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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没有窗户的大楼」东南西北的地面上,出现间隔相等的方形洞穴,上条与上里就从此处踏进地下。由特殊混凝土构成的洞穴内部,是个角度固定的向下斜坡。坡道里没有什么光亮,只有显示紧急出口方向的小灯以等间隔设置,充当最低限度的照明。
或许是因为府兰用来造成大热浪的微波遭到屏蔽,穿著泳裤的上条打了个冷颤。在这片黑暗里,久违的冬季寒意重现。
起先,他以为这是能够让卡车往来的大型通道,用来搬运物资。
可是并非如此。
实际走下斜坡后,他就明白了。
「……这是什么?」
眼前有一片无比广大的空间。说起这类「会让观者兴奋不已的地下设施」,比较广为人知的大概像拍摄战队作品那些秘密基地时所取的景,若要举例,还有豪雨时用来将大量雨水引至地下的巨大水池等等,然而眼前空间远比那些设施更为宽敞,而且没有任何看似柱子的东西支撑。这里又不像巨蛋球场那样能用空气的压力往外膨胀,现有的建筑技术真能做得到吗?这部分上条无法判断。它到底是用什么方法分散重量啊?
而这个地下空间最为奇特之处,不在于平面的宽敞,反而是它的高度。
说得更精确一点是天花板。
上头就像冰锥和钟乳洞那样,吊著许多根巨大的人造金属管。一开始,即使看到有如喇叭口的外扩底部,上条依旧联想不到那是什么,顶多冒出「简直就像一座金属打造的诡异植物园」这种误解。
然而。
回想一下自己刚刚走过的斜坡,再对照天花板上的异物,上条总算将焦点对齐。
没错,他脑中浮现的是——
「开玩笑的吧……天花板上吊著的那些东西,看起来就像一大堆火箭引擎耶……」
「或许你没弄错。据说火箭引擎在发射时,为了不让自己产生的高温伤害零件,会喷出大量的水。我们刚刚走下来的斜坡,说不定是升空时用来将大量水汽排到外头的通风口。」
如果将各个部分拆开来看,或许会有这种幻想。
可是,考虑到这里的位置后,就会带来让人害怕的解答。
「那么,先等一下。换句话说……怎么来著?这里是『没有窗户的大楼』的正下方喔。这么一来,不就等于那栋大楼是为了脱离地球而建造的吗?」
「听说它的结构连核武直击都能承受对吧?这表示它也能抵抗高温和辐射。虽然不晓得里面怎么样,但只要将循环环境调整好,应该就等于是个人造地球。要离开太阳系还是银河系都是它的自由。虽然从还没升空这点看来,那方面的准备可能还没好就是了。」
「……」
真是个不得了的话题。
学园都市……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打造的城市?事情已经严重到会让人面临这种根本性的疑问。
相对地,或许是因为不属于这座城市吧,上里反而显得很轻松。
「这不过是源自点与点的想像,而且现在没空研究这个地下构造的由来。别迷失本质,上条当麻。我们的目的是击破『那个家伙』。你要消灭元素夺回和平的日子,我则要避免那只讨厌的右手遭到第三者滥用。」
接上别人右手的少年,以朗诵般的口吻说著,并且缓缓走到上条身旁。
周围彷佛在呼应他的动作,产生变化。
光芒。
这个几乎没有光源的广阔空间里,亮起明确的灯火。看上去就像鬼屋里那种简单易懂的魂魄,规模却比港口的灯塔还大。红、蓝、黄、绿。高到要让人抬头仰望的四种光源俯瞰底下的少年,同时用不祥的光亮照耀周围一带。
元素,六阶,一百公尺级。
巨大鳄鱼和巨大肉食毛虫构成的集团。
那个通风口边长大约十公尺,如此庞大的巨躯无法通行。照这样看来,难道它们是像瓶中船那样,将材料带进这个空间里组装而成吗?
