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上午零时,日期已变。
但是敞开寿衣前襟的冥亚,并未离开状似盛开莲花的天体仪。除了蔬菜棒,她还拿加了桃子、牛奶、百分百纯刺槐蜜、无添加物高级香草精制成的冰沙为伴,持续进行情报战。
幽灵不睡觉。
人们重视睡眠在记忆整理上的作用,更认为睡眠对于脑部的保养不可或缺,但不靠既存肉体生活的冥亚才不管这些。或者该说,在许多鬼故事里登场的怨灵会执著于「一件事」,就是没办法整理所导致的弊病吧。
第五学区,利用大学设施建立的避难所,【学舍】。
若是为了上里翔流,她什么都愿意做。就连服从「那个」木原唯一也是。
「哼哼哼哼~」
有些驼背的少女轻轻哼歌。掌管核心台的冥亚伸出手,从放在玻璃杯里的黄绿色蔬菜棒中拿起切得细长的黄色甜椒。
为了追捕上条当麻与乌丸府兰,她利用复数地方台散播大规模谣言,让整个学园都市都出了状况,牵扯进去的两人试图用「特殊手段」度过难关,因此暴露行踪。这场情报战虽是冥亚负责,但在接触天体仪的这段时间,她不知怎地逐渐萌生这种无视效率与逻辑的坚持。
自己播下的种子,不见得能如愿开花。
谣言会随著传递逐渐改变。超过某一点时,它就会像突变一样,转为截然不同的样貌。
当然冥亚也有冥亚的目的,所以不希望出现毫无秩序又无法控制的变异。一旦超出容许的范围,她就会亲自提供新情报,整理谣言的样貌并修正轨道。但这同样不是彻底把资料盖过去,比较接近将各种饵丢给什么都吃的阿米巴原虫,确认它会往哪个方向伸展。
心境上就像养育自己所生的心爱小孩。
对于没有肉体的幽灵而言,这种资讯作业究竟算不算替代行为,冥亚本人并未做深入的自我分析。不管怎么说,她毕竟是幽灵。死亡的记忆只是沉眠于某处,因此有所谓「不能掀开的盖子」存在。
目前,藉由多台天体仪让全学园都市避难所相连的网路上,流传的谣言大致分成三种。
第一,大热浪的真面目为乌丸府兰私设太空站释放的高功率微波,而且与遍及全学园都市的元素关系密切。
第二,大热浪的真面目是太阳风异常,源头则是太阳本身的活动大乱。气温从摄氏五十五度掉到零度左右之后还会继续下探,冰河期即将到来。
然后是第三种。
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大热浪和元素。全都是学园都市高层实行的大规模虚拟现实计画。
「哎呀呀……」
冥亚摇晃著黑色长发,还把蔬菜棒里的萝卜像香菸或巧克力棒那样叼著。她正在注意著这个谣言。
虽然有许多规模比较小的传闻,但就算什么都不做,它们也会像肥皂泡一样自然消失。在这里头只有「虚拟现实说」坚定地维持住泡泡。
虽然不大,但绝对不会自己消失。
就像丢在冬季乾枯山岭中的菸蒂一样,是个让人不舒服的火种。
(来自多台的竞争节目,是府兰出的招吗?不过,没把我们当成坏蛋又很奇怪……?)
她从杯中拿出胡萝卜用门牙啃,脑中浮现兔子天线少女的身影。
这种谣言容易扩散的原因,她大致能够理解。
首先,如果全都是虚拟现实,那么到目前为止的损害都可以不用管。不用付出什么努力去复原复兴,只要清醒就能回到一如往常的生活,自然会让人想巴著不放吧。
再来是第二点,说穿了「在大热浪中求生」与「遭遇拟态生物外型的元素」,这些状况很有游戏的味道,应该也起了推波助澜的功用。
最关键的第三点,学园都市本身就很可疑。虽然不晓得有关虚拟现实的技术实际上发展到什么程度,但隐约有「如果是这座城市就办得到」、「如果是那些人就有可能这样」的气氛存在也是事实。而且,也能说是众多受到灾害牵连的少年少女在寻求明确的坏人。换言之,想把责任转移到大人身上。或许是想要藉著挥拳大喊「都是因为你们搞些神秘计画才会变成这样」,证明自己并未败给惨剧。
而这种谣言一旦扩散,会对现实带来什么影响呢?
进一步来说,这对乌丸府兰有什么好处呢?
