说道。
「简单来说,『踩到香蕉皮』这种程度的影响,就能让它们变成废物。实际上,美国那边似乎有开发特殊的胶质榴弹,说是射到猎物脚边让地面变滑,藉此完全瘫痪步兵和战车。据说它比闪光弹更便宜,而且能在不伤害人质感官的情况下安全压制敌人。」
叽叽叽叽叽——倒地的巨躯试图起身。
但上里没给机会。
他接著从托特包中拿出一捆看似化学纤维绳的东西。绳索前端绑著罐头,似乎是担任重物的角色。少年随便抓个长度,像掷流星锤那样甩动绳索,然后扔向倒地元素的头。
再将另一端扔往别只站立元素的脚。
绳索捆上去了,但是一百公尺长的肉食毛虫并未在意些微抵抗,高高举起那只脚。
啪叽————!
一阵刺耳的声音想起,倒地的怪兽尺寸元素惨遭断头。
「我们做不到的事,借用元素自己的力量就有可能完成。」
上里轻描淡写地说道。
「而且它们很大,全长超过我们的五十倍。在我们眼里比拇指还粗的绳索,对它们来说应该比钢琴线更细更坚固。只要注意一下施力的方式,就像眼前所见——可以砍倒元素。」
各式各样的异形怪物,总算将目光转向别处。
从包围中的众多少女,转向一名更危险的少年。
数具长达一百公尺的巨躯,震撼著大地朝他奔来。
一群有三公尺长,显得相当扁平的一阶虫,从它们脚下涌来。大小兼具的波状攻击。
「树皮螳螂是吧?」
然而,上里翔流依旧不为所动。
他从托特包中拿出几张塑胶垫,在表面涂上满满的瞬间胶,然后往正上方扔去。因为旋转而像飞盘一样赚到飞行距离与高度的垫子,飞向上空振翅的透翅蛾……实在太过巨大的蛾型元素那对巨大翅膀。
蝶与蛾的翅膀会产生涡旋状的独特气流,将它们的尺寸考虑进去后,振翅带来的升力远比一般的飞机和直升机庞大。
然而,这全是因为那对翅膀在自然淘汰下精益求精,产生不容些许误差的最佳形状。
一旦贴上多张垫子,让翅膀出现多处突起,令翅膀表面的气流产生紊乱……不,将这些气流「剥离」,便无法维持奇迹般的升力。
它会失速,划出螺旋轨迹,最后坠落。
掉在有如朝糖果聚集般扑向上里翔流的大量树皮螳螂头上。
咚砰——————!
水晶碎裂的尖锐声此起彼落,酿成有如巨大吊灯砸下一般的巨响漩涡。
「每个人都会去想。」
上里翔流面不改色地说道。
他踩上坠落地面后粉身碎骨的透明残骸山丘。
主动步向长达一百公尺的元素。
「如果武装恐怖分子闯进学校怎么办?如果抱著扑满的小孩哭著拜托自己替爸爸洗刷冤屈怎么办?如果要和下次电子投票没拿到第一就得退出团体的偶像共同面对最后的社群网路战争怎么办?想这样,想那样,如果是我就会这样,如果是我就会往那边走……思考这种事并不稀奇。每个随处可见的平凡高中生,多少都会想过这种事。」
他一只手伸进托特包。
拿出新武器。
「只不过,我偶然拥有『掌握梦想的力量』。」
蛇颈龙元素在头上咆哮。
元素的胸口有红光。它扬起半透明的头。火系核心。一旦吐出火焰,在场所有人都可能像棉絮一样飞出去,不折不扣的绝境。
「所以我才害怕。不是怕右手的力量,而是害怕她们的笑容。害怕这个不管我说什么都会点头的集团。我担心会不会将来有一天,自己不管做什么都无法阻止她们,却必须扛起这份责任。」
但上里不为所动。
他跨越残骸山丘,主动走向强敌。
「可是,我不会再逃避。」
不是躲在女孩子背后。
而要成为守护她们的盾牌。
「觉悟吧,只会一招半式的垃圾。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平凡高中生的自由度。」