而能够做到这件事的疯狂科学家,就在空间中央的光亮底下等待。
「……木原唯一。」
「嗨嗨。」
上条刚以沙哑的声音低语,女子便笑著举起一只手。
装扮和上次见面不同。不知是连她也难以忍受高功率微波带来的大热浪,或者只是单纯享受这种状况。红色比基尼上头披著白袍。冬季的寒意明明已在这个屏蔽微波的区域重现,她的身躯却显得红润而健康。
不。
大概是因为让她热血沸腾的「理由」就在眼前吧。
她随性挥动的右手,能看见手腕处以缝补布偶般的粗鲁方式缝合。指尖虽然纤细,质感却明显与女性的手有所不同,硬是要告诉别人她将抢来的手接到自己身上。
上里翔流的右手。
理想送别。
「老实说啊,上条当麻同学,我对你没什么兴趣。我找的是上里翔流。所以如果你现在就转身离开,我可以当你没出现过,愿意接受我的提议吗?」
「开什么玩笑。」
「只要解除大热浪,我的元素就会淹没学园都市——你是在意这件事吗?不过你完全没搞清楚状况。我的目的是上里翔流,元素不过是为此动用的棋子。铲除A.A.A.是绕路,但这边我也没打算一直放著。只要将上里势力全部打倒,照射的微波自然会停止。换言之,这场战斗就是最后决战。另一方面,只要上里翔流杀掉我,元素就会停止行动,大热浪自然也没有继续下去的理由。说穿了,不管哪边胜出,都能解决这两个问题。学园都市会自己恢复原状,你不需要强出头。」
上条稍微思考了一下。
的确,就现实的角度来说,上条不在问题中心。这段因缘属于上里翔流和木原唯一,两个交换右手的人。只要有不靠上条也能击破巨大元素的上里势力女孩在,无论是胜是败,这场较量都会成立。即使上条拚命挥舞右手,多半也不会对结果造成重大影响。
这些他全都明白。
可是,上条再度说道:
「开什么玩笑。」
「……哎呀。」
「你放出来的元素,差点在水道局害死蓝发耳环和吹寄;常盘台中学变得破破烂烂,御坂和千金小姐也受到很大的伤害。其他地方也只是我不晓得,想必还有很多悲剧。你要擅自结束这一切?要我坐视不管?哪可能办得到啊!你已经证明自己做得到这些事。即使暂时切掉开关,你依然可以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随心所欲地制造同样的问题!我至少也要毁掉这种可能性,木原唯一!」
上条当麻不是只待在一个地方,而是辗转在数个学校与避难所之间移动。
尽管使用的设施与设备、看见的世界与问题、面临的困扰,每个地方各自不同,不过大家都是打从心底盼望一件事。
希望早点恢复原来的生活。
希望能无忧无虑地安心生活。
希望脱离生命受到威胁的日子。
……不能因为看得见的东西、摸得到的东西有所不同,就去嘲笑别人,好比说御坂美琴应该就不会去嘲笑蓝发耳环与吹寄制理赌上性命的努力;同样地,上里也没有看不起御坂的权利;更别说身为罪魁祸首的木原唯一,她根本没有资格单方面地屏蔽、打断学园都市众人尽全力活下去的意志与声音。
只有在学园都市里挣扎受苦过的人,才能扛起这个责任。
上里翔流与随侍周围的女孩子具有特别的力量,脑袋又灵光,实际上他们或许最适合与木原唯一冲突。
可是不够。
若要传达大家的声音,若要让人理解这种压力,从一开始就已知晓一切的上里等人受伤太浅且痛苦不足。他们只透过外观与文件了解。这个城市的人遭受大热浪折磨,被元素追著跑,在不知道有没有明天的状况下,为了些许饮水和粮食拚命——上里他们不可能真的了解这些人的想法。随便说出「我懂我懂,我懂你的心情」这种话,只会让人火大。
事前就已晓得有人计划击沉豪华游轮而准备好救生衣与救生艇的人,哪可能明白实际落入冰冷海水中精疲力竭者的辛苦。一块木板、一个空油桶的浮力有多么让人安心,要得到这些东西又得吃多少苦头,他们哪可能体会。
「重点不是效率。什么合理性管它去死!我必须向大家报告。告诉他们问题已经解决,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如果不搬开学校的障碍物走到外面说出『回家吧』,就没办法让这种『恐惧』结束!这和大热浪是否真的平息,元素是否撤离属于不同层面。我绝对不会让这种恶梦延长下去。为此需要真相。这把最后的钥匙,我绝对不会让知情的你们独占,不会容许你们将它扔进黑盒子里放置————!」
相对地。
泳衣外披著白袍的木原唯一,则是轻轻地笑了。
脸上还带笑容的她,乾脆地说道:
「那么,你们就一起去死吧。我不像『老师』那么在意善恶好恶。」
「轰————!」的一声,暴风大作。
支配空间的四只巨大元素同时行动,搅拌周遭一带的空气。
相对地,上里翔流则是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他轻轻将有如死神镰刀般扛在肩上的L字拔钉器拿开。
众人已在地面数度击破六阶元素。若是上里势力的少女,要将这四只个个击破并非不可能,之后就看这个广大而密闭的空间有何作用——对少年而言或许就只有这点程度。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完全超乎上条的预期。
「什……?」
一百公尺规模的元素并未袭击上条与上里,也没有从周围的少女开始下手。
倒不如说。
刚好相反。
它们同时扑向一切的支配者木原唯一……!