「……原来如此。」
不用说,如果真的相信这些都是虚拟,想来无论是谁都会放弃挣扎。毕竟只要等到清醒就好,不需要勉强让自己难受。如果这种状态持续一两个星期,或许会有人饿死,但外面有那些叫「营巢部队」的在活动。如果没记错,叫做「恢复秩序的四十八小时」的计画似乎正在运作。在那之后已经过了将近一天,离电力瓦斯供水等重要公共设施恢复,只剩下大约二十四小时。即使不吃不喝也能勉强撑过去。
阻止因受到无根据谣言摆布而同时在学园都市各地发生的暴动。
假设这是府兰方的优先目标,确实能够成立。
而且「全都是虚拟」这个说法很好用。无论冥亚这边编出多巧妙的故事,只要重复一句「不过那都是虚拟的吧?」就能简单打发。不仅如此,由于学园都市真正的技术水准无人知晓,所以要提出反驳的材料相当困难。
(……把最关键的人命全交给陌生的「营巢部队」负责,这点要大扣分就是了。她是不是没考虑到,如果我们对「营巢部队」出手拖慢复原速度,那些没干劲的人有可能会因此饿死?)
要这样做可以,不这样做也行。除了单纯指出会有很多人饿死的风险之外,拿「这里是虚拟世界所以随我们高兴吧」来煽动群众让人自暴自弃,也可能引发大规模暴动。无论府兰是否与这个谣言有关,只要虚拟说朝坏的方向发展,就会变得难以收拾。或许会成为将目标逼出藏身处的好机会。
(一直把那个暴君丢给去鸣她们应付也让人于心不忍,就在这里将军吧。)
自己制造、散播的谣言,以及另一个出现在网路上但不知是敌是我的谣言。它们一旦结合,会产生怎样的化学变化呢?穿著纯白寿衣的少女轻笑,并以纤细指尖抚过如莲花般向她绽放的天体仪其中一枚花瓣。
紧接著。
明明已过了深夜零时,却有个被扩音器增幅到相当大的声音。
『这里是「营巢部队」。目前,「恢复秩序的四十八小时」处于第三阶段。我们将回收会妨碍复原复兴的刀枪类与其他危险物品。元素的威胁已经过去。我们判断前述物品将会反过来对各位的生命财产造成不良影响,因此就算必须基于特别权限暂时冻结人权也要主动回收这些东西,还请各位理解。』
(啧,营巢……?)
冥亚挑起一边眉毛,但无暇回头。
砰──磅──!
以沉重砖块砌成的雅致大学校舍,被人像撕开贴在一起的薄日式和纸般掀翻。
起先,就连幽灵少女也不明白发生什么事。
看见依序遭到破坏而飞上夜空的建材,她总算联想到被台风、龙卷风破坏的铁皮屋顶。
没错。
「强风……?」
得出答案后,身穿纯白寿衣的少女也被吹上数十公尺高。冥亚虽然自称幽灵,却需要由叫作「香炉」的现世物体维系存在。「香炉」是蜻蜓模样的飞行无人机,能够散发人类五感无法捕捉的低频波与气味,让他人意识不稳定化,冥亚一般都是现身于「香炉」的范围内。
换言之,一旦空中的「香炉」本身被吹上天,她就无能为力。
持续转圈的幽灵少女,一直到相当于高楼屋顶的高度才总算取回平衡。散发淡淡磷光形似魂魄的无人机「香炉」也还能飞行。尽管带有割痕而看起来像爱心的三角形天冠歪了,而且白色寿衣处处掀起,让诱人的大腿与意外地还不小的胸部差点外露,但考虑到被龙卷风卷起的昆虫和小鱼等物体似乎有可能飞得比埃佛勒斯峰还高,只有这点程度或许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然而,她不可能为此感到高兴。
「啊,真是的,蔬菜棒和冰沙到哪里去啦!」
沉重声音响起,某种巨大物体从冥亚脸旁飞过。那原本是直径两公尺的球型器材,能让操作面板的部分像莲花一样张开──天体仪也飞到同样的高度。总算让「香炉」稳定下来的冥亚在空中伸出半透明手臂,却没有任何用处。精密的机器就这么受到重力牵引,落向深夜的灾害现场。
顺势望向地面的冥亚,看见了奇妙的器材。
避难所【学会】是利用大学校地,但校区之外却有个奇怪的东西。直径达二三十公尺的巨大圆筒。前端平坦的圆形部分发出声响高速旋转,所以寿衣少女起先还怀疑那是用来挖掘隧道的大型潜盾机还什么的。
但并非如此。
(巨大风扇……?什么风洞实验用的吗?)
