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十二月九日,上午五点前。
虽然没有还在动的时钟所以不清楚精确时刻,但差不多是这时间吧。此时是太阳终于升起的时间,吐气都是一片白的正牌隆冬。从顷刻前的「大热浪」迅速转为冰点以下的低温。尽管上条当麻的寿命因为按照摄氏五十五度的感觉只穿一条泳裤而遭到物理性削减,但此刻他没空在意。就跟「链锯用力划过背后时,所在之处是不是冷冻仓库根本无关紧要」一样。
说得明白一点,就是有更糟糕的东西追赶在后。
「原」上里势力,上百名拥有特异外型或能力的少女。
上里翔流明知自己会消失,依旧为了解救大家而动用了「理想送别」。当时他拜托上条,说「她们就拜托你了」。这些少女的心因为木原唯一夺走他的右手而遭到束缚,完成上里本身最害怕的「右手持有者成为少女的君王」这幅构图。
绝对不能容许。
这条命是人家救的,自己不能恩将仇报。
所以要让少女摆脱束缚。但要做到这点,就必须证明不靠木原唯一手中的「理想送别」也能救出上里翔流。明明不知是否真能做到,却只能寄望于此。
第一步。
总之为了能静下心来决定今后方针,必须先甩掉追兵!
这种事一清二楚。
明知如此,一同逃亡的外套比基尼少女──府兰的声音仍旧显得绝望。
「甩不掉。」
「唔!」
「这不是在讲什么脚步快慢、彼此间距之类的事……说穿了,对面有最新鉴识技术总动员的『追踪家』绘恋在。汗水、唾液、毛发、鞋印,其他许许多多。那个能持续侦测地面残留物的化学跟踪狂,能够沿著我们的足迹一步步追上来。换句话说,不管时间是长是短,她必定会一直线抵达终点。」
「那你要我怎么办啊!」
「那还用说。」
外套搭比基尼配上兔子天线的少女「啪」地弹响手指。
紧接著,一个影子无声地落在上条头顶,那是未确认飞行……
「……气球?」
「让足迹消失就好。说得清楚一点,飞起来就好。」
2
当然,身穿白袍配泳衣的绘恋,以及在白色比基尼外围沙滩巾的巫女风不良少女获冴,也明白这种事。
所以她们这么呼唤。
「冥亚~上面的情况怎么样啊~?」
某种东西在空中晃荡。一个身穿白色和服不祥到了极点的半透明少女有如胎儿般缩成一团, 胸前诡异地敞开,额前顶著有些微割痕的三角形天冠,一头长长的黑发划著眉月状轨道。待在上空的监视者微微睁开眼睛,这么回答。
「没问题没问题。只要往上飘,就会中我的『诅咒』往下掉。」
「好啦,那就这样喽。」
绘恋靠在正好行经的陆桥栏杆上,朝上空轻轻挥舞白袍的衣袖并说道:
「……我们就搜索地面吧。不管怎么样,只要上头有冥亚控制住,府兰就没办法靠气球逃脱。毕竟她自己洒下了高功率微波使得巴士与电车都停摆,这附近的汽车与机车也都动不了。如果留下露骨的『足迹』正好,我们就赶快找到她把事情解决掉吧。」
绘恋本身不是战斗人员。
以获冴为中心,单眼戴眼罩的海盗少女琉华、扮装少女织雏等等能够单人从正面用暴力突破银行大金库的高火力成员,先后越过陆桥。
「你说暮亚被微波烤焦而倒地不起?」
「……木原唯一。会不会只要跟著她,就得一直做这种事啊?」
「可是别无选择。我们没办法拋弃上里。虽然不晓得府兰他们打什么主意,但上里的命运不能交到他们手里。要保住『理想送别』,把那个刺猬头的脑袋交出去最『确实』,这点毋庸置疑。」
「放心,暮亚她马上就会一脸虚弱地回归战线啦。」
就在那座陆桥正下方。上条与府兰宛如贴在桥内侧一般,靠著UFO气球垂在半空中。
「……」
直线距离不到一百公分。
尽管是隆冬,用一根缆绳吊在静止不动的UFO气球底下,依旧让上条额前满是冷汗。如果靠在栏杆上的绘恋以危险的动作探出身子,就会占据可能逮到两人的位置。在这种极限的紧张状态下,就连重重吐气的余地都不剩。
上条屏住呼吸,有如要突破肋骨牢笼般乱跳的心脏完全不听话。
府兰抓著同一根缆绳,在这种时候依旧无法从她眼中读出情绪。她连头也不抬,只有头上的兔子天线与塞在背包里的通讯机器不时抽动。
她亲手制作的气球,似乎是藉由增减比空气轻的气体调整浮力,能够自由自在地朝前后左右上下移动。可是这时候一秒也不能放松。
上条拚命地压抑气息,却无法克制内在的恐惧。
他的嘴唇自然地动著,彷佛在念什么咒语一样。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啊。)」
「(……安静。)」
不能在地面走。但上空也被堵住了。
走投无路的两人,最后来到陆桥正下方的空间。这里本来大概是地铁用的,铺设有钢铁轨道。不远处还开著状似地下暗渠入口的铁路隧道。
「(……只有二十公尺,比学校的泳池还短。就这样过去。)」
「(……她们会发现啊,一发现就会被杀。)」
「(……冥亚只会空对空监视。她们深信绘恋能彻底清查地面每个角落,所以没想到我们会待在这种半吊子的高度。如果仔细调查,绘恋说不定也会注意到陆桥底下,在那之前必须多争取一点距离。)」
无论如何,上条当麻没得选择。
这个有如广告气球的未确认飞行物体(嗯,确实是这样没错),终究是由未确认飞行少女府兰操纵。她数度轻巧地左右摆动屁股上的球形雷达后──
「现在。」
气球擅自飞出。
同乘一条船的上条尽管差点大喊出声,却还是勉强克制住自己的惨叫。气球无声地从陆桥底下飘出,就这样低空飞向邻近的隧道。
看见还有数人留在陆桥上,令上条的心脏缩了一下。抓著缆绳的他无意义地缩起身子,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小一点。所幸,那些人被绘恋叫往陆桥前方。只要有人稍微转头就等于宣告出局。
少年少女就这样进了隧道。
学园都市的供电并未立刻恢复。总之似乎不用担心被突然驶来的地铁撞飞。如果能够就这样不著地持续沿著隧道前进,应该有希望摆脱绘恋的追踪才对。
上条不禁微微松口气,却突然感觉有种冰凉的东西抵著侧腹。
由于隧道一片漆黑,所以他搞不清楚怎么一回事;但就在这时候,让两人浮空的气球,整个底面就像夜间施工用照明灯般亮起。
「呜!」
做得十分精巧。内部可能装了用来玩外星人诱拐游戏的戏剧用探照灯,但由于球型本体的正下方垂著一根缆绳,所以这玩意儿就成了「从和室天花板垂下来的日光灯拉绳」。
一时眼花的上条连连眨眼,就在他好不容易才让视野恢复正常,准备将想像与现实做个比对的时候。
只有一条泳裤的他,发现抵著侧腹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兔子天线府兰的小手,隔著外套的宽松衣袖握住一把刀刃约有食指长的银色利刃。一时之间,上条还以为是街上不良少年当成双截棍亲戚把玩的蝴蝶刀而吓了一跳,但仔细一看其实是某种工具刀。刀柄部分收纳有螺丝起子、扁钻等数种工具,而且还很嚣张的是瑞士制。制作的工匠大概会哭吧。
「为了今后著想,要先跟你确认一件事。」
「……」
「我是上里翔流的同伴,不是上条当麻的同伴。之所以会像这样帮助你,不过是因为判断这样对上里比较好。」
口气就像在朗读合约书上的重要事项。
少女的眼神没有改变。无论是在儿童用充气泳池的水面吹泡泡时,或者遭到大批少女追赶时,还是像这样用工具刀抵著别人要害时,她的眼神都一样。
她会像用吸管对哈密瓜汽水恶作剧那样,毫不在乎地刺杀上条。
对于府兰而言,刺猬头的优先度不过如此。
「请你务必做些为上里著想的事。只要是为他好,要我帮什么忙都行。然而,一旦你让上条当麻比上里翔流还要优先,事情就到此为止。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拋下你去找别条路,别怪我。」
「我知道啦。」
上条想都没想就回答。
连一秒都不犹豫。
「我这条命也是他救的。如果没有他,我就会在那个地下室化为一具焦尸。所以这回不讨价还价,我会赌命拯救上里。」
「……那就好。」
她缩回工具刀,乾脆得有点夸张。
单手将刀刃收回柄内的兔子少女,到了这时才在这种不合时宜至极的场面初次展现笑容。就像在冬季变得僵硬的花苞,得知春天到来后缓缓绽放一样。或许,那是对「为上里翔流而行动」的人表示敬意与友好的表情。
「所以说呢,一放心肚子就饿了,去找点吃的东西吧。」
「喂,你不要才五秒就以自己为优先啦~」
3
学园都市第七学区,「没有窗户的大楼」正下方。
在无数大型火箭推进器像钟乳洞那样吊在天花板上的奇妙地下空间里,身穿白袍配红色比基尼的木原唯一优雅地坐著修指甲。相对于涂了漂亮指甲油的左手,右手则只是随便修剪形状,连锉刀都还没用上。不,实际上,两只手掌根本不一样。因为那只用弱化修格斯样本像缝布娃娃一样缝上去的右手掌,其实原本属于某个少年。
「理想送别」。
不过事到如今,和强大的功能相比,它成了束缚众多少女的枷锁这点更为重要。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总之先用锉刀把整体轮廓磨出弧度,接下来在指甲上涂什么好呢?指甲油毕竟还是没有适合高中男生指甲的颜色。如果直接弄得和左手一样会显得突兀,让左右颜色产生极端差距也不行。虽然说实在的,一个人左右手长得不一样本身就很奇怪。
「命令你们杀掉上条当麻已经过了十分钟。明明几乎一百人倾巢而出狩猎目标,到头来却还是跟丢人家找不到方向,是吧?让他逃走也好,早早收队报告也罢,你们是不是下~意识地稍微踩了剎车啊?」
以淑女的标准来说,唯一裸露在外的娇嫩肌肤显得多了点。她跷起修长的腿这么咕哝,焦点始终只放在指甲上头,根本没看对方的脸。
椅子微微晃动。
身穿泳衣搭白袍的唯一毫不在意地把体重压上去,慵懒地接著说道:
「实际上,能够在学园都市闹得那么大的『上里势力』,认真起来应该不止这样对吧。还是我太看得起你们了?喂,关于这点你觉得怎么样?」
「呜……」的微小呻吟声响起。
唯一轻轻一笑,竖起左手食指,随手就往椅子一戳。
不。她戳向四肢伏地的褐肤少女──去鸣脖子稍微往下的位置,背部。
真要说起来,讲「四肢伏地」或许不太精确。这名穿著白色学校泳衣配雨衣的少女,由于在先前的战斗中失去一只手,所以相当于椅脚的部位只有三处。
然而,木原唯一仍旧把体重全压上去。
只要略微倾斜,唯一便会毫不犹豫地将手指用力戳向少女没有抵抗的背。就像在玩弄人家脊椎的连结一般,带给对方有如落雷的爆炸性痛楚。
去鸣若没把自己变成改造人,就算早已丧命也不足为奇。这与出血与否无关,而是因为剧痛带来的休克。
「呼!呼!嘎啊!」
「你看起来很不满呢。是不是还搞不清楚自己的立场啊?」
唯一嘻嘻笑著,得意地重新跷起脚来。
「……还是说,你想要我用哥哥的手指呀?」
「────!」
以咬牙切齿来说显得太过壮烈的声音响彻整片空间,可是唯一对此无比钟爱。疯狂科学家爱的并非小麦色少女,她爱的只是当前这种状况,这种情境。
「果然,别人的东西就会觉得比较稀有,对吧?」
从不期待对方回应看来,这大概就是令唯一感到心花怒放的掠夺快感吧。
她舔过少年的指腹,接著说道:
「感觉就像透过抢来的东西聆听持有者的痛苦呻吟……嗯~和踩踏刚下的初雪相比又有另一番乐趣,很有意思呢。」
实际上,木原唯一没有什么坚持追杀上条当麻的理由。
正如她自己说的一样,这么做只是藉由弄脏少女的手,间接对于「已经不在这里」的人复仇罢了。
只要能践踏上里翔流重视的东西,不管内容为何都行。不然拔掉她们手脚丢去某个国家的便宜旅店也可以。
既然如此,木原唯一为何要把上条当麻纳入自己的复仇之中呢?