「捕食。」
强烈的吞噬声爆出。
不知不觉间,元素之一已经消失。到底发生什么事?上条的眼睛跟不上。
只剩木原唯一左臂不断响起黏稠的咀嚼声。
「捕食,啊哈,捕食捕食。」
原本还以为,异质的是她抢来的「右手」。
可是并非如此。
发出怪声且内侧不断蠕动的「左手」才叫诡异。那只手的指尖,甚至窜出近似半透明刀刃的利爪。
「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啊哈啊哈哈!捕食,捕食,看啊捕食————————————————————————————————————————————————————————————————————————————————————————————————————————————————————!」
每当手臂挥动,本应是她最大战力的元素就随之消失,以泳衣和白袍妆点的美丽曲线,则无视原本该有的肌肉与骨骼反覆蠕动与脉动。
不,也许是上条等人观察事情的角度不对。
元素虽是木原唯一创造的玩具,却不是为了直接发动攻击。它们的用途是……
「我的饲料。」
木原唯一用会让人颤抖的声音呢喃。
白袍的背部爆开,产生数道状似水晶的尖锐突起物,显得有如巨大的翅膀。此外还冒出形似眼球或爪牙的突起。
「我原本以为,将放牧的饲料喂给地下这几只会长得比较结实,不过都这种时候了,养殖也无妨。而御坂美琴虽然不识相,却很适合当前哨战的对手。毕竟我要对付的上里翔流,曾经击破原版——老师的A.A.A。如果那点程度的敌人都无法轻松解决,连谈都不用谈。」
随著尖锐的「啪叽——!」声响起,半透明装甲逐渐遮住她的双腿,化为看上去极为冰冷却带有生物特徵的流线型。或许是为了维持既有的特殊性质,木原唯一的左右手依然是空的,可是整体轮廓似曾相识。
上条咽下口水,开口说道:
「这也是……A.A.A.……?」
……形状诡异的研究人员冷笑。
「我采用和老师不同的过程,没找那个讨厌的亚雷斯塔帮忙,全部独力建构喔?」
木原唯一用借来的右手比出枪的手势,然后用食指指著自己的太阳穴宣言。
背后两管细长的推进器,随时都能喷出猛烈的鲜红色。
「那我们就来享受一下你的第二幕吧,上里翔流!这次没有理想送别,就算有我也不会动摇!在没有犯规招的世界,面对与老师走上不同道路的A.A.A.,你究竟能够挣扎到什么程度?本来该由老师以A.A.A.进行的凌迟,就由我来好好享受一下吧!」
2
上里翔流。
应该说,待在他两旁的少女,有如炮弹般跳跃。
白色泳衣搭雨衣的灭绝犯去鸣,以及戴著海盗帽穿比基尼的海盗少女。两名同样担任近战人员的怪物,主动逼近那只六阶元素展开攻击。
但木原唯一无动于衷。
「嘻。」
随著一声轻笑。
砰磅砰磅砰磅砰磅砰磅砰磅砰磅砰磅————!无数枪炮开火。
少女将身子压低到极限,有如冲向战舰的反舰飞弹一般,正面朝唯一逼近。然而对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命中。目的在压低对手的身子,缩减其自由度,在单行道前方给予真正的痛击。那些炮火不过是事前准备。
「啊。」
先出声的是海盗少女。
就在她面前,木原唯一高高举起极为粗大的对特殊钢炼锯。
「……啧!」
旁边穿著白色学校泳衣加雨衣的去鸣,往海盗少女肚子踹了一脚,让轨道稍微偏移。
紧接著比她们身高两倍还要长的炼锯落下。
将武器……应该说将双臂交叉保护头部的去鸣,与其说被砍中倒不如说更像是被杠铃砸向地板。断裂的褐色手臂飞了出去,从上条脸旁越过。
少女随著「喀哩喀哩!」的咀嚼硬物声逐渐毁坏。照这样下去,很快地连另一只人造手臂也会完蛋,她的脸和身体大概也要纵向分成两截。这么一来,即使是自制改造人,照理说也不可能安然无恙。
上条仓促间大喊。
「脂肪的代用品,上里!」
「拿去。」
少年从托特包中拿出两个塑胶瓶,将其中一个拋向上条。
通常会在百货公司文具区看见的胶水。
两人同时从不同角度将它丢向木原唯一。
说得更精确一点,是丢向炼锯的刀刃。
胶水一碰上刀刃,随即爆开。这种东西不可能拦得住高速回转的刀刃。
然而异变产生。