飞机、高铁、跑车等交通工具,实际上路前会先在屋内做实验测试空气阻力,用来测试的设施就叫风洞。风洞是利用巨大风扇或真空帮浦等装置产生气流,藉此重现行驶中的空气阻力,不过超音速战机或弹道飞弹所用的最新式风洞,据说能产生瞬间风速达到七马赫的暴风(?)。
一旦那种东西对准建筑,不管是稻草屋还是砖屋下场都一样。虽然【学会】方也慢半拍地拿出用自行车内胎与金属框架组合而成的巨大弹弓等手制防卫兵器应付袭击……但应该没什么用吧。一旦面对那台巨大风扇,光是要接近就极为困难,远程兵器的弹道也不稳定。如果运气不好,射出去的武器说不定还会输给强风飞向射手本人。
月夜里的幽灵少女两手扠腰,看著自己的王国逐渐瓦解。尽管核心台终究只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东西,但看著它毁掉实在不怎么有趣。虽然还有几个扮演地方台角色负责助攻的天体仪,但「营巢部队」的暴行想来不会只发生在一个地方。如果范围遍及整个学园都市,就有失去手边所有天体仪、情报发送基地的危险。
已经有个不知是敌是我的虚拟说蠢蠢欲动,她希望能避免在这种时机完全断网。
这和「敌人」知道多少,做出何种暴行无关。
结果是否会妨碍自己对于上里翔流的奉献──失去肉体却还眷恋现世的少女,只会用这点做判断。
双眼在凌乱黑发底下闪闪发光的怨灵,以低沉的嗓音咕哝。
「……连自己和谁作对都不知道吗,蠢货。」
2
至于上条当麻,则是抱住瘫软无力的美琴靠在邻近大楼墙上,全身冒出令人不舒服的冷汗。
虽然美琴的牺牲让救出上里翔流一事有了转机,却也不能放著失去意识的她不管。于是三人决定先将美琴送回青蛙医生的医院,再回来用货柜场的A.A.A.进行仪式,就算因此多花点时间也无妨。
尽管身为高中生的上条平常没放在心上,但车辆不能用也是个问题。他们既不能呼叫救护车,也无法让堆满货柜的重工业制品运作。
就在这种状况下。
他将美琴抱在怀里,带著府兰与琉华从各个角落都把货柜堆得像金字塔一样的第十一学区离开。紧接著。
轰──!一阵猛烈的狂风,扫过眼前的整片景色。
瞄准的目标似乎并非上条等人而是附近的避难所,但挨到一发会怎么样想必不用多说。
『非杀伤压制执行中,请放下武器投降。元素的威胁已经过去,各位的生命与财产会由「营巢部队」保护。各位一般民众已经不需要再以刀枪等危险物品防身。』
「非杀伤……?刚刚那家伙讲非杀伤吗?动用连钢筋混凝土盖的小型混居楼房都可能就这样吹散的巨大风扇还讲这种话!」
「大人的社会什么都要分类。狩猎用的弹弓也算在非杀伤性范围内,所以不受刀枪法管制──虽然写著大大的狩猎用。」
他们贴著大楼墙壁的转角处,不知道风速有几千公里的暴风就从面前的大马路刮过。啪叽啪叽啪叽啪叽!被丢在路边的大卡车,整个车身都迸出橘色火花。为了不被风吹走而变成大人增加体重,使得衣服各个地方都绷紧紧的海盗少女琉华咽下口中唾液。
「是白沙。元素残骸被强风一吹,变得像锉刀那样能削磨金属……」
「真要说的话,如果是停在路边的小客车,就会像树叶一样飞走。那么危险的马路怎么能过啊!」
或许是之前的痛苦经验使得兔子天线府兰不愿让沙子钻进衣服里,她将原先敞开成V字的外套拉炼一路拉到颈部。
可能因为那东西虽然夸张但基本上还是风扇,所以转向时马路上会暂且无风,上条抱著没意识的美琴看准时机冲向行人穿越道,没命似的跑过马路,然后紧贴到对面大楼的墙壁。
虽然不晓得遭到攻击的避难所详情,不过即使是在这种深夜时段,依旧酿成捅了蜂窝般的大骚动。虽然许多人手里拿著有压缩帮浦的大型水枪,但毕竟大热浪才刚过,上条实在不觉得他们会用那种浪费水的装备防身。
这么一说上条才想到,府兰和琉华先前犯下拿消毒用酒精代替水清洗身体的严重失误。
「……装了油或酒精的水枪和引火系能力者的组合吗?明明连水都没办法确保,这也太危险了吧!」
「这个避难所的名字,或许就直接叫什么【能力】也说不定。」
无论如何形势比人强。「营巢部队」有可以直接掀翻建筑的暴风。火碰上风非常不利。在这种状况下使用火焰喷射器之类的东西,一个不好会吸进被自己用喷枪加热的空气,惨遭摄氏数百度到数千度的强风倒打。那是吸进去就能让肺烂掉的死亡之风。
