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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卷 第二章 或许正因为逃走才能够反击 Social_Network_Slayer.

1

离开公园时,上条脱下兔格雷布偶装。那身装扮只能出现在有布偶装活动的公园,到其他地方会显得突兀,因此就某方面来说算是理所当然。

「呜呜……兔格雷……变得软趴趴的……」

顺带一提,看见扔在地上的空壳与滚动的首级后,外套比基尼府兰嘟起了小嘴。这部分不再赘述还请见谅。

「这种眼神诡异的丑东西到底哪里好啊?」

「嗯!」

「好痛!不要踢啦!」

「兔格雷是把巨石阵误会成调查员同伴留下来当著陆信号的神秘圆环而登陆的淘气鬼。他在当地遇见的博学约翰与早熟女孩玛莉协助下进行探索尼斯湖秘密与在大英博物馆差点被泡进福马林等大冒险。」

「喔,海外的CG动画好像有这玩意儿。据说是动作太过滑溜,反倒让表情显得有点恶心咕哇啊!」

「兔格雷不是单纯的创作,而是奠基于史实的钜作!它还被登录为荣誉伦敦市民,所以不会有错!」

「你……你可能是想给我肚子一拳,但我拜托你先弄清楚紧闭两眼挥出的拳头会往下偏这个事实……」

上条借了大概是正式表演前披在舞台装上头御寒(虽然布偶装祭需不需要这种东西让人有点怀疑)的隔热款式绿色系工作人员用羽绒大衣披在身上,顺利地跟兔子天线府兰一起离开公园。由于衣襬长到膝盖附近,所以他感觉自己就像喜欢在高级饭店里穿宽大睡袍的好莱坞电影坏蛋,或是会在路边出现的暴露狂。

「顺便也借双鞋子。来吧,府兰你也弄一双。」

上条他们一离开公园走上大马路,随即看见稀疏的人影。这些人或许是为了确认「大热浪与元素都已过去」这项情报的真假而来到外面吧。

但走到外面一看之后,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在竞赛泳衣外穿著有如救生衣般膨起的羽绒衣,或是在比基尼上头裹著毛巾的少女,其实也不算罕见。御寒衣物搭配泳装这种奇怪组合,就像在进化途中止步的鸭嘴兽一样。尽管想尽快前往新时代,却又害怕拋弃旧时代。这种内心的想法化为实体表露在外。

上条他们目前遭到通缉。尽管外套搭比基尼与海滩裤配羽绒衣这种奇装异服不会让人起疑,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依然会有遭人观察而长相曝光的危险。所以两人选择偷偷摸摸地移动。

「十二点集合意外地久。」

「抱歉啦,不过她们那边应该也需要准备。」

上条随口应道。

「更何况,在等待期间也有些事要确认对吧?」

「?」

「社群网路情报战。」

2

「哼哼哼哼……」

这里是第七学区隔壁的第五学区。在这个大学生比中学生与高中生多的学区,有个通称【学会】的大避难所。他们用障碍物将大学要塞化当成据点,将各式各样的「学说」像以前贴壁报那样匿名贴在学校中央的布告栏,让大家选择较为优秀的方式运用水和资材。

乍听之下似乎自由且平等,但终究是多数决。懂得「怎么写抽奖明信片才容易被选上的诀窍」这种表面工夫的人压倒性有利,「学说」的真假根本不重要,实质上这里相当于是由数名「常客」掌握方向。

正因为如此,要控制也比较容易。

大热浪的真相。府兰所操控那座未登录太空站发射的高功率微波。

没有比它更能引人注目的「学说」了。

这个避难所的天体仪是「原」上里势力的核心台。接下来能将发言力强化到什么程度,势必左右她们在学园都市的行动自由度。

「搞定啦。波状攻击就是这种感觉吧~?故意让对手情绪化~再暂时沉默让他不断往错误的方向反驳~好啊就是这样!在这里驳倒他!哇哈哈哈事到如今才发现也来不及把自己的意见当成不存在喽,意料之中的辱骂不管有多少都不可怕啦~!」

被同伴称为幽灵少女的冥亚,在这个避难所里摆弄分配到的天体仪主钥。这名留著黑色长发的少女是用纯白寿衣裹住前倾……应该说有些驼背的高个子,但她的身形时而透明,时而漂浮。这模样简直就像浮在雾里的影像,不过严格说来并非如此。

电浆、认知障碍、磁场异常……一般所谓「幽灵在科学上的真面目」尽管有种种稀奇古怪的意见,不过其中就有这么一种──人耳辨识范围外的超低频率波。据说人类一旦长时间持续接收无法以自身五感处理的刺激,就会坐立难安,进而产生幻觉。像是废屋与洞窟等等「闹鬼」的地点,往往由于风从门窗缝隙钻入,地板发出咿呀声等原因而符合这种条件。

以冥亚的案例来说,她通常是利用叫「香炉」的蜻蜓状无人机,散布无法感知的低频波与气味,然后在正下方现身。也就是此刻她周围有如魂魄般散发淡淡磷光的东西。所以说,府兰的微波攻击相当危险。如果没做好防御措施,冥亚说不定会就此消失。

实际上,冥亚不知道幽灵……不,魂魄是怎样的东西。

她将魂魄想像成类似气味的东西。只要在生命的气味随著时间流逝消失之前,转移到其他东西上头就能保住。但既然无法产生源头,也就表示有必要保护这种气味。因为一旦消失便「到此为止」。

少女心想,说不定自己和元素胸口的核心没什么差别。即使如此也无妨。只要能为上里翔流做些什么就好。

「……真没想到幽灵会泡在网路上做隐性行销呢。」

一旁插嘴的则是过度扮装少女织雏。现在大概是超机动少女加奈美的第一代吧?她应该就是俗称的第一代至上主义者。从外表就能看出来,将茶色头发弄成短双马尾的织雏属于次文化爱好者,和成天泡在网路上的冥夜还算合得来。

阴沉的高个子少女,微微摇晃著从某种角度看会像爱心的有刻痕三角形天冠。

「你在说什么啊。『幽灵没注意到自己死亡而持续在讨论区大闹』这种都市传说到处都是吧?如果有灵感应力就能区别幽灵的贴文,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真要说起来谁晓得『灵感应力』是什么啊?虽然这东西大概有出处,不过让它普及的显然是电视吧。这就和情人节遭到甜点业者利用一样,早就失去原型了不是吗?」

扮装少女手里把玩著以塑胶来说相当有质感的短杖,同时从后搂住冥亚的头。尽管冥亚是半透明又一下消失一下飘浮的幽灵少女,但在无法感知的声音与气味支撑下,她似乎能保有肌肤的质感让人得以碰触。

在这段期间,冥亚手头上的工作相当于确认以「在发生灾害时传话」为主的天体仪功能是否正常。它能事先设定好讯息,然后在指定的时间发送,或者以一定间隔定期发送。不过只要稍微动点手脚,就可以让它成为方便的玩具。

伪装成有人使用的帐号一直机械性地连续发文,也就是所谓的BOT。

「这样不会穿帮吗?」

「普通情况下,就算在连续投稿模式里用上流程图或乱数处理,迟早还是会穿帮。但现在不是谁都能连上网路的一般状况。一个避难所只有一台天体仪。这就和电影院的萤幕和街头电视一样,大家只能看著来自同一个方向的情报,容易受到集体心理左右。这是个体出现些许异样感也会被整体淹没的时代喔。」

有股肉桂的香气。

胸前大开的幽灵少女身旁,摆著一杯覆有白色奶泡的奶茶。幽灵少女一边享受洒在上头的粉末状香料一边嘻嘻笑。部分理由在于,大热浪时为了尽可能确保贵重的饮用水而习惯煮沸消毒,所以流行喝热茶,但就算这样装饰依旧太多了。

「不然特地做一个会穿帮的BOT拉高仇恨值也无妨。放假情报和隐性行销也是要看用法喔。没错,比方说弄得像逃窜的府兰为了混淆民众而这么做。」

冥亚捏起将黄绿色蔬菜弄得五颜六色的蔬菜棒(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同时将头靠向扮装少女的胸口。

织雏一副傻眼的模样。

「明明没身体,却还是需要食物耶。」

「你在说什么啊,幽灵好歹还是会享用供品的。」

「去掉沾酱只留蔬菜的供品?」

「拜托你别开玩笑了,那种化学合成物质集合体怎么入口啊?我好歹有注意均衡,不是什么蔬菜都可以喔。」

不断以指尖碰触天体仪画面进行细部调整的冥亚吹起口哨。

「我看看。周围的可爱BOT有没有好好追随我的发言啊?如果能顺~利把府兰塑造成坏蛋,连结到『很多人感到害怕,想大闹一场的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这种呼吁就好。虽然只是在整合好赞同的『国王』,让传播网从核心台拓展到地方台之前的应急措施,不过要做就会想认真点对吧。」

「不是有很多反驳的声音吗?」

「当~然。好啦,这是有良知的成年人表达意见呢,还是府兰与她的同伴急著要转移话题呢?让人家来稍微筛选一下喵。」

「怎么做?」

「网路上的发言,意外地常会有特徵喔。伪装成企业网址的针对性攻击并不罕见,这类手法的模式分析也差不多体系化了。」

她头也不回地捏起白色萝卜棒往肩后递,扮装少女用嘴巴接住,并且切入正题。

「重点是,我要去哪里破坏什么才好。快点抓出来啦。」

「哎呀,府兰他们差不多该注意到天体仪的存在而去接触了;就像刚才说过的,只要他们对这些随便乱写的波状攻击咬得太用力,或许就能查出他们的位置。不过……」

「不过?」

「……织雏,你已经染上木原唯一的色彩了吗?为什么没有疑问?」

扮装少女从后抱住幽灵少女,用脸摩擦那触感与真货一样的柔软脸颊,同时这么回答。

「因为我想找件事专心做,不管是什么都无妨。如果不做点觉得有意义的事,感觉脑袋会出问题。」

「……」

「不能被府兰牵著鼻子走。上里翔流的命运在我们手中。虽然不晓得她想做什么,但是相当于『门』的右手连在木原唯一身上。无论如何,我不认为没那只手还能让情况好转。」

害怕幽灵与诅咒的人,会一再确认门窗是否关好,不断洒盐、贴符。当然这是为了保护内心安宁的防御措施,不过,看见一个把屋子墙壁全贴满符咒的人,周遭会当他是个想保护自己免受异常侵害的人呢,或者觉得这就是异常行为呢?实在难以判断。

冥亚对此暂且保留。

她也在执行人家交付的工作。

「喔,发~现啦☆」

「?」

「可能是受不了通篇胡扯的波状攻击吧,我发现有人老实地以当事者才会知道的情报反驳。府兰她意外地沉不住气呢。只要调查老实人用的天体仪,或许就能找到许多提示喽。」

3

到了将近中午,外套比基尼府兰看著像家电一样用螺旋电线接到背包的卡片尺寸萤幕,一掌拍向自己的额头。

「……失算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拜托你好好解释清楚!」

尽管上条抓住她的肩膀前后摇晃,兔子天线依旧没有看过来。

「刚刚弄清楚两件事。对方事先拟定了波状攻击的情境,即使不断见机反击,也会被对方用流程图加以应对并击溃。我不太想解释详情,不过明明基本上是匿名却被锁定身分,超糟糕。」

「那个~这也就是说~可是我们并没有直接窝在天体仪那边~是用你背包的通讯器材透过天体仪使用网路~」

「不用把结论往后挪没关系。」

府兰承认自己的错误,鼓起脸颊。

「确实,只是中继的天体仪被发现,还没找到我们这里。说穿了就类似核心台和派往现场的转播车那样。应该不至于立刻被上百个强者围剿才对。」

「呼。」

「……不过~那个~有件事非常难以启齿~一旦找到担任核心台的天体仪并且用物理性手法破坏那么不管转播车怎么做节目都无法播放应该说就等于被踢出网路~更重要的是留在天体仪内的暂存资料有遭到分析的风险……先前往来的讯息搞不好全都会被截走对不起!」

「喂,你途中就转小声用超快嘴在讲什么啊?给我再说一次!」

情况相当尴尬。

一旦对方知道会合的时间与地点,碰上埋伏或奇袭的风险自然激增。他们两个不用说,就连茵蒂克丝和欧提努斯大概也会有危险。

另一方面,十二点马上就要到了。用「国王」那把钥匙认证过的核心台天体仪被抢走而遭到定位,但对方也可能还没调出讯息。如果赶快前往会合地点找到茵蒂克丝或欧提努斯,说不定还来得及在「原」上里势力赶到前撤离。

「只能先赌一把了吗……」

「……」

「欠我一次喔。」

「你明明几乎什么都没做!」

「你这个毫无运动神经的家伙以为我帮你推了几次屁股啊!在车站月台和自动剪票口的时候都……!」

「~~~~~~!」

难得满脸通红陷入错乱状态的府兰大人闭上眼睛开始挥舞工具刀,吓得全身汗毛都竖起来的上条连滚带爬地躲避,想从背后架住她却有那个笨重的背包碍事。经过一番挣扎,最后上条伸脚将府兰扫倒并骑上去,试图将她的双手按在地上,可是那个背包依旧碍事,让他们就像躺在健身球上一样。或许是因为背后有东西顶著,导致少女低调的胸部挺起,原本有外套衣襬遮住的大腿根部往外露等严重事态发生。看上去只像有个大衣变态将娇弱女孩压倒在小桌子上。

「冷静点妄想狂!笨蛋和刀子组合在一起会让脑袋食物中毒喔,拜托你和自己的脑袋好好沟通!」

「这不是妄想,我的脖子里真的有埋晶片──!」

「住手~不要在这种场合拿著刀子坚持己见!」

大衣变态上条当麻暂时代替起有安全带的病床固定住外套比基尼全身以策安全。外套比基尼尽管手脚遭到压制,肚脐一带依旧像要营造诱人波浪般猛晃想试著甩掉正上方的变态,但不晓得是脑袋终于想到这样毫无意义,还是明白比基尼的带子差不多要到极限,府兰总算放弃挣扎。

骰子已经掷出。

既然事态已经发生,就算对自己不利也无法倒带。只能从已经走上的分歧路线中,选择最佳的应对方式。

尽管天体仪被抢走,但是有府兰背包里满满的电子器材在,依旧让人安心不少。因为它还像买东西给赠品那样附有电子时钟功能。

马上就是中午十二点。

只能到第七学区站前广场,赌赌看能否和茵蒂克丝及欧提努斯会合了。

4

「我肚子饿了耶~」

如果单纯听到这句话,或许会觉得稀松平常吧。

然而,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为之冻结。

「暴君」说的话份量不同。不知道紧接著会飞来什么命令。即使听到她说「古今东西许多地方有以脑入菜的传说,那究竟是怎样的味道呢」,少女也无法违逆。

右手的主人,木原唯一。

这位拥有「理想送别」的合格厨师,神情显得无比悠哉。

「这附近也有避难所对吧。我记得那里在你们控制之下……」

「是……」

依然少一条手臂的去鸣,以沙哑的声音回答。她在得不到治疗许可的情况下,持续听从唯一的命令。

「精炼为了辅助冥亚而入侵的【博爱】。」

「嗯,名字听起来很有意思。那么,总而言之先去要点东西吃吧。想一起吃饭的人就跟我一起来~」

木原唯一炫耀般用缝上的右手竖起食指转圈,乾脆地从「没有窗户的大楼」正下方的地底空间往出口迈步。

在外面无论碰上什么小麻烦,管他遭遇暴徒袭击甚至是麻糬堵住喉咙等小事,都有可能因此失去右手的力量。

暴虐的女王木原唯一,带著有如随从般慌张跟上的「灭绝犯」等人,沿著很长很长的缓坡往上走。

「怎么讲,我现在想吃烤肉呢。」

「……」

「肉就用羊肉吧。气味强一点比较惊奇有趣。不过不过,蔬菜也要多串一点,整体来说大概六比四……不,七比三,弄得健康一点……」

「……………………………………………………………………………………………………………………………………………………………………………………………………………………………………………………………………………………………………………………………………」

没人能正面回答。

没有肉?既然如此,找个人躺在砧板上不就好了吗──谁知道这个疯子会不会因为什么理由就说出这种话。

走在第七学区街道上的唯一等人,抵达了附近的避难所,发现那里似乎是以某间度假饭店为中心。

「重视食衣住的第三项还真稀奇。虽然它叫【博爱】。」

「唔。」

「拜托不要那么拘谨啦~所以呢,具体来说这里的规矩是怎样?」

「呃,我记得,好像是依照给别人多少好处,来提高一个人的发言力。」

雨衣少女平时的开朗不见踪影,极度的紧张让她回答得结结巴巴。身穿白袍搭比基尼的唯一则是轻轻一笑。

「原来如此。所以反过来说,接受别人的恩惠则会让地位下降,所以放低姿态进行谦让对决闪躲对方的好意成了基本原则对吧。嗯~真扭曲耶~☆」

时间是正午。年轻男性两人一组嘿咻嘿咻地搬著大锅。想来是把厨房里的营业用汤桶拿到外头加热做菜吧。靠近锅子的唯一歪著头这么说道。

「有奶油的气味呢。奶油炖菜吗?」

她极其自然的声音,让去鸣不寒而栗。

不,原因并非话语。而是她由于好奇而闪闪发亮的眼神。

「啾~~☆」

事出突然。

木原唯一毫不犹豫地将右手伸向煮得滚烫的汤桶里,去鸣连忙制止。救出上里翔流的关键门扉「理想送别」,不能在这种地方煮熟。当然,唯一心知肚明。她眯起眼睛忍住笑意。

「啊!」

大概是因为姿势勉强还出手制止惹了祸吧,雨衣少女失去平衡。她没管惊慌的男子,腰部撞上汤桶,连人带锅摔倒在地。

锅子翻了一圈,把里头的东西全泼出来。灭绝犯因为全身的灼热刺痛感而在地上打滚,唯一则哼著歌踩住她的头。满身黏稠却被钉在地上而无法挣扎的少女,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惨叫出声。

「咕唔──!」

「哼哼哼哼~就这样就这样,再加把劲。嗯,就这种感觉。」

鞋底基于莫名其妙的美学死死地压在头上,让少女想抬起脸都办不到。所以身体和脸都被滑溜液体弄得脏兮兮的去鸣,是靠耳朵察觉灾难开始的。

「怎么啦怎么啦?」

「话说那是谁啊?外面来的吧?」

「重点是午饭啊!那些人在玩什么啊?」

待在【博爱】的男女老少注意到骚动而靠近,看见洒到地上的食物与趴在里头的雨衣少女后脸色大变。

露出孩童般笑容的恶魔说道:

「怪了~?闻起来太臭,我还以为是做坏的剩饭呢。不过不过,既然涂得可爱的女孩子满身都是,像你们这类发臭的人种,应该可以不管味道笑著吃下去对吧?」

「开什么玩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踩在褐肤少女头上的唯一,轻声这么提议。

「……那么看门狗小妹,准备好了吗?汪汪,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得保护我,否则我说不定会和『理想送别』的右手一起被大卸八块喔。要解救心爱哥哥的一线希望,也会断送在这里喔~?」

「…………!」

「好啦,我要放开绳子喽。三、二、一,去!」

随著玩笑似的倒数,唯一将脚从趴在炖菜海里的去鸣头上移开。

(可恶……)

「……可恶啊──!」

大概是为了对付元素,来者个个带著手制武器。雨衣少女正面扑向杀气腾腾的群众。

无数的手宛如巨大海葵般围住少女。只要充满空气而大大掀起的雨衣被抓住一角,她就会沉没在群众里。唯一望著有如在地狱之海跳舞般战斗的褐肤少女背影,捧著肚子笑个不停。

此时此刻,雨衣少女大概还在相信吧。

相信遭遇和自己相同的少女。

不,甚至包括敌对的上条当麻与乌丸府兰。

「哎呀,干得好干得好。」

抢下避难所「国王」宝座的少女精炼,听到声音后铁青著脸赶来现场,唯一从她手中接过切成薄片并油炸去掉水分的面包。这东西原本大概是要配奶油炖菜吃,不过唯一直接拿了一片扔进嘴里并说道:

「嗯嗯,唯一的命令有一半是在整人,好比说杀掉上条当麻也是。但反过来也就代表,另一半则是由整人以外的部分构成喔~如果能像这样好好发芽,开出漂亮的花朵就好。要那种一看就觉得有剧毒的鲜艳花朵喔☆」

5

『现在,学园都市处于「恢复秩序的四十八小时」。各位什么都不需要担心。只不过,为了让进展更为顺利,希望各位提供以下人物的情报。一,上条当麻。二,乌丸府兰。他们与学园都市遇上的灾害──通称「大热浪」有密切关连,和元素一事也有因果关系……』

用缆绳吊起复数钢骨的直升机从头上飞过。一听到声音,上条立刻拉住前方府兰的手,一起窝到将近有一半埋在白沙里的枯萎行道树旁。

但上条之所以躲藏,不是因为担心被「营巢部队」那些人发现。

「该死。」

他抱住娇小的外套比基尼,一边试著藏身于粗大的树干后,一边轻声嘀咕。

「……明明还有五分钟,上里势力的人居然已经到了。」

上条没记住所有人的长相和名字。处处白沙的站前广场有座狼铜像,他认得铜像附近那个一副无聊样走来走去的身影。超过脚踝的黑发及几乎拖在地上的白袍。那人是某方面来说最为棘手的「追踪家」,鉴识少女──绘恋。如果在这时被发现,又要退回被一直线追著跑的状况了。

让他抱在怀里的府兰,倒是面不改色地低语。

「在铜像周围的是绘恋,后面的是芽李。她们的外表很显眼,分得出来对吧。」

上条「嗯」一声,一副受够了的模样。

因为有个留著豪爽金色长卷发还穿著鲜红色礼服的性感少女,就像要跟铜像作伴似的,在那一带四肢著地到处爬。认不认识不重要,就算把她丢进多达上百万人的群众里,也能分辨得出来。她刚刚才把头探进人家扔下的沙威玛摊子,不过被其他少女制止了。里面的肉明明早就腐坏了,她还真来劲。

「芽李就像你看到的一样,是狼少女。不是说谎的少年,而是被狼养大的少女。幸好这里是下风处。虽然照理说不会只因为这样就让五感、力量、消化等方面强化,但她无视这部分的合理性。」

「怎样?她连整根卡在肉里面的骨头都能咬碎吗……?」

「这也是问题之一。」

明明是在开玩笑,对方却没否认。有股寒意窜过上条的背。

「芽李最大的威胁在于嗅觉。她比据说有人类六千倍灵敏的狗更厉害,如果被逮到会变得非常麻烦。假如风向不对,说不定光是待在这里就已经出局了。」

「鉴识之外还有警犬啊……」

「只能说幸好冥亚没有飞在天上……那个自甘堕落的幽灵,大概忙著在网路上闹吧。」

无论如何,看样子不要靠近广场比较好。

府兰接著又指向好几个地方。

「不看中间那两人,外围有海盗女琉华和扮装女织雏。这两个火力强大的是中心,其他还有『现代』兵器狂爱磷、微生物博士灿泥、暗器高手侄龙、捕食女王瑛魅等各方面的专家,全都是实勤部队的战斗人员。她们每一个都很麻烦,如果被包围,情况就难以收拾了。」

「……听你这样介绍,根本连一个好应付的家伙都没有嘛,该死。」

上条叫苦。

(话说回来,没看到正面作战似乎最强的去鸣耶。是不是在等待时机啊……?)

任人抱在怀里的府兰就这样抬起脸看著刺猬头。

「要怎么办?」

「不考虑强行突破。可以的话,最安全的办法就是在茵蒂克丝她们进入广场前会合。」

上天不可能让上条当麻如此幸运。

离预定时间明明还有两分钟,却已看见有如白底金纹茶杯的色彩。上条拚命忍耐自己咂嘴的冲动。他熟识的那位修女双手抱著三花猫,肩上坐著有如换装娃娃的「魔神」踏入站前广场。

正好在狼铜像另一边。这么一来既不能制止也不能小声呼唤,「原」上里势力一定会发现。

「(可恶……)」

以无论如何都想解救上里的立场来说,没办法和茵蒂克丝及欧提努斯会合就离开,实在太过不利。

「噗呼。」

另一方面,总算用小手推上条胸膛解开束缚的府兰,则是不晓得为什么当场蹲下,随便捡了一块石头在路面上画起某种图案。

「你在干什么啊?」

「这种状况下没办法会合,赶快指定下一个碰面地点后离开吧。虽然必须使用难度高到只有那个小女孩能看懂的暗号。」

外套比基尼画了几个像标靶的同心圆,然后在圆圈的外围补上直线横线,同时口中念念有词,或许是小灰人用的外星语言。但上条对此事持否定意见。

「茵蒂克丝她们已经来到这里了。如果绘恋、芽李那些人,是从用来中继的核心台天体仪调出情报找来这里,茵蒂克丝她们就会被盯上,随时有人跟踪,我们甩不掉追兵。」

「那要怎么办?」

上条从一半埋在白沙中的行道树后方,悄悄看向广场中心。提早赶到这里的茵蒂克丝,想来是真的担心他。看见少女东张西望的模样,上条缓缓叹口气,下定决心。

「不要太固执。如果在这种时候轻易选择强行突破,广场会变成地狱,而且不晓得流弹会往哪边飞。」

「所以?」

不用说,现在的上条与府兰需要同伴。为了解救被扔到什么新天地的上里,必须有个专家帮忙,而这人要具备在魔法阵营也显得极为异质的知识。假如放弃和茵蒂克丝、欧提努斯她们会合,这个问题该怎么解决?一味逃跑只会让情况逐渐恶化,导致走投无路。

于是上条说道。

「……府兰。你之前都和上里待在一起,对他周围那些朋友的事应该很清楚吧。」

「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们没办法靠近中心。但是外围或许还能想点办法。」

上条从外头眺望死亡包围网,然后掷出骰子。

「从上里势力之中拉拢专家帮忙吧。府兰,指个熟悉魔法的人给我。」

6

站前广场并非完全开放。理由就像先前说的一样,看似元素残骸的白沙在各个地方形成大大小小的山丘。比较大的甚至有上条身高的两倍,不会无处可躲。其他还有行道树、自动贩卖机、长椅等等。

话虽如此,要一步步接近终究不容易。毕竟让一个人瞄到,意味的并非对付那一个人。她会大声把在场所有人都叫来,包围上条与府兰。

正因为如此。

屏息蹲在白沙堆后方的上条,突然从一再沿著同样路线漫步的戴眼罩海盗少女──琉华背后冒出来,摀住她的嘴。

就算被发现也没关系,只要不让对方出声就好。

上条用空出来的手搂住少女的娇躯,把她往后拖。比人还高的沙堆,转眼间就把两人藏进从广场看不见的死角。

「~~~~!」

少女头戴饰有羽毛的大海盗帽,身穿看似船员用的厚重蓝色大衣。波浪卷金发长至肩胛骨一带,蓝眼睛的其中之一用眼罩遮住。大衣底下的蓝色比基尼,散发出足以颠覆前述形象的成熟魅力,感觉不太协调。

也不知是有战术上的意义,还是出于本能性的恐惧。琉华用她被摀住的嘴巴,朝上条的手掌用力一咬。撑不住了。

突然间,上条感觉两手一松。

对方不见了。

不,是身高忽然缩水了。虽然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但原本十五岁左右的少女,年纪退回差不多十岁的程度。因此看起来就像她蹲下身子想要逃开。

「别跑!」

海盗少女试图逃跑,上条从后撞向她的腰把她扑倒在地。上条的右手一碰到对方,突兀的外表年龄便恢复原状。衣服来不及跟上身体的急速缩放,导致泳装与大衣不自然地移位、掀开。即使如此,少女依旧扭著身子勉强从上条底下钻出来,就像鳗鱼或湿肥皂一样滑溜。琉华身上大衣掀起,一个翻滚试图拉开距离,瞪著上条说:

「哈!居然在这种状况下还闯进『团体』中,你还真是不要命……」

此时满身白沙的琉华似乎已经注意到一件事。尽管只要大叫一声就会有众多同伴赶来,但是她话只说到一半。上条当麻手里握著一把称之为小刀会显得过大的兵刃,刀身部分至少有两把三十公分的尺那么长。不用说,就是原先插在海盗少女腰间的弯刀。没错,上条之所以朝少女纤细的腰身撞上去,并非单纯为了阻止对方动作。他抢先一步抓住皮带上固定刀剑的扣环。

「呜!」

海盗少女虽然像个海盗一样背著大型火枪,然而从枪口填充火药与子弹的前膛枪无法立刻使用。真要说起来,填弹用的细长通枪条还插在弯刀的刀鞘上。被没收就无能为力了。

而且,还有更进一步的发展等待著背对白沙堆的眼罩少女琉华。

「……不要一直站在外面说话,快点进来。」

「啊?」

来自背后的说话声,以及穿过腋下缠上来的纤细手臂。这人正是伸手架住琉华的府兰。不过既然是从后方抱住,当然就得躲在琉华背后。尽管那里是如高墙般耸立的白沙山。

正面是持刀的少年,背后则是像在闻金发气味般架住自己的府兰。肉体、精神都无力抵抗的琉华,就这样被两人拖进去。

拖进哪里?

一个雪屋般的小空间,看样子是挖空白沙堆弄出来的。

「意外地会被唬过去对吧。一片白色会让人弄不清楚距离与凹凸。海外好像还会在大盐湖特地拍摄让距离感模糊的影像来玩。再加上细颗粒白沙会吸附气味粒子,或许就类似活性炭吧。是芽李让我注意到这件事。因为我们明明躲在下风处,广场上又有沙威玛摊贩,却完全闻不到肉腐坏的气味。所以,现在她的鼻子也不可靠喽。」

「这……这种临时弄出来的……」

「嗯,现场赶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塌。所以别乱来喔,琉华。即使只是这种东西,要是被活埋一样没救。」

趁著现在有厚重沙壁,稍微聊一下不至于让声音外泄。

实际上这些暴露在户外的白沙处于寒风吹拂下依旧没消失,所以上条认为粒子应该相当重,换句话说相当安稳。然而他没义务把这件事告诉不晓得什么时候会乱动、抵抗的海盗少女。

府兰放开咬牙切齿的琉华。

不过,她当然有将眼罩海盗少女背上的火枪连皮带一起没收。枪枝本体不用说,由于装有填弹用黑火药的骷髅型容器也在皮带上,所以琉华也没办法把火药当成甩炮那样使用。

上条傻眼地看著自己手中那把弯刀,开口问道:

「……我……我说啊府兰。又是刀又是枪……找她真的没错吗?我们是要拉拢魔法知识能匹敌茵蒂克丝的人喔。有没有弄错人选啊?」

「没弄错。琉华实质上是将加勒比海海盗和同地区巫毒教结合而成的特殊战斗人员。特别是为了在受到限制的船上举行各式各样的仪式,她以掌管种种仪式的门神雷格巴.亚提本为师。雷格巴.亚提本在巫毒教的所有仪式里都会间接登场,所以没有特定的纪念节日;祂存在于任何时间,因此也无法定义。琉华利用这点踏入控制主观时间的领域,能够自由自在地改变外表年龄,也能一秒就准备好十年才能使用一次的大魔法。」

「控制时间……?」

「除了又当姊姊又当妹妹地向上里撒娇之外,当大家都因为每月一次的那个而难过时,只有她一个人能跳过这段时间提前解脱,是个像恶魔一样的魔法师。」

「话题突然变下流啦!」

刚刚要抓她的时候一下伸一下缩,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但是上条不禁皱起眉头。

他还记得,上里在谈到「理想送别」时,似乎也说过什么复杂的事。什么「不是扔到往完全不一样的世界,而是送往同样时间序列的另一片天地」,还有什么「丢进同一个胶卷里的多余空间」之类的。

在原本就已经狭窄得可能会撞到头的空间里,琉华不但失去武器,遭到敌人前后包挟,甚至被唬弄到相信一旦乱动就有遭活埋的危险。海盗少女恶狠狠地瞪著上条,但似乎想不到接下来该怎么做。

她静静地举起双手。

「……有什么事?我们要保护上里同学。为了做到这点,就算遭到拥有『门扉』右手的木原唯一羞辱,我们也会忍给她看。事到如今不管你们说什么,这点绝对不会动摇!」

「……」

「处刑命令也一样,单单杀了我可没办法让它取消喔。你们也知道吧,我们和木原唯一的关系是单方向,那个女人根本不会听我们的意见。」

「我要拜托你的不是这个。」

上条战战兢兢地拿著不熟悉的弯刀,接著这么说道:

「我们要解救上里翔流,希望你助我们一臂之力。」

「和你们联手?」

身穿蓝色比基尼的琉华,脸上表情与其说是不知该答应或拒绝,不如说她不晓得怎么会听到这种提议。

「啊?和你们联手?根本听不懂你在讲什么,我光是像这样忍辱负重地服从木原唯一,就已经是帮助上里同学了。这是在保护有可能把他叫回来的『右手』!」

上条心想,这大概就是「第一个扭曲」。

他隔著戴眼罩的海盗少女,和玩弄著没装弹枪枝的府兰对看一眼。府兰微微点头。上条谨慎地思考,该从闪过脑海的话语之中挑哪些告诉对方。

「……你似乎有些误会。」

「误会什么?」

「你光是这么做,没办法帮到上里。服从木原唯一,并不等于拯救上里。」

「──你……!」

「如果『理想送别』使用得当,便能救回那些照理说已经被抹消的人──上里有说过这种话吗?他只说过把东西送走,从没说过能把那些东西拿回来吧?」

「!」

「所以你们从一开始就错了。保住那只右手,不表示能带回上里。无论有多难受,你都要先认清这一点,琉华!」

就算是这样,或许还是无法打动琉华。

少年看著「第二个扭曲」。每个人都知道不该继续服从木原唯一。那么,明白这点却依然偏向顺从的理由是什么?

上条说出答案。

「如果乖乖听话,至少情况不会恶化。」

「什……」

「你是不是这么认为,琉华?或者,你们还想瞒著木原唯一,一点一滴地累积让上里回来的线索。如果是这样,那可就错了。那个『总有一天』,具体来说是『哪一天』?只要还这么想,你就只是原地踏步。这跟假装有思考其实什么也没想一样,只是觉得这种姿势比较帅比较轻松而已吧!」

「不要乱说!我真的有在努力!就算弄得这么难看,拋弃自尊拋弃一切,我也要为了上里同学……」

「疲惫的程度与实际的成果,两者同样不见得相称。」

府兰在海盗少女背后无奈地说道。

「而且,这也是一种扭曲。人类是种只要持续疲劳就觉得会累积到什么东西的生物。好比说,拼图、智慧环、电玩游戏练等级,按压气泡垫也是。琉华,这种疲倦真的和实用性有关吗?还是说你把它当成兴趣和娱乐的产物了?」

「我……我……」

「时间总是往前走。停在原地根本不可能不让情况恶化。木原唯一会逐渐巩固自己的地位喔。现在她或许还不清楚这上百个女孩有什么特异能力与性质,但只要用奖励密告这类手法让大家说出彼此的弱点,马上就能补强这部分。想甩开她明明只能趁现在,你们却放过了大好时机啊!这样真的好吗?被赶进愈来愈窄的死路,难道不会后悔吗?你好好想一想!」

动摇。

海盗少女唯一裸露在外的眼睛,确实有所动摇。

的确,「原」上里势力相当强大,而且异常。和上里翔流一起行动时的她们,甚至会让人觉得像行军蚁那样,就算碰到常理挡路也能突破往前进。但反过来说,这就是弱点。一旦脱离团体变成个人,又失去中心人物上里翔流呢?已经没有什么集体心理和领袖魅力。正因为过去已经完成了黄金比例,所以事后不管对什么地方动什么手脚都是画蛇添足。琉华已经落入所谓「变化后的状况」,比想像中更为脆弱。