依旧交叉双臂保护脸颊与身体的去鸣,没让刀刃继续深入。高速回转仍在持续中,却砍不进去。
「古代处刑用的斧头,似乎会因为人的血和脂肪变钝!就算是削铁如泥的日本刀,在混战中也没办法乾净俐落地劈开一二十个人,说是靠钢铁重量把人砸死才对!」
木原唯一微微歪头,让利爪般的装甲突起处发出声响,然后咧嘴一笑。
「原来如此。」
「嘎啊!」
她就这样使劲将砍不断东西的炼锯往下挥。弃砍改砸,把去鸣的身体捶向地板。
就连将学园都市耍得团团转的灭绝犯,也变成这副德行。
就在唯一继续将炼锯往下压之前,上里方采取行动。幽灵少女和扮装少女。她们以强大火力进行炮击,将成面弹幕洒向唯一。
「嘻。」
还是那个笑声。
在笑容依旧的状态下……木原唯一的身体,连同身上的A.A.A.一起消失无踪。
上条不由得瞪大眼睛。
「半透明加拟态!居然把元素的性质照样搬来用!」
在大喊结束前,已经有了新动静。
鼻尖。
藏起大量炮管与装甲融入景色的木原唯一,已经冲到上里翔流面前,准备挥下那把对特殊钢炼锯。
这和砍不砍得断无关。
就连那个去鸣,也束手无策地惨遭压垮。
如果没有那具自制改造人身体,她大概早就死了。
就算失去原有的锋利,依旧无法否认武器的重量与硬度。其他少女也不可能接住。失去特殊右手恢复成普通高中生的上里翔流更不用说。现在的他大概要挡要躲都办不到吧。
可是。
如果,木原唯一的A.A.A.还带有元素的基本性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上条发出怒吼。
大吼著插进两人之间。
他用吼叫压抑看见炼锯咆哮时产生的本能性恐惧,正面迎接,挥出右手。一接触半透明刀刃,带著高速回转刀刃的自行车炼条状物体当场破裂。凶器就像扭动的蛇一样乱甩,差点砍掉上条的耳朵。
「元素是用魔法要素支撑还原生命,身为模拟生命的它们注定害怕这只右手。」
但他无暇摸自己的耳朵确认。
上条与唯一已经在极近距离互瞪。
「可是,你的右手也怕我的右手。不是吗?」
「……!」
轻描淡写。
木原唯一举起那只强行接上的右手。说得更精确一点,是让影子移动。
如果幻想杀手与理想送别冲突,上条会输。
而且一旦失去右手,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究竟是会咬死木原唯一,还是反过来让自己毙命,又或者是让周围无关的女孩子倒在血泊里呢?他只知道,在这个无法预测的盒子里没有一丁点希望。
在连时间感都暧昧不明的状态下,木原唯一的右手缓慢而诡异地挪动。那只手的影子,逐渐叠上拚命扭动想闪避的上条身体。
锁定完毕。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说道:
「盼望新天地吗?」
时间恢复原状。
然而全身冷汗直冒的上条,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理由很单纯。
上里翔流从托特包中拿出自动折伞,拇指一压将伞打开往前伸,藉此遮住上条的上半身。
木原唯一右手的影子,从刺猬头的上半身转移到折伞表面。
沉重的声音响起,化学纤维布料成了替死鬼。
「『理想送别』只要条件齐全就能驱逐任何东西,但终究要依靠右手的影子。换言之,只要将影子移开,就能让别的东西替代。」
上里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轻声说道:
「你在战斗之前还是准备一下比较好。」
「唔。」
能够消灭众多「魔神」的强大右手,居然能用这么简单的方式应付。
果然说起和理想送别的相处时间,没人能赢过这个男的。
上里扔掉破破烂烂的伞,简短地呼唤。
「冥亚、织雏。」
一听到声音,待在两旁的幽灵少女和扮装少女同时行动。原先应该是擅长远距离炮击的两人,难道打算零距离开火?就在木原唯一下意识地要退后时——
「还有去鸣。」
「!」
从正后方。
失去一臂的灭绝犯,就像要回敬刚才的炼锯般扑向木原唯一。而A.A.A.的背面是大批武器。这形似钢翼恶魔的一切,对于去鸣来说全都是大餐。