尽管知道没用,上条依旧给了从附近角落窜出的双水枪少年一记金臂钩。他单手将呼吸困难而翻起白眼的避难所战士拖到建筑后头,在对方耳边大喊。
「这么做也没用!你看,后面有几个偷偷摸摸的身影对吧。你们的『国王』趁著同伴去送死拖延脚步的时候,自己带著亲信安全地逃跑!」
「我妹妹在避难所。她明明有气喘所以连跑步都不行,却因为有强能力(等级3)的引火能力而被捧成关键性战力!周围那么多人在,根本没办法离开岗位!」
「开玩笑的吧,又不是土御门那家伙……」
「那谁啊?」
「别管。如果你真的重视家人,现在就拉著妹妹的手逃走,一旦抵抗战力的支柱消失,其他水枪组应该就不得不撤退。为了帮助大家而背叛大家。如果不想后悔就赶快采取行动,快!」
一拍少年的背送他离去后,还抱著美琴的上条缓缓吐了口气。
然后他说道。
「吸引营巢混蛋的注意力。不用考虑『让避难所胜利』这种无解难题,只要让他们漂亮地输掉进而撤退,应该就能保住他们的命才对。」
「这我知道,但具体来说要怎么做?」
听到很多地方因为变成大人状态而几乎要撑破的琉华这么问,上条指向她丰满的胸部。不,是像女侍吊带那样从两边夹住胸部的皮带。不用说,就是放海盗爱用的火枪、骷髅型火药容器、模仿臂骨形状的子弹盒等东西的皮带。
「那些家伙似乎是要没收我们拥有的武器。琉华,不用实际开枪。你能不能让火药爆炸假装成连续的枪声?利用蚊香那样原始的东西也行,只要有定时装置,应该就能制作安全的陷阱。」
「原来如此。」
说著,身穿厚重海军大衣与比基尼的泳装少女,摸向皮带上的骷髅状容器。她现场跳了几下摇晃腰间容器,同时说道:
「……既然火焰喷射是避难所的主流,那么火种应该到处都有吧?」
方针已定。
然而就在这时,有如用大号床单拍打空气的「啪哒啪哒啪哒啪哒!」巨响,从上条等人的正上方掠过。
忍不住看过去的他们,发现了声音来源。数台运输直升机,靠著粗缆绳空运了一台类似挖隧道用潜盾机的巨大圆筒状器材。
「是分队。」
「该死,那里不是第十一学区的方向吗?」
而且从目前「营巢部队」的行动倾向来看,能联想到一个让人非常头痛的状况──他们正在没收过剩的武器。
「糟糕,如果放著不管,A.A.A.也会被没收变废铁!」
3
冰冷的月夜里,无数耸立的高楼大厦之一,屋顶。
在数架运输直接机用缆绳吊著大型风扇「祝福之息」通过的情况下,穿著老旧工作服的轻薄男子与这座城市的君王面对面。
「您好,统括理事长。」
「……」
「啊……嗯。不用在意。记不得敝人的长相与名字也无妨。倒不如说,我就是这种隐形民意的代表,若能将我当成不起眼的某人就再好不过。」
谁会知道,这人就是曾在某座公园被捧成【裁判】的「国王」,却又遭到失控群众处以私刑的丢脸男子呢?而且,这个不起眼的某人没有什么其他身分,也没隐藏实力假装被抓。如此丢脸的男子能够与学园都市的顶点面对面,才是意义重大之处。
这项丰功伟业过去连学园都市第二名都无法做到,但无论是谁都有成就的可能性。平凡无奇的男子证明了这一点。
「人类」让标的维持在随时能杀掉的位置,并且开口。
「你在这个城市做什么?」
「有你那种头脑,应该明白吧。」
工作服男子简单地回答。
「我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棋子。所以,就算在这里被杀或被怎样,情况也不会有所改变。若不是这样,我就不会和你见面啦。不,根本不会考虑『顶撞你』这种可怕的行为吧。」
他和聚集了异类才能的「集团」与「道具」不同。就像猎犬部队与食尸部队那样,虽然直属统括理事会,和「集团」等人相比却有所不如。举例来说,他所属的组织经常得替木原一族那类人留下的杯盘狼藉收拾善后。
「不过,什么历史云云都无关紧要,枝微末节的小事意外地会带来重大结果。如果那天不热,如果那天没下雨,信长就会在初阵败北──也是有人会这么想呢。」
为了让杯中水溢出而把水龙头转到底的人很愚蠢。聪明的人,会让其他人把水加到表面张力的临界点,自己只加最后那一滴。准备好一个能这么做的环境,是小人物站上推动历史之处的唯一方法。
重复一次,他只是为数众多的小角色之一。不会留在任何人记忆里的不起眼某人。本来他完全没机会摸到这种连学园都市第二名都没能做到的丰功伟业。
那么追根究柢,把杯子装满水的是谁呢?