这个没什么战略意义的随性念头延伸,让她结束了自我分析。
「……嗯。如果要对所有伤害老师的对象复仇,光是上里翔流或许还吃不够呢。」
唯一用手指戳著两块肩胛骨的中间,享受让椅子微微震动的乐趣。
上条当麻与木原脑干的下场没有直接关系。
这么做,同样是藉由破坏他人物品,让她能够想像拥有者惨叫的模样。
也就是说──
「……学园都市,还有上条当麻。亚雷斯塔那家伙自豪的收藏被毁掉后,也差不多该发出惨叫了吧。」
4
在断电的地铁隧道里低空飞行了两三公里后,兔子天线府兰若无其事地从缆绳上落地。看样子她似乎是判断,距离拉开到这种程度就能避开绘恋的直线性「追踪」。
气球是府兰的东西,所以上条也没办法坚持待在上头。感觉主导权已经落在人家手中,他只能乖乖跟著走。
「感觉不到人的气息耶……」
「这是列车通行的隧道,理所当然。」
「不是这个意思啦,该怎么说呢?我只是在想,人的气息这种东西,原来只要稍微离远一点就会轻易消失呢。」
在那个摄氏五十五度且外头满是元素的地狱里,无法建立这种地下避难所──元素喜欢躲在凉爽阴暗处,所以这种地方都成了巢穴。即使能躲避大热浪也会有无止尽的元素涌出,无法确保安全。
「可是,元素似乎不吃一般的食物。像车站的荞麦面店那类地方或许会没事。」
「喂,偷看冰箱是可以,可是要记得把钱放到柜台喔。虽然除了真空包装和软罐头以外大概都坏了,但那毕竟是别人的东西。」
「营业用食材的流通价格我算不出来。」
对方若无其事地回应,让上条不由得抱头。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不知道就随便给」没什么人会高兴。实际上,左右摇晃著屁股上球型雷达天线的府兰,显然打算用一百圆应付她收下的大量竹轮和鱼板。必须靠超市特卖鉴定家上条当麻的眼睛仔细看清楚才行。
就在他脑中这么想,并且打算走向最靠近的地铁车站时。
「?」
看见UFO气球绑架灯照出的那玩意儿后,两人不由得停步。
白沙。不,是最近流行(?)的塑胶微粒那类东西?总之隧道就像碰到雪崩一样,大量的沙埋住铁轨。高约一公尺的小山。但这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也无法想像,附近看起来没有通往地面的出入口。
上条望向隧道的正上方。
「……该不会是通风口吧?」
「看起来不像有那种东西。」
毕竟不能停下来,所以他们越过小山前进,但前方果然还有数座一样的东西。途中还看见Y字分歧的别条隧道完全遭到掩埋。
乍看之下是不透明的白沙或银沙,但那是因为光线反射所致,实际上是极其微小的透明颗粒集合。
想到这里,上条总算有了头绪。
「难道这是……元素的残骸吗……?」
尽管话是自己说的,他却无法完全肯定。上条等人也曾在那个地狱里多次和元素交战,但元素倒下时顶多全身脱臼变得七零八落,他不记得会像这样风化成一堆沙。
府兰则是蹲了下来,用双手轻轻捧起白沙。
「或许和从外侧破坏时不一样,是木原唯一下令自毁时的特有反应?」
「或许,不过继续追究也无济于事。」
无论如何,不能停下脚步。两人越过数座白色山丘后,总算抵达没有照明的地铁月台。府兰双手攀住比所在处高出一截的月台边缘。
「嗯,咻!」
「你摇晃小屁股干什么啊。新式减肥体操?」
傻眼的上条从下方把府兰的软屁股往上推,好不容易才让她上月台。紧接著刺猬头就像爬上泳池边一样地爬上月台,这才总算松口气。即使知道列车不会来,走在铁轨上还是让人紧张。
顺带一提,月台附近的小荞麦面店没有给外套比基尼那把工具刀表现的机会,既没有拉下铁门也没有上锁。或许是在准备开店时就碰上了元素的「第一波」。虽然不晓得老板怎么样了,但至少这附近没有飞散的血迹。
于是府兰立刻趴下去跷起屁股上的雷达天线,把头探进营业用冰箱里。
上条虽然担心里头的葱和生肉发生惨剧,导致外套比基尼一开门就遭到毒气攻击而往后仰,但意外地没发生这种事。当然,生鲜食品基本上都已发黑变质,但没什么腐坏的臭味。
(……嗯?这样啊,为了防止食材留下的气味造成影响,所以事先塞了防臭剂。)
「哼哼哼哼~喔,发现真空包装的鸭肉片!哎呀~本来还以为能直接拿来吃的只有鱼浆制品,还真是新鲜呢。」
「喂,无防备屁股少女,如果敢白吃白喝,我会毫不留情地打屁股处罚你喔。」
名闻遐迩的记帐专家上条当麻开始一场壮阔的解说。
「哎呀,说到鸭肉呢,应该很贵吧?而且这不是生的,而是已经先蒸熟才进行真空包装对吧,这么一来除了材料费之外还有调味、加工,进一步来说还会产生人事费用呢。」
「可是可是,在这种地方就花到两三百圆绝对不合理。因为这边明明就写著鸭南蛮一碗二百五十圆不是吗……!」
「这家荞麦面居然是间没名气的好店?咳……还有呢,这个鸣门卷意外地很不简单哟!一整碗荞麦面里只放个两三片对吧,如果要把一整根都放进去,大叔我呢──」
「你在演什么啊……!这不合理,因为作法几乎完全一样的普通鱼板,根本多到放在那边没人买!你难道不会反过来担心这点吗!」
「闭嘴。真要说起来,我们可是擅自闯进人家店里翻冰箱。用标准价格怎么可能像话呢,多补贴一点也是理所当然。」
尽管嘴巴这么说,上条依旧跟著在冰箱里物色。虽然停电,不过真空包这类有做好防护的东西似乎没事。两人虽然要挑战「救出上里」这种天大的难题,此刻却是所作所为和山贼只剩一线之隔的早餐时间。
在旁人眼里或许会觉得很蠢。但上条没有笑。因为这几天他已经切身体会到,确保食衣住是多么重要。如果没有让自己活下去的基础,就无法累积成「帮助别人」这种应用行为。
虽然和预料的一样,转开水龙头也没有水流出来,但玻璃材质的冷藏柜里有小宝特瓶装的麦茶。尽管是不好不坏的常温状态,但能够润喉已经谢天谢地了。
「嗯~嗯~」
「喂,府兰,不要一直戳。你就那么想吃鸭肉片啊?」
「虽然调味料很遗憾地只有酱油跟沾面酱汁,不过这东西我不会交给任何人。」
「没人会抢,好啦,我帮你开真空包。话说回来,让你来我才害怕,总觉得会变得像开洋芋片失败那样!」
「居然想用这种话骗走我的鸭子,别笑死……!」
人家才刚警告完,惨剧就发生了。
某种东西爆开,使得原本坐在地上的府兰整个人往后倒去。
「啊……」
「……拜托暂时不要和我说话。」
「但就是办不到啊。起来吧,府兰,地板又不脏,只是稍微掉到地上的话根据三秒规则还是能吃啦。更何况你身上到处都是鸭汁喔。」
看见忙著捡鸭肉片的上条,府兰总算有种从深渊底部爬上来的感觉。
「沾面酱汁原液会太咸吧……?如果有什么能稀释的东西就好。这里又没水……这个纸盒是调理酒吧?实在有点危险。虽然也有把它煮沸让酒精全部挥发这招就是了。」
虽然肉本身应该没做过什么调味,不过透明包装里似乎还一并封入了看似汤汁的东西。皱著眉头起身的外套比基尼,看著自己没什么起伏的胸口处说道:
「唔~这样下去泳衣会有污渍。」
「问题在于有抹布却没有水。用茶行不行啊?」
上条说到这里就停住了。
他听到衣物摩擦声,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兔子天线少女从V字大开的外套里,拉著带子抽出比基尼的上半部。
「喂,你啊!」
「?」
呈鸭子坐姿的府兰吸著自己脱下来的比基尼试图去除鸭汁。由于外套的拉炼一直拉到肚脐那边,所以这名含著布料仰头望向上条的纤弱少女,胸口一带显得相当危险。
当事者似乎没什么自觉,用小巧嘴唇和比基尼上衣战斗一阵子后,松开嘴瞪著那块布。不一会儿,她大概是觉得满意了,用舌尖舔了舔布料表面。
「嗯,果然没有调味……唔?」
「这回又怎么啦?」
「我还在想怎么腰部一带感觉不太对劲,好像连下面也弄湿了。」
口气很随便,所以上条起先没怎么注意,但紧接著他的心脏就用力跳了一下。