势不可当。
上条连助阵都忘了。
就在肉食毛虫元素将全身力量灌注在那张蛇颈龙捕食口上头的前一秒,上里将手里的透明玻璃瓶扔出去。瓶子砸在一百公尺巨躯中最接近地面的脚上。
液体一从中流出,就迸出白色的化学烟雾,以及近似用平底锅煎培根的声响。
「不管多么奇形怪状,依旧和我们一样是碳基的有机体。换句话说盐酸和硫酸会正常的造成腐蚀。商场里,工业用清洁剂要多少有多少,我只要把它们熬煮浓缩就好。」
从整体面积来看,这点损害应该不到百分之一……不,连两百分之一都不到吧。可是反过来说,怪物之前一直只靠这么点大的脚支撑匹敌高楼大厦的巨躯。说起来就像高跟鞋的鞋跟突然折断一样。
一些微不足道的小破坏。
光是这样,就让那怪兽般的巨躯自然而然地失去平衡,拖著邻近建筑一同倒塌。
「去鸣、琉华。解决它。」
「知……知道啦!白痴臭哥哥!」
「糟糕糟糕,如果不振作一点会看呆啊!」
灭绝犯与海盗少女等人,就像回过神似的扑向六阶元素。
一旁看到傻眼的人,也包括上条在内。
第一次碰面时,上里有这么行吗?之前上里夜袭学生宿舍时,自己应该还和他扭打过,当时他在干架方面明明还是个菜鸟。相对地,六阶则是就算常盘台那群千金小姐联手也会惨败的强度。而上里居然这么简单就……
「如果『只是』想,谁都可以。」
上里从托特包中拿出弯成L字的拔钉器。
「之后则看能不能诉诸行动。而我有这个机会。」
「……这叫做……」
上条咽下口水,轻声嘀咕:
「随处可见的……平凡高中生?」
相对地。
将拔钉器放到肩上的上里,转过头若无其事地这么回答:
「有什么意见吗?」
6
在那之后,上里翔流与周围的少女还是一样,一边前进一边痛宰元素。
有幽灵少女,有扮装少女,有长号少女。
她们的战法,与走在前头的肉搏组海盗少女、甲冑少女等人截然不同。
以压倒性的弹幕从远方磨死特大元素。
……少年以视觉接收产生的结果,但他的思考拒绝跟上。原因在于——这种事,不是连常盘台中学的千金小姐都做不到吗?用暴力击溃「水」的大蜥蜴之前,不知道超高压水刀会造成多大的牺牲,所以上条才主动担任诱饵,不是吗?
他咽下口水。
眼前的景象,或者说目前围在上条身边的少女。
她们……胜过常盘台中学的精锐高火力组「全员」?
「元素的外壳,是一种叫还原生命的东西。『打开』几个调查一后,就能大致明白。」
上里语气平淡,却也因此有种轻视对方的感觉。
「各种动植物的尸体经过长时间后会化成石油,那么,能不能反过来将石油化成各式各样的动植物呢?这和万能细胞刚好相反,或许该说是种异端的学问吧。不过,无论挥洒庞大动能的身躯有多么巨大,成品终究只是套用既存动植物罢了。关节能够活动的方向、肌肉伸展的长度都有一定的规则。只要知道特徵,要找出活动范围和安全地带并不难。」
「……」
「之后就是火水风土核心。在最后的最后还是依靠魔法要素,也就看得出还原生命大概只能创造外壳,无法抵达魂魄、生命之类的领域。不过这也只是组合问题,至少该做到能够把『光的颜色』拟态。现在这样,就等于毫无意义地连续发表全垒打预告。挥大棒、好懂,而且容易用变化球解决。」
魔法与科学的混血。
常盘台中学虽然回收元素的残骸,却没有深入了解到这种程度;完全记住十万三千册魔道书的茵蒂克丝,也没谈到元素的核心。
上里翔流站在哪个位置?