「我啊,同时也是将亲手破坏的武器奉献给神,藉此取得力量的魔法师!你该不会忘记这件事了吧!啊,虽然吃不了成为『生命』的元素,不过只是『武装』的A.A.A.又会怎么样呢!」
只要抢走这股力量,木原唯一好不容易得来的秘密武器就会失去优势。即使抢不走,单纯拆掉兵器也能减少她的牌。
木原唯一背后接连传出「啪叽叩叽嘎叽叩哩叩哩————!」的怪声。
「你这家伙……」
就在唯一震惊地准备动用背后的大批武器时。
砰。
上里翔流的右手,轻描淡写地从背后推了上条当麻一下。
前进。
了解他用意的上条,紧握右拳大吼出声。
「别想得逞!」
「好啦,你要怎么办?腹背受敌。无论哪一边,都是很适合将元素材质A.A.A.消灭殆尽的对手喔?」
木原唯一满头大汗,却露出战意浓厚的笑容。
「哈哈,来得好!」
她并未将火力集中在前后任一边。
形似眼球或利爪的突起物发出声响,所有炮口同时咆哮。
巨响与冲击波淹没整个密闭空间。不开玩笑,上条感受到闷痛的部位不是鼓膜,而是腹部正中央,正要冲向前去的脚步硬生生被钉在地上。这已经该称为音壁……不,该称为声波武器了吧。木原唯一没有瞄准,直接让背后的炮同时开火。去鸣似乎也无法幸免于难。身穿白色泳衣和雨衣的少女,并未遭到炮弹或雷射命中,而是在冲击波与辐射热的重击下浮空,整个人飞了出去。
唯一背后的武器,到头来只剩下一半左右。
这些武装发出声响,精确地瞄准起半空中的去鸣。
想来在少女落地之前,唯一那批有无数雷达与感应器辅助的防空炮火就会射击。这么一来去鸣将束手无策,可能会在永远都无法落地的情况下,就这么飞向天际。
不知是否因为这样。
少年踏出步伐。
照理说已经没有任何力量的上里翔流,甩开一切冲向木原唯一。
上条感到口乾舌燥。
紧接著他的腹部受到沉重的冲击。仔细一看,上里先前用来保命的大托特包就在那里。上条甚至没办法立刻注意到东西扔过来。
手无寸铁。
虽说是「灭绝犯」,但去鸣终究是妹妹。事关妹妹性命,上里翔流赤手空拳地站出来。
「真的假的……喂……!」
上条强行逼迫痉挛的喉咙,挤出话语。
当然,即使失去许多武装,木原唯一仍旧是木原唯一,A.A.A.的破坏力非比寻常。何况上条之前曾和唯一交手过,她具备能让体内血液起泡的特殊体术,更将圣日耳曼病毒与修格斯样本弱化后加以操控,可用的招很多。即使是拥有幻想杀手的上条也完全不是对手。更别说上里已经失去力量,不太可能拿她有什么办法。
实际上。
一秒后就绽放出血之花。鲜血毫无疑问属于上里翔流。唯一将炮口全部指向后方空中的去鸣,所以将手伸到背后拔下还贴在那里的水晶状残骸——约有铅笔两倍长的锐利碎片,使劲往前丢。
相对地,上里则将那只没有特殊力量的右手举到正面。
没错。
强行用针线缝上去的——木原唯一的右手。
「啊,什么……!」
「即使是姓『木原』的某人,也会觉得难受吧?」
实际上,碎片漂亮地贯穿了手掌。纤细的女性手掌鲜血直流。
「毕竟是亲眼目睹自己的身体逐渐毁坏嘛。」
「呜。」
如果仔细观察,就能发现木原唯一脸颊上有小到难以发现的紧绷。她再度将手向后伸,拔起失去作用的武装残骸扔出去。一而再再而三。但碰不到「上里」。碎片只能在少年面前撕裂手掌,扭曲手指,只能毁坏那只漂亮的手——他举起的「唯一」。
尽管实际流血并受到剧痛折磨的人应该是上里,汗流浃背又脸色苍白的他依旧在笑。
出手伤人的唯一,气势反而被压过去。
那个「木原」,居然敌不过随处可见的平凡高中生。
「啪沙」的声音传来。
那是去鸣落地的声音。
防空炮火失去机会。
嘎沙嘎沙嘎沙沙!原先一直对准后方上空的炮,就此得到解放。它们重新像放大镜聚焦太阳光那般集中瞄准,要消灭最大的障碍上里翔流。所有炮口指向渺小的少年。
少年随意挥舞著伤痕累累的右手,带著笑容这么宣告:
「获冴。」
紧接著。
某种巨大的东西,重重撞上由A.A.A.保护的木原唯一侧腹。那是个人类,是一名少女。褐色长发剪得参差不齐,弄得像狐耳一样的少女。
但是她的模样不太对劲。
那种扑法与其说是人类,不如说是四足动物。
还有,木原唯一的A.A.A.是吞噬无数元素得来的最新兵器。直接破坏力不用多说,为了运用这些东西,势必具备了各式各样的附件,像是精确瞄准用、卸除冲击用等等。换言之,如果不是去鸣那种灭绝犯,照理说不太可能做到突如其来的偷袭。