「慢著笨蛋不能跨过这条……!」
「嘿。」
马奇诺防线崩溃了。
府兰发出让人无力的喊声,从勉强还包在外套底下的大腿根部抽出比基尼下半部。由于外套拉炼停在肚脐底下非常极限的位置,所以显得像迷你裙,即使如此依旧很危险。非常危险。现在,府兰的防御力就和用扑克牌搭乘的金字塔同个水准。
(啊……啊啊~三角形的布把两边带子解开后脱下会变成那种形状啊……)
上条心不在焉地望著那真要说起来比较像沙漏或者字母H的轮廓,就在他面前,府兰准备像刚才一样用嘴吸掉鸭汁去除污渍。然而,不知为何少女在前一秒停下动作,皱起眉头。
没错,在吃饭时提起这点实在很抱歉,但这次的布料原本是在胯下。
兔子天线少女全身上下除了敞开成V字的外套毫无防备,她保持这种乾净俐落的装扮左右张望,然后注意到眼前的刺猬头。
「……」
「如果会露出嫌恶的表情就不要这么做啦,等于硬帮人家贴上变态标签耶!」
上条当麻也不愿意在这种地方获得「把少女的比基尼(下半部)当成配饭用腌萝卜猛吸的男人」这种特级奖杯。
「去渍的基础是轻拍布料表面。不过这种程度只要用乾抹布就够了吧,反正泳衣本来就不必担心防水性,不会这么简单就渗进纤维深处。」 「真的这样就行吗?现在没衣服能换,失去它会有重大危机。」
「知道的话至少快点把上半身穿好,府兰。这里是求生型开放世界学园都市,随时都可能有调皮小猫把它叼走喔。」
虽然就这样放著大概也没关系,但在处理完毕之后,上条还是用抹布沾了点宝特瓶里的茶擦拭。一来他记得茶有除臭效果,二来这样府兰应该就不必当个下半身散发荞麦面店气味的神秘鸭汁少女了。
「搞定啦,府兰。」
「嗯。」
话虽如此,在外套底下动手把泳衣下半部贴到自己身体上的兔子天线少女,却像被人用食指划过背部一般抖了一下。
「?」
「怎……怎么讲……有种难以形容的不舒服潮湿感……」
「你意见很多耶!真是的,不要在这种无聊的小地方全力扮演公主啦──!」
尽管有如此插曲,两人还是解决了民生问题。
吃完东西(而且总算把比基尼的上下半都重新装备回去)的府兰,用带著宽松衣袖的小手掩住鼻子。
「哈……哈啾!」
「这么说来,现在是十二月呢……」
「因为肚子受凉了。」
「那又不是我弄湿的是你自己脱掉的吧!」
虽然反射性地喊回去,上条依然抖了一下。
「我说啊,府兰,大热浪也不用一下打开一下关掉吧,难道不能慢慢缓和下来吗?」
「上面那座太空站原先并不是设计成微波攻击用的。拿来攻击本身就很困难,哪可能做什么微调嘛。」
「到底有多乱来啊?」
上条以为大概和用放大镜让黑纸燃烧差不多,不过──
「差不多就像用核电煎荷包蛋那样荒唐吧。」
「你自己讲了都不会害怕吗?你到底做了什么东西丢上卫星轨道让它飘啊!」
「不是真的核电啦,只是会产生差不多等级的能源而已。」
「不管是哪种都只让人觉得恐怖!」
把自己做成改造人的去鸣也好,全身细胞变得接近植物的暮亚也罢,上里势力果然无比奔放。如果这些人没了限制同时失控……上里这种妄想还真让人笑不出来。
「……无论如何,得找个地方弄到冬天的衣服才行。」
「嗯。既然上里……看不到,也就没有裸露肌肤的必要。」
途中有些许停顿。
想来是不想自己说出「已经不在」吧。
「我说啊。」
为了转移焦点,上条刻意把话题打住。
「我想赶快弄到冬装,你觉得回学生宿舍拿行不行啊?」
「……会问出这种问题,不就表示你已经认知到会有危险吗?」
「这个嘛,呃……」
「死心吧。绘恋她们绝对会在和学校有关的地方守株待兔。宿舍和校舍都会。」
「嗯?」
话题跑到奇怪的方向了。
「住的地方姑且不论,连学校也会?」
「不彻底清查你的人际关系才奇怪吧。」
「意思就是说……像蓝发耳环和土御门这些熟人也有危险?」
背上窜过一股恶寒。
对于不管怎么说都只有一个人的上条而言,最可怕的就是多起攻击同时发生。比方说,拥有特异能力的上百名少女,同时在上百个不同的地方袭击上条的熟人,不论交情深浅……如果事情演变成这样,上条没办法保证能够护住多少人。
可是,府兰摇摇头。
「应该没有。」
「咦,为什么?」
这样当然很好……但会不会想得太天真了?以追兵的角度来看,掌握复数人质比较容易把人逼入绝境吧。
「首先,微波攻击才刚结束,所以网路和手机等情报管道不通。就算手上有人质,也没办法告诉你。」
「啊。」
「然后,对于住在这里的你来说这些景色或许理所当然,但从『外面』看时,学园都市是个相当异样的城市。毕竟若无其事在路上走的男孩女孩,有可能是遭到核武直接命中也不会死的超能力者。虽然不晓得比例有多少,但照理说没人会嚣张地去挑战这种翻到鬼牌当场完蛋的神经衰弱吧?」
……这大概是指曾闯进上里势力正中央的第一名,以及应该和去鸣接触过的第三名吧。如果是这样,她说的那些就是例外中的例外;不过想到这里,上条突然注意到一点。
没错,绘恋和获冴等人不知道这件事。
鬼牌可能是五十三张牌的其中一张,也可能五十三张全部都是。在每一张牌都盖著的状态下,就等于上头有片茂密森林的雷区。问题不在于具体来说埋了多少枚,一般说在「有埋地雷吗?还是没有?」的阶段就会停下脚步。
这么一来──
「如果要打安全牌,绘恋她们应该会监视你的生活圈,同时采取能妨碍你和同伴会合的手段。在不晓得单单一名人质会触动谁的情况下,她们应该不会积极地采用袭击、监禁一类的做法。」
当然,这并非绝对。
一旦真相大白得出「那家伙是个无能力者(等级0)可以放心」的结论,她们大概就会毫不留情地出手绑人;而且如果被逼到极点让她们不顾一切,权衡机会与风险的天秤也可能简单地倾斜。
「只不过……」
外套比基尼少女补上警告。
「如果已经和你共同行动就另当别论。既然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冲突,她们应该就会速战速决,趁损害还没扩大前解决目标。」
「换句话说,如果我硬是和朋友接触想保护他们,反而危险?」
「就某些角度来说是这样。」
没有什么绝对的安全。
这么一来,也只能以机率做考量了。
就在上条眯起眼睛思索时。
「……?」
声音传来。
喀哩喀哩喀哩喀哩!听似厚重橡胶辗过地面的声音,从天花板的更上方响起。
靠加热过的鸡肉与鱼浆制品等东西填饱肚子的上条与府兰,露出讶异的表情对看一眼。他们就这样把脑中的疑问说出口。
「车……在跑……?」
「车?」
5
有些东西平时会被无数噪音与环境声响掩盖,但是此刻包含交通工具控制台在内的众多电路板挂点,就让它们的行驶声变得非常非常响亮。
离开荞麦面店的两人,靠著UFO气球的绑架灯在昏暗建筑内移动,走上楼梯;在挂点的自动剪票口,上条推著府兰的小屁股,让这个把超大背包塞满满的少女翻过去,接著飞奔到外面。
一到了地铁站的出入口,他们立刻察觉情况有异。
先前的混乱,使得大楼之间拉出一条又一条的粗缆绳,一楼门窗更用障碍物堵住。即使如此,道路与墙壁依旧能看见大片破坏痕迹。除此之外,街上也和地铁隧道一样,到处都有白沙堆不规则地堵路。这边的沙堆规模比隧道里更大,比较夸张处甚至有三层楼高,看上去会让人怀疑整片街景大概有三分之一到一半埋在沙里。尽管还看得到柏油路面,但白沙实在很夸张。
正常车辆应该无法在这种环境下行驶,但还是有例外。
「那是什么……?」
上条想都没想就蹲下躲藏,并且轻声嘀咕。
接著他也纳闷起来,搞不懂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反应。
在大马路上缓缓前进的……可以说是半履带车吧?它虽然是一辆后头有大型载货台的卡车,但前轮与后轮的驱动方式明显不同。相对于完全成了钢铁履带的后轮,前轮则是……是什么呢?无数有如虫脚的东西忙碌地蠕动,踩进白沙跨越山丘。虽然机制完全不同,但动起来就像菊石和鹦鹉螺的嘴巴一样。
那是什么?