在背后推动无数少女的「普通感性」,此刻正在看哪里?
上里说过,如果只是想,谁都可以。
「掌握梦想的力量」……得到具体的技术与根据支持后,「随处可见的平凡高中生」居然能变得这么强大?
能照自己的意愿运用自己的身体。
听起来或许理所当然,然而问起在性命攸关的场合这么做究竟有多难,上条自己也亲身体验过多次,所以非常清楚。上里在这种场面没有什么衰减率,水准一致,能够以最大范围从做得到的事里头自由选择,并且采取行动。
或者。
比起随侍身边那上百名五彩缤纷的少女,他要来得更为异常。
「……老实说,我原本很怕『这个景象』。」
当事人看著眼前接连绽放的闪光,轻声说道。
「这些走在平凡道路上的平凡女生之所以会脱轨,决定性关键会不会就是我?由我这种毫无特徵的人带领她们实在不对劲,这一切会不会全都只是因为右手成了王冠?如果右手被抢走,『这个景象』会不会就像抽鬼牌的牌张一样,轻易地换到别人手中?我一直一直在害怕这种事。」
「你……」
「不过,实际失去后就明白了。」
上里并未停下。
他靠著自己的脚一步步前进,走在少女开辟的道路上。
「我明白,即使失去特殊的右手,世界这东西出乎意料地还是照样转动。明白她们并不是因为右手而跟随我。明白她们确实有自己的意志。仅此而已。」
对于木原唯一来说相当于秘密武器的超规格元素,接连遭到击破。
上条等人已经来到「没有窗户的大楼」附近。
可是,这一次抵达不代表结束。必须让木原唯一焦躁,进而自己从内侧打开不知道在哪里的秘密出入口才行。换句话说,如果什么事也没发生就抵达,反而等于失败。毕竟也不能一直绕著大楼转圈。
「……你觉得木原唯一真的会这么冲动吗?」
「会。」
回答没有丝毫迟疑。
「糊弄的基础并非大量数据,反而在于欠缺。人类是种会用脑袋弥补不足之处的生物,就像分成许多格的胶片连续呈现在眼前时,会让人以为静止的画面动起来一样。换句话说,这出舞台剧不需要从头演到尾。只要搜集好每一个点所需的要素,之后对方就会擅自连线,进行最糟糕的想像。」
「?」
「第一。」
上里竖起借来的女子手指。
「我们插手了常盘台中学那件事,看见木原唯一将破坏重点放在什么地方,放在什么东西上面。从旁观者的角度,或许会以为那是暴虐的象徵,但她的固执源自恐惧。只要直接利用这一点就好。」
常盘台中学负责在元素战方面支援击坠王的东西。
御坂美琴的维修厂。
里面是在准备什么呢?
「第二。我们虽然没逮住木原唯一,却在常盘台中学捡到别的东西。换句话说就是你,上条当麻……实际上你到底吸收多少知识都无妨。只要能让她认为我们接下了常盘台中学的棒子就行。」
关于这点,说起来就类似技术人员亡命国外。
这和技术人员的实际本领无关。光是有「待过秘密研究所的某人到了他国」这个事实,就等于多出一张外交用的牌——我们能制造新兵器。即使「被夺走的一方」也觉得非常非常可疑,要证明那纯粹只是吓唬人却极为困难。
「然后是第三点。尽管我不太想这么说,但我们上里势力等于异端分子的集合。府兰那座能对整个学园都市洒下强大微波的发电站,加上能独力完成改造人手术的去鸣。这也算是黑盒子的一种。该不会,难不成——只要能产生这种微小的疑心就好。」
换言之。
「A.A.A。一旦恶魔出现在破晓的天空里,就算是木原唯一大概也无法保持平静吧。」
轰!