可是。

即使如此。

「就算是这样……」

戴眼罩的海盗少女轻声咕哝。

「就算是这样,也当不成相信你的理由!因为你不是上里同学!你根本没有任何地方值得我信任,不是吗!你的话有多正确都不重要,为什么我非得相信这些事不可!」

没错。

上条也认为,这就是最后的扭曲。

上条当麻不是上里翔流。而琉华也和府兰一样,只会为了上里翔流行动。既然没有任何人能代替上里,那么不管花多少力气说服,她们都不可能为了别人行动。

这点上条非常清楚。

所以他也这么说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根本上的误解?」

「?」

「我们需要你的魔法。不,为了拯救上里,我们需要各式各样的知识,不管是魔法还是科学都无妨。因为『理想送别』就是这么乱七八糟的难题。」

「所以说,那又怎么样?为什么我非听你的话不可!」

「因为,我们什么也办不到!」

这说法实在太过直接,反而让穿泳装披大衣的琉华愣住了。

尽管这个真相彷佛是在否定大前提,上条依旧毫不退缩。

「所以,我们会彻底担任你的后援!我们会帮你抬轿,送你去能摸到目标的地方!不过完成最后一步是你的工作。琉华,用你的魔法救出你的上里!这样也不行吗!」

海盗少女哑口无言。

不,应该是思绪填满了空白。

「如果还是不行,事情到此为止。没有该抬的轿,负责支援的我们什么也做不到。上里没救了!而这都是因为你的选择!」

上条觉得这么说很卑鄙。

或许,也是因为这种口吻,就像另外一个无论什么人他都会在背后推一把的少年。

然后上条将手中弯刀掉头。他抓住厚重的刀刃,以危险的姿势将柄递到海盗少女面前。

「如果不行,你就自己让事情落幕。砍了我们回去原来的地方,琉华!如果你真的认为这样没关系,真的害怕偏离木原唯一铺好的轨道,想选择轻松的那一边,你就在这里亲手撕掉通往自由的车票吧!」

「……啊……」

「你刚刚说的那些就是这么一回事!既然你好像没看清楚自己挑的选项,我就给你一个清楚的模样,琉华。好啦,你要怎么做?是要活用眼前的可能性,还是抹杀它?用你自己的手做出选择!」

就算这样。

就算做到这种地步,海盗少女琉华一时之间仍然毫无动作。

不,她大概没办法轻易采取行动吧。她应该已经体会到,眼前的选择沉重得不能用一句「这是在演什么闹剧啊」打发掉。

就上条来说,能待在这里的时间也不是无限。一旦少女心血来潮改变巡逻路线,不,要是风向改变让芽李的鼻子注意、察觉到不对劲,说不定洞穴的出入口会被发现。也可能有人注意到琉华长时间离开岗位。他无法肯定说话声连一分贝都传不出去。在交涉期间,发现与死亡的风险每一秒都在增加。这点毋庸置疑。

但是他决定等待。

等待自己逼迫到尽头的少女回话。

「……我喜欢海。」

好不容易,这句话才从琉华唇间逸出。尽管听起来和当前状况无关,但照理说不该是这样才对。在海盗少女脑中,两者应该连结在一起。

「我不是说占据地球表面七成的液体,什么盐度百分之三的液体根本不重要。和拥挤、无聊、沉闷,每个人都分隔开来的灰色街道不一样……只要渡过海洋必定会有新陆地,而它一定会连往世界的某个地方,总会有人在水平线的彼方等待──我喜欢这样的海。」

「原来的琉华」发生什么事,有怎样的遭遇,上条并不清楚。

上里曾说过,他们原本都待在平稳的教室里,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世界,朝著梦想前进,不过,或许他们也都是「在理所当然的地方,烦恼著理所当然会有的问题」。

「只有他一个人。」

琉华以颤抖的声音吐露真心话。

「不会说我得到什么奖,说有什么了不起的评审老师特别中意我。他看著我的画布说,画上的海洋感觉就像一道蓝色的门呢。能精准说出画中灵魂的人,只有上里同学……」

「……」

少女用眼罩遮住一只眼睛。不知道那是偶然,还是刻意而为。无论如何,对于握画笔的人来说,伤到眼睛应该非常严重才对。

「我真的……」

海盗少女,在教室里因此显得突出的某人,最后这么问道。

「我真的……能够亲手带回上里同学吗?不是服从任何人的命令,而是靠我自己?」

没有任何能让人立刻回答的材料。上条和府兰,都只是想著要这么做,要这么做,但是具体的方案根本一个也没有。

然而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如果你认真地希望如此,绝对可以。」

琉华用力抓住面前的弯刀刀柄。她只要一个念头,就能像打西瓜那样劈开上条的脑袋。然而少年连眨一下眼睛都没有。看见他的反应,某人叹口气挥动大刀,这么告诉他。

「我是丰山琉华,请多指教。」

不是为了砍人。

而是要将刀收入鞘里,用空出来的手和战友互握。

「敢把说过的话吞回去就杀了你。我的条件仅此而已。」

7

要离开让人依依不舍。

但是第七学区站前广场不能久待。在双拳难敌四手的情况下,没办法一边保护别人一边突破包围,上条等人也就不得不离开现场,让茵蒂克丝和欧提努斯空等。上条只能相信这么做可以保护她们。

「不过还真意外呢。」

琉华这么嘀咕。

一旦知道戴著大海盗帽与眼罩的少女从现场消失,先不论她是主动消失还是遭到袭击,照理说其他人应该会开始搜索周边才对。拥有「追踪家」别号的鉴识少女绘恋,以及嗅觉灵敏度是常人六千倍以上的人狼少女芽李。如果再加上其他负责直接战斗的实勤部队相助,应该能将周遭一带围得水泄不通,无处可逃。

不过,实际上穿著海军大衣和蓝色比基尼的琉华,依然悠哉地抱膝而坐。

散落各地无人处理的沙堆,几乎埋住一半街道。待在挖空其中一处沙堆而成的洞穴里,则相当安全。

「……尽管不能随便在外面行走,却可以活用多得像纸箱一样的白沙,自由地制作藏身之处。」

说著,她轻抚腰间的骷髅容器。虽然形状奇特,但上条在经过超市的酒专区时,曾经见过那种形状的瓶子。

「绘恋的『追踪』和芽李的鼻子……照这样子看来,似乎也能顺利瞒过去。」

「虽然只是边逃边把那些白沙洒在路上而已。」

不管怎么说,对于不能持续停留在一个据点的上条等人而言,这是一大收获。绘恋等人虽然也有机会早早注意到挖洞的可能性,但至少她们没有提示。一开始在站前广场把琉华拖进去的那个洞已经在离开时崩塌,要从痕迹察觉到真相应该还早。

「下午一点半……」

在这种时候也没打算放下背包的府兰,确认起自家通讯器材所附的电子时钟。

「肚子差不多有点饿了。」

或许是空气中弥漫著类似塑胶微粒的粒子吧,待在洞里意外地暖和,这也算一项值得高兴的发现。

「我想继续讨论正事。琉华,只要是可能有助于救出上里的事都行,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们。」

「……话先说在前面,如果我一个人的知识和技术就能搞定,打从一开始我就不会向木原唯一那种家伙摇尾巴。基本上,这是个无法只靠我一个人解开的难题,希望你明白。」

戴眼罩的海盗少女先喘了口气,接著说道:

「异世界?同样时间序列上的另一片天地?总而言之先把具体的干涉方法放一边,假如要从A地点干涉B地点,『交感』的概念不可或缺。要换成偶像崇拜也可以就是了。」

「嗯?」

「我这就解释。在魔法的世界里,有种说法是『外观类似的物品会对彼此产生影响』。比方说,让人偶替人类承担原本会受到的伤害等等。」

即使听到解释,也不见得能搞懂。

上条与府兰坐在原地面面相觑。

「呃,那个,什么来著……?之前雅妮丝还是柏德蔚好像有帮我解释过,又好像没有……总之想成在半夜拿五寸钉去钉草人那样就行了吧?」

「那么做会伤到神社的神木拜托千万不要……」

「看起来类似但不一样。『感染』……这是一种诅咒,著重于塞进草人里面那根目标对象的头发。源自『当事者的血、指甲、头发等身体的一部分,能对全身造成影响』的想法。草人本身实际上属于民间传承,是种找不到出处和由来的技法。比方说……」

戴著海盗帽的琉华顿了一下。

「尽管不见得全都符合,不过画在地面上的魔法阵等等,往往是将月亮与太阳简化后的结果。像星座盘之类的虽然已经沦落到失去原形,不过也是想藉由将这些东西刻上去,来引进天体的力量。」

听起来似懂非懂。

上条歪著头问道:

「换句话说,到头来问题究竟是什么?」

「啊,真是的!」

琉华用一只手抓抓自己的浏海,然后回答:

「就是说,不管要用什么手段帮助上里同学,都一定要有能引发这种『交感』的关键。必须在『这边的世界』和『那边的世界』分别准备好非常相像的某种东西,以这两个起点为轴打开通道。如果要仰赖魔法性的『力量』,就得安排好这种条件。」

「……」

「但是你应该也明白,如果做得到就不用那么累了。毕竟明明是我们这边想打开通道,却得先依照我们的需求将路标送到『那边的世界』才行。就像把钥匙锁在车里对吧。」

外套比基尼府兰低头想了一下,接著说道:

「……不过,虽然只有单程车票,但从『这边』将物品送去『那边』的可能性还在。」

「你说木原唯一的右手?这才是问题,你要怎么靠近她啊?那边的密度远非刚刚那座广场所能相比。要悄悄接近,并且精准地让她用『理想送别』只把想要的物品送过去,之后又安全逃脱,绝对办不到。」

上条挟在讨论难题的两名少女之间,思索了一会儿。

这边的世界和那边的世界。

用「理想送别」扔过去的物品、人类。

交感。外观非常相似的两样物品,会对彼此造成影响。

「……不,等一下。」

「?」

「或许做得到。应该说,或许不用靠唯一帮忙,条件从一开始就已经搞定了。」

「这是什么意思?」

「提醒你,『用上里同学本体与分离的右手施展感染魔法』这条路行不通。『理想送别』的力量太强当不了触媒。要比喻的话,这就像有根铁针外面围了一圈强力电磁铁,而你打算用别的磁铁把它变成指南针。」

「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不是感染,而是交感。用外观类似的东西互相干涉那个。」

府兰与琉华一脸讶异,但还是催促他说下去。

就算没有完全正确也无妨,只要能拿来讨论什么都行。她们或许就是这种心境。

上条投出这么一球。

「A.A.A。上里与唯一的因缘,一切的开端──那头黄金猎犬所拥有的武装。既然上里解决了它,不就代表A.A.A.也被送到『那边的世界』吗?」

8

说实在的,上条对于A.A.A.理解不深。不仅如此,他甚至连「原来的定义是什么」都无法正确回答。美琴在大热浪之中也能若无其事操控的那身装备,究竟动力是什么,又有怎样的机制?真的能只靠科学解释吗?他还停留在这个阶段。

只不过他知道,御坂美琴、木原唯一,如果诱饵能算,那么还有植物少女暮亚──这么多人使用过的A.A.A.,势必有个原版存在。

拥有者已被全盛期的上里翔流打倒。

而就在前几天,御坂美琴应该已经接触并且捡走这套成为原点的器材,从中得到破坏性灵感。

「找出御坂吧。」

上条这么提议。

如果原版的A.A.A.能直接使用,美琴也就不需要找常盘台中学帮忙新组一套自己专用的武装。想必回收当成参考的原版,已经无法运作。但原版A.A.A.能否启动与上条他们无关。因为只要凑齐有同样外观与功用的物品A1与A2,能够当「交感」这种魔法的起点就好。

「她说不定有搜集原版A.A.A.的残骸或备用零件并放在某处。只要她肯借,不就能凑齐『这边』和『那边』的路标吗?」

位于常盘台中学的机库已经被木原唯一彻底破坏。假设那里有原版资料,事情可能会变得相当糟糕,但这也是在「如果要运用A.A.A.这项兵器」的前提之下。如果换成「就算只有破破烂烂的废铁也无妨,只要能证明在成分、结构上是同类零件就可以」,那么问题或许还能解决。

这种魔法上的拿捏,在学园都市生活的上条无法精确掌握。

应该还是让海盗少女琉华亲自过目比较快吧。

事不宜迟。

「总之先去常盘台中学试试吧。」

「唔?可是那里……」

「嗯。已经被唯一带去的元素毁掉了对吧?确实,御坂她们不见得还待在那里,但或许能掌握到什么线索,弄清楚她们的去向。」

方向多少有些差异是没错。不过这么一来就决定了下个目的地,府兰与琉华也相当简单就答应了。现在既不会迟到也没有门禁。学园都市的哪里都能去,相对地没有明确目的则让人不知所措。在这种情况下,由别人指定目标说不定反而轻松。

他们从导览板确认现在地点与常盘台中学所在的「学舍之园」位置,并且决定路线。

「正好有高架桥,从桥下移动比较安全。」

「?」

「幽灵冥亚说不定会从空中监视的意思。再怎么放松也该沿著有屋顶的地方移动,比较不容易被发现。」

这座桥大概不是列车用,而是供汽车行驶吧。长长的高架桥底下,上条等人将间隔相等且形如字母H的钢筋混凝土柱子当成路标,步行前进。大概因为这里和一般地方相较显得人烟稀少,几乎看不到建筑。这段长而不宽的空间,有些部分勉强当成月租停车场利用,也有些拿来放资材或当篮球场的空地。即使偶尔能看见几间小店,也都是什么高价买卖二手集换式卡片的店啦,卖破掉牛仔裤的店啦以下省略,总之是个充满破烂的混沌空间。

感觉果然和走在一般道路上不一样。

尽管型态特殊,终究是遇上灾害。光是靠自己的双脚前往目的地,就要花掉许多时间。

兔子天线府兰摆弄著屁股上的球状天线,同时开口问道:

「假如能弄到那个……A.A.A.?胜算会有多少?」

「所以说,拜托不要什么都丢到我身上。追根究柢,如果能靠个人的力量摆平,我们从一开始就不会向木原唯一那家伙摇尾巴了。」

回答的不是上条,而是轻拍自己身穿泳装的屁股的琉华。

「以我的角度来说,我反倒期待能和学园都市的异类科技产生化学反应呢。这里甚至有做关于和时间和空间的夸张研究对吧?」

接著府兰不晓得是在意起什么,将弯成钩状的手指伸进屁股一带调整起来。

「嗯,挑战光速之壁很浪漫。一直套用虫洞实在让人有点厌烦了。」

琉华也跟著照做。不知怎地,有种全校集会时一人咳嗽后其他人也跟著咳的感觉。

「没必要直接挑战远大的宇宙尽头,毕竟区区的人体消失在蓝星上也会发生。之后就看这种身边的小种子能不能膨胀到宇宙规模啦。」

于是负责帮大家吐槽的上条先生爆发了。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啦,两个人一起抓屁股让人静不下来啊!」

走在前面的两人回头看向他。府兰微微嘟起小嘴。

「……静不下来的是我们。」

「说要在白沙里挖洞躲藏的人是你喔。就是因为在那种地方久坐,那个……沙子才会钻进泳衣里啦。」

或许是因为自己说出口让她们重新认知到这件事,两人似乎又停不下来了。差别大概就像「怎么觉得有点痒」和「明确看见被蚊子叮过的痕迹」那样吧。

「果然不全部弄掉就没得谈。做不出最精彩的表现。」

「毕竟之前在上里同学待过的购物中心里,可以正常使用热水和肥皂嘛。你们这些真正在学校固守的人是怎么做?」

「我们虽然有学校泳池的水,但毕竟不能浪费。汗顶多用毛巾沾水做最低限度的擦拭,除臭则几乎都是依靠被当成高级品的薄荷类。大概值一两瓶水吧。听化学社的人说,气味的基础好像只有六种还是七种,薄荷就是其中之一,类似红蓝绿这种原色,所以容易抵销其他气味。不过嘛,手边没有时就会去翻垃圾桶找乾掉的咖啡滤纸啦,红茶茶包啦之类的。」

他没多想就回答了问题,但现在不是聊这种小常识的时候。

「喂,先等一下。虽然外面有那些『营巢部队』说什么『恢复秩序的四十八小时』这种乐观的话,但实际上公共设施要多久才能复活根本不晓得喔。有自来水能用吗?」

「嗯……」

此时他们正好越过铁丝网,走进月租停车场。琉华试著转开路边看似扫除用的水龙头,只有金属摩擦声响起,还是老样子连一滴水都没有。

然而,两名少女似乎原本就没什么期待。她们环顾四周,视线扫过几辆停在这里的车。

「有清洁公司的车。」

「嗯,就跟他们借东西用一下吧」

上条来不及阻止。

大概是曾被喜欢阴凉处的元素踩过吧,那辆厢型车底盘扭曲,车窗玻璃全都破了。府兰她们伸手进去开锁,物色起里面的东西。上条原以为那两人大概是要借条毛巾,不过──

「如果那种东西能把下流的沙子弄掉,我们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喔,发现清地毯用的滚筒。有这个的话,不用水应该也行吧?」

「虽然很想冲掉身上黏黏的汗,不过好像没有水。」

「……消毒用酒精装在像沙拉油瓶的容器里就是了,这个碰到皮肤没关系对吧?」

悉悉窣窣声持续不断。听似布料摩擦的声音响起,知道两人就这样开始「作业」后,上条连忙转身。

对面那辆车的玻璃映得一清二楚。

(哇──!)

话虽如此,但木已成舟。这句话虽然听起来很方便,不过现在诚实报告也只会悲哀地让大家的心灵都受伤而已。

「把这里,这样,再这样……太好了,弄掉了!原先大腿内侧那个死缠不休的恶魔,居然这么轻而易举地搞定!」

「痛……痛痛痛痛痛痛。好像黏到什么东西……胶带,啊~胶带黏到毛上啦~!」

「只要把酒精泼上去就不会黏了吧?就像用油把墙上的贴纸剥掉那样。」

于是上条当麻用双手遮著脸暗自啜泣。他太大意了。事到如今,他只能当成是自己掉以轻心,没有及早阻止那两个人。

然而,主动遮住视野或许是个错误。

双手遮住脸想把身体靠往背后滑门的上条,失去支撑仰天而倒。这辆车原本就已经惨到连车窗都破了,而那两人似乎把扭曲的车门打开后就放著不管。

只能就这样倒进清洁公司厢型车的刺猬头,看见了……

「好~热~喔……」

「府……府兰?」

「……啊……府兰~把窗户开大一点~我要吹风……你不会又打开大热浪的开关了吧?」

「呀啊啊啊啊啊!把衣服穿上,至少用大衣遮好。连实在笑不出来的地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啊琉华!」

他慌张地大喊,但两名少女似乎没听进去。不止脸,她们全身上下都泛著粉红色,一下左一下右地摇晃著脑袋。

(既然这么害羞,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

上条起先这么想,但似乎不是这样。

他从两人身上的透明液体……应该说从液体的气味察觉不对劲。接著他看向倒在地上那个状似沙拉油瓶的容器。

消毒用酒精。

度数七十五,第三类药品。

「我还想怎么回事,这东西不是比伏特加还烈吗!你们把它往头上洒,弄得眼皮啦鼻子啦嘴唇啦,总之让身上各个地方的黏膜吸饱饱啊!」

「欸嘿呜呼呼~」

「呜恶,好像有东西涌上来了……」

「所以说别出去,不要衣衫不整地走到外面去,琉华!」

「……虽然你这么说,可是身体好热……」

「而且你的衣服是不是变紧了?你那身体到底怎么回事啊!刚才明明还不是这样吧!」

「人家能自由改变外观年龄嘛~想说变成大人伤害应该比较少……」

这么说来,一开始抓住她时,她也把自己的肉体变幼小想要逃跑。

如此这般,这两人变得需要别人看护。上条当麻获得「替醉到意识不清的女孩子穿好泳装(复数人同时)」这个贵重的成就。

虽然她们醉到让人看不下去,但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总而言之,好啦……走喽。一步一步慢慢走也可以,得往常盘台中学移动才行。」

「完前没问题啦~憨心什么嘛~」

「已经醉到口齿不清的人说话哪能信啊。」

「哔~咻咻~哔~啾啾啾……」

「然后你不要给我开始像传真机一样跟外星人通讯啊,府兰!」

右边府兰左边琉华,让两名泳装少女靠在肩上左拥右抱搂住她们腰间的上条当麻,看起来就像拿下了什么大奖,但实际上完全是这两个人在扯他后腿。野外求生并非只在碰上老虎或熊时才有生命危险。而是因为无法预测会在哪里出事才可怕。

「下午三点……嗝,已经到吃点心的时间了。」

即使如此,他还是勉强试著离开月租停车场。这种状况下无法翻过围篱,所以他先从正规出入口走出去,绕过这片铁丝网。

因为体温比平常高出约零点七度的少女贴著自己而觉得温暖的上条,不由得这么想。

(这样真的救得了上里吗,该死。)

紧接著。

啪!