「这是你自己惹的麻烦。」
男子宣告。
「应对灾害时,事前的预测及避难,远比事后的复原复兴更为重要。就这点来说,你的怠慢是罪。因为啊,有你这种水准的头脑,无论是元素的出现,还是为了对抗它们而袭击整个学园都市的不自然大热浪,应该能事先预料到吧?」
「……」
「你心知肚明,却为了自己的目的坐视不管。那么这就是罪。我不过是在你装满杯子的水上头多加了一滴而已。」
「原来如此。换言之──」
「我和你不一样,没有特色,没有什么庞大的野心。虽然如果成为复原与复兴的舵手,就能建构自己喜欢的体制,不过会有这种愿望也是理所当然。不管是谁,都想要一个不受灾害威胁的社会。为此,要先有一位不会坐视灾害发生的领袖。就这样。而且,这个位子甚至不必由内在空无一物的我来扛。」
「……」
「很无聊对吧?不过这种无所谓的小事,有时会让庞大的野心粉碎。你还是多一点自觉比较好。世界由伟人创造,不过让这种世界逐渐扭曲的,却是随处可见的凡人啊。」
啪哒啪哒啪哒啪哒!数架运输直升机从他们头上通过。若在水、瓦斯、电力等「血液」正常循环的学园都市,应该会瞬间遭到压制的朴素金属物体,又有数台靠著缆绳悬吊送往城市里。
「灾害这种东西,根本是迷信和凶兆的集合体。如果有大地震,就是有人动用了海豚预测过的地震兵器;如果飓风登陆,就是政府进行轰炸实验导致轨道扭曲的化学凝结尾散播化学物质。各种荒诞的谣言,就像要将惨剧化为闹剧似的扩散。」
「祝福之息」。原本是在学园都市研究机构发生危险的化学火灾时,以人为手段改变风向避免有害烟雾飘向人口密集区的器材。不过实际上就如眼前所见,非杀伤性防灾研究不过是文件上的藉口。而开发这些过强装备的来龙去脉,就是不起眼某人要战斗的对象。
「在灾害环境下很危险所以不得不武装……这同样是毫无根据的迷信之一。尽管如此,却没人能摆脱它。亚雷斯塔。我们啊,就是为了甩掉它才和你这种人战斗呀。」
想说的话应该说完了吧。
至少「人类」这么判断。
砰──!
冰冷的屋顶,迸出听似某种含水物体被砸烂的声音。
连一声惨叫都没有。男子的残骸缓缓朝后倒下,而亚雷斯塔甚至没看到最后。已经没有需要的情报了。尽管整个头部都已烂掉而无法分辨,但不起眼的某人就算成了尸体,大概还是在笑吧。
4
大人版琉华的黑色火药发挥了超出预期的效果,吸引到「营巢部队」主力的注意,避难所的人们似乎顺利逃脱了。
「啊,该死,琉华!有必要往那种地方丢『鞭炮』吗!这样不就只抓到先逃的『国王』和亲信吗!」
「我倒希望你把它想成临机应变呢。」
「耶~」
不知怎地,外套比基尼和羽饰海盗帽眼罩少女甚至还击掌欢呼。上里到底是怎么教训这些人的啊?真希望他给点意见。
在上条等人悄悄支援【能力】避难所时,已经有数台大型风扇空运到第十一学区,但这点他们实在无能为力。即使想暂停支援专心应付那一边,上条等人也拿走空路的运输直升机没辙。
如果要硬挤出一点乐观材料──
「……他们真的有打算彻查货柜场吗?」
「什么意思?」
微小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好不容易撑过强风攻击的府兰再度将外套拉炼拉下,从平坦胸口到肚脐下方的诱人肌肤全都清晰可见。当事者对于自己散发的青涩魅力似乎毫无所觉,露出无法解读情绪的眼神,歪头表示疑惑。
「『恢复秩序的四十八小时』。他们没事就会提到的那个词。顺带一问,府兰,知道现在几点吗?」
「将近凌晨两点。已经过了好一段时间。」
「如果那个说法是真的,『营巢部队』剩下的时间只有大约一天。另一方面,如果要彻底清查那个物流据点货柜场,不知道要花上几个月。如果认真去做,时间一下子就没了。」
「如果是这样,他们把部队送往第十一学区……」
「既然是没收武器,就不需要特地检查内部。封锁货柜场不让任何人靠近就好。和仔细调查成百上千个货柜比起来,照理说这么做耗费的时间要少得多。」
这么一想,上条等人所做的事就不会等于白费力气。
要是太过执著于A.A.A.而留在第一学区,说不定反而会遭到「营巢部队」全面包围而动弹不得。
府兰鼓起柔软的脸颊。
「可是,帮助上里需要那堆破铜烂铁。」
「我知道。」
虽然避开遭到包围网封杀的下场,但这回变成非得从外面突破才能碰到救出上里的关键A.A.A。对方的火力已经在刚才支援时体会过了。如果正面和那种东西冲突,说不定会被吹到太阳系外头。