某样东西越过上条等人的头顶。
覆盖手脚的特殊装甲,以及背部无数大大小小的炮管。看见那具备钢翼的轮廓藉著腰间两管推进器之力劈开天空,上条不由得轻声咕哝——这或许也和他抱著「没事就好」的念头有关。
「那是什么?御坂吗?」
但他认错人了。
那是……那名少女是……!
「暮亚……那个植物少女?」
「她全身的细胞几乎都变得接近植物,而且可以靠著接合作用吸收包含金属在内的任何东西,不管是植物性炼锯还是追踪飞弹都能随意量产。」
「难道说……?」
吸收金属。
而且刚才上里不是提到常盘台中学的维修厂吗?
在上条失去意识这段期间,发生了某些事。
该不会,难不成……
他们让暮亚吃下从瓦砾中挖出的「某样东西」……!
「……所以说,只要让她这么认为就好。不,或许是和那只会说话的狗有关,所以木原唯一对于A.A.A.有某种执著——知道这点后,我就拜托暮亚弄得容易造成误解。」
「啊。」
「实际上,就算是暮亚也无法一朝一夕就做得那么完美。从被毁的维修厂中找出备用零件残骸,将它们放在地上推敲出大概的完整预想图和外型,已经是极限了。之所以能在空中飞,只是靠著让植物性酒精挥发爆炸而已;背上那些炮管根本是竹子跟芦苇的同伴,完全不会动。现在处于破晓时分的微暗状态,所以勉强能演这出皮影戏,一旦换成大白天,应该立刻就会察觉不对劲吧……而且说实在话,『那个』的本质也不是科学兵器,似乎是某种东西的触媒。」
可是。
尽管如此。
「木原唯一不知道这点。」
「……」
「不,她应该算得到,这东西十之八九只是纸老虎。即使算得到,却无法让自己百分之百接受。该不会,难不成。上里势力从已毁的维修厂中搜集备用零件残骸,又带走了解内情的人问出具体组装方法。这场鬼抓人或捉迷藏里,根本不必管常盘台中学,但是她特地绕过去一趟,不但没成功收拾御坂美琴,插手的我们甚至不是学园都市——科学方的居民。如果我们就这样藏匿踪迹,将『成品』散播到外面的世界,就完全无法预估A.A.A.的劣质亚种会扩散到什么地步……木原唯一不惜拋开原来的目的,也要追求A.A.A.的影子。这是拟饵钓法,不见得一定要用真货。只要故意将引人误解的仿制品丢到眼前晃来晃去,大鱼一定会上钩。」
所以……
所以……
所以……
「出来吧,木原唯一。我要为原本只能留或逃的你,带来完全出乎意料的第三个选项。这是你的第一个机会,也是最后一个机会。不是计算什么风险的时候了,如果不立刻迎战,事情就无法挽回喽。」
「轰隆————!」的沉重金属声响遍学园都市。
某种既像烟雾又像蒸汽的东西从地面冒出,而且不止一个点。以「没有窗户的大楼」为中心,东南西北各有一处,彼此间隔相等。通往大楼的道路下陷,露出边长十公尺以上的正方形洞穴。
「好啦,走吧。」
举例来说,所谓的转帐诈骗会用上各式各样的「藉口」。发生交通事故、让陌生女性怀孕、盗用公款等等。这些话事后听来,往往会觉得肤浅而且不太可能发生,但从诈骗那一方的角度来说,其实这么做才对。
他们演的戏不需要真实性。要是逼真度弄得不上不下,反倒会让人冷静地分析是否真的有可能发生。重点在于拋出一个碰上无法用日常经验参考的状况,让对方因为失去判断基准而脑袋一片空白。等到转帐完毕后才觉得不对劲,犯人方也不会有任何困扰。