又是谁在操纵?
在仔细观察的两人面前,车辆有所动作。外露的载货台上,固定有几个看似新歌宣传车用的大型喇叭。从中传出一个恭谨有礼的女性声音。
『我们是隶属于学园都市灾后复原委员会的「营巢部队(Useful Spider)」。现况报告。已确认通称「元素」的敌性因子停止活动,因此将当前时刻定为基准时间,进入「恢复秩序的四十八小时」。利用非官方避难所的各位,接下来请依「营巢部队」工作人员的指示……』
听到这个流畅的「大人」声音,上条松了口气。
因为学园都市总算开始复原。那些在有空调的屋里看电视玩手机,肚子饿就能打开冰箱找东西吃的日子就要回来了。虽然还有上里与唯一的问题,但这也算是向前迈进了一步。他感觉原先紧绷的身子松懈下来。
那辆半履带车,想来原先是被大人保存在微波无法抵达的地底深处吧。先前大人没有赶来救援或许该扣分,但就算是台风也一样要等过去才开始复原、复兴嘛,这么一想也就不能责备他们了。
不过背包多处伸出天线的府兰并未放松。
真要说起来,身为外人的她对于学园都市的生活没什么执著。
「……不对劲。」
「哪里?」
「他们为什么能宣布『元素已经全部停止活动』?和木原唯一正面冲突过,进而了解元素是什么,知道它们由谁统率,基于什么原因关掉开关的人应该只有你才对。就连我也是听人家转述。当时不在那个地下空间的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啊。」
「有一个能明确列入考虑的风险。」
以外套比基尼炫耀平坦胸口的府兰轻声说道。
「那些大人,或许私下和知道真相的人有联系。比方说……没错,就像是同为大人的木原唯一。」
这是个最糟糕的假设。
上条之所以反射性地想抗议,或许是因为是害怕吊在眼前的希望被人拿走。
然而,紧接著半履带车传出这样的话语。女性的口气显得无比冷静。
『另外,以下所提人名,是和一连串骚动有密切关连的重要证人。一,上条当麻。二,乌丸府兰。基于我们的特别权限,将这两人的基本人权暂时冻结。若在避难所等处见到这两人,请勿轻率地和他们交谈,立刻通报「营巢部队」。重复一次……』
「呜!」
明知毫无意义,上条依旧不由得缩起身子,往地铁出入口的楼梯退了一步。
「该死,这里也有追兵吗!」
上条有股胃在翻腾的感觉,内心暗叫不妙。受到府兰的大热浪──强大微波影响,网路和手机几乎全灭。即使只用那种旧式喇叭也无妨,声音大的人就会赢。如果大家全都乖乖听口令敌视上条他们,别说「原」上里势力了,甚至可能和两百三十万人为敌。
「……果然有和木原唯一勾结?不过这样也很奇怪。」
「哪里怪啊!这次又怎么啦?」
「上条当麻也就算了,在学园都市里提起我的名字没意义。真要说起来,我在这个城市里连一个熟人都没有,就算说出我的名字也无法从横向联系、人际关系等处徵得情报。既然这样,为什么需要公开我的本名……?」
「那还用说,如果不是知道『乌丸府兰』这个全名的人,根本不可能下达指示吧。我们也只有府兰府兰地叫,唯一是向谁问出来的?」
「……不。」
少女垂下兔子天线,用手轻抵著下巴。
「说不定,不需要隔一个唯一。」
「啊?」
「意思是,知道我是乌丸府兰的人非常有限。不过这么一来,她们又是怎么把情报告诉那个『营巢部队』呢?毕竟手机和电脑全灭,不过,难道说……」
府兰看著结合虫脚和履带的诡异半履带车从眼前驶过,缓缓起身。
她摇著屁股上的球状天线,轻声嘀咕。
「或许冒著危险调查一下这件事比较好。」
「要去哪里?调查什么?」
「总之先到最近的避难所。然后,弄清楚他们现在是利用怎样的情报媒体。」
6
原本以为大热浪平息,大家就能摆脱水的问题。
原本以为只要没有元素,任何人都能安心在地上走。
以为解决这两个问题,就能回归原来的生活。
然而,世界一点一点地扭曲。就和修复大圣堂的壁画一样。即使为了治愈伤痕而像过去那样涂上颜料,这些东西累积下来依旧会让原本的东西逐渐消失,迟早会产生完全不一样的解释。
异样的景象。
或许在面临大热浪与元素威胁的学园都市里,也充满这种令胃不舒服的沉重压力吧。
「公园……?」
在一片灰色的冰冷街道上,上条当麻轻声咕哝。
即使大热浪与元素突然消失,也不代表通勤通学的循环完全恢复。要到最近的避难所,只要朝著看起来人比较多的方向前进就好,不过抵达之后上条又有了疑问。
「真意外,人们居然会聚集在这种开阔地方。」
和用住宅区多余空间随便放些游玩设施、沙坑而成的儿童公园等相比,这里较为高级。它靠著植树与草地在满是混凝土的都市里保持自然色彩,还有个很大的湖,似乎能当成烟火晚会或是户外演唱会的舞台。尽管从外面看就能发现草木都已在大热浪之下枯萎,但水源毕竟还是有重大意义。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元素呢?那种开阔地方聚集一大群人,应该撑不到半天就会被毁掉……
「倒也不尽然。」
穿著外套和比基尼的府兰,乾脆地回答了这个疑问。
「因为,实际上不管是屋内或屋外都没什么差别。就算在学校、医院建立起防壁,那种规模上百公尺的元素要是认真冲过来,会变得怎样显而易见。」
「……」
虽然早已晓得,但听到别人说出口还是会感觉毛骨悚然。毕竟这就代表,即使是那栋蓝发耳环和吹寄制理等人努力防守的校舍,也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会瓦解。
「就这方面来说,与其注重墙壁的硬度、厚度,不如整理一个不会被元素发现的环境。就算是隔著一张薄薄的纸也无妨,只要没被看到就不会遭受袭击。虽然不知道他们是靠计算得出结论,还是偶然碰上了这种地点。」
无论如何,总之先接近那个避难所收集情报。
没了大热浪和元素的学园都市,究竟会变得怎样呢?
在街上昂首阔步的「营巢部队」是什么?他们将上条与府兰视为眼中钉的原因呢?
上条正要走向大公园,却被甩著宽松衣袖的府兰从旁拉住。
「先等一下。」
「怎样啦。」
「我们现在的状态可能接近被学园都市通缉。我和这个城市没什么关系,但你不一样,长相、名字等种种个人情报,大概都在人家掌握之中吧。要是光明正大地闯进去,有遭到避难所群众包围的风险。」
这么说来确实如此。
虽然目前只有「遭到『营巢部队』追捕」的情报,但这件事扩散多广,累积多大的嫌恶与憎恨则无法想像。如果敌视问题比他们想像的还严重,事情就麻烦了。
「得想办法才行呢……」
府兰虽然穿著随便,泳衣外头终究还是有件睡衣外套;上条不一样,只穿一条男用海滩裤。这和乔装无关,他差不多也怀念起普通的衣服了。尽管这个国家的人会精神抖擞地在冬天游泳,但在严寒的十二月户外穿著海滩裤晃来晃去恐怕还是不太好。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即使在原地默念半天也不会冒出上衣跟长裤,所以他决定在接近公园的同时,看看周围有没有能借用的东西。
「这完全就是打破民宅壶罐搜刮药草的勇者大人嘛,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跟提款机拿钱奔向超市特卖的日子啊?」
「(……虽然真要说起来,就连关键的帐户情报资料库有没有出事都是个谜。)」
于是,他们实际踏进公园外围的停车场后,便四处张望有没有看起来能用的东西。不过话说回来……
「好多卡车啊。」
「有种庆典的气氛呢。」
就像兔子天线府兰说的一样。大概是在数天前的早上,他们正在布置时碰到大热浪和元素吧。除了营业用卡车特别多以外,还有许多散落的铁管、塑胶布、铁板,以及可以双手捧起的小型瓦斯桶等等。如果好好搭起来,应该就会变成节日时的摊贩吧。
其他还有许多乐器相关的物品。除了吉他、鼓组、麦克风等惯例出现的东西外,就连偏向后台支援的大型喇叭、电缆线、舞台灯也有。包含电子音乐相关器材在内,使用电器的东西似乎绝大多数都坏了。
翻找了几个大型纸箱后,找到一个让人在意的横额。
「……布偶装摇滚祭?」
「摇滚祭?」
上条和背著超大背包的府兰一同纳闷起来。虽然搞不清楚这活动的意图,但似乎是活动中断后就这样成了避难所。横额标的举行日期是十二月四日。他有印象。就是难以忘怀的大热浪与元素来袭那天。看来这活动果然是在准备时碰上麻烦。
而且,公园这里不知是偶然还是怎么样,或许真的很幸运。虽然有水质问题,但人造湖依旧确保了充足的用水,摊贩用的铁管与塑胶布也能活用在各式各样的建筑上。简易瓦斯桶与发电机也值得注意。而最重要的就是食材。这类摊贩由于常有章鱼烧、大阪烧等面食类,照理说会有很多面粉。当然,在那场大热浪之中不需要冰箱就能保存的食材,弥足珍贵。
总而言之──
「从这边借用大概是最佳方法吧。布偶装可以遮住脸,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样似乎不会让人起疑。」
虽然不晓得实际的避难所生活究竟如何,但既然灾难发生在布偶装摇滚祭期间,什么熊啊兔子啊在外面晃或许不会显得突兀。上条没什么特别的偏好,所以从附近的某个纸箱里随便拖了一件出来。