有个柔软的物体,从清澈的蓝天落向脚边的柏油路。

一时之间,上条还无法正确认知到眼前发生什么事。

他原本怀疑自己也因为厢型车内汽化的消毒用酒精而醉了,但似乎不是这样。

之所以不去看脚边的异变,而是仰头望向蓝天,多半是「想忽视到了极限的异常」这种自我防卫机制的影响吧。

时间停住了。

从高架桥上垂直往下掉,而且和少年对上的视线,不止五道十道。有「很多」视线钉在他身上。

「呜……呜哇……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只能大叫。

眼前的景象,有如盛夏期间天气急遽变坏而掉下来的大冰雹。啪哒啪哒!咚哒!砰砰!无比鲜明的撞击声接连不断地响起。

此刻到底出了什么事,上条无法理解。

人从天而降。

而且就像暴雨一样。

现实的感觉逐渐跟上,视野随之模糊。强烈的恶心感带著眼泪来袭。

相比之下,将高浓度酒精淋在头上而受困于自家生产的恶梦世界还好得多。因为梦只是自身记忆的结合,不会混进无法理解的零件。

总而言之,上条拖著意外醉倒的府兰与琉华往后,也就是退往高架桥的下方。紧接著,某人精准地落在他们刚才所站的位置。连那边都中奖,这已经算得上地毯式轰炸了。这就像高处的窗户破裂让玻璃碎片如雨洒下一样,整个区域都有危险。

话虽如此,却也不能坐视不管。尽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谁掉下来,但是像双球冰淇淋那样「追击」的可能性也不是零。上条将府兰与琉华留在安全的桥下,趴到地上一点一点地向「外侧」伸手。他抓住最先掉下来的某人手臂,将对方拖回桥下。

那是个娇小的女孩。

年纪比上条还小,或许和美琴一样是中学生。她在学校泳衣外头随随便便地裹著一条毯子御寒,整个防御姿势看上去就像忘了把头缩回去的乌龟。这名长发少女意识朦胧,不过看上去似乎没有明显的骨折或内出血。

为了让少女回神,上条在她耳边大喊。

「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呜……啊……」

高架桥应该将近十公尺,如果换算成建筑,相当于从校舍三楼往下跳。考虑到底下是柏油路之后,很难判断有没有救。

「我……舞群……」

「?」

只靠片段的词语,难以弄清楚她想说什么。

在上条试著弄懂的期间,「上面」的骚动也听得比较清楚了。也就是说,聚集在高架桥上那些人想这么做。

「快……快点!」

「准备好的人朝缆绳移动!跳进对面的窗户!」

「大衣、毛毯、睡袋,总之什么都行。把里面有的东西全部带走!」

上条重新往地狱般的高架桥底下看去,那里确实有间大型折扣商店紧邻桥梁。店门口的铁卷门拉下,还有几堆由元素形成的白沙遮住墙壁。那些人似乎为了闯进店里,从高架桥往高处的窗户搭起缆绳……

(……可是,为什么要为了御寒用具做到那种程度?如果觉得冷,明明只要把泳衣脱掉换回自己的制服就好。)

原先这么想的上条,无意间听到一句话。

「气候像这样一下酷暑一下严寒地剧烈变化根本不对劲!事情果然和天体仪上讲的一样,冰河期马上就要来了!」

9

「哼哼哼哼~」

第五学区,利用大学设施建立的避难所【学会】。掌控此处的幽灵少女冥亚,让散发魂魄状磷光的无人机在周围飞舞,同时因为自己散播的情报扩散顺利而满意地哼著歌。

「由微波导致的大热浪,真相其实是太阳风。」

网路与手机全灭的学园都市,让她感到相当惬意。只要像街头电视那样让人们接收同样的情报,便能轻易操纵群众心理,就像麦穗遇风摇曳一样。

「太阳风的异常该直接视为太阳整体活动的异状,这样下去将进入冰河期。不会只从摄氏五十五度降到零度以下,持续降到至少零下五十度的时代即将来临──好,感觉不错!」

哒喀哒喀哒──!有些驼背的幽灵少女,让萤幕上虚拟键盘设定的效果音接连响起。

她们「原」上里势力掌控的避难所,并非只有【学会】。穿戴心形天冠与寿衣的少女抓著玻璃杯,手指在杯中各色蔬菜棒前游移不定,同时还透过有如包住她一般张开花瓣型操作装置的天体仪与其他避难所联络。

「魔铃、好乐、诊华。你们那边的反应怎样~?」

『良好良好。【健康】根本有一半以上都是些看不见的迷信和超自然嘛。只需要用血型占卜那套,再把科学和数字构成的调味料当成香水洒上去。他们很吃这种谣言喔☆』

『我们【监狱】这边大致上也没问题,但这样不是很怪吗?已经把「微波成因是府兰的太空站」这项情报公开了对吧,在这种情况下,放出「原因是太阳风紊乱,而且是太阳活动趋缓的徵兆~」这种假消息也没意义吧。』

『妾身的【报导】已开始私下调查,该解决掉吗?』

网路的主导者虽是冥亚,但只靠核心台的她一个人,能做的事有限。

终究还是要有负责支援的地方台──其他天体仪存在。

(总算能和临时组成的BOT军团说再见了吗……好,接下来就用有人的帐号来场自导自演,赚浏览次数!)

「没问题。毕竟所谓的新学说不是一种盖一种,而是多种说法同时存在。怀疑府兰的同时,却也害怕冰河期到来,像这样让恐惧重复却不会感到矛盾──人类呢,就是这种生物。就像人们嘲笑幽灵不科学却又无法完全否定幽灵一样。」

幽灵少女一边捧著加了少许薄荷的可可,一边对全员下达指示,脸上微微一笑。

只要切换画面稍微摆弄一下搜寻模式,就能清楚看见散落于学园都市各地的避难所赞同状况。因为「国王」若赞同以幽灵少女为核心台的传播网,她就会送去挟带口令与暗号的指示。反过来说,只要搜寻那个词就能看见势力图。

「更何况和精确的情报相比,人们更喜欢具有耸动性与冲击性的东西。温度从摄氏五十五度掉到冰点之下──这并非恢复原状,而会继续往下掉。隐约怀有这种不安的人绝对不在少数。毕竟了解府兰那座太空站性能的人意外地少嘛~」

她能透过这种暗号的频率,看穿对方的忠诚度。

如果是「原」上里势力就会百分之百回应。如果约一半左右就是倾向她这边,偶尔出现就是观望的中立派。反过来说完全不用的则代表敌视她们。

『原来如此,要是府兰那边想澄清这个谣言,就得主动公开太空站的资料是吧。这也就是说,必须招认大热浪是自己引发的。』

「就是这么回事。无论肯定还是否定谣言,混乱都不会平息。所以说波状攻击就拜托喽~人这种生物,对于来自单一方向的情报抵抗力很强,但碰到同时从多方向飞来的肯定意见就会瞬间瓦解。平常当成笑话的除灵体验,如果在狭窄的密室里一直听人家在耳边嘀咕著『那是真的那是真的』,就会变得无法阻止众人一拥而上将除灵对象围殴致死喽。换句话说,只要每隔一段时间就发表肯定意见,便能让人产生『这是有复数来源的确定情报』的错觉。」

随手用敞开衣襟搧风的半透明冥亚,弹响手指。

「还有诊华,你们【报导】那边是三头马车体制对吧。我要从外侧施压试著瓦解它,为了保险起见,你先做好准备以防地震。」

『这是无妨,但不管你施加在三巨头的哪一个身上,平衡都不会崩溃喔?』

「用那种方法的话不会。A和B联手封杀C的意见……我要把这消息散布到民众里,不是国王那边。决定权被抢走因而没机会得知内情的群众,将会轻易失去控制。尤其是……嗯,再和『袭击【报导】的元素,是为了减少人口而故意放进来的』这种谎言组合起来。」

『你这个恶魔。』

「叫我美人幽灵,用唯美的口气喔。」

『算啦,如果是为了「确实」保住上里小弟的救生索,就算要化身为修罗或恶鬼,去当那个保有「理想送别」的唯一手下,妾身也在所不惜。』

不用说,冥亚的目的既不是透过天体仪掌握网路主导权,也不是想躲在看不见的地方操纵学园都市居民,更不是为了散播冰河期谣言让大批民众从高架桥上摔下去。

「哎呀?第七学区……【艺能】的动向不对劲耶。高架桥路线啊。如果消息不能在散播出去的同时发挥效果,就没办法用来让他们『现形』喽。」

让上条当麻与乌丸府兰现身。

进一步来说,还要弄清行踪不明的丰山琉华究竟有何目的。

一切都只是为了达成目标所洒的饵。

换句话说──

「……不能指望他们。」

冥亚以能让听者颤抖的动人声音,轻声这么说道。

「所以我从核心台点火,让火在网路上烧遍二十三个学区。好啦府兰,你会怎么出招?如果你为了渡过这片混乱之海使出『拿手绝活』,目击情报马上就会传到我们这里喔☆」

10

以群众摔到桥下的速度来看,救不了所有人。

「谁管那么多……」

真要说起来,不管救到多少人,上里一事都不会有任何好转。

「谁管那么多啊──!」

即使明白,上条依旧又拖了几个人,尽可能多把一些人拖回高架桥下。上条所能做的,只有把从清洁公司厢型车里翻到的消毒用酒精洒在伤者身上,并且用临时弄出来的夹板替他们固定骨折的手脚,然后用牛皮胶带捆好。

不过,这段期间内上条依旧弄清了一些事。

他们是避难所的人。

那里似乎叫【艺能】。

决定事情基本上是多数决,但不是每个人一票,似乎是追随那人的支持者有多少,那人就会增加多少票。如果要用艰涩的词汇来称呼,或许该称为代议制吧。

刚才的少女说「舞群」,似乎也跟这点有关。因为阶级是依照「手边能聚集到多少票」来区分。虽然不知道是否还有什么正规、中心、国民级等等,但是从舞群这个称呼听起来,似乎不是什么名列前茅的「偶像」。

成为避难所群众母体的学校以声乐和舞蹈为主,大概也是演变成这样的原因之一,但上条在意的是另一点。

「冰河期又是什么?到底是从哪里冒出这种情报啊?喂,府兰,能不能透过天体仪查查怎么回事?」

「嗯……」

还有醉意而挺不起身子的府兰,贴著高架桥下的柏油路面跷起屁股,像个熊布偶一样歪头说道:

「关于那个天体仪啊。」

「?」

「断线了。从绘恋她们出现在碰头现场这点,可以推测中继天体仪的位置十之八九已经被发现,或许和核心台的连线在那时就遭到物理性手法阻断了。」

「该死!」

(……她们已经知道我们的位置,试图以暴动把某人拖下水?不,如果情报精确到这种地步,那些担任主力的女孩子应该会直接前来才对。这么说来,还在前一个阶段。难道她们是四处引发暴动等我们露出破绽?)

明明已经出现杀人性谣言,我方却连反驳的余力都没有。再加上,如果谣言是从敌方的核心台天体仪单方向朝复数地方台散播,产生混乱的地方恐怕不止【艺能】一处。若不快点澄清,暴动会透过城市里的避难所传往各个角落。因为根本不会降临的冰河期而害怕,导致人们不断争抢毛毯,撕扯衣物,无意义自相残杀的时代,即将到来。

总而言之需要天体仪。得不到新的情报终端机,就无法摆脱只能乾瞪眼的现状。

上条「唉……」地长叹。

然后说道:

「解决这个难题吧。然后抢下【艺能】的天体仪取得新核心台。要用最短最快的方式平息冰河期谣言,只能这么做。」

「……可是,天体仪的『钥匙』──」

「嗯,如果和之前那座公园的【裁判】一样,应该在『国王』手里才对。」

上条指向正上方,高架桥的厚重钢筋混凝土。

「如果这家伙就在现场摇旗吶喊煽动其他人……那就抓住他,当场抢过来。就算落得要和受到摆布的【艺能】群众大打出手也一样。不这么做救不了大家!」

天体仪是为数不多的情报工具,像公园那位「国王」一样不想干的人也就罢了,对于那些「想用」的人来说,这是会让人流口水的宝物。在【艺能】,人气似乎直接关系到发言力,所以好处应该很大,会乖乖交出来才稀奇。

但还是要做。

这场暴动没有加害者也没有受害者。这种无凭无据的情报侵蚀城市的每个角落,明明毫无意义却让所有人拚上性命,光是想像不知情况如何的茵蒂克丝与美琴等人接连从高架桥往下跳的模样,便让上条害怕。得在事情演变成那样之前做个了断。要收拾掉像电脑病毒一样伤害人类大脑与良知的流言蜚语。

就在他这么想时。

那个来了。

金属履带辗过柏油路面的声音,彷佛要钻破文明尚未复苏的街景般响起。就是之前那种由机械脚与履带组成的半履带车。和当时不同,车顶上的喇叭音量大到像大声公那样破音,不过内容却是听起来很冷静的女性声音,她这么宣告:

『我们是「营巢部队」。「恢复秩序的四十八小时」仍在持续当中。各位,请冷静地听从工作人员指示。冰河期降临一事并未发现科学根据。请务必冷静接受现况,协助复原。』

这种公告对当前的状况根本没用。

而半履带车那边大概也明白这点,因为他们没有要等待回应的样子。听起来有点像某种成长仪式的广播结束后,载货台上的器材发出沉重声响并且开始转动。它的模样像拖吊车,但似乎有些不同。

(炮……台……?)

上条之所以愣住,大概是因为眼前这一幕实在不怎么像现实。

紧接著传来这么一段话。

『判断按照一般守则无法应对,改采紧急措施。基于特别权限,我们会暂时冻结符合条件者的人权,将其收容至最近的医院。这是为了尽可能保障各位生命财产的必须措施,请各位有此认知。』

发射。

砰────!随著惊人巨响,从地面往上发射的超高压水流,直线喷向高架桥上。

高压喷水车──上条脑中闪过这个词。拚命横渡大楼的【艺能】方,用来支撑身体的缆绳原本就不算稳定,想来不可能撑得住。

命中瞬间,某种钝重的声音传到上条这里。

接著复数道人影飞出宽阔高架桥的另一侧。能看见他们撞上完全无关的大楼墙面,然后像篮球被吸进篮框一样往正下方坠落,摔进白沙堆积而成的山丘。飞到六线道高架桥的另一边。尽管沙子能舒缓坠落的冲击,但在水喷到的那一刻,恐怕颈椎就已挫伤。

「搞什么啊,该死!」

接连从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到来的地狱,让上条的脑袋濒临爆炸。此时,有如用大块布料拍打空气的「啪哒、啪哒、啪哒、啪哒」声音在头上盘旋。是直升机。他已经不愿去想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开始对紧急措施提供支援。请各位就地趴下表现出投降的意思。』

轰隆!某种沉重的东西掉了下来。和之前那些不一样。感觉就像有大颗冰雹砸在高架桥上。其中有数发落空,掉在上条附近的路面。

份量多达一整桶的水……或是果冻状物体。

即使是这些东西好了,一旦从连一根螺丝或钉子都能化成凶器的高度掉下来,又会带来多大的冲击呢?能够从地面瞄准的暴徒一个个被高压水流打下去,逃往桥中央的人则由直升机以水块砸昏。简直像是在一个无处可逃的地方狩猎人类。

行为本身已经很过分,刻意拿「水」当武器更让上条感受到强烈的恶意。居然奢侈到拿不久前还被当成货币交易的生命之源乱轰。那些叫「营巢部队」的家伙负责恢复公共设施,掌握恢复进度,散发出来的优越感显而易见。

而且让人无法坐视不管。

「营巢部队」似乎打算尽快平息混乱,但另一方面,为了做到这点,他们不惜将【艺能】的少年少女从高架桥上打下去。即使把事情交给他们处理,情况也不会好转,只是让伤害提前增加而已。

「府兰、琉华!」

他姑且出声呼唤,但因为消毒酒精意外而醉倒的少女,实在不能指望有什么战力。

「呼咿……想去其他地方的话,要用UFO气球吗?」

「这样啊……不,慢著。『原』上里势力应该也在观察这场暴动的话就不要。听好,不要叫气球喔!会被发现!」

上条没等她回应就展开行动。高架桥约有十公尺高,一般来说应该无从下手。不过仔细一看,以固定间隔排列的钢筋混凝土柱子上头,埋有保养维修用的金属梯。上条抓著平时没什么机会使用的冰冷金属往上爬。

就在这段期间,惨叫与喷射声依然持续著。往音源方向看去,随即与在空中头下脚上的某人对上眼。上条忍住不管令人看不下去的惨剧,抵达状似方形人孔盖的铁门。他推开门,身子探出高架桥的路肩。

眼前景象有如地狱。

说实在的,只要不是马拉松大赛,这种地方根本不会聚集上百名男男女女。即使是宽敞的六线道也显得拥挤。横向高压水柱以及纵向果冻轰炸毫不留情地来袭。每当吊著沙包状化学纤维袋的直升机盘旋,就会有水落下击倒某人。

受害者并非每次一人。无论是喷水还是轰炸,一旦攻击就会连带将周遭牵扯进去。牺牲者就像强制推倒骨牌一样不断扩散。「营巢部队」果然只想著尽快解决事件,人们会如何根本不重要。

(开什么玩笑啊,该死。我单单上里的事就已经忙不过来了耶!)