如果能办到,必定是比唯一更了解A.A.A.的人。
她脑中闪过一个名字。
一只闪耀著金黄色光芒的大狗。
钟爱雪茄与浪漫,永远不可侵犯的研究者。
「获冴是管理运用『近似』钱仙那类东西的魔法师。科学家大概不晓得吧,这东西用汉字写出来是『狐』和『狗』和『狸』。」
「………………………………………………………………………………………………………………………………………………………………………………………………………………………………………………………………………………………………………………………骗人。」
「跟我说说那只野狗的事吧。将来说不定能用她的十圆硬币叫出来呢。」
「骗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上条不由得「啊」了一声。
虽然不晓得木原唯一是灵魂的哪个地方被钓到,但她此刻的精神状况并不正常。而知道「某件事」的上里,则是故意去挖那道伤疤。他自己不也说了吗?获冴能使唤「近似」钱仙的那类东西。换句话说,不是钱仙本身。即使用汉字写出来有什么狐什么狗什么狸,终究只是「近似的东西」。再怎么样都不可能指定某只动物将它叫出来。
然而这都无关。
上里说过,糊弄的基础在于情报欠缺,也就是给出几个点,让对方联想到最糟糕的那条线。
陷阱完工。
落入隐形牢笼的木原唯一,变得非常凄惨。
上里只是呼唤名字,众多少女就应声杀到。拥有A.A.A.的木原唯一无力抵抗,连人带武装遭到压制。她就像糖做的人偶一样,身上的半透明零件先后遭到拔除,包括带有眼珠与利爪意象的装甲、各种炮,就连构成双翼的粗大手臂也不例外。
上里势力的少女全都意志坚定地跟随少年,所以不会产生「愿望的重复」,唯一抢来的理想送别无法生效。
各种武装都遭到压制、破坏、拆除。即使如此,被架住的木原唯一依然将脖子往前伸,一再作势要咬上里翔流。
相对地上里的反应很单纯。
他将接在自己手腕上那只破破烂烂的女性手掌,握成鲜血淋漓的拳头——
「还你。」
沉重的「砰——!」一声炸裂。
反作用力似乎震碎了手里的某根骨头,但少年毫不在意。他使劲挥出的拳头,重击怪物的下巴发出巨响。
「嘎啊……啊!」
装备已失,冲击终于传到木原唯一的肉体上。
脑袋遭受震荡,就连身为研究人员的精神,身为文明人的精神,也变得一片模糊。
疯狂的研究人员不停喘气,拚命要维持意识。上里则高高在上地看著她,甩甩借来的右手说道:
「……木原唯一。你有一个根本性的错误。」
上里翔流低头看著动弹不得的唯一,平静地宣告。
「我不但在运用这只右手——理想送别上是你的前辈……虽然我不晓得你的经历,但从复仇者的角度来看,我一样是前辈。同类在想什么,会怎么做,对我来说显而易见。」
「呼……呼……!」
「经验不足就是你的弱点。因为我说野狗坏话而气急败坏吗?不过这是个错误。我反过来问你,如果我流泪赔罪,你就会息怒吗?不可能对吧。如果是我,无论那些『魔神』求饶还是宣称要洗心革面,我一样会抹消他们。所谓的复仇呢,如果不这样就无法成就。或许对方也会心痛,或许对方会说出什么抚慰人心的话语——会这么想的时候,你的复仇就已经失败了。」
「……」
「那么,我要把右手拿回来喽。这力量必须留在我手边,用在赋予我这东西的『魔神』身上才有意义。不该让身为第三者的你拿去制造无谓的牺牲。」
「喝……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著喊叫。
微小的「喀叽」声响起。
发自木原唯一口中,臼齿附近。
同时,某种低而沉重的震动摇撼上条等人。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选这个地方,前辈?还有,这就是我的复仇风格。」
「————」
上条不由得望向正上方。
高高的天花板上头。让人联想到大量冰锥与钟乳洞的无属金属管。这些底部有如喇叭口般外扩的东西,记得是将「没有窗户的大楼」当成火箭发射上宇宙用的推进器……?