上里翔流对木原唯一使用的计策,就是类似套路。
给予陷入「是或否」这个死胡同的对手,一个全新的第三选择。
……上条自己也用过许多次。
只不过用法上有一百八十度的差异。上条是提供走投无路的魔法师、能力者一条生路,一条绕过障碍的路;上里则有所不同,他是用来阻断退路,进一步压迫对方,逼对方做出错误选择。
这家伙实在是不一样。
将脑中所想的内容照搬到现实,不见得会带来正向累积。不,从上里的角度来看或许有所累积,但是上条完全看不出来,连个影子都掌握不住。不过,这大概就是他雀屏中选的理由吧。
随处可见的平凡高中生。
理应由于失去特殊右手而恢复自我的某人。
思考到这里,上条当麻突然想起一件事。没错,说到上里翔流的另一项特质……
(以「魔神」为目标的……复仇者。)
他紧张地咽下唾液。就算眼前发生悲剧,也不是每个人都会发誓复仇。有人因为悲伤而自残;有人拚命建立新生活试图遗忘;有人失去干劲什么也不想做;有人为了不让悲剧重演而迈向慈善之路。之后的发展千差万别。
换言之,上里翔流有类似适性的东西。
虽然外表是个随处可见的平凡高中生,却能在众多牌里毫不犹豫地抽出那一张。
而且,如果只是会「考虑复仇」,或许并不稀奇。
在整个班级都牵扯进悲剧时,其中或许会有人下决心这么做。
然而,能够维持到实行阶段的人很少。或者准备不及,或者拋不下现在的生活,或者罪恶感复发,甚至是仇恨成了心灵支柱,如果顺利让它「结束」反而会让人困扰。
上里翔流就连第二道门槛也跨过去了。
不是特殊的右手决定人选,而是人的所作所为决定人选——如果上条这种论点无误,那么上里翔流就是「自己选择」要毫不犹豫地消灭众多「魔神」。
如果敌人强大无比,或许连产生罪恶感的机会都没有。他可能必须拋开一切向前,带著就某方面来说相当于「请对手陪练」的感觉,全力以赴挑战「魔神」。
可是,如果事前就知道能轻而易举地搞定呢?如果只要轻轻一挥手,就能让「魔神」消失得无影无踪呢?这种力量,换成上条用得出来吗?第一次或许会因为还搞不清楚状况而不小心下手。但是到了第二次、第三次,还能将「魔神」逼入绝境并摧毁他们吗?当天敌失去「绝对」的冠冕时,难道不会涌出强烈的罪恶感吗?
「你……」
「嗯?」
「……没事吧?」
这句话究竟在问什么,连上条自己也不明白。
上里翔流笑著回答。
他的答覆,就像个随处可见的平凡高中生。
「如果能自己弄清楚,我就不用这么辛苦啦。」
行间 四
早在很久以前,就有人说我是个「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家伙」。
这倒也无妨。应该说,这搞不好是正确答案。因为问起有没有什么能改变历史的独创性想法值得说给别人听,我完全没有自信。
上课时望著窗外想的那些事,没什么大不了。
像是今天吃什么啦,期中考快到了再不加紧念书可能不太妙啦,还有厨艺明明很烂却不想听到这种话的妹妹去鸣是不是想要新的食物调理机等等。
将来的梦想?