所以上条说道:
「我们主动攻击吧。」
「带枪冲进满满军队的货柜场?祈祷骑兵队登场相助?」
上条对撑过一波危机后恢复原先尺寸的琉华摇摇头。
「不是这样。虽然还不知道『营巢部队』的根据地在哪里,然而国王陷入危机时,他们依旧得用其他棋子加强守备吧?我们攻击根据地,让在第十一学区闲晃的战力减少──如果能让他们焦急到这种程度,应该能让货柜场的防线出现缺口才对。」
府兰和琉华面面相觑。
接著她们傻眼地说道:
「换句话说就是『因为眼前有只很可怕的胡蜂,所以我们去破坏蜂巢』的意思?」
「听起来像迂回但根本没绕半点路嘛……」
没错,无论做什么,到头来都无法避免和「营巢部队」交战。虽然感觉像是全世界都在妨碍上里回归,但上条等人却也不能退缩。这条命是那个少年救的,而且他将那些女孩交给上条照顾。不能继续让那些女孩在木原唯一夺走的手掌上跳舞。
无论如何,美琴消耗严重的问题得先解决。
上条搀扶著她,再度从最东边的第十一学区朝第七学区的医院前进。路上许多地方都有「营巢部队」引发的武器回收骚动,不时还会从黑暗中传来掀翻建筑的巨响,也能看见头上有多架运输直升机交错而过。
「帮不了所有人。」
「我知道。」
「知道还是要去对吧?啊,真是的!」
能做的事有限,但如果是协助避难,比如将陷入困境的少年少女叫进巷子里,把L字形拔钉器交给他们并建议他们躲到人孔盖底下等等,倒是还做得到。
途中,上条多次看见巨大风扇的暴风让城市崩塌。
政府打著复原复兴的口号,用大型机具毁掉居民临时搭建的房舍──这幅景象和实利、幸福等相去甚远。
等到瓦砾清除恢复美观街道,左右两边都是一尘不染的店面时,人们大概就会忘记发生什么事,又有多少人曾在那里并肩歇息过吧。
和简单易懂的怒气相较,空虚感更为强烈。
「去他的混帐。」
单程大约三小时。抵达医院时,天空的色层已经比较接近紫色或橘色了。
已经过了上午五点。
将依然沉睡的美琴交给青蛙脸医生后,上条总算松一口气。尽管看见美琴被放上担架送往急诊室似乎也没什么值得安心的地方,不过将她送到专业的医疗机构还是很重要。
现在只能交给那位医生。
原本上条希望可以在这里等到她醒来,藉此让自己完全放心。
然而,情况不允许如此。
这也是为了不辜负她制造的机会。
(好……)
少年深吸一口气,吐出。
尽管依然很焦虑,却没超出界线。放心,自己还撑得住。上条勉强这么说服自己,将注意力从诊疗室的门移开。
还有些非做不可的事。
琉华靠著墙小睡片刻,嘴巴微张;旁边府兰则坐在医院走廊上,盯著手边的小萤幕。
「……这里好歹是医院喔。通讯机器。」
「嗯。」
对方只是随便地挥手敷衍。
看她那坐在长椅上却大腿并拢又将外套衣襬往下拉的模样,或许是双腿冷到睡不著吧。以前曾经听过,有人在念书准备考试时,会为了避免睡著而故意不让下半身保暖。
上条跟著打量萤幕后,外套比基尼才开始解释。
「我让大家调查运输直升机飞来的方向。避难所多数已经毁了,但是没有武器或者一开始劝告时就老实缴交的避难所,似乎还维持原状。」
说起来,这间医院也是平安无事。没有和元素交战,而是以玻璃机关制造超音波让元素「转向」,或许也发挥了正面效果。
「连这种事都查得到啊?」
「不能小看一般中立『国王』组成的草根报告会。你没听说过有民间APP持续捕捉理应保持机密的政府专用机航线吗?」
府兰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或许是因为还有更进一步的UFO报告会也说不定。虽然希望渺茫,但看著手机谈梦想是个人自由。
「结果呢?」
外套比基尼对萤幕一番操作后,地图上拉出几条直线。这是整合了各地避难所「国王」战战兢兢得来的运输直升机目击情报后,加以视觉化而成。这件事对他们而言也攸关生死,应该会希望尽可能多弄到一些有关不安来源的情报吧。明明没有什么上下关系,却会积极地上传情报。
当然,其中也不是每个人都支持遭到通缉的府兰。应该说,由于外套比基尼是借用他人的天体仪,所以没亮出自己的名字。然而即使如此,她身为核心台的存在感依旧逐渐增加。不管中立还是对立,只要众多「国王」有需求,大家就会采取行动。
像这样观察后,就能清楚看见这些直线是以某一点为中心,呈放射状扩散。
换句话说,那里就是「营巢部队」的根据地。
「第二十一学区……山岳地带啊。水坝和天文台那边是吧。」