「现在才逃已经来不及了。」
木原唯一冷笑。
她在失去武器的状态下,挣扎到最后一刻。
「而身为复仇者的我明白一件事。前辈,你动摇了对吧?如果真的『只』想复仇,顶多因为玩具被抢而愤怒,根本不会去考虑周围的损害!你已经有了别的重心,不再只是复仇机器!你已经当不了『理想送别』的拥有者。毕竟在最糟糕的情况下,你可能一接触右手就会让自己消失!」
这番话的音调起伏激烈,但在这时,木原唯一的口气又变得极为平静。
「我和你不一样,『只剩』复仇。」
平静随即毁坏。
化为破表的嘲笑。
「所以我就算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这里没有紧急出口和避难所!复仇这种东西,如果只是要做到并不难——前提是不能像你那样背负多余的东西,对吧?」
上里翔流面不改色。
神情依旧的他,再次以「抢来的右拳」揍向唯一的下巴。响亮的声音传出,原本还在笑的疯狂复仇者,有如切掉开关似地倒在地上。
推进器随时会点火。这么一来,整个广大空间都会变得比火葬场的炉子还热。即使现在赶紧离开,时间也不够。上条和上里走下来的漫长斜坡,是为了让体积爆炸性增加的大量水汽外泄,换言之光是离开这个空间还不能安心。一百度的蒸汽,绝对会比众人离开斜坡还要快,遍地煮人肉的地狱景象将就此完成。
在这个周围尽是清晰地鸣的地方,上里翔流平静地不发一语。
然后他开口说道:
「……暮亚还装著当诱饵用的空壳A.A.A.待在上面是吧。那么谁都行,来个人帮我把这家伙的右手砍下来,接回我的右手。」
「可……可是哥哥!」
剩下单臂的去鸣连忙插嘴。
她是个不靠学园都市就自力将全身都换成人造物的奇人怪人。如果应用那种技术,只是区区接上手掌或许做得到,不过——
「刚才木原唯一说过了吧!现在的哥哥,说不定光是碰到理想送别就会被送走!」
「可是要处理上面的推进器,只能靠我的力量让它消失。」
「只是要破坏的话还有其他方法!」
「单纯破坏会引发大爆炸。不能『不让它消失』。」
「……咦?先等一下,这意思是……咦?」
那个旁若无人的灭绝犯,表情就像在原以为绝对幸福的家中听到双亲要离婚一样。
上里叹口气。
「上条当麻,把我的托特包拿来。」
「啊……啊啊?」
上条不假思索地递出去,随即感到后悔。
因为上里把手伸进去后,毫不犹豫地掏出一罐喷雾对著妹妹。
罐子表面这么写著——二氧化碳冷却喷雾。
「白痴臭哥…………!」
少女慌张地想制止,却没能把话说完。
「咻咻!」声持续的时间很短。
「要用物理性冲击让你昏迷相当困难,不过既然有脑,就需要维持氧气与二氧化碳的循环。好啦,在高浓度的二氧化碳气体中,你能维持呼吸吗?」
「啊……嘎……」
如果不是在密闭的水槽里,想来没办法那么简单就让氧气浓度产生剧烈变化。然而不巧的是,小麦色的灭绝犯在泳衣之外还套著雨衣。遮住头部的兜帽,形成出入口有限的半密闭空间。
「氧气浓度的剧烈变化,和掐住脖子又不一样。如果只是要让人失去意识,这么做比较快。话虽如此,但如果没有拿捏好,会让脑部留下严重的后遗症。」
不过十几秒,灭绝犯的头就已开始摇晃。挥洒惊人力量的少女,就这样失去平衡,当场坐倒在地。
「虽然我原本暗自发过誓,绝对不要用这种方法阻止你。抱歉,我是个糟糕的哥哥。」
「……不要,哥……」
「我拒绝。」
而上里的表情依旧。