接下来就连上条也有危险。在动用喷水与轰炸的「营巢部队」看来,他和别人大概没什么差异;而【艺能】一旦知道有异物混入,试图接触相当于领袖的首席偶像「国王」,或许会把他围起来揍一顿。当不成兽也当不成鸟的蝙蝠,压低身子在冰点下水花四溅的战场上奔跑。

到底群众里的谁才是「国王」,没有任何明确的情报。

稍远处有个身上衣著就像参加花式滑冰的少女,大概是为了争取支持兼防寒吧。总之上条先朝她冲去。

砰!磅!实在不像来自于水的冲击波在极近处迸发。每当声音响起,就会让人们像推骨牌一样摔倒在湿漉漉的柏油路面上。其中有个少年更加凄惨,像颗三分球一样飞上半空中。逃往中央分隔岛躲避喷水的泳衣少女,头上则有果冻状钝器毫不留情地如雨洒下。对方嘴上以绅士口吻劝降,但这些呆呆坐倒在地的女孩,怎么看都不像有要战斗的意思。

一切都糟糕透顶。

所以上条灌注全力尽可能向前。为的是尽快澄清冰河期谣言,关掉这个地狱的开关。

「就和天体仪上的影片一样!本来照理说该去越冬的青蛙和瓢虫会蠢动,就是因为它们敏锐地察觉太阳磁场的变化。这是预言,是讯息。异常气候不会就此结束,甚至该说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前方将塑胶大声公抵在嘴边的滑冰少女呼喊著。

「如各位所见,我们一来到这里就遭到大人妨碍。这是最大的证据!冰河期这件事果然是真的!不会只从摄氏五十度降到零度,如果气温就这样继续降下去,也可能从零度掉到零下五十度!别让他们抢走毛毯和睡袋!这里是我们找到的绿洲!」

(白痴吗?气温这样剧烈起伏,因此误会而从冬眠苏醒的生物明明要多少有多少!真要说起来,「动物的异常行为必定是灾害前兆」这种思考方向已经接近邪教团体了吧!)

看来不是好好讲就会把话听进去的那种人。

上条全力奔跑,就像要抱住对方的纤腰般扑上去,和喉咙发出「咕」一声的滑冰少女一起摔在湿滑的道路上。他骑到少女身上,双手掐住对方脖子,半扼住气管并吼道:

「你是『国王』吗!天体仪的『钥匙』在哪里!」

由于从眼神看出对方想基于理性及盘算开口,因此上条毫不犹豫将体重压上双手。或许是这回气管真的被堵住导致呼吸困难吧,涨红著脸的少女摇摇头。

「听到问题就回答是或不是,除此之外我没时间回应你!听到了吗,怎样!点头回答给我看看啊!」

好不容易,对方点点头。

上条放松双臂的力道,重新询问。

「你是『国王』吗?」

摇头。

「那么谁是『国王』?指出来就好!」

身穿滑冰服装的少女,眼中有明显的惧意。她缓缓地举起一只手,用颤抖的指尖朝某个方向指去,应该不会错吧。照理说她应该没有挟杂谎言和演技的余地才对。

「喂,你到底在那边干什么!」

意外地从不远处传来一个充满正义感的声音,于是上条抓住少女的衣领站起身。他就这样将柔弱的少女甩向旁边,扔给正义的红姜色战队英雄。趁著对方抵销冲击,上条压低身子再度开始奔跑,藏身于暴动的群众里。

那个滑冰服煽动家虽然只有指出方向,但马上就能看出谁可疑。群众大多是泳装外披著大衣或毛毯保护身体的少年少女,其中却有个穿著金刺绣海军大衣的高挑男装美人,显得和周围格格不入。她似乎是在人气等于一切的【艺能】里维持中性,成功地兼顾到男女双方的支持。

对方似乎也有注意到上条。她后退了一两步,但在这种混乱场面里,就算向周围下达指示大概也没办法确保退路吧。和刚才的滑冰少女一样,压低身子扑上去摆平她──上条如此决定。

然而,紧接著便有股强大力道从后抓住少年的肩膀。

「我问你……」

这一抓抵销了前冲,强迫他转身向后。一转过去就是刚才那个正义感化身。那人毫不犹豫地握起拳头──

「……在干什么啊混蛋!」

上条就像一根棒子般,随著挥出的拳头朝正后方倒去,原因在于这一拳力道太重而让他失去了意识……才怪。

他是刻意往后倒并立刻趴下。

紧接著,可怕的水柱从地面朝斜上方喷发。

红战士口中发出诡异的声音,身体弯成ㄑ字。上条趴下后立刻翻身滚走,避免自己成为骨牌受害者,陌生少年则在上条眼前化为流星。他飞出高架桥并且撞上大楼墙壁,然后朝下坠落──生死难测的十公尺。

(我什么都做不到,就连警告一句也没办法。该死!)

上条为了躲开接二连三的喷水,不惜用爬的也要从低处前进,但他犯了个错误。

少年身在学园都市。

那么该提防的对象,就不会只有那些「营巢部队」的次世代兵器。

轰!

姿势近似于爬行的上条,肚脐一带不知为何窜过一阵冲击。

发现是有股力道从下方将自己往上顶时,上条的身体已经浮起一公尺以上。他彷佛挨了一记重拳,肺里的空气都因此挤了出来而呼吸困难。仔细一看,方才那名男装美人露出害怕的眼神,将手掌对著他。可能是风,或是更直接的冲击波。总之是遭受某种「能力」打击。

而且问题并未仅止于此。

身体高高浮起,脱离伏地状态,暴露在高压水柱的射线上,也就代表……

「呜……!」

对方甚至不让他有机会感到害怕。

来自高架桥外的炮击,正中毫无防备的上条全身。他的身体飞向侧面,腰部重重撞上中央分隔岛的夸张栏杆,就这么不自然地往上弹起。但方向偏移或许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他没像刚才的红战士飞到高架桥另一边,勉强落在桥上的隔音墙附近。

即使如此,伤害依然很大。

他起不了身。就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感觉上虽然还不到被汽车撞的程度,冲击却也大得在路口突然被中型机车从旁撞飞差不多。彷佛整个身体都被撞歪了一样。

「嘎……啊……」

躺在地上的上条昏昏沉沉地朝后看,随即在上下颠倒的视野里,发现男装「国王」用手掌对著他,一点一点地往后退。逃跑。这么一来会让她溜掉。就算知道身体也动不了,何况她如果以那种神秘的「能力」扫射,上条的身体根本撑不住。对方不是愤怒而是害怕,实在不太可能手下留情。

(开……什么……)

和什么需要用到幻想杀手的战术无关,他只是摇摇晃晃地伸出右手。

在断断续续的意识之中──

(要是不在这里弄到「钥匙」,从核心台澄清谣言……事情就……无法收……)

男装美人放出「某种东西」,似乎要切断维系上条意志的那根线。

就在那之前。

啪叽!

上方盘旋的直升机,爆出有如盐水泼到霓虹灯的巨响。

这个带著蓝白色电光的现象,起先仰躺著的上条还无法理解。出状况的直升机连忙找地方迫降,摇晃著落向某处。

连感到惊讶的时间都没有。

然后是下方。巨响接连不断传出,配有高压喷水设备的半履带车纷纷沉默。现场只剩某种东西爆开的「啪叽啪叽」声在回荡,上条也好,【艺能】那群像在集体自杀的暴徒也罢,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

不过到了这时,上条总算想到某种可能性。

「电……?」

自己说出口之后,上条连忙从仰躺转为俯卧,将右掌压在湿漉的桥面上。

紧接著。

某种恐怖的东西贯穿整条高架桥。它窜过洒上许多水的路面,精确地带走在场所有人的意识。彷佛生命体的后颈有个开关,还有一根看不见的手指弹了它一下。沉重的声音响起,少年少女一个一个以危险的姿势倒下。没有任何像样的抵抗。那个滑冰少女也是,男装美人也是,仅此一击,不分对象大小。

上条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砰咚砰咚!」地狂跳。

之所以只有他没事,多半是因为在「攻击」到来前,他以右掌贴住湿漉的桥面。

电。是高压电流。而且在上条所知范围内,只有一人能达到近似落雷的十亿伏特。就算是以这人为基底的军用复制体,照理说也无法达到这种输出。

换句话说──

(……御坂……美琴……?)

在隆冬时节弄得一身湿却冷汗直冒的上条,总算松了口气。大热浪时也一样,自己总是靠她解救。而且这么一来就不用前往常盘台中学了。大概是先前一直忍耐绷得很紧,现在他有种终于能放松全身力气的感觉。

就在这时,他听到微小的金属声响。

不,如果对方真的是御坂美琴,而且事情和上条所想的一样,会在高架桥上听到这种声音实在不太对劲。

简直就像用拇指弹起游乐场代币的声音。

不过这么一来就怪了。御坂美琴的代名词没必要在这时出场。头上的直升机和地面的半履带车已经全灭,高架桥上的暴徒也一个不剩地统统昏倒。照理说应该已经没有其他攻击对象存在。

可是紧接著,怪事在眼前发生。

轰────!

来自下方的攻击,刺穿稍远处的高架道路,飞出去的柏油路面宛如碎掉的板块巧克力。

「这……啊……?」

上条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但事态发展将他扔在一边,无法理解的现象接连到来。咚!砰!三倍音速的橘色长枪断断续续射出。这些由下往上的突刺,让高架道路为之粉碎。对方将变得以十数公尺为一个区块的路面逐一破坏,朝上条逼近。

底下的某人应该已经察觉上面有生存者才对。如果不是这样,特地用湿路面传递高压电流就没意义。

尽管如此依旧持续追击。

这样下去高架道路会被咬碎,昏倒的少年少女则会遭受牵连。

「呜……」

(那个家伙……在搞什么啊……!)

上条扶著因为冲击传播而破裂的透明隔音墙,强行在伤痕累累的身体上施力,缓慢地站起身。高压电流的源头在地面。但如果悠哉地去利用维修梯会赶不上。从破掉的隔音墙缝隙往下望,能看见应该是元素残骸的白沙堆。这高度令人头晕。上条眼前浮现自己刚刚亲手包扎的那些人,身上多处骨折的少年少女。

但是不能犹豫。

当又一块高架道路被长枪从下轰垮时,上条吐出一口气跨过那条线。他从隔音墙的缝隙攀上栏杆,以肚子为支点,宛如让跷跷板倾斜似的将身子探出空中。

做了之后,他才觉得这是个失败。

从桥上往下跳原本就已经很危险,哪有笨蛋会特地加上翻滚。

「呃啊!」

视野天旋地转,背部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承受冲击。看来是平安无事地掉在白沙山上了,但这完全是偶然。上条的身体顺著细却有些重的沙子滑动,最后落到地上。

眼前有个身缠凶暴电光的少女。

这名凶恶的生物炮台,在名门常盘台中学的竞赛泳衣上头,披著大概同样是学校指定的粗呢大衣。

「御坂……」

遍体鳞伤又浑身沾满沙子的上条,摇摇晃晃地走近少女。

她连个反应也没有。

「你在干什么啊,喂!御坂!」

看见她缓步走向还没垮的高架桥,朝斜上方举起的手里又有游乐场代币,于是上条扑过去抱住她想阻止。没瞄准好的橘色轨迹,让高架桥截断面的边缘如保丽龙般轻易地粉碎。

让人不寒而栗。

不是怕这股威力。而是已经像这样正面抓住她制止,御坂美琴依旧毫不犹豫地拿出下一枚代币。而且她纤细的双脚同样没停下。

「等一下,我说等一下!已经结束了,由你划下句点了!你还想做什么啊!」

从上条的角度来看,他连美琴为什么会在这里都不晓得。至少应该不是得知他们的动向才赶来──因为没有线索。那么她是和大热浪那时一样,靠著超强火力到处游走随机救人?闻到麻烦的气息?就算是这样也不对劲。和穿戴著A.A.A.时那个虽然可靠却不太安定的美琴也不同。

能感觉到杀意。

没错。看见御坂美琴明确地为了伤害别人而施展能力,这或许还是第一次。

「……什么事?」

被抱进怀里,脸埋在上条胸口的少女,轻声说出某句话。声音中完全感受不到和裸身异性相贴的害臊与羞耻。音色显得无比冰冷、沉重,充满了怨气与憎恨。

「你认为在你消失之后,常盘台发生了什么事?」

「唔。」

「那个叫木原唯一的学者被赶跑了。她带来的元素也勉强解决了。可是,遍体鳞伤的我们,却碰上了平凡无奇的一般市民大人!平常围在外面的墙破了,那些连名字长相都不知道的家伙纷纷涌进『学舍之园』。你想这时会发生什么事?」

无法回答。

那时候,上条应该已被上里带走,留在购物中心等待复原。而他认为解决大热浪与元素的问题,尽快让秩序恢复,才是对大家好。

「他们根本没理会遍体鳞伤等待救援的我们。」

难道不是这样吗?

难道还有来自其他方向的求救声?

「他们看著崩塌的校舍说,那是宝山啊!他们说,堆在能力开发名门里的药和器材可以拿去换钱。他们笑著说,要把我们一直躲在门内不伸出援手的份榨出来!还说这么做是天经地义,说我们是自作自受!」

「御坂……」

「我确实有助人。我公开为自己制作的A.A.A.,保护常盘台的大家,甚至以多余的力量到『学舍之园』外面巡逻。我率先做了那些不用做也没关系的工作!尽管如此,他们却说什么怠慢,说什么没做该做的事,要还那些债……为什么我非得让连长相和名字都不知道的家伙指责不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上条没有追问下去。

只是再一次用力抱紧少女脆弱的身躯。

「不能原谅『那些家伙』……」

充满恶意的话语,宛如用手拧湿海绵般溢出。但上条只是就这么听下去。他深信,美琴需要有地方发泄。

「可是,我们不记得为数众多的『那些家伙』是谁。他们把人类当成路边的石头一样置之不理,冲向崩塌的校舍,欢欣鼓舞的背影充满希望──只有这一幕烙印在我的眼里……」

御坂美琴之所以绝望,多半是因为这些并非个人行为。

给了十就会要求一百,给了一百就会要求一千。这是普通而理所当然的群体心理,相当于停留于低处者的无边欲望。想必是遭到这种东西侵蚀吧。

她说,她不记得复仇的对象。

上条心想,恐怕就算把在常盘台掠夺物资的人们抓到美琴面前,她也会感到疑惑。事情没有那么单纯。因为御坂美琴所面对的,既不是受害者也不是加害者,而是在「灾害期间」这种极限环境之下现身的巨大恶意。

「没事的……」

上条轻抚娇小少女的发丝,一会儿后这么说道。

「你想打倒的『它』虽然无形,但绝对能够打倒。尽管『它』就算伤害人也无动于衷,但一定有方法能干掉『它』。所以不要迷惘,已经没事了。」

「真的?」

美琴就像个幼小的孩童,颤抖著询问。

「真的……有办法打倒那种怪物吗?」

「嗯。」

只要秩序恢复。只要一如往常的生活理所当然地归来,那种恶意就会失去容身处,从人心消失。到那个时候,就是将无形怪物大卸八块的时刻。他们只能如此相信,继续战斗。

以绘恋和冥亚为中心的「原」上里势力,利用避难所限定的情报基地「天体仪」,试图在某种程度上操控这种怪物。为的是逼出上条与府兰再派自己的部队攻击。只为了这样。

果然不能坐视不管。

救出上里翔流、受到木原唯一指使的少女、覆盖整座城市的庞大恶意……乍看之下各不相同,实际上却在无意间彼此相连。

「帮我,御坂。我需要你的力量。」

非战斗不可。

为了保护重要的东西,免受有如恶意连锁的「某种存在」所害。

「协助我让一切恢复原状。我一定会做到。」

11

似乎绕了很远的路。

向府兰确认后,才发现已经下午四点。附近的空气也已变得比较接近傍晚。刺骨的寒意似乎又强上一阶。

「呜恶。嗯啊,琉华……?为什么只有你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

「哎呀,我能自由操纵主观年龄嘛,所以酒精好像也能随便分解。」

兔子天线似乎还没摆脱「因为消毒用酒精醉倒」这场不幸的意外。虽然和平常一样面无表情,却会不时用手指按压太阳穴一带。

「喂,御坂。」

「唔。」

「你走太快啦。照你这种速度,琉华就算了,府兰会被丢下喔。」

「话说你怎么又捡人回来啦!」

身穿粗呢大衣与竞赛泳衣的美琴忍不住回过头激动地大喊,但她其实在想别的事──

(……呃呃呃~听到那种话又被抱住该露出什么表情才好该拿什么话题起头才好突然搞不清楚彼此的距离感了啦该怎么办~?)