「有大规模的气象站。那里既然有都卜勒雷达,当然也会准备保护职员与器材免受自家高功率微波危害的厚重电磁波护罩才对。」
「……换句话说,那里藏有巨大风扇啦,运输直升机啦,诸如此类的兵器?所以就算碰到你的大热浪也没挂掉。」
「假如『营巢部队』的母体是救灾系统,那么将预测避难考虑进去之后,旗下有气象站也不奇怪。」
看样子答案出炉了。
攻击这里,让把守第十一学区货柜场的多余战力撤回根据地。要接触在包围网之中的A.A.A.,这大概是最短路线。
「可是可是,从第二十一学区到第十一学区距离相当远。如果在山岳地带引发骚动后才前往货柜场,需要花上好几个小时,混乱不会平息吗?」
「不需要让事件即时发生吧,刚才也是用原始的定时装置让『鞭炮』发出声响嘛。既然有使用火药的琉华在就简单了,这回用显眼的爆炸吓吓他们。在山岳地带设下机关,然后徒步移动到货柜场附近,再盛大地引爆,就能趁第十一学区的人走光后立刻潜进去。」
「阴险。」
「怎么说呢,可能是之前看的电影不好吧。」
分析A.A.A.里面的魔法记号制作空间扭曲隧道也一样,无论做什么,关键都在海盗少女琉华身上。靠著墙张开小嘴睡得口水都快滴下来的她,存在感非常强烈。
琉华清醒时已经过了六点。实际上她的睡眠时间连一小时都不足。考虑到几乎整天都在堆满瓦砾与白沙的凌乱街道上行走,应该算睡得很少吧。
顺带一提,她醒来的原因似乎是附近飘来的食物香气。
「呼啊啊……怎么了~?有味噌汤的味道……不过我早上都吃吐司和沙拉耶……」
大概是还没完全清醒吧,她一边嘀咕一边用手揉著还迷茫的眼睛。
话说回来──
「喂,你这家伙。」
「嗯?」
「你刚刚是不是随随便便地就把黑蔷薇眼罩拉开又盖回去啊?搞什么嘛你眼罩戴好看的啊,对于绘画之路根本没什么影响不是吗!既然没有真的贯彻独眼的勇气不要戴什么眼罩就好啦!」
「我完全不懂你在气什么就是了……」
「只是戴好看的眼罩根本就和裤裙没两样嘛!」
学园都市虽然无法确保用水充足,但这种时候从便利商店等处拿到的湿纸巾意外地派上用场。由于一开始就装在塑胶袋里,所以水分在大热浪之中也不会流失。虽然用过就丢这点比较麻烦,但因为凑到的数量够多,所以上条等人需要洗脸时常会依靠它。
顺带一提,到外面的纸箱屋区领早餐时,才发现基本上千金小姐似乎是考量到食材节约而采取一菜一汤制。主食是料很多的猪肉味噌汤和白饭,配菜则是少许泡菜。
「……昨天的咖哩也是,蔬菜意外地丰富呢。从哪里带来的啊?」
「不就和昨天一样用能力冷冻保存吗?」
「噗──!咳咳!这么说来基本上水都是千金小姐汁啊!」
「人家只是从周围的空气里聚集水分又不是直接从体内排出,根本没差不是吗?」
「为么你比我还熟悉学园都市的作风啊……」
总之上条决定暂且用「以特殊方法装来的水」这种解释克服精神上的难关。只要想成用念动力代替水桶让水浮在空中就没问题了……应该吧。
以机械式动作咀嚼的琉华吃完早餐后,脑袋运作总算回归原来的速度,于是上条等人重新开始作战会议。
打击位在第二十一学区山岳地带的「营巢部队」根据地,让第十一学区货柜场的多余部队撤离。由于两个学区距离相当远,所以要到根据地安装定时装置,设定成在上条等人靠近第十一学区时引爆。
「……定时装置就跟铁丝陷阱一样,无法预料引爆时谁在附近这点令人有些担忧,不过大致上应该没问题吧?」
出发时间是上午七点半左右。
虽然错过了夜袭与拂晓攻击的时间,但是没办法再等下去。考虑到「营巢部队」拘泥于「恢复秩序的四十八小时」这点,他们应该只会围住搜索范围过大的货柜场就放著不管,但突然查验货柜的可能性毕竟不是零。
必须尽快夺回货柜里的东西。
「……今天也是走路。」
「府兰,猜拳赢的人让他背怎么样?」
「一言为定,那就每根风力发电的柱子一次。」
「住手啊,不要无视本人擅自决定!特别是那个兔子外星人背著装满机器的笨重背包所以我绝对不干!那个行李是怎样啦,你是行商的老太太吗!」
「我会缩小身体减轻体重。十岁?五岁?到什么程度才撑得住?」
「不是这个问题!而且背上去右手一碰就恢复原状啦!」
他们吵吵闹闹地往外走。
虽然不清楚美琴的安危,却也不能继续待下去。
刚走出医院范围不久,耳边就传来尖锐的引擎声。声音比普通的车辆来得轻。听起来像速克达,甚至是割草机或炼锯的声音。上条的肩膀自然而然地紧绷起来。因为在失去电力的城市里还能随意发出引擎声,代表很可能是「营巢部队」的家伙。