「至于府兰你……」
「唔。」
「……看样子没办法,毕竟背后的包包实在太大了。」
上条无奈地说道。至于他手里抓著的,则是某个又像外星人又像兔子的奇怪角色。这或许就叫丑得可爱吧。
这时,外套比基尼府兰瞪大眼睛,发出莫名其妙的声音。
「哇……哇呼!」
「?」
「咳。没……没什么。」
上条纳闷地看向她,不知为何,这名无表情无感情的兔子天线少女别过头去,脸还显得有些红。
从上条的角度来说,他实在没空奉陪。如果通缉令附有照片,持续在人口密集地带暴露长相会很危险。他拉开布偶装背上拉炼,钻进驱虫药气味有些重的身体部位,再戴上头套。
「哇……视野好窄,感觉就像从门眼往外看哩。」
幸好穿脱似乎不需要府兰帮忙。这件衣服和睡袋一样,拉炼从内外都能拉。虽然视野不佳,脚下又软软的不太稳,但能够留住自己的体温还是让人觉得很暖和。
就在这时。
旁边突然有个人影,猛然扑向还不习惯布偶装的上条。他大吃一惊,拚命稳住步伐,这才发现对方居然是那个府兰。
「哇呼!哇呼哇呼,兔格雷──!」
「怎……怎么回事?」
外套泳衣少女的理智突然断了线,人家讲话也听不进去。她就像个黏人的小孩子一样,闭起双眼整个人抱上来。完全的零距离贴身,屁股上的球状天线也跟著左右晃动。上条好不容易才发现自己处于何种状况。
「那个兔格雷……就站在眼前……在动……哇呼。」
「喂,住手,是我!是上条当麻,把什么兔格雷放到一边去!」
「──!」
府兰似乎回过了神,突然双手用力往外一推。上条无法保持平衡,连人带布偶装跌了个四脚朝天。
「龌……龌龊!居然想用这种卑鄙手段赢得我的信赖……!」
「是你自己……」
「我……我才不会因为这种东西……兔……这种……兔格雷……(流口水)……」
看样子这名未确认飞行少女似乎很适合妄想,大概是那种一踏入梦之国就会把人家在打工和招揽顾客给忘得一乾二净的人。上条缓缓起身,并且持续对不安分的府兰保持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戒心。
「总而言之,先在变成避难所的公园里巡一圈吧。」
「嗯。」
如此这般,受到热烈欢迎的兔格雷,带领身旁抓著自己不放的兔子天线少女展开现场视察。看上去就像是绕著公园中央的湖走一圈。
外围虽然散置著用铁丝捆起铁管制成的梳子状障碍物,但这些东西别说元素了,就连身为人类的上条也能轻易通过。相对地,偏离人潮的人造林附近,则有很像淋浴装置的器材,只不过喷洒的是更细的水雾。就跟夏天用来降低体感温度设置的东西类似。
「元素喜欢凉快阴暗的地方……」
「看起来不是靠墙壁,而是走『把敌人引开』的路线。」
喷雾器似乎和点滴一样,设计成只要将储水槽放到高处就能不靠电力让水通过;而人造林的树木自然不用多说。那些本来就是冬季也不会掉叶子的针叶树,就算处在那种阳光下,应该还是能产生大片阴影吧。
走向和固守在钢筋混凝土校舍里的上条等人截然不同。当然,如果水没有多到能够让人淋浴,也就不可能采取这种方法。
避难者的实际生活空间,果然有浓厚的布偶装摇滚祭色彩。虽然不晓得是用怎样的基准决定等级,不过人们似乎是运用纸箱、塑胶布、金属货柜等东西搭建住家。当然,位置远离为了引诱元素而准备的阴凉场所。地上到处可见的布偶装,大概是拿来当睡袋吧。
似乎并非每个地方都是最佳解答。在巡视途中,两人也有看到几个区块被毁得七零八落。至于究竟属于边尝试错误边寻找元素应对方法的黎明期,还是确立方法后因为控制失当而数度遭受袭击,则不得而知。
话说回来──
「怎么回事……人数比想像中来得少。从临时住家的数量看来,应该聚集了更多人才对。」
的确,大热浪与元素已经销声匿迹,所以居民没有什么留在避难所的理由,可以各自回归原来的家或学生宿舍。但另一方面来说,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威胁突然消失。即使能战战兢兢地观察避难所外头动静,想必还是难以自由自在地昂首阔步吧。大热浪与元素。这两者带给人的恐惧实在太过强烈。
实际上,两人偶尔会和看似高国中生的集团擦身而过,但这些人虽然冷到用双手抱住自己的身体,但基本上依旧是一身泳装,只在上头披著大衣或毛毯。即使有怨言也无法换回正常穿著。这大概也证明了人心跟不上状况的变化吧。
这么一来──
「他们还留在避难所,但集中在某个地方……?」
「格雷~那边闹哄哄的。」
一旁拉著上条(身上那件兔格雷布偶装)的外套比基尼府兰指向远处。他们的目的是调查大热浪与元素危机平息后的学园都市发生什么事,以及有哪些情报交互参杂。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最快的方法当然就是尽可能混进人多的地方。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布偶装少年上条不想继续前进。
他感受到某种东西。
彷佛有一股非常不祥,绝对不能被它吞噬的隐形瘴气挡在面前。或许可以说,就像在堤防上夜钓时朝驶过的渔船随意挥手,却发现他们正把混著尸块的鱼饵洒到海上一样……
「放……放开我,佐天同学!我还是……」
「虽然你是风纪委员,但你一个人又能做什么啊,初春!那么夸张的『数量』,要是被牵连进去,不管是谁都会完蛋!所以我们也得凑到够多的大人才行!」
「可……可是!可是啊!」
两人也和如此争论的少女擦身而过。她们就像看见掀起巨大灰色漩涡的飓风从地平线那端逼近,不知是否该逃命一样。
别碰,快走,弄清楚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上条脑中重复著神秘的警讯。
什么瘴气、预感,只是些看不见摸不著的东西。上条彷佛要拚命甩开某种巴著自己不放的东西一般,对身旁的府兰这么说道:
「去看看吧。」
那名旁若无人的兔子天线少女,不知为何没有应声。
随著两人一步步朝该处前进,不祥的瘴气愈发浓烈。那个带给心脏诡异压迫感的东西,是声音。不,严格说来是人声。这些此起彼落的声响,尽管具有某种方向性,却无法让人明确地辨识。也许就像用公园广播发布海啸或森林大火的警报时,在有回音的期间无法听清楚内容那样。
虽然不晓得具体内容,但知道「有坏事发生」后,灼热的负面情绪便会刺上心头。眼前所见的人群就像是因此而生。湖畔摆著几个树立旗帜用的金属杆,大概是某种仪式用的吧。中心似乎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隔太远看不清楚,因为人群挡住了。
「……开!竟……独……!给……这……裁……!」
「你……以为……多少……害……死,这……不……奴……啊!」
「大家……苦……候,把自……王……抢走……等席……!」
一开始,两人还不晓得到底怎么回事。
不过随著距离缩短,他们逐渐明白那是在责难某人的声音。
布偶装的脚步靠近愤怒的群众。
或许是因为裸露在外的鼻子嗅出气氛不对,先一步提起屁股上球状雷达天线的府兰悄声说道。
「格雷,这是警告。」
紧接著。
「那个」从人头与人头之间现身。
一名男子双手绑在背后,脖子上缠著粗缆。
另外,原本用来升降旗帜的金属杆,则变得像绞刑架。
「什么大家的领袖嘛!只会把自己当成国王压榨别人!」
「杀掉暴君!处死这独裁者!」
「大热浪和元素都消失了,哪还有理由再谄媚你啊!」
毛骨悚然。
上条感觉到,颤抖从自己的手脚尖端开始流窜,纵贯背脊最粗的地方。
两个威胁已经离去。但是待在这个避难所的人们,在确认外头的样子或回家之前,先朝著其他方向改变……那就是处死已经没用的国王。先前累积的怨恨,随著灾厄消失一口气爆发出来。
要整合避难所,想必得对自由做出某种程度的限制。就算是上条等人的学校,大概也没人会因为那些有如配给般交到手中的瓶装水就满足。如果不这么做,就无法维持下去。然而事情结束后,这么做的必要性消失,便只剩下酝酿多时的不满。就像把盐水彻底煮乾之后,会留下固态的盐分附著在锅底那样。
这里的「国王」,看上去似乎是个即将步入中年的男性。
上条不知道这个脖子上套著绳圈的工作服大叔是谁。他原本可能是穿布偶装演奏的人,可能是负责统合摊贩的人,也可能是负责公园管理营运的人。
「够了,吊死他!判决已经出来了吧,杀了他!」
「什么民主主义的『审判』嘛!就用你这个知识分子喜欢的方法杀了你!全场一致判你死刑!」
「洒下那么多水和粮食煽动周围的人,哪有什么狗屁自由意志啊!」
似乎差不多要到达临界点,「国王」已经处于踮脚状态,缆绳也深深陷进脖子里。气管与颈动脉可能已经受到某种程度的压迫,他的脸除了不自然地发红外,还显得有些鼓胀。
光是在旁边看,就让上条有股近似轻微贫血的晕眩感。
兔格雷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三步,外套比基尼府兰则用娇小的身躯从旁搀扶。她紧紧贴著上条,带著白色吐息悄声道:
「(……没错,这样就好。)」
「?」
「(……我们的目的是救出上里。虽然是来调查可能碍事的通缉情报,但这显然是画蛇添足。趁著别人都在注意那边时离开比较安全。毕竟光是处死一个『国王』,不见得能满足亢奋的群众,他们有可能就这样涌上来。)」
「开什么……」
上条近乎反射性地要这么喊回去,却听到腹部那边传来轻轻的「噗嗤」一声。现在的上条穿著厚重布偶装,所以对于来自外界的刺激比较迟钝。没有痛楚。只是抱住自己的外套比基尼府兰,不知不觉间已经用小手握住看似改造过握柄的工具刀,将食指大小的刀刃浅浅刺向兔格雷的腹部一带。
「(……你居然让我伤害兔格雷。)」
看见上条倒抽一口气,兔子天线少女语调平板地撂话。
「(所以我一开始就说了。你要把上里翔流放在上条当麻前面,在这段期间我会无条件协助你。如果撕毁契约,合作就到此为止。我会丢下你到别的地方去。)」
她是认真的。
府兰是彻头彻尾地认真。如果想妨碍她去除上百名少女面临的混乱,妨碍她救出消失的上里翔流,即使是刚冒出的嫩芽她也会摘掉。她不是下定这样的决心,而是能够理所当然地下手。
确实,这么做或许没什么意义。
即使解救即将被处刑的「国王」,上里也不会因此得救。虽然不晓得实际人数有多少,但和多达三位数的群众为敌会变得如何?单单在赤手空拳的情况下遭到包围就已经是个大问题,何况带著手制武器的人不在少数。把长铁管斜著割断弄成竹枪形状的东西、打桩用的大锤、塞了油漆桶的布袋……当成火箭炮那样扛在肩上的东西,可能是演唱会表演用的烟火还什么吧。正因为其中没有牵扯上「能力」,所以更是无机可乘。
有百害而无一利。不需要冒著同时被敌我双方追杀的风险去做。
但上条答得毫不迟疑。
「……上里他就是害怕你们这点。」
「……」
「就因为替他著想,我才会不管是否绕路都要跳进去。上里虽然有很多扭曲之处,但本质上是个具备普通感性的人。毕竟他应该不会想在得救后才知道『其实有人因此丧生』这种多余的坏消息。」
一时之间,背著大背包的府兰就这样动也不动。
她始终无法决定该将浅浅刺在厚重布偶装上的刀刃拔出来还是压进去。
最后外套比基尼少女缓缓吐了口气,做出决定。
工具刀挪动。就这样拔了出来。
「(……可是具体来说要怎么做?狂怒的群众多达上百人,如果没有能一发逆转的超大雷射或炸弹,应该赶不走他们就是了。)」
「那就用炸弹吧。」
这番话意在讽刺,上条却立刻以正经的口气回答,让未确认飞行少女不由得瞪大眼睛。然而兔格雷并未放在心上,这么说道:
「确实,他们在气头上,如果用正常的方式说服大概不会搭理。不过,他们能这么做是基于什么原因?只要考虑到这一点,或许就还有办法搞定……跟我来,府兰。」
7
灾难发生于布偶装摇滚祭的准备期间,或许对任何人来说都算得上幸运。各式各样的资材因此集中在公园,避难所的人们大概就是靠这些东西有效引走元素,确保生活空间,并且料理以面粉为中心的食材充饥吧。
上条他们也蒙受了恩惠。
光是稍微四处张望,就能不小心找到需要的东西。
「瓦斯桶?」
「对啊。」
装有丙烷的厚重灰色金属桶。说是这么说,但他们所找到的,并非一般放在建筑后头那种跟人差不多高的大尺寸瓦斯桶。因为只是让摊贩加热铁板用,所以就跟稍微大一点的不倒翁差不多。
或许是对发展有所不满,外套比基尼府兰开始把玩手中的工具刀。
「你打算把它丢进人群里引发爆炸吗?他们就像个甜甜圈一样围著『国王』,从边缘引爆收拾不了所有人,而且丢到中央反而会炸死『国王』。」
「谁会干这么耸动的事啊。倒不如说,如果想要尽可能扩大冲击和恐惧,不要有什么伤亡反而好。」
「?」
上条没理会一脸纳闷的府兰,持续用布偶装那双有如隔热手套的手灵巧地作业。让做好安全措施的金属桶爆炸,需要几个步骤。记得自己在周日晚间播过那个叫重装啥的未重制动作老片里看过……
「打火机?」
「正确说来只要有点火装置就好。嗯,如果是用静电那种,就算在水里也不用烦恼。」
上条动了些手脚后,用牛皮胶带捆好危险物品单手提著。目的地就在刚刚的人群旁边。毕竟时间所剩不多。趁著大家都在注意「国王」的下场时,上条把瓦斯桶丢向从任何地方都能看见的冰冷湖面。
「砰!」的一声,一个与其说像半球不如说更像粗大水柱的东西,随著巨响冒出。
每个人都缩起脖子朝湖的方向看,但光是这样无法中断处刑。如果放著不管,情势随时会恢复原状,继续执行绞刑。所以穿著布偶装的上条推了一把。他挖开群众最大的恐惧,最重的旧创。
「是元素,那些家伙来啦!它们是隐形的,不能大意!那些家伙会靠著透明的身体和拟态融入风景,远比我们想像得还要近,大家快逃!」
一阵沉默。
但这并出于怀疑,而是因为事态突然让脑袋一片空白。简直就像一照面便看到砂石车保险杆出现在眼前。
众人停了一拍,但接下来的发展很快。
「哇!」的一声,原先那么团结的愤怒群众,顿时朝四面八方散开,口中嚷嚷著意味不明的话语全力逃跑。他们不时相撞摔倒,变得像推倒骨牌那样。尽管会产生令人不忍看的状况,但依旧能让人避开明确的「死亡」。刑场就此瓦解。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乾脆?」
「不管他们有多凶暴,依然没离开避难所。无论嘴上讲得多勇敢,终究没摆脱大热浪与元素的恐惧。这点我很清楚。毕竟要不是曾和木原唯一及上里翔流站在同一个地方,光听人家说明,短时间内我大概还是无法接受,而会持续窝在校舍里。」
部分精神创伤和地区性、社会性有密切关系。
炸弹、集体自杀、铁路脱轨、过路魔、持枪扫射……光是出现会让人联想到过往悲哀事件的模仿犯,就可能引发大规模恐慌。对学园都市来说,大热浪与元素的影响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可能单纯因为待在镜面大楼汇聚太阳光之处而不自然地感到炎热就呼吸困难;也可能把风摇晃金属发出的摩擦声当成怪物导致晚上睡不著觉。
上条就是唤醒这股恐惧。
有如硬是撕掉伤口上的痂,藉此带来比伤口本身更大的痛楚。
正因这群人已经失控而无法自制,所以恐惧的传播相当迅速。没有人冷静观察,一个个落入混乱的熔炉中。
现在正是时候。「国王」被留在原地,可以上前解开已经深陷入颈的缆绳。
「话说回来,我原本没想过你会这么快下决定。」
「这不是我的想法。」
「?」
「如果是他就会这么做──我只是朝这种方向思考而已。不过如果是上里,就算没有什么特别的右手,应该还是能用更聪明的手法解决就是了。」
无论如何,现在要先解救处刑台上的「国王」。
恐慌不会永远持续下去。一旦脱离喊叫声连环引爆的状况,任何人都会发现情况不对。必须在那之前救出「国王」,逃往别处。
用来代替绞刑架的金属杆周围,有几个泳装男女倒地呻吟,大概是骨牌的受害者。上条他们没放在心上,跨过这些人接近「国王」。
踮脚大叔眼中满是恐惧。
「喂,穿布偶装的,元素是怎么回事!现在可不是火上加油的时候喔!」
「不用尖叫。那是假的。如果不那么说就没办法让大家逃开,对吧。」
陷进脖子里的粗缆绳很硬,绑不了结实的绳结。要解开它并不难。
「噗呼!」
总算喘过气而咳了一声的男子显得脚步不稳,但外套比基尼府兰面无表情地轻巧闪身,避开这个满身汗的大叔。尽管因此跌倒在地,摸著脖子的工作服「国王」还是对两人道谢。
「呜恶……咳咳。谢啦,你们救了我一命。」
他含著眼泪连连咳嗽,接著说道:
「就是每个人都以为危险已经过去才会这样。真要说起来,什么【裁判】嘛。我又不是自己想在大热浪之中当『国王』。擅自把人家捧上去又抽掉梯子的明明是他们吧,可恶。」
「这些都无所谓,总之先离开避难所比较安全吧?」
「嗯,对。那我先溜一步。如果大热浪和元素真的都走了,继续待在这种地方玩活祭品游戏也就没意义啦。」
工作服男子单手抱头。
「……话说回来,该死。什么『恢复秩序的四十八小时』嘛。那些家伙应该还有些别的手段吧?那个叫做天体仪的破铜烂铁,也因为管理不周而散播一堆多余的谣言。」
「嗯?」
扔出一句「你不晓得啊?」之后,「国王」就从工作服口袋里掏出某样东西,然后把那个看似USB随身碟的棒状器材丢给布偶装少年。
「既然要溜就用不著啦。那是这个避难所【裁判】的天体仪钥匙,什么『营巢部队』交给我的。说是有它就能完全连线,和那些一般的笨蛋不一样。虽然不晓得你们是什么人,不过既然没气昏头,应该不是这个避难所的人吧。如果要混进去就祝你们好运。再见啦。」
看著「国王」踩著不稳的脚步离去,上条与府兰重新打量起手中的棒状器材。
「天体仪……?」
「天体仪?」
再怎么看也看不出答案。由于布偶装没口袋,所以这个什么钥匙暂且交由外套比基尼府兰保管,两人继续沿著湖畔探索公园。
情况和方才不一样。想来是上条扔出的「元素恐惧」让恐慌复发吧。然而,人们感觉上也不像是毫无秩序地逃窜。不知所措的泳装集团,看得出已逐渐朝某个方向整合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啊,该死!」