我可没想到那里去。与其去思考将来要往哪里走,我更希望现在拥有的东西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魔神」毁了这点。
因为他们只为了自己的目的,把奇怪的右手塞给平凡得无药可救的我。
……实际上又是怎样呢?我周围之所以聚集许多人,或许不是「右手」的错。某个少年如此宣称,而她们则用具体的方法证明这件事——依旧跟著失去「右手」后这个丢脸的我。
哈哈,我说不定动摇了呢。
要是现在的我拿回「理想送别」,说不定会被自己的能力抹消。
话虽如此,却也不能放著那只右手不管。
我不想要那种东西,但我自认为比任何人都了解它的破坏力。而木原唯一用起来多半会比我还要乾脆。毕竟她是那种只为了对我复仇就把大量元素放进城市里的疯子。不是冲进敌阵肆虐,而是在自己昨天还欢笑度日的根据地这么做,而且完全不顾多达两百三十万人的居民。纯粹为了夺回平凡生活而与所有「魔神」为敌的我,实在无法理解这种想法。连在自己家都造成这么大的伤害,到了别人的地盘又会做到什么程度?脑中顶多浮现「如果恐怖分子闯进学校怎么办」、「如果巨大陨石摧毁文明怎么办」这种事的我,根本无法想像。
木原唯一。
推动她的「开端」……多半就是那只会说话的狗吧。
A.A.A。如果唯一只是要找出我并且杀了我,根本不需要这种小道具,她却对这东西表现得格外执著,不惜跳脱最短最佳的路线也要彻底破坏掉。而A.A.A.原本的拥有者,就是那只奇妙又老成的黄金猎犬。
对我来说,它是要打倒的敌人之一。而且不是「魔神」,只是学园都市方擅自咬上来的「不必要障碍」。
但在木原唯一眼中大概不同吧。那只狗是她人生的一切,甚至足以让她的世界沸腾。
什么东西重要,这点因人而异。
我自己很清楚。
所以,身为擅自夺走她宝贵事物的人,想必我有奉陪木原唯一复仇的义务。
不过嘛,要做就要全力以赴。束手就擒违反我的作风。复仇这种事就当今法律来说也不合理。在我和唯一心中的,想必是近代法律成立前深植人心的报仇精神吧。
古代的报仇有几条规矩。第一,能够证明其正当性的报仇,杀人不问罪。第二,如果不亲手报仇,就无法挽回故人的名誉。还有第三,成为报仇对象的人,为了自保而反过来杀害对方时,同样不问罪。
也就是所谓的反杀。
如果只追求因果报应、自作自受,照理说不需要这种机制。应该放著让仇家被杀就好。尽管如此,这种相当于规避责任的机制却广为人们接受,我想这并不是因为定下规矩的特权阶级想自保。
而是因为不这么做就无法炒热气氛。
报仇和一般的死罪不同。是让人全力以赴地战斗,得到明确的手感,藉此雪恨。说穿了就是让鱼死了再切片还是活著切片的差异。
如果是这样,我就不能不上这艘船。
……老实说,我的「理由」差不多快消失了。我原本要让因我而扭曲的她们,回归原先的学校风景。但如果「扭曲」的原因并非特殊的右手,说不定有没有我这人根本完全无关。
绘恋、暮亚、获冴……许许多多的少女。受这么多人爱慕让我很开心,而且现在的我也能将这种话说出口了,可是,她们已经可以自己走下去。就连妹妹去鸣,也在遇见上条当麻后显得圆滑不少。她或许差不多该从灭绝犯毕业了。
我想与她们同在。
我想一直和她们在一起。
可是,如果我的存在束缚住她们,那么就算要走别条路我也在所不辞。我的最优先并非自己的幸福。即使像个前往外太空途中分离的火箭燃料舱一般,只是从背后推动她们的存在,这样也无妨。
所以,做个了断吧。
我不会拖拖拉拉。我造成的仇恨,我会一个人吞下。解决掉那只说话狗的人,只有我一个,没有仰赖那些女孩。我会负起责任。所以不管事情演变得如何,我都要斩断连向她们这些无辜者的恶缘。
这是因果报应,也是自作自受。所以要奉陪你的疯狂,我不会有一丝犹豫,木原唯一。你就尽量地把恨意砸在我身上吧。
我或许会死在这里。
不过,就算为了演出最新鲜的报仇却反过来让你丧命,到时候也别恨我。
来,歌颂人生吧。
复仇的刀刃磨完了吗,同类。回敬的利刃已经在此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