就算不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整张脸红得像火烧一样,却不想知道这是因为愤怒以外的哪种理由。所以她只剩「走在前面让刺猬头看背影」,或是「找个理由露出生气表情」这两条路可选。

话虽如此──

「干么走得那么匆忙,难道你憋著没上厕所噗啊!」

这部分倒是不需要什么演技。

她从正面丢出「雷击之枪」贯穿目标的身体让他闭嘴。

顺带一提,从【艺能】的「国王」那边借用天体仪的「钥匙」,倒是不怎么困难。因为躺在湿漉高架桥上的男装美人还没恢复意识。

天体仪应该在避难所才对,不过要找出来很简单。只要摇醒那个男装美人就好。虽然还是不清楚这人有什么能力,但只要让她醒来时看见身缠电光的御坂美琴站在面前,形势便已决定。

「回答我的问题。」

这句话有魔力。看见「国王」以颤抖的手交出棒状器材,让上条暗想自己或许做得有点过分。

众人实际前往【艺能】避难所一看,发现那里似乎是个公营的大型健身中心。看样子对于想要以唱歌跳舞爬上顶端的少年少女来说,这里就像课外活动的补习班。由于成员几乎都上了冰河期谣言的当而出动,所以守卫只有小猫两三只,要靠近天体仪轻而易举。

「这里能当成新的核心台吗……」

琉华看了看附近某个茶色小瓶子的标签后,将它丢向府兰并说道:

「这好像是姜黄饮料,开始作业前先喝了它怎么样?」

「呜恶,看起来很苦……果然很苦!我不就说过了吗!」

看见外套比基尼吐出舌头全力远离小瓶子,上条一脸讶异。

「有那么糟糕?上面不是写著柳橙口味吗?」

「这种满满化学物质的东西哪叫柳橙啊!不然你自己喝喝看!」

「呜哇住手笨蛋这种东西健康的人能喝吗!」

在惊慌失措的上条身旁,竞赛泳衣搭粗呢大衣的美琴显得坐立难安。

(咦……啊……等等,如果那样做就变成间接接吻了呃──)

「哈啾!」

「雷击之枪」随著喷嚏从浏海飞出。这是意外,意外,绝对不是为了阻止经口飞沫传染才行动。

攻击就这样被上条往上挥出的手弹开,茶色小瓶子也跟著飞到半空中──

「呜!」

回过神时,橘色液体已经全淋在刺猬头上。

美琴颤抖地说:

「……不止间接接吻,还间接舔遍全身……!」

「你用一副『其实这整栋建筑都在旋转』的口气在讲什么啊御坂!」

外套比基尼府兰拿出「国王」的「钥匙」,插进如莲花般绽放的直径两公尺球体,藉此通过认证。

「?」

顺带一提,美琴似乎不太清楚府兰和琉华是什么人。不时说出奇妙专业术语且手指灵巧的两人,让她露出狐疑的眼神。

「话说回来,这东西不能直接用御坂你的能力操控吗?」

「嗯……只是表层还可以。」

美琴一脸为难的表情。

「内部的核心有点奇怪。量子信号……好像也不对。总而言之,它似乎不是一般那种靠电流的处理器。」

「这是利用则曼效应的分光式计算处理器。」

「府兰,要露出得意的表情可以,麻烦你小心一点。就算不勉强用些艰难的词汇,我也很清楚你是这里最聪明的。好吗?」

「……拜托不要一直瞧不起人家。如果让本身会发光的粒子进入磁场里,原本单一的波长就会分散成复数种──这就叫作则曼效应。进一步来说,无论波的波长是多少,一旦让它们相碰就会融合,所以这就类似将复数道光打入超微处理器之中,藉由其振幅表现零与一的非电子式运算电路。」

「你又一脸得意了。」

「──!换句话说,对于将光分成波与粒子使用的量子电脑而言,这是垫脚石,是过渡时期的机器!它就像鸭嘴兽与腔棘鱼,或是PDA与PHS,即使在追寻进化过程时是贵重的资料,依然注定会在特殊地点以外的地方消失!结束!」

关于她为什么会对信号啦电脑啦这么清楚,恐怕不要追问下去比较安全。想必「他们」从宇宙传来的讯息复杂而诡异。如果深入追究,会落得像「找电影爱好者推荐一部片,却要彻夜听他谈论某部神秘而充满诗意的法国片」一样的下场。

「这样就好……中继处理完毕。这么一来便可以和之前一样,透过背包拿这台天体仪当新的核心台,让现场的采访经由它进行大规模转播。」

「所以呢,府兰。网路那边,现在感觉变得怎么样?」

听到戴著羽饰海盗帽及眼罩的琉华询问,兔子天线的脸蒙上一层阴影。

「我只能说,不过短时间没看就变得乱七八糟了。『大热浪的原因是高功率微波』这点虽然没有动摇,但微波来源感觉上则分散成乌丸府兰的太空站说,以及太阳风异常导致冰河期倒数说。而且两边都明显看得到煽动的痕迹,大概是茧居幽灵冥亚干的好事吧。」

「刻意自己分成两边?」

「因为假设只有一种会容易看出是人为,所以才想让谣言的衍生版本在自己的控制之下流传吧。只要事先准备好承接反对意见的地方,就能避免烧成无法控制的大火。说穿了,很显然是设计成不管哪边热烈都能用来整我。漂亮的自导自演。」

这时,某人从旁戳戳上条的侧腹。

正是那个御坂美琴。

「……喂……喂。」

「怎样啦。」

「刚刚她是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什么乌丸府兰的太空站啦,设计成用来整我啦。因为说到府兰,呃,不就是她的……?」

上条「啊啊」地微微呻吟。

他因为不知该从何说起而拖到现在,但如果除了专精时间与空间的巫毒咒术使用者──魔法阵营的海盗少女琉华之外,也需要有学园都市制的科学阵营智慧协助救出上里,那么终究还是逃不了坦白。

所以他这么回答:

「你之前见过去鸣对吧?她们是府兰和琉华,跟去鸣一样是上里翔流的熟人。现在虽然闹得很凶……不过是多亏了他们引发大热浪,才让学园都市免于受到元素的威胁,这个事实依然不

电光划破空气的巨响迸发。

如果上条没有立刻架住美琴,外套比基尼早已成了烤焦的肉片。

「放开我!你这个笨蛋!为什么你还能面带傻笑地接受这种状况啊!就是她!就是她们把这一切……!」

「我就知道会这样!不过我已经诚实地说出来喽!更何况,如果只是让学园都市混乱,那我也不会帮忙她们了!虽然事情复杂,然而是他们的大热浪让木原唯一手下的元素弱化,这点是事实啊!」

说出某个学者的名字后,一直乱动的美琴虽然依旧紧绷,但总算是停下来了。

「木原……唯一……?」

「对!就是攻击你们学校那个人!我会全部解释清楚,所以你先冷静下来!」

解释起来极为困难。

说起来,「上里翔流是谁?他到底是怎样的人?」这种事,对于没有实际看到、听到、碰到他的美琴而言,要实际体会那名少年与他周遭环境的异质,本身就是很大的难关。

她曾经见过去鸣,这点大概是仅有的救赎吧。

毕竟只要说「那人是她哥哥」,美琴似乎就能接受大多数不合理的部分。

即使如此,美琴依旧不时像要掀翻桌子似的让电光流窜全身,上条则会在这时抓住她裹在竞赛泳衣里的纤腰,然后被红著脸的美琴一巴掌打倒在地。在这种状况下,他勉强把接近核心的部分解释完毕。

换言之,大热浪与元素来源不同。

木原唯一的元素洪流才是重点。为了尽可能抑制元素造成的伤害,府兰才被迫以太空站的微波反制。

或许是还没有办法完全接受吧,美琴别过头低声嘀咕。

「……好吧。」

「噗齁噗噗噗。噗嘻噗噗。」

「我没有把你打到说话会变成那种猪叫的地步吧!真……真要说起来都是你太随便了啦。你到底是在哪里变得这么乱来啊!」

「总而言之。」

尽管差点没命,当事者府兰依旧是那副读不出感情的眼神。反过来说,一旁将意识集中在腰间弯刀上的琉华,则是松了口气。

「这么一来就弄到天体仪了,但绘恋和冥亚什么时候会攻来依旧是未知数。而且,我们也和对面一样,在网路上除了核心台之外还需要和其他地方台连结,增加波状攻击的频率。一个还不够,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掌握住复数天体仪的权限。」

「这我知道,但最重要的上里不能放著,也不能花太多时间去混进其他避难所。」

「嗯,当然。」

外套比基尼从宽松衣袖里伸出食指,指向美琴的鼻尖。

「所以再一个地方,麻烦介绍你现在投靠的避难所给我们。」

12

有御坂美琴带路,原本很危险的死寂街景也变得让人安心不少。大热浪那时也是这样,她的存在意义重大。

即使如此,在到处都是瓦砾与白沙堆的学园都市徒步移动,依然不太容易。抵达时天色已完全暗下。一问外套比基尼,才知道似乎已经过了七点。彻头彻尾的夜晚。

而美琴等常盘台中学千金小姐的寄身之处,意外地是个上条十分熟悉的场所。

「……医院?这里不就是我经常受关照的地方吗?」

「因为和木原唯一那一战让绝大多数的人都动弹不得嘛。发生那种事,光是还能保住性命就该偷笑了。」

照理说上条与府兰的处境很接近遭到通缉,但此地的气氛倒和他们的戒心成反比,显得相当舒缓。

(怎么回事……?)

总之先观察。虽说是知名的千金学校,但应该还是有个将近两百人。再怎么说也不可能让她们每个人都占用病房的床位吧。

外头的停车场浮现许多物体──看起来是由纸箱以及蓝色塑胶布搭成的手制「房屋」。偶尔会有穿著竞赛泳衣与粗呢大衣的千金小姐掀开出入口塑胶布看过来,轻轻点头示意。

能否应付元素与有无混凝土墙没什么关系。只要能有效地转移注意力,就算将据点设在户外也没问题。这是上条在那座「公园」学到的。

然而,就算是这样──

「……千金小姐和纸箱屋,又是不怎么相称的搭配呢。适应得了吗?」

「你瞧不起我们?」

美琴嗤之以鼻,但脸色带有些许疲倦也是事实。不管怎么说,她们无疑是第一次这么精疲力竭。不,即使表面上挂著笑容,恶意造成的伤害或许还是存在。

只不过,似乎也有些少女将陌生环境当成新刺激,乐在其中。

「纸箱只用胶带固定会垮呢。嗯,试著用铁丝衣架之类的东西补强如何?」

「不愧是婚后同学!」

「顺便也用保丽龙固定周围吧!」

她们似乎把纸箱屋当成秘密基地了。不管什么时候,温暖的毛毯与食物都能抚慰人心。满足衣食住的循环,或许能让人稍微抒解累积在胸中的压力也说不定。无论如何,前提是别像三温暖后的冷水池那样一下子就令她们厌倦。

「兔格雷……」

这时,府兰不知为何将双手放在嘴边一副感动的模样。仔细一看,她似乎是发现一个用周边商品野餐垫代替门口的纸箱屋。如果放著不管,府兰可能会说要住下来,于是上条事先抓住她的脖子。

他起先想怎么有股香味,原来是千金小姐在柏油路停车场摆了铁桶与铁网,搅拌起大锅来。里面大概是咖哩还什么吧。虽然不是什么「不愧用了数十种香料,果然如何如何」的等级,闻起来和上条也会去超市买的现成咖哩块一模一样。

或许是卖美琴面子,众人分到了盛在纸盘上的咖哩。由于没什么地方能坐,所以大家围在火边站著吃。

顺带一提,上条与府兰在这之前入口的食物,就只有从地铁站荞麦面店冰箱弄到的冰冷鸭肉片,以及鱼浆制成的竹轮、鱼板等等。单纯地有经过烹调的温热东西下肚,就能让人涌起小小的感动。上条当麻还活著。

旁边有个听起来非常年幼──具体来说大约七岁左右的声音这么要求:

「大姊姊~唔唔~再来一盘~」

「琉华!你这家伙居然变成那种利用人家善意的外表……!」

「人家听不懂。重要的是大姊姊再来一盘~」

然而,这时候出现意料之外的状况。

穿著竞赛泳衣和粗呢大衣的少女,纷纷聚集到变小的海盗少女身边。

「哎呀,这孩子是谁呀?」

「说不定是迷路了呢。」

「必须好好照顾她才行呢!嗯!」

「咦……啊,哇哇哇哇哇!等一下等一下~!」的声音,逐渐埋没在人群里。外套比基尼一边咀嚼一边望向远方。

「呼。在男宾止步的修道院会因为母性压抑过度而看见奇妙的幻觉,就是为了强行发泄这种母性才让木雕的婴儿人偶横行──你没听说过这件事吗,琉华?」

虽然不晓得这个兔子天线为何对幻觉这么了解,不过考虑到她很了解UFO和外星人,让人觉得似乎还是别追究比较好。

「咖哩饭其实要用水对吧。不管是炖煮咖哩,还是洗米煮饭都需要。」

「因为水龙头能正常使用啊。不过嘛,我们这边能随意操纵水的能力者也不少。」

「……」

「奇怪?你怎么啦,手为什么停住了?」

这到底是用什么液体煮的咖哩啊?疑问窜过上条脑中,不过东西都已经吃下肚了。毕竟他是带著轻微感动专心吃,所以盘子上已经一点也不剩。

「不过呢。」

「?」

「一天两餐是吧……仔细一想才发现,我有好好吃饭呢。」

带著外套比基尼与海盗帽从门诊入口踏进走廊后,上条发现这里也是一团乱。病房和看诊室不用说,连候诊室长椅和有轮子的担架床也有人躺著,资材在走廊堆得到处都是。大热浪也好,元素也罢,大概在问题发生时,就有远远超出容量的急诊患者涌来。从这状况看来,医院的体制能维持到今天就像是个奇迹。好比说,在网罗了虚构丧尸危机完整时间表的冷门求生书籍等处,也写著最先出事的就是医院和警局。无论有没有恶意都一样,只要人数实在太多就足以瘫痪设施。

「咦?我还想说你这段时间都没住院呢。」

熟悉的青蛙脸医生从里头走出来。虽然一个健康高中生经常见到医生的脸实在不太好,不过上条的确承蒙这人关照很多次。

总之现在重要的是天体仪。

「医生,我听说这里被指定为叫做【医院】的避难所。」

「嗯?我没这么自称所以不知道耶?或许有人擅自这么称呼就是喽?」

「你知道天体仪的事吗?」

「那个啊,我觉得依靠有手摇发电机的收音机比较实际耶?」

当事人不怎么执著,对于上条他们来说反而该谢天谢地。这么说来,照道理已经投靠这里的美琴等人,似乎也不知道上条他们差不多等于遭到通缉,可能整个避难所都没用天体仪吧。上条徵得医院核心人物的许可,直接向青蛙脸医生借来形似USB随身碟的「钥匙」。

至于天体仪,则是随便地摆在医院中庭。

甚至不在室内。可以看出这里的人对待这台机器有多随便。

府兰连上有如莲花般朝一行人敞开的情报基地,琉华则在旁辅助。上条看著两人,同时试著询问美琴一件令他有些在意的事。

「这间医院是怎么防止元素入侵的?」

「虽然我不清楚详情,不过据说是超音波。外围装了些像细长风铃的玻璃物体,可是那种东西真的能引开元素吗?」

听了就让人胆战心惊。

为了在微波环境下也能将得手的资料交给木原唯一,元素靠超音波传递情报──这件事已经由上里翔流揭露。青蛙脸医生则是自然而然地利用这点。说不定他和常盘台一样,已经捉了好几只元素解剖。

上条深切感觉到,自己身边都是一群怪人。

虽然每天都和魔道书图书馆与正牌神明一起吃饭的人,或许不该讲这种话,但上条本人倒是没什么能自豪的地方。

轻快的电子音效打断了上条的思绪。

「结束了。哼哼,地方台到手啦!」

这段时间一直以面无表情,没有情绪为预设状态的府兰,开始会展现得意的模样。不知是放松了对上条的戒心,或者是想爬到美琴头上。关于这部分还无法肯定。

「这么一来,就能同时操纵两个地方的天体仪。由于我方也能发动情报的波状攻击,所以照理说应该会有进行网路攻防的空间。」

「虽然我不太清楚……对方是叫冥亚吗?她掌握了多少天体仪啊?」

「当然我没有证据,不过估算至少也有十五个以上。」

明明不太清楚,上条依旧「噗!」地喷了出来。

「位数不一样……!」

「地方网路台的直接支配区域先不管,如果只是在网路上论战,其实跟数量的差距没什么关系。能够对某项意见施力的人数,只有一人、两人、三人以上,这三类。即使人数众多往往也派不上用场,所以不需要特别在意。」

「……但我们是『两人』,冥亚则是『三人以上』对吧。」

「有人说过我们能完全占据优势吗?」

意思大概是指,有机会反驳就该偷笑了。

虽然有上里的事要解决,不过该处理的问题似乎还堆积如山。上条缓缓吐了口气,仰望寒冷的天空,却突然在某扇窗户内发现一个朝外看的娇小身影。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上条,轻轻向他挥手。

(派翠西亚.柏德蔚吗?可能是姊姊太抢眼了,导致她给人的印象有点薄弱……)

这名少女先前遭到修格斯样本寄生后与上里共同行动,结果因为「魔神」奈芙徒丝即将自我毁灭的「一部分」填补空隙而得救。看见她,似乎也看见因为意料外行动而被牵著鼻子走的上里翔流另一面。

回想起来,是否当时上里翔流已经有颗压抑自己去拯救别人的心?

如果早点发现,能够提前预测到「没有窗户的大楼」地下所发生的事,进而阻止吗?