「天体仪上写什么?有没有什么警报?」
「到头来,留在避难所和离开避难所到底哪边好啊?天体仪天体仪!」
陷入慌乱的集团,一再呼唤那个名字。看样子这些人是藉由「看」那个叫「天体仪」的机器让自己安心。尽管感到纳闷,上条与府兰依旧顺势跟在他们后面移动。途中除了泳装还看到红萝卜与青蛙的布偶装,或许是败给了寒冷,所以把它们当成有手脚的睡袋裹在身上。
「呃,那个叫天体仪的虽然也让人在意,不过……」
「还有什么其他的吗?」
「追捕我们的绘恋和冥亚她们,照理说对于变化应该很敏感。你在这里引发爆炸骚动,要是传入她们耳中,迟早会把获冴和去鸣那些实勤部队派过来。」
「唔。」
无论如何动作都要快。毕竟两人是逃亡的那一边。
于是上条他们看见了天体仪。
「那是什么啊?」
它原本大概是个直径约两公尺的金属球体,现在则像莲花般朝一个方向敞开。感觉上或许就近似星象仪。从顶端散布的薄薄化学烟幕,形成以天体仪为中心且半径约二三十公尺的半球体,成百上千的视窗在上头开启、重叠。这些视窗显示出其他避难所的状况、今后的天气预报、道路能否通行、电力与供水等基础建设的复原目标、水与粮食等物资的配给场所等等。
「灾害发生时用的通讯设施基地……」
府兰摇晃著小屁股上的球状雷达天线,并且这么嘀咕。
「据说在碰到网路与电话中断的重大灾害时,往往会流传大量谣言,个别的防灾广播与报导又不够可靠。所以,人们急于开发能兼具电波塔与广告塔功能的专业器材──我曾经听说过这种事。」
而这是「外面」的事。在科学技术领先二三十年的学园都市里,早已实用化。
「是时钟。」
布偶装说出理所当然的事。
没错,数个视窗的角落就像电视画面一样,附有这种理所当然存在的东西。
「有时钟……对啊,这么一来任何人都能明白现在几点了呢。」
在手机和网路都不能用的情况下,许多少年少女齐聚一堂。人人都是一副缺乏「情报」这种营养素的脸色。就像很久以前的纪录片里,那些围观街头电视转播棒球、摔角的群众。
而就眼前所见,基本上这些人是单方面接收新闻报导与政府宣导,能够主动发送的讯息极为有限。似乎顶多只能看自己待在哪个避难所,然后将自己的名字像灾害留言板那样扔上布告栏。
这个布告栏也会补上书写时间。
尽管照理说不该如此,但上条不知为何觉得这样十分新鲜。聚集在此的少年少女,会怎么满足自己的「饥渴」,他不是不了解。
「因为是用来防止产生多余谣言和混乱的通讯设施,才避免让人任意发送讯息吗……」
这种联络网,似乎不像蛛网那样在纵向横向都能自由连结。说穿了,大概比较接近分成好几个区块的淘汰赛赛程表。应该也可以说,虽然决赛参加者所在那条最粗的管道集合了全国的情报,但各个预选区块则会展现出地方色彩。
不过这也就意味著,一旦进入这座名为区块的山里,会不由分说地染上它的色彩,众人会一起在无从质疑的情况下,全盘接受来自上头的发表。因为大家全都待在「容易让谣言膨胀的灾害环境」这种「开放的密室」。只能单方面接受的少年少女,连最低限度的发言权都没有。就某方面来说,这大概也算是危险的状况。
「……喔,是这样啊。」
在兔格雷布偶装里看了一会儿后,上条总算能将脑中的突兀感转换为话语。
「没什么大不了。机制本身就类似社群媒体的帐号,不过这东西的范围很广。不是以个人为单位,使用者名称是以整个避难所、整个学校为单位来收发情报,当然会变成人家说什么就做什么。说穿了,它就像在行驶的电车上只有一个人带著手机,大家都得隔著陌生人探出头去看小画面,拚命追逐外界的流行。」
「国王」这个词用得真好。
一个帐号的走向,能够直接决定旗下数十或数百人的意志。
外套比基尼少女抱住软蓬蓬的兔格雷布偶装把脸埋进去,略微压低声音这么咕哝。
「讨厌的感觉。」
「如果用电视台来比喻,得到操纵天体仪的『国王』赞同,或许就相当于核心电视台获得地方电视台支持而得以扩大播放区域吧。一来能直接影响该地区的价值观,二来只要聚集够多电视台,面对其他区域时就能拥有强大的发言力。」
「该怎么说呢,简直就像那只右手周围的环境一样……」
「……」
而且,有一种特权能打破这种状况。
就是「国王」本人交给他们的东西,那个形似USB随身碟的棒状器材。
穿著布偶装的上条,带著兔子天线府兰靠近如莲花般朝一侧敞开的天体仪。就如同方才所说的,天体仪几乎只能收讯,发讯的功能则受到限制。穿著泳装的少年少女聚集在有影像显示的二三十公尺线上,天体仪附近一个人也没有。大概是因为除了把自己的名字写在那个灾害留言板上头以外没别的用处吧。没什么人注意上条与府兰。
府兰看了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来的「钥匙」,然后打量起天体仪外观。这一片片朝著两人敞开的花瓣似乎是操作用的控制台,不过仔细一看有个小插槽。
像昆虫为了蜜而扑入花中那样插入装置后,天体仪便有如自动柜员机般,原先毫无反应的画面突然切换。尽管似乎是一般电脑上的一般浏览器,不过单单这样就让上条为之颤抖。他感觉自己彷佛接触了失落的文明。和摄氏五十五度下在大楼间穿梭找水的生活相比,有如天壤之别。
莲花内侧的萤幕上头,浮现只要敲虚拟按键就会回答任何问题的画面,这部分主要由仅让指尖从宽松衣袖中微微探头的府兰负责操作。理由很单纯,布偶装那双和隔热手套没两样的手无法好好操作。
他们首先想知道的,就是遭到通缉的详情。
关于这点,上条与府兰只要输入自己的名字就能得到回答。
『大热浪的真面目,是从卫星轨道上照射的大规模微波,关于这点只要调查电子器材的损坏状况就能证明。太空站的拥有者是乌丸府兰。她目前依旧保有管理者权限,处于随时都能重启大热浪的状态。务必提防。』
上条暗暗叫苦。
没有任何错误。因为府兰的确是在上里的指示之下,对整个学园都市照射强大的微波,导致都市机能瘫痪。可是这段说明里没有最关键的情报,亦即府兰「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如果不这么做就无法抑制元素活性化,会让学园都市陷入血海之中──这部分被跳过了。
『大热浪与元素于同一时期发生,显示两者具有强烈的关连性;除此之外,还有协助问题核心乌丸府兰逃走的共犯,这点也不能放过。共犯名为上条当麻。根据推测,上述两人与这次事件有密切关系。尽管大热浪与元素都已平息,但是都有重新活化的危险,逮捕上述两人能预防灾害复发应为合理判断。』
……不仅如此,说明更在对自己不利之处含糊其词。两人虽与大热浪和元素有关,但释放元素的罪魁祸首是木原唯一,并非府兰。这是个带有奇妙可信度的恶意误报,正因为它完全没有说谎才难以否定。
而且,还能从这些情报里了解一些事。
「光是靠那个什么『营巢部队』,不可能搜集得到这种情报。」
上条指出这点。
「大热浪的原因是微波,或许只要调查一下就能明白。可是太空站的主人是府兰,这点光在学园都市里到处盘问哪可能知道,毕竟你本来是『外面』的居民。更别说知道我们一起逃走的人,只有在『没有窗户的大楼』正下方并肩作战过的那些『原』上里势力女孩子。」
「……绘恋她们也掌握了某处天体仪的钥匙。然后用它散布对自己有利的情报,把居民和『营巢部队』都拖下水,想要孤立我们。」
如果是在平常的学园都市,或许每个人都会怀疑「这个情报真的没错吗」、「这消息究竟是哪里来的」。可是,现在没有手机也没有网路。大家只能单方面接收来自天体仪的情报,无法求证也无法反驳。而且因为聚集在「一处」,容易产生集体心理。即使脑中浮现疑问的种子,一旦看见周遭众人点头,也就无法让种子发芽,疑问将遭到埋没。
结果。
便有可能像方才的「国王」那样爆炸。
「开什么玩笑。是要在这种不稳定的状况下,发动社群网路情报战吗……?」
「可是波状攻击放著不管,捏造的真相会跟俄罗斯方块一样愈堆愈多。如果我们不采取应对措施,情况会愈来愈不利。」
可是,至少不能继续待在这个避难所。刚刚为了解救「国王」而引发爆炸骚动,一旦得知消息,「原」上里势力实勤部队的少女,迟早会来调查。
尽管知道问题,却无法解决。只能什么也不做就离开现场。在大背包里满是天线的府兰正要拔出棒状钥匙的时候,上条伸出布偶装的手制止她。
「……」
「怎么了吗?」
「只要有这个,就能让避难所之间以讯息往来。如果是一般浏览器那种等级,或许除了灾害留言板之外,还能用电子邮件给予详细的指示。」
上条慎选词汇,小心翼翼地说道:
「换句话说,消息能够传到茵蒂克丝和御坂那边。我们的目的是上里。四处逃跑无妨,但是做不了准备就无能为力……毕竟救人说起来简单,但我们没有任何具体的线索。魔法也好科学也罢,我们一定要找到专家帮忙。」
对连「魔神」都能葬送的「理想送别」来场大逆转,想必不怎么容易。茵蒂克丝记忆了十万三千册魔道书,欧提努斯则是货真价实的「魔神」。上条希望能尽快取得她们协助。
但兔子天线府兰则持否定态度。
「特别权限仅限避难所的『国王』。照理说很难针对个人传讯。」