他环顾周围,确认无人自告奋勇来帮忙后,自己抓住唯一的手臂。另外一只手,则握住还刺在借来手掌上的水晶片状刀刃。
尽管锋利程度让人存疑,不过他应该是判断这样已经够割断缝合的线。
「没关系,我自己来。」
没人能阻止他。
周围有将近一百名少女。她们信赖上里,就算上里要她们去死也愿意献出性命。可是就算架住上里,也只会死于天花板的火箭推进器之下。换言之,拦他也好,不拦他也罢,无论如何上里翔流都要死在这里。所以她们无法做出选择,愣在原地。
少女们无法动弹。去鸣在短时间内意识模糊。
还能行动的人。
待在现场的人。
「……托……」
去鸣依然坐倒在地,无法随意摆动手脚。
可是,她依旧以求助的眼神望向某处。
她看的不是上里。
而是另一名少年。
「拜托……你。现在就揍那个大笨蛋一拳,把东西拿走。要不然那家伙……我的哥哥,真的会……」
少女的声音泫然欲泣。
像个被家人丢在陌生城镇的小女孩一样。
「……」
话题矛头没来由地转到自己身上,上条这才有种「我为什么待在这里」的感觉。
自己根本没打算和上里翔流以及他周围那些女孩子打好关系。要为了他们口中对魔神的「复仇」而把欧提努斯交出去,更是想都别想。
可是,话虽如此。
上条却没想到,会在最后的最后,会在这个时机,和上里的「动摇」扯上关系。这也就代表著,上条他们拋出的话语和温柔,在上里心中一点一滴地累积下来,而且为木原唯一的复仇提供帮助。
想说的话堆积如山。
想告诉他,不要讲得好像自己很了解一样。想告诉他,根本不会有人想尝到消灭带来的痛苦。想告诉他,这些女孩子不是为了特殊右手才聚集于此,是为了上里本人才挺身而出,提供协助。想告诉他,你以为她们会盼望你消灭的世界吗?
可是,说不出口。
绝对说不出口。
因为,如果说出来,如果上条这些话打动上里,会让裂痕进一步扩大。会让上里心中的「动摇」愈来愈大,增加他遭到「理想送别」拒绝而消失的风险。
想帮助他却会杀了他。
所以,只能吞下去。只能把已经到喉头的许多话语全部压下去,尽可能为赴死的上里多保留一丁点机会。
「全部。」
或许是自己想太多。
可是,上条不由得想诅咒某种看不见的存在。
「……全部都该怪我吗?那些折磨你的东西,全部……」
「哈哈,那可就错了。」
「噗唧」的声音响起。
那是利刃逐渐通过两个手腕的声音。
上里翔流反覆著不管是谁看见都无法产生共鸣的行为,可是,脸颊被血溅湿的他,却露出无比普通,无比坦荡的笑容。
「确实,你没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虽然派上用场了,但说不定换成别的棋子还是会有这种发展。既然如此,代表你的责任不在『那里』。想必,你是为了听到这句话,才会撑到现在吧。」
「这是什么……」
「事情很简单。」
说完。
理应比谁都清楚那种破坏力的少年,毫不迟疑地抓起割断的手掌。或许从这个时候起,「放逐」就已开始。然而,他就像是为了保险起见一样,强行将切断面压在切断面上。
在带来决定性破坏的前一刻,他留下这样的诅咒。
「她们就拜托你了。别担心,对你来说是家常便饭吧?」
就这样,最后的一击挥出。
眼前既不是超越火葬场的炎热地狱,也不是半毁推进器大爆炸造成的凄惨景象。
只有冰冷如寒冬的寂静在等待。
这个瞬间。
一名少年,从世界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