上条轻轻点头,然后重新开口。

「府兰。冰河期谣言对付得了吗?」

「不能保证。实际上,如果做得太显眼,当成核心台的中继天体仪就会被冥亚发现并遭到物理性破坏。现在与其正面丢出否定材料,不如调查谣言的扩散状况,在假装肯定的同时稍微扭曲成其他话题已经是极限了。换句话说没有即效性。」

「可以边走边处理对吧。总之麻烦继续。」

话虽如此,只顾这条路线也没办法阻止暴动扩散。

那么还是得整顿源头。只要证明就算没有连在木原唯一身上的「理想送别」也可以救出上里翔流,便能彻底剥夺冥亚与绘恋等人战斗的理由。

「回归正题吧。」

上条这么表示。

「御坂。为了救出上里翔流让问题平息,我们需要A.A.A。而且不是你做的机械零件,而是你参考的原版。告诉我,它究竟在哪里。」

13

离开医院时,已经过了晚上八点。

吐出白色气息的御坂美琴,带他们来到一个意料之外的地点。

「第十一学区?」

「对。东边的学区,那个当成陆路物流基地的地方。」

穿著竞赛泳衣搭粗呢大衣的御坂美琴,走在多处堆著白沙的街上,同时这么说道。

「在学园都市,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垃圾会回收再利用,像是熔掉废铁,拿厨余当肥料之类的。然而,总是有些东西不管怎么做都无法资源回收。那些反覆再利用导致劣化的压缩废弃物,只能装进货柜送到其他城镇的处理厂。」

「所以说,东西就在废弃用货柜里?」

听到戴著海盗帽与眼罩的琉华这么问,美琴点点头。

「没错。我稍微对外运时间表动了点手脚,有的货柜虽然待在垃圾山里,却会永远保持现状。和木原唯一战斗那晚,我在伪装成冷冻仓库的火药库里发现『原版』的样品零件,之后就藏进这里的货柜。」

「一端览祭」的最后,上条和「捣蛋鬼」的雷神索尔就是在那个货柜场交手。老实说,他对那个地方没什么好回忆。

众人花了很长的时间穿过学园都市。毕竟目的地在城市边缘。向府兰确认时间后,发现似乎已经花掉足足三小时以上。很快就要换日了。

路灯和交通号志都死亡的街景,果然有种不同的感觉。

即使知道不会有什么车,穿越连确保视野都有困难的马路,依旧让人心脏有些紧绷。

实际来到第十一学区后,眼前所见则像个让套房公寓不断肥大化的科幻世界。缺乏照明的黑暗中,到处都堆著规格化过的金属箱,它们产生的几何学阴影完成了这幅景象。本来应该有高架起重机不停卸下拖车上的货物,但这些机能已经完全停摆。冷冻货柜里的生鲜食品搞不好已经腐坏了。

照理说此处应该有很多物资,却看不见人的踪影。恐怕是找不到方法撑过大热浪与元素的威胁,并且抵达这个孤立的学区吧。

「那个货柜在?」

「这边。如果那场微波让管理资料跟著完蛋,这边的清单就得再修改一次了呢……」

位置在堆得像金字塔一样的货柜山中段。美琴靠著电磁波的反射侦测地形,并且以磁力轻而易举地把墙面当成踏脚处。上条等人可就辛苦了。上条又是从底下推著府兰的小屁股,又是趴下来让琉华的纤足踩在背上,不然就是从上面抓住她们的手臂把人拉上去。总之他在爬货柜山这段时间,费尽了千辛万苦。

「就是这里。」

先一步抵达的美琴,用拇指比向货柜的门。

门上只有一个锁得很随便的转盘式南京锁。以什么锁都靠能力开的美琴而言,似乎相当稀奇。可能对她来说锁终究会被解开,也可能是为了避免显眼而致力于伪装,这部分上条就不太清楚了。

美琴果然没在黑暗中确认锁头上的数字,而用磁力直接推动内部构造开锁,然后推开面前的双扇门。

往内一看,连月光都照不进去的浓密黑暗令上条皱眉,接著府兰拿出以家电用电线接到背包上的小型萤幕照向货柜里。靠著有如某印笼光芒般的萤幕背光,总算能看清内部长什么样子。

仔细一瞧,只见一批散发不祥气息的机械在等待他们。

……实际上就算用整个金属货柜也装不下那么大的兵器,所以有许多零件已经先拆下。没有专业知识的上条,无法想像这东西组装完成的模样。

尽管如此,那瞬间他依旧像看见血海一般,感觉胃里有股恶寒,原因或许在于这东西终究是杀人兵器。上条能够感受到,有股无法言喻的排斥感揪住自己的胸口。

御坂美琴大概是在看到这玩意儿时认为「能用」,才回收它并留在手边,更进一步改良成自己喜欢的模样。这点令上条有些不舒服。简直就像被名刀的诡异刀纹迷住,受到优良武器拥有的独特魅力诱惑──有这种危险的气息。

如果没有美琴的A.A.A.,上条、蓝发耳环、吹寄制理等人势必会因为逃不过元素的威胁而丧命,也无法像现在这样得到救出上里的线索。明明只有好处,他却没办法无条件地感到高兴。

「这是……」

最先踏进货柜的人,果然是熟悉时间与空间的魔法师琉华。手持光源的府兰虽然也走了进去,但真要说起来,她比较像是跟在友人背后。

「伊西丝、欧西里斯、荷鲁斯三神……可是离埃及的传承很远。这是受到召唤而不肯遵从者……阿布拉.夸塔布拉。用相同字母构成的倒三角,反弹诅咒的护符……对啊,网罗青春期心性与药物作用的超常诱发法,本身就是那所修道院泰勒玛的……不,这么一来!」

「琉华、琉华。嗯?你是和哪里接通了吗?」

「科学和魔法?这东西,这种东西,简直笑死人了不是吗!如果在这里的全都是真的,根本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两个世界』。只是一个邪恶的存在把它分割成看起来像是这样而已!这么一来,世界不就能用统一的理论解释了吗!」

她的模样显然不对劲。该说是狂躁、亢奋,还是出神?不断颤抖的琉华,真的是以自己的意识思考并说话吗?还是说,她受到某种外来的力量牵引?整个人大大往后仰的她在看什么?狂乱在少女的体内肆虐,夸张得就连较远处的上条都彷佛能听到她的心跳。

「嘿。」

这时,府兰无精打采地一喊,并且以手刀往海盗少女的后颈敲下去。

咚!脑袋摇晃得比想像中还要大的琉华,就这样猛然惊醒。她露出一脸搞不清楚状况的表情,像只被水弄湿的狗一样甩头。

「呃……啊?怎么了……咦……我在干什么?」

「琉华。结果这东西派得上用场吗?」

「啊……嗯。也对,这才是重点。」

一段令人怀疑她是不是刚睡醒的你来我往后,琉华重新开始观察。

「……不过,这东西比想像中还要厉害。我起先以为,顶多是在我们待的『这里』和上里同学待的『那里』安放共通物质,想不到它本身就包含了具备魔法性质的设计和记号。」

「你说什么……?」

听到上条纳闷的声音,海盗少女耸耸肩。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喽。这东西虽然披著科学的皮,但核心部分完全是魔法,感觉就像看到爱迪生的降灵装置一样。而且它似乎是将力量从远方引导至现场的能量转移装置。记得我们的目的吧?制造一个通道,把上里翔流拖出来……这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装置相当于已经帮我们完成一半以上了。虽然关键是要怎么利用这条能源管道来转移物质。」

这回换成上条和美琴面面相觑。

第三名听到这番话,也是蹙著眉摇了摇头。

「我……我不知道!说实在的,我完全弄不懂黑盒子的部分,只是照原样复制而已。真要说起来,魔法又是什么东西?应该不是单纯叫这个名字的冥想方法吧?」

(糟糕……那么先前御坂的鼻血,难道是能力者施展魔法的副作用?)

找到问题了,但该怎么解释呢?我不清楚详情但病灶就在这里喔,只不过无论去什么医院都绝对找不到治疗方法哟──这种说明只会让人感到不安,搞不好会真的「病由心生」。果然还是需要茵蒂克丝、欧提努斯这些专家在场吧。

这件事要放在心上。但现在只能继续前进。

海盗少女琉华转向美琴。

「喂……喂!你能启动这东西吗?不是你们刚才提到的衍生型,而是在这里的原版!」

「可……可以是可以。不过效率很差,因为不是特地配合我调整的专用机。要比喻的话,可能就像穿著借来的鞋子跳芭蕾舞……」

「没关系!你所做的事远比你自己想的还要厉害很多很多。启动它,让系统活过来──光是这样,想必就能找到很重大的线索!」

听见这话倒抽一口气的人并非美琴,而是上条。

假如A.A.A.的核心属于魔法,会对身为能力者的美琴带来沉重的负担,就不能勉强美琴连续使用这东西。之前虽然都撑过来了,但那或许只是走在熟悉的道路上,却不晓得自己身在雷区。昨天运气好没踩到地雷,不能证明今天一定也不会踩到。

「先等一下。如果是这样,由身为魔法师的琉华直接启动不就好了吗?魔法是你的管辖范围吧。」

没错,如果由专业的魔法师碰A.A.A.,照理说应该不会有问题。只要不是能力者和魔法扯上关系,就不会产生副作用。

然而,戴著海盗帽与眼罩的少女摇摇头。

「这种诡异的东西,哪能随便乱碰啊。一不小心就会被咬一口耶。」

她冒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先让已经有过操作经验的人启动它,我再调查引擎运转时的状态。毕竟眼前就有个成功案例。与其尝试无法估算风险的方法让难得的『门』受损,不如这么做还安全得多。」

琉华面带笑容地这么回答。

想来她是没注意到别人承担的风险吧。

「……」

不过正因为如此,更让上条当麻感觉胃部有股沉重的压力。

如果御坂美琴不启动这东西,就无法继续前进。既救不了上里翔流,也解放不了受困于木原唯一束缚的少女,更无法收拾学园都市的混乱。

可是。

到了已经知道危险的现在。

「嗯?你怎么啦?」

当事者探头,从下方打量上条的表情。

她看上去真的什么事也没有。一个毫无防备的少女,完全不知道自己承担的风险。不就一次而已吗──上条也这么考虑过。不自然地流鼻血虽然有些异常,但又不是像土御门元春那样全身喷血倒地。所以这次应该也没关系吧?如果只是一下子,时间非常短暂的话。

就在上条思考这些时,美琴已经若无其事地将手伸向那堆破铜烂铁。也不知是受到美琴的磁力吸引,还是刚好相反。多块废铁缓缓朝她的手掌移动,即将与手掌前端接触。

思考。

烦恼。

然后闭上眼睛,咬紧牙关,却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等一下,御……!」

对方没有等他。

紧接著事情发生了。

砰──!

眼前景象与「最强发电能力者」毫不相称──少女彷佛被雷打到,整个人弹了起来。

14

或许从这一刻开始,上条当麻所感受到的时间已经不再正常。

宛如拉得无限长久的时间里,由府兰萤幕背光拂去的黑暗深处,响起「咕嘟」的水声。整个人往后仰得像一把弓的御坂美琴,口中溢出某种东西。那些有如宝石般闪耀的圆珠,带有既非红也非黑的独特色彩。答案明明只有一个,脑袋始终只能空转的上条却无法将它化为词语。

少女的眼睛瞪得很大。

不是因为恐惧或痛苦。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的眼里,充满了根本搞不清楚怎么回事的疑惑神色。

美琴无法支撑自己后仰的身躯,就这样缓缓倒下。上条这才伸出双手。

可是,碰不到。

不管怎么样,他都来不及。

砰咚!沉重的金属声响遍整个货柜。于是一切的时间恢复原状。仰天倒下的少女,整个身躯都在剧烈抖动。口中溢出的血珠则受到重力牵引洒落地面。许多红色花朵随著啪啦啪啦的污秽水声绽放。

「御坂─────────────────────────────────────────────────────────────────────────────────────────────────────────────────────────────────────────!」

上条大叫出声,急著要冲上去抱住美琴。但海盗少女琉华从旁抓住他。至于持续痉挛的美琴本人,则是拚命地试著挪动右手。不,她是要举起手制止上条。

别用右手碰。

只有府兰一副没进入状况的模样,依序打量其他人的表情。

「为什么!不就因为A.A.A.是个超规格产物,又让能力者接触魔法,才会变成这样吗!既然如此,只要用我的右手……!」

「这不是A.A.A.造成的!有人从外侧精准地下诅咒!她是遭到攻击!」

「诅咒……?」

上条总算停止挣扎,回头询问。

他不清楚详细的定义。不过这个老旧的词汇,显然不在科学的范围内。

「你说诅咒是什么意思!」

15

留至脚踝的银色长发,加上单薄的绿色手术衣。

这名看起来既像男性又像女性,既像大人又像小孩,既像圣人也像罪人的「人类」,轻轻地、缓慢地吐气。

「人类」一直在等待这一刻。

负责对付上里翔流的木原唯一擅自散布元素时如此;对抗元素用的高功率微波照下来形成摄氏五十五度灼热地狱时也是如此。就连眼前的问题他也扔到一边,只等这一瞬间。

无论经过如何,木原唯一确实解决了上里翔流。

那么剩下要做的,就是对另一方下手以成就「计画」。

「人类」。

亚雷斯塔.克劳利有几项被认为永垂不朽的魔法,其中有一句咒文,可能是全世界最有名的咒文。

阿布拉.夸塔布拉。

这句咒文广为人知,甚至会被拿来嘲讽那些信奉超自然力量的人。然而与其直接当咒语念出来,不如将它编入护符或魔法阵里更为适合,知道这点的人意外地少。

它的效果,说穿了就是反弹诅咒。

说它像荷鲁斯之眼与生命之符那样,是以「让敌人施放的诅咒偏移或弹回去」而为人所知的护身符,或许比较正确。

只不过。

就跟技术本身没有善恶一样,魔法也要看怎么使用。

举光为例子吧。

反射光线的镜子,只要让它表面弯曲就能使光线集中在一点。甚至能藉此用原本无害的温暖阳光点火,引发烧尽整片风景的森林大火。

诅咒的弯曲。

如果光是这样,那么在古今东西各式各样的文化圈都曾自然发生。像是拿人偶当自己的替身,或是逃进画在地上的法阵让诅咒失准。

就连诅咒本身,也不是什么特别稀奇的东西。

除了没有具体指向性的恨意妒意之外,光是经由术式化为隐形箭矢的诅咒,就已经多到像高速网路电缆那样绕地球好几圈。

「人类」本身不需要凝聚魔力。

就连让人知道自己能用魔法都不必。

只要捕捉周遭像无线区域网路讯号那样往来交错的隐形诅咒,稍加扭曲,更改它的方向就好。由于这不过是拿他人的诅咒当跳板,所以还有个附带的好处──即使追踪诅咒路径,也查不到「人类」这里。

阿布拉.夸塔布拉。

将固定字母依序排列画成倒三角形法阵的「人类」。

这个从远古时代就已在台面下广泛融入各地的法阵,「人类」赋予它新的解释,并成功将它纳入自己的魔法体系之中。

编入反弹诅咒法阵的真名如下。

以雷光赐汝一死。

就最强发电能力者的遭遇而言,这句话实在太过讽刺。

16

「很像……」

海盗少女琉华在拦住上条的同时这么说道。

「A.A.A.的结构和现在侵蚀她的诅咒非常像!想必作者是同一个人。解读这个诅咒就可以找到答案。只要两相对照找出共通之处,或许就能彻底解读复杂诡异的A.A.A.!」

「可是,这样的话御坂怎么办!」

没有回答。

不,抓住他的琉华就这样摇摇头。

对,没错。

基本上琉华和府兰的第一优先是上里翔流。如果将已经消失的少年与其他东西同时放上天秤,她们会挑哪一边显而易见。所以她们做出选择。即使途中会让其他少女倒下。

「开什么玩……!」

上条已经准备推翻一切。不管要绕多少路,他都不能接受这种无视牺牲的做法。

然而,就在这时。

上条当麻看见了。

「……」

还倒在地上扭动的御坂美琴,绞尽最后一分力气压抑自己无序乱抖的右手,接著将手掌朝向上条,阻止他采取行动。

「……么……都可以……」

不仅如此,她还刻意挤出笑容,轻声说道:

「你之前说过,要打倒『那些家伙』,对吧。虽然它们就像是无形的恶意集合体,但还是能够打倒。既然如此就向前进。拿我……当跳板……往前迈进吧。为了打倒它们,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御坂!」

「……遵守……约定。」

美琴以比吐血更为沉重的口气,这么说道。

「受到束缚的人,不是只有我。我是多亏了你才能挣脱,但不是每个人都一样!即使表面上在笑,枷锁依旧深植心底!所以,打倒『那些家伙』。打倒它们,拿出证明来!让那些孩子能够认为待在学园都市真好!」

做不到,上条心想。

不是指「踩过她向前进」这件事。而是美琴已经咬紧牙关帮到这种地步,自己不能在最后关头感情用事,否定、糟蹋她的努力。

他颤抖的拳头,始终没有挥下。

依然躺在地上的美琴,见状温柔地笑了。

面带笑容的她,逐渐放松对身体的控制。少女再也无法压抑不规则的扭动、弹跳。究竟在那层肌肤之下发生了什么事?她就像服下剧毒般不停地挣扎。

「到底要多久,琉华……」

「正在努力。」

「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救御坂!回答我!」

「我已经尽全力了啦!」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即使盯著闭上眼睛念念有词的琉华看,也不知道进度如何,这么做只会让人更加焦躁。不知不觉间,美琴的扭动与痉挛幅度愈来愈小。但上条完全不认为这表示情况已经稳定,看上去甚至像是有人从外面抽走、弱化她求生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

不知咬紧的牙齿磨损了多少。

琉华拦阻的力道放松了。上条将这个反应当成许可,前扑似的冲向美琴,用力将右掌压在竞赛泳衣的腹部一带。

完全没有反应。

就连来自外界的什么攻击、诅咒是否真的已经结束都不晓得。

而少年应该早已知道,信任她们的决定会有何下场。明知如此,依旧袖手旁观。和上里消失的时候一样。遭到「最佳解答」这个词压制,到头来什么也做不到。

「该死……」

上条抱起不再动弹的娇小身躯,流下泪来。

不是任何人的错。

就是因为大家都尽了最大的努力,才会变成这样。

「该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行间 二

失去右手,才让少年察觉一些出乎意料的不便之处。

好比说,拿著碗就用不了筷子。刀叉自然也不用说。只靠一只左手虽然能戳能捏,却总是会让东西掉下来。

(……像是泳装系带之类的东西,该怎么办呢。解开是还好,但只用一只手应该绑不起来耶。)

「奈芙徒丝~这个也烧掉吗~?」

「应该没关系吧,只要能解释成回归上天奉献给神就好。」

周围不断传来女性的声音。

这里是个超大路口的正中央,但没有任何人车通过。窗帘、床、破布,总而言之许多东西堆在一起,成了熊熊营火的燃料。随性跳来跳去的改造迷你旗袍与全身绷带似乎对穿著毫不在意,就连过去出于种种原因而被女孩子包围的上里也觉得这样相当危险。尤其是屁股之类的地方。

自己照理说是待在一个与现世隔绝的地方,但这里的东西很容易损坏。起先上里以为两边能互相干涉而脸色铁青,但根据「魔神」的说法似乎并非如此。

东西能破坏,但不会对「另一边」造成影响。

而且破坏的痕迹,会在一天结束的时候──上午零时全数修正。不是恢复原状,而是以「另一边」为基准重新打造世界。讲得简单一点,假如这边把行道树砍倒,「另一边」将树搬到旁边,到了零时这边的树也会突然移动到旁边。

既然如此就能随便乱来──会因此而高兴的,想必也只有随心所欲的「魔神」吧。一切的痕迹都会消失,也就代表是个什么都不会留下的世界。人类做过的一切,在这个世界完全无法有所累积。不仅如此,更因为一切的基准都在「另一边」,所以一旦碰上沙漠化或冰河期等状况,即使明白事情正在发生也无能为力。只能乾瞪眼看毁灭扩散,任它埋住自己。

刚刚吃的那些烤马铃薯营养去哪里了?以零时为基准,代表会配合地球自转边转圈边进行修正吗?这些问题虽然思考下去根本没完没了,但也没必要焦急吧。毕竟思考时间接下来要多少有多少。