「如果是我们学校就不用担心。虽然不晓得『国王』会是惊吓兔还是秋川未绘,但不管哪一个我都认识。只要把讯息扔过去,就能直接联系到茵蒂克丝与欧提努斯……前提是那个避难所没陷入类似这里的混乱。」
「无论如何,这里不能久待。就像刚才说的,实勤部队会过来。我们没空等待回应。」
「唔~~~~」
焦躁。
明明一秒钟也不能浪费,却因不想浪费而导致思绪停摆。进还是退?如果在这种状况下遭到上百名异能或异形者包围,那就全完蛋了。现在是一个判断错误就会导致一切瓦解的紧要关头。
思考、烦恼、懊恼,最后兔格雷说道:
「就算是这样也要做!把眼前的问题一直拖延下去,也只是顺著轻松的路走而已。必须面对上里的事!」
8
给茵蒂克丝、欧提努斯。理想送别的事变得有点麻烦。我想仰赖你们的智慧。在第七学区的站前广场碰头,时间是中午十二点。顺带一提,基于种种原因,我目前遭到上百名少女追捕。情况十分危险。如果觉得不妙,麻烦立刻逃走。
「呜!」
「混蛋,撞到人不会道歉啊!」
有两个在人群里推挤前进的身影。
得知避难所【裁判】的爆炸消息后,怀中宝特瓶里装有无数十圆硬币的获冴,以及单眼戴著黑蔷薇眼罩的海盗少女琉华来到第七学区的大型公园。两人四处张望,看见应为爆炸地点的湖附近满满都是人,随即松了口气。
「似乎不是元素呢。」
「那边也调查一下吧。」
眼罩少女并未犹豫。少女穿戴著饰有羽毛的大海盗帽,看似船员用的厚重大衣,大衣底下则是蓝色比基尼。她拨开及肩的波浪卷金发,径自向前走去。
这时,有只手从后抓住获冴的肩膀。
「别跟老子开玩笑,你这什么态度啊,给我过来!」
「──」
准备用物理性方式告诉对方「就是这种态度」的乱发少女静静眯起眼睛,但就在这时,一旁有了别的动静。
「呜……呜~」
一个穿著宽松衣服的十岁左右少女,像个警铃一样大哭。
不,这个少女原先的确是戴著眼罩与海盗帽的「她」才对──
「呜哇──!来人啊,来人救救人家!这个怪人要把人家带走~!」
手足无措地嘟囔著「等……等一下,不是啦」的某人,遭到绝对零度的视线包围。看见血气方刚的类人猿就这样被人架住,有如捕获外星人的照片那样被带往别处后,海盗少女琉华轻轻吐出舌头。
她的体型就在获冴面前产生变化。从小学生成长为大约高中生的年纪。
穿在海军大衣底下的比基尼,也重新绷起。
「真是卑鄙,居然得意洋洋地打弱者牌。」
「没空应付那种IQ只有一位数的家伙吧?赶快走啦。」
至少,上条当麻与府兰知道大热浪与元素的问题已经解决。换句话说,他们没有执著于水、粮食、武器这种东西的理由。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还需要来避难所,照理说想找的只会是情报。
要尽快赶往「营巢部队」放到各避难所的天体仪所在处。
「原」上里势力有总数达百人的异能与异形者,乍看之下战力齐全,但从整个学园都市的角度来看,她们依旧是在客场作战。上条当麻有上条当麻的世界。如果不小心让他和别人取得联系导致全员集合,哪边占据数量优势还很难讲。以现实角度来看,「愿意以命相挺」的知己应该很难凑到百人,但可能性则无法否定。或许是因为待在没有外援的客场,才会让她们有此心境吧。
「无论如何,如果悠哉地让上条和府兰碰到天体仪就完了。」
获冴忿忿地说道。
「真让人不爽。因为实在很不爽,所以赶快解决吧,这也是为了老大。」
「嗯,必须赶在唯一用铁锤敲烂自己缝上去的右手之前……现在假装服从就好。毕竟只要有那只右手,只要有『理想送别』,『或许』就还能将上里同学拉回来。」
如果秋川或惊吓兔收到这个讯息,麻烦就这样转告茵蒂克丝她们。我们没事。只不过就像前面写的那样,追兵相当麻烦。秋川应该认得去鸣。有大批和她同等级的家伙出动,所以不要随便插手。我没办法保护每一个人。
于是追兵抵达天体仪所在处。
她们先是看向散布成甜甜圈状的群众,然后靠近没有管理者权限就无法运用的莲花型天体仪本体。彻底清查蛛丝马迹,不留空隙。
一会儿后,少女喘了口气。
单眼戴著眼罩的海盗少女琉华,焦躁地敲打腰间弯刀的刀柄,同时这么说道:
「目标不在。」
「该死,扑空吗?还是说他们已经办完事离开了?」
9
就在距离甜甜圈状人潮仅有十公尺处。
裹著兔子布偶装的上条弓身背对她们,同时紧紧抱住外套比基尼少女,尽可能保持在两人视野之外。
怦怦怦怦!心脏持续不规则地跳动。
……即使她们靠近,穿著布偶装的上条大概也不会立刻曝光,但完全没遮住长相的府兰就另当别论。而对策和元素一样。就算只隔了一张薄薄的纸也无妨,只要维持在不让天敌发现的状况下,就能保住性命。
「慢慢来,慢慢地离开,府兰。」
「嗯。」
在兔格雷怀中,背上大背包里装满天线的府兰将鼻尖埋进厚重布料内,轻轻点头。这段期间内,天体仪仍在运作,持续将讯息扔向上条先前所待的学校。
没必要停留在本体旁边。
府兰本来就能和卫星轨道上的太空站取得联络,让太空站照射微波演出大热浪。换句话说,她手边有高性能通讯器材。只要用棒状钥匙改写天体仪这边的权限,接通天体仪与背包内通讯器材的联络管道,这么一来从头部到屁股都是天线的府兰,无论人在哪里都能靠著天体仪的中继发送情报。
已经没理由留在这里。
两人就在抱住彼此的状态下,一步步远离人群。到达足够宽敞的地方后,他们立刻行动,手牵著手全力狂奔,离开大型公园。
「讯息丢出去了,之后就看茵蒂克丝和欧提努斯的!」
文明已经恢复到能知道时间、指定地点、约人碰面的程度。
接下来没有大热浪也没有元素,是人类的时间。
行间 一
像个破布袋一样,或许就是指这种状况。
穿著宽大衣袖版迷你旗袍的病态少女……「魔神」娘娘双手扠腰,高高在上地看著已经被彻底修理到连自己站起来都没办法的上里翔流。
「好啦,玩耍就到此为止。」
「……」
痛楚和出血都是真的。即使掉入深渊,似乎还是不会遭受无止尽的折磨。在这个世界也会死。尽管理所当然,但上里不知为何能够肯定。
「讨厌啦,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嘛。我们只是拖到现在才回应你之前找的碴而已,说起来,如果真的想杀你,第一下就能让你粉身碎骨对吧?毕竟我们可是天下无敌的『魔神』大人嘛。」
娘娘一边说著,一边坐到路旁的破铜烂铁上。动弹不得的上里依然趴倒在地,过了一会儿才注意到那是A.A.A.的残骸。
「说穿了,我们对你也没什么恨意。」
「呜恶……咳咳。做到这种地步……叫没恨意?」
「我又没说完全没有。」
娘娘以危险的姿势跷起小脚。
「你想一想,毕竟我们希望能在不给别人添麻烦的情况下悠哉度日嘛。就这个角度看,被扔到无论怎么乱来都不会惹麻烦的孤独世界,不是什么坏选择。甚至可以为此向你道谢。对吧,奈芙徒丝?」
上里对这声呼唤感到疑惑。但在他整理完情报之前,用绷带包住肌肤的银色长发美女已经开口回答:
「哎,虽然不能说是第一志愿,不过感觉上就像落在第二、第三吧。僧正和活尸不在很可惜,但也就这样喽。只不过,你对神的敬意不够,所以我们稍微整了你一下。」
「哼哼。能当神明练武的对象,你反而该感激得痛哭流涕呢。这不是认真的天罚。所以我刚刚说了吧,这是玩耍。」
可是,上里无法把话语好好地连在一起。
他断断续续地说道:
「奈芙……徒丝……?」
「嗯?」
「不,可是,你……」
说到一半,上里总算发现症结所在。
黄金猎犬不在这里,只有武装A.A.A.被扔过来,让他联想到答案。
和娘娘一起被挖掉的「九成」,与化为派翠西亚.柏德蔚血肉拯救她的「一成」,已经是分开的存在了。在这里的,应该是做出那个选择前就已消失的「九成」,高傲而狂妄的魔中之神。
不止她们。
到处都有「魔神」。大楼屋顶是用面纱遮住容貌,身穿黑色西洋寿衣的普洛塞庇娜;车下则是独臂赤裸上身还满满刺青的努亚达;另外还有伫立于巷子出入口的身影,以及打开人孔盖从洞里偷看这边的无数眼球等等。这些全都是真货吗?还是「魔神」太过强烈的存在感让上里的感官开始为之疯狂呢?少年就连这点都已无法判断。
「可以进正题了吗?」
娘娘这么说道。
「就我们的角度来说呢,我们已经欣~然接受现况。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将这里当成人类奉献的神域收下。这么一来呢,上里翔流。说实话,你的存在只是个不稳定因子。我们好不容易才在这里落脚,台风眼却在周围晃动。虽说是第二志愿,但我们已经到了我们想去的地方喽……我们实在不想到这个时候才翻盘。于是呢,你只有两条路。」
从宽大的衣袖里,窜出两根能变化为任何武器的手指。
只要有那个意思,不管是上里的头还是身体,「魔神」都能当场劈开。她秀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后,做出宣言。
「你不是离开,就是死在这里。二选一。」
「……」
「哪个好?」
娘娘愉快地问道。
「扰吾安眠者啊,为了这片安宁,神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