「试著吃了一口才发现意外地不错呢,嚼嚼。」

「哎呀呀。四条腿的东西里,你们不是只有桌子不吃吗?」

像这样极端厌恶自己与世界变化扯上关系的顶点,显得天真无邪。假如她们在冥河畔反覆地堆石头玩,想必会倒过来让负责妨害的鬼狱卒叫苦吧。

「魔神」娘娘开口。

「有结论了吗?」

「哪有什么结论不结论,我也回不去『另一边』吧?」

「哦,所以你选择死啊。」

「……」

他们无论做什么都轻描淡写。谈论别人的生死就像在和RPG里的村民讲话一样。

「话说回来啊。」

面无血色的娘娘明明穿著迷你裙,却像在模仿芭蕾舞一样用单脚站著往后仰,将另一只脚伸向天空,而且口气依然很随便。敞开的胸口与纤细的美腿显眼得有些危险。神明宽宏大量,似乎只要能排解压力,什么敌我之分都无所谓。

「回去原来的世界,有那么困难吗?」

「你这么一说我才想到,像努亚达的左臂也是从虚空叫出来的对吧。虽然我不记得有替『理想送别』装上这种功能,但如果那东西在,说不定可以搞定这个问题呀?」

上里叹口气,用左手转起叉子来。

不知不觉间,叉子已经增加成两支、三支。

「……你们意外地粗心呢,神明大人。就算眼前有超出人类所知范围的超常现象,也不代表所有现象『都是』那样啊。」

「哎呀,你是指戏法(诈术)吗?」

「毕竟在满腔仇恨的人看来,如果瞬间解决对方反倒有可能消化不良。我可是有下过不少工夫,打算尽可能品尝这种滋味久一点。而且身为一个随处可见的平凡高中生,也是会对隐藏防身武器的技术感兴趣嘛。」

当然「像电影里的杀手那样,嘴角一扬就从袖中甩出小刀或枪枝,实在很帅」这种想法绝对不能说出口。一个会在上课时思考恐怖分子来到学校该怎么办的人,衍生这种想法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实际上是「前往图书室后,在安静的文系园艺少女暮亚推荐下借阅教人变魔术的书」这点就先放一边。

然而,不是在袖子动手脚而是将十根指头全部换成「宝贝」,同时并非随处可见又不平凡甚至不是高中生的娘娘,则用宽松的衣袖遮住嘴角笑著说道:

「我不是不懂你的心情,毕竟我们这些『魔神』也差不多。到头来所谓的神话,大致上都是形式重于实际效果。毕竟那些一开始就接受神明协助根本不会有什么苦难的场面,人们还是会特地只靠人类的力量克服嘛。」

「拜托别把我和你们混为一谈。」

「那么我顺便再说一件事。」

娘娘露出明显带有恶意的自我中心笑容,优雅地弯曲身体。也不晓得体重究竟是怎么支撑的,她没让双手贴地就形成了漂亮的圆拱,更以上下颠倒的脸接著说下去。

「难道说,你以为事情到此为止?」

「?」

「我们是因为嫌你碍事,才想帮助你回原来的世界。说是这么说,但不管成功或失败都没关系。你是不是以为『做出勇敢的选择而被扔来这里时,自己的故事就已经结束,之后无论做什么都只是画蛇添足』──我是这个意思。」

虽然上里没义务回答,但只要看他的表情应该就知道答案了吧。

他没有咬饵。没有去看「魔神」的脸色或注意用词,没有去试探对方的意图。一般来说应该会焦急、动摇,丑态毕露才对。就像收到敌人送的盐,即使里面可能混了毒,应该还是会畏畏缩缩地伸出舌头舔舔看才对。

尽管如此,他却没这么做。

不干。

「人就算死,影响还是会留下。」

娘娘讲得好像她很了解一样。

「如果是我这种已经风化的神,或许能断得乾净俐落吧。而你从这个角度来看太新鲜,对世界而言还有所谓的鲜度。既然如此,『另一边』或许会变得有~点麻烦喔?」

「……你想说什么?」

「所以说啊……」

包含画出圆拱的敞开胸口以及用缝隙妆点的腰身在内,尸解仙以全身展现曲线的诱惑,嘲讽似的笑了。

为了摆脱俗世的污秽而刻意自尽成仙的某人。

尽管是位不折不扣的仙人,偶尔却会成为吸血鬼般的恐怖存在。

或许她肢体上散发的美,根源就和追求、重现人肉滋味的菜肴,以鲜血当画材的幽灵画等东西一样,都是受到「不能看」、「不能做」这种扭曲的好奇心刺激,因而主动跨过最后那条线,有一股充满禁忌的神秘魅力。

「当事人或许自认为离开得很潇洒,但现场不是会变得一团乱吗?好比说僧正虽然看上去是个老头,不过他还算年轻呢。我和奈芙徒丝成为这种不会变震源的风化神祇,可是花了大约四千年,奉陪了整个四大文明喔。你只活了区区十几年,我实在不认为你真的能够做到『不给任何人添麻烦,乾净俐落地离开世界』这种洒脱的事。」

「这是指……?」

她在暗示。不,对方是神,或许该说是神谕吧。

要是自己所带来的结局,影响到留下来的人──那些少女,可就不能当没听到了。

然而在他进一步询问前,有了别的动静。

打岔者拥有银色长发与褐色肌肤,以健康形容显得太过妖艳的肢体上则缠有绷带──「魔神」奈芙徒丝,用提醒的口气轻声说道:

「娘娘。」

「什么事~?」

「来了。」

在这里的都是货真价实的「魔神」。说穿了,在遭到隔绝的时序中,哪可能有别的存在能让她们有戒心?

上里稍微想了一下。他所能想到的对象只有一个。

滋……!

整个世界都在摇晃。来者是一名独臂男子,他上身赤裸,毫不吝惜地展现全身的刺青。

「魔神」努亚达。

凯尔特神话中以口耳相传流传于世的诸神之王。传说中曾因断臂一度失去王座,之后靠著医术之神相助而重返荣耀的「魔神」。

取得成功之际有如接受考验般断去一臂。实际通过「从底端爬上来成为万物之王」这个试炼的存在。

「……差不多可以了吧?」

「怎么特地弄个日语配音来啊小努~?……难道说,你想要吓吓上里翔流?」

「我想开始第二回合。」

对于这廉价的挑衅,努亚达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迷你旗袍仙人散发的气息也有些改变。努亚达刚刚主动放弃了那条严肃的界线。用自己的手让最后一班电车出发。

从现在起,没办法中途下车。

「不过,你怎么突然又有兴趣了?」

「骰子已经掷出。」

只有一句话。

至于点数与结果则没有多说。感觉上就只是「因为今天恰巧是这种日子,所以我要把那个人类的手脚拔掉,把他的脸砸烂,把他的内脏拉出来」。

「所谓的神明,还真是沉不住气呢。」

「是吗?我倒认为光是有准备『理由』就已经够理性了。」

听到这声音,让上里环顾周围。

还有其他人。

有的在大楼屋顶,有的藏在车下,有的融入巷弄的黑暗里。许多道目光包围似的集中在上里等人身上,就连失去右手的区区人类也能明白。

确实。

想用很多时间慢慢毁掉上里翔流五体的「魔神」应该不在少数。娘娘虽然达观地说什么她们不恨任何人,但那是她主观认定。考虑到发生过的事,会想报复──不,是惩罚极端不尊敬神的人类,或许才是正常反应。

奈芙徒丝一脸无奈。

「那么,为什么要等人家掷骰等到现在?」

「真要说的话就是──」

战争之神嘴角一扬,将名为「残酷」的概念带给这个世界。

「不给就不能抢。刚刚试著稍微戳了一下,不过这家伙没反应。娘娘、奈芙徒丝,就这点来说你们干得很好。果然这种角色还是要交给女神。托你们的福,现在袋子里至少看起来有几个能打烂的东西了。」

「唉。」

娘娘叹了口气,她看的既不是努亚达也不是同级的「魔神」,而是和自己站在同一边的奈芙徒丝。

「要怎么办?」

「我毕竟是和哭丧女扯上关系的女神嘛。应该说,看见自我牺牲的行为遭到践踏,让我有~点不爽吗?」

「不不不,不是那种层面。」

「也许吧。不然就是──」

相对于眉头微皱的努亚达,两位女神则是将双掌叠合,以脸贴脸,然后异口同声笑著这么说道:

「「所谓的神明啊,果然一掌握弱小人类的命运就会变得来劲呢☆」」

「砰──!」的一声大爆炸。

冲击波追过上里的身体,比紧接而来的大量粉尘膨胀更快。全身绷带的奈芙徒丝,搂住上里的身躯往后跳。衣襬在走光边缘的迷你旗袍娘娘与她并肩而行,含笑说道:

「哈哈~哈~!既然已经开始就没办法啦!你也要咬紧牙关忍耐喔,上里翔流!」

「咦……咦……怎……」

「货真价实的『魔神』来喽!」

彷佛在无人世界里享受无间地狱斗争般的咆哮响起。

同时粉尘遭到撕裂。

从中窜出一个极为巨大的立方体,相形之下就连空无一人的大马路都不够宽。上里好不容易才靠著联想,弄清这个接连压垮周围大楼的滚动物体是什么。

「……骰子已经掷出……?」

相对地,改造迷你旗袍尸解仙则以右手捏著左手手腕一带的皮肤。

不,那是带子。当上里这么想时,娘娘用力一拉,让身体发出有如引擎般「咚隆!」巨响。

从她宽松的衣袖里,窜出正好五把的高速回转炼锯。娘娘亮出这称之为长指甲未免太过凶恶的武器一挥,毫不留情地将打算像迫降在大马路上那样压扁上里的巨大骰子切片。

紧接著。

「?」

奈芙徒丝怀中的上里,喉咙发出不自然的声音。

立方体四分五裂。这并非单纯因为娘娘的力量。扫倒大楼的庞大质量遭到切片后,残骸化成以公厘为单位的细小颗粒,雪崩似的垮下。但是不能安心。不可能安心。因为上里已经看清在空中分解后继续扑来的「那些东西」是什么。

虫。

身长不过数公厘的白虫,无牙无脚,外形如蛆。

难道是成亿上兆只虫聚在一起,化为玩弄人命的巨大骰子?

「咿~嘻嘻!」

娘娘也没胆怯。上里正想「炼锯怎么起火了?」的时候,一记横扫使得空气燃烧,周围燃起烈焰。只是随手一挥,便产生了会让人以为发生森林大火的大破坏。

面对数量庞大的虫海,就要用熊熊烈火强行烧光。

「达布.道尔。从银臂缝隙钻进肩膀伤口里夺取精气的虫吗!」

「啃食神明血肉的无礼虫子。我的天秤可没宽容到会无罪释放它们。如果不工作偿还吃掉的份,就违反等价交换了吧?」

有如指尖轻弹金属薄片的「叮」一声响起。

「还有死心吧,这里是出不去的,你这个卑贱的罪魁祸首应该最清楚。不管『另一边』怎么样,你都无能为力……不,新的右手主人或许会送几个女的过来也说不定呢。」

「……」

刺痛。

有如后颈遭到火烤一般的感觉,刺激上里的灵魂。

紧接著,比室外球场还要巨大的旋转圆盘突破粉尘,垂直奔向天空。这回或许是想掷硬币吧,不过那种东西如果在上千公尺高的地方受到重力牵引掉回地面,就算整个学区化为陨石坑也不足为奇。而且声音来源不止一个。凶猛得简直像是会在空中分解为无数弹头往下掉的分导式多弹头飞弹。

毁灭从天而降,娘娘却露出狰狞的笑容。

「真开心啊……」

诡异的声音,从掀起短衣襬露出双腿的迷你旗袍处传来。

剑啊枪啊斧啊之类的东西从另一个衣袖飞出,看起来就像插在笔架上的文具一样杂乱。

「居然可以不必在意世界的去向尽情发挥!居然到了一个不管拖多少东西下水都不必在意的孤独世界!实在太让人开心啦!」

熊熊燃烧的炼锯放出烈焰,无数的兵器送出气劲,瞬间淹没整片天空。有如小行星的巨大硬币雨就连命中目标都没办法,维持不了形体的它们在高空散为无数虫子,却纷纷在抵达地表前燃烧殆尽。

在这段期间,听似强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响起。这回是由大量昆虫形成的牌。一旦放开就可能劈开一栋大楼的巨大断头台,先后从粉尘里浮现。

嘟起嘴的娘娘这么评论。

「那个家伙,竟然故意都用些不在自己传承内的道具,还真是抱著到赌场玩的心态来杀人呢。反过来说,如果全都撑下来,他大概会讲是运气好吧。」

「神不是不掷骰子的吗?」

「那是谁说的话?印象中和学者有关,我们这些神明可是觉得很麻烦喔?」

另一方面,扛著上里仍神色自若的奈芙徒丝则轻声说道:

「其他几个也来喽。」

「我知道啦!」

和反而显得开心的娘娘不同,上里倒是颇为惊讶。

无数大楼的另一边。主观上属于世界尽头的地方显得不太对劲。白。从右到左,某种纯白的东西遮蔽一切。看似吞噬整座城市的沙暴,不过并非如此。一种乾净得多,却因此让人类无法承受的剧毒。这样的气息,让全身肌肤发出近似刺痛的警告。

「这回是普洛塞庇娜呀~?记得她应该是被冥王带走,导致担任花神的母亲气急败坏,对世界下了夺回女儿之前,春天绝对不会造访的诅咒对吧。」

「以神罚来说,跟这个国家的天照算是类似的系统呢。」

「所以说是什么意思?」

上里一问,带著大量武器奔跑的迷你旗袍便耸耸肩。

「遮住太阳,用零下六十度的冰和雪埋住整个世界喔。说起来就等于行星规模的人工冰河期降临魔法吧。」

人类灭亡的时刻若无其事地到来。

就连任何待遇都逆来顺受的上里,也不由得心脏一紧。

「这种东西该怎么办啊?」

「所~以~说~我们不是正在逃吗?」

语气轻快地像在吹口哨一样。但这片随时都可能淹没学园都市的白色黑暗,如果相当于全面核战的烟雾,照理说无论逃到地球的哪个角落都不得安宁。如果是「魔神」,或许在连恐龙都会灭亡的严寒中也能悠哉度日,不过很遗憾,人类的身体可没强壮到那种地步。

可是,「魔神」的格局不一样。

迷你旗袍娘娘无奈地这么补充:

「上里啊,追根究柢,你来到『这边』的原因是什么?」

「这个嘛……为了保护大家不受木原唯一的『保险』伤害,所以我将头上那一整片的火箭推进器──」

说到一半,让奈芙徒丝扛著的上里就停住了。

他有不祥的预感。

「该不会……」

「奈~芙~徒~丝。所以麻烦你支援喽。」

「真没办法,如果只是打呵欠程度的『眼泪』就给你吧。」

她才说完,最糟糕的核对答案时间就已到来。

「没有窗户的大楼」。两位「魔神」抱著上里,若无其事地站上建筑侧面,也不晓得是怎么办到的。她们就这样无视重力,平行地面而立。

「嗯,不过推进器不是被他弄坏了吗?」

「只要有替代品就好了吧?」

轰────!娘娘的两个宽大衣袖发生爆炸。「没有窗户的大楼」彷佛受到喷出烈焰的娘娘推动,遗忘了重力而浮起,朝上飞去。

发射升空。

正下方的地表虽然遭到摆布死亡的巨大卡牌与冰河期的白色黑暗吞噬,但三人已经脱离整个表面充满毁灭的球体。

「呜。」

上里不由得以左手五指抓住就在身旁的奈芙徒丝。

「呀~哎哟,这样对神明很失礼喔。」

「你身上有很多地方的绷带松开应该不是我一个人的错才对。」

不晓得现在有几马赫。气温和气压也不知道。关于这些复杂的问题,似乎全由「魔神」搞定。上里紧贴持续挑战地球重力的巨大火箭侧面,能呼吸也能睁眼,身体既没有因为和空气摩擦而起火燃烧,也没有被强大的惯性G压扁,维持著有如骑脚踏车出门买东西的感觉。

「反过来说,如果『理想送别』还在,或许就没办法接受这种支援喽。」

全身绷带的奈芙徒丝单手按住随风飘扬的银发,同时这么说道。

「丧失不见得一定是后退。就像那个努亚达失去一臂才有了波涛汹涌的人生并得到新力量一样。」

「……」

上里原本想说些什么。

但兴奋的娘娘从旁打岔。

「好厉害,好厉害喔!奈芙徒丝,看正上方!啊哈哈,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居然有个超级笨蛋!」

上里纳闷地朝火箭前方看去。这么说来,离开大气层到外面的宇宙空间后会怎么样呢?他脑中想著这种事。

星星闪烁。

太天真了。

因为「魔神」的战斗,就连一秒后的安全都无法保证。

瞬间。

闪光之枪,由天空落向地面。

就从正要脱离地球的火箭旁边擦过。「没有窗户的大楼」虽然似乎已经挂保证连核武都挡得下来,然而一旦被这种东西命中,可能还是难逃空中分解的命运。

「不要太早安心,娘娘。那是当参考的试射,等到误差计算完毕就会命中。」

「没问题☆包在我这个神明身上~」

两袖喷出火焰的迷你旗袍,用比摇晃啦啦队彩球还要轻描淡写的动作一甩推进器。

紧接著,火箭的飞行轨道像生物一样扭动。天空一再眨眼,彷佛要贯穿大地的闪光之柱接连落下,但没有一发命中,全都让火箭惊险地避开。

奈芙徒丝叹口气这么问道:

「你觉得在轨道上游览飞行的会是谁?」

「太阳神兼火的开发者,拥有创造世界的力量却毫不留情地全用来散播死亡,而且非常中意上里翔流这名人类祭品的神明!啊哈哈,当然是泰兹卡特利波卡嘛~!」

「……啧。我对强迫献祭这种事没什么好感。」

「哎,对于受到无言压力而被埋在国王坟里的集合体来说,自然是这样喽。身为一个为了升阶而自尽的邪道仙人,我对于人类的死倒是相当中立。」

娘娘笑著回答。由于已经没什么重力,所以她的迷你旗袍衣襬飘了起来。

上里朝地面望去,喉咙一阵乾渴。

蓝色行星已经没有陆海之分,冻成了整片的纯白,还不时能看见天降长枪引发半球状的大爆炸。从比例尺来看,那个爆炸范围别说学园都市,就算吞噬整个国家也不奇怪。整张世界地图都会变个样。如果这里不是遭到「理想送别」隔绝的时序,光是刚刚的攻防人类就已经不知道全灭几次。

不,不对。

如果真的拿「全世界」当舞台,那么神和神之间爆发冲突,只毁掉一颗行星不是该认为很幸运吗?

这场规模大得夸张的战争,让上里翔流傻眼地嘀咕:

「……这该怎么办啊?」

「所以才要急著处理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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