但他猜错了。
紧接著,数台小型交通工具越过上条他们。坐在上头的并非看似军队的男子,而是随处可见那些泳装配大衣的少年少女。交通工具也不是汽车或机车。而是车身很矮,看上去就像玩具一样的小型赛车。
空中则有大型直升机盘旋。
『「营巢部队」为了让人与物的往来更顺畅,提供车辆租借。限学园都市条例范围内,而且仅有相当于轻型机车的五十CC自排车,有兴趣的人欢迎至与我们合作的一百五十二处加油站租借。』
仔细观察周围后,上条发现排气管声已经回到原先堆满瓦砾与白沙而一片死寂的街道。虽然他没办法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加上交通号志并未复活所以十分危险,但看见车辆在大型路口往来的景象后,尽管他与车没什么缘分,却还是感慨万千。
不仅车辆,徒步上街的人也比昨天多了不少。这些人不是因为什么暴动或镇压之类的理由被赶上街头,途中某个与难看胖狗一起散步的大叔还对上条点点头。
「……复原复兴确实有在做呢。」
这句话似乎理所当然。眼前情景看起来也不像在遮掩什么邪恶计画。硬要说的话,改善形象算成组织战略的一环当然是说得通,但总觉得这无法在短期内带来简单易懂的利益。
即使如此还是非战斗不可。
就算对方没有那个意图,依旧不能让救出上里的关键──原版A.A.A.留在对方手里。
这时,老样子带著弯刀与火枪的琉华,以恶作剧的眼神这么提议。
「虽然这就像敌人送的礼物,可是能利用的东西放著不利用还是很奇怪对吧?」
「?」
「就用这种车吧。中型机车驾照我倒是有。」
如此这般。
前往邻近加油站的他们,三人一起挤进大概和单人沙发椅差不多大的小车里,朝目的地出发。实际上,上条和府兰是抓著横跨驾驶座上方的防滚架,整个人完全在车身外。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放心~我有好好计算车身的宽度。只要没有突然伸出来的行道树树枝或是弯成ㄑ字的标志,应该不至于把头撞飞啦。」
「可是太快啦!这什么啊,应该可以上高速公路了吧!」
「跟小绵羊一样的五十CC载了三个人,哪有可能那么快嘛。只是因为车身低所以体感速度显得比较快而已……要不要试著把外观年龄降低减轻总重量呢?」
话虽如此,然而不能乐观看待的原因,就在于这里是复兴途中的学园都市。到处都有瓦砾与白沙堆,被风吹得散落一地的沙也可能导致打滑,再加上交通号志根本没复活。更何况单人座的车挤了三个人,所以重心的平衡不太对劲。每次驶入路口都像在赌命,过弯时车身随著车胎怪声侧滑也是常有的事。
「抱歉,我这位置如果尿失禁会全部洒在你身上,小心一点。」
「开什么玩笑你敢做出这种事我就把你甩下去!」
上条等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穿过大本营第七学区,抵达山岳地带第二十一学区。
「奇怪?路好像和之前来的时候不一样耶。」
「我哪知道学园都市的路啊。不管从哪里入山都一样,反正往上就会到气象站了吧。」
到了往上爬的蜿蜒山路后,车速明显下降,引擎更发出手持割草机般的哀嚎,但他们还是勉强征服这段路。
「嘿咻。」
琉华将车停在途中一处像休息站的地方,大概是通往水坝、天文台、露营区等地标的中继点吧。人潮还不至于扩散到这种地方,附近空荡荡的一片。小型的商店与餐饮区也被丢著没人管。
「毕竟不能带著引擎声去接下来要袭击的气象站,看样子从这里开始要用走的喽。」
「冷死了,风吹得人身体发寒……」
外套比基尼带著怨气望向章鱼烧和炒面的旗帜,但是店没开,所以她也不能怎么样。
「刚刚才吃过饭吧?」
「已经过九点了,不是刚刚。」
如果停车场的导览板无误,气象站似乎位于接近山顶的地方。琉华以安全为优先,不过路还很长。
「拜托别再叫海盗上山了。希望事情别因此搞砸就好。」
「呜呜……」
「喂,别这样,府兰。不要看著我嘟起嘴。」
「背我。」
「你会累要怪那个大背包吧!到头来你自己选的负担全都要我背啊?真要说起来一阵子不见的UFO气球上哪儿去啦?」
「基于种种原因,那个现在和我们分头行动。所以背我~」
话虽如此,但如果硬是把拉著自己的府兰甩掉,她搞不好会就这样蹲在路中间,不得已上条只好采取紧急措施。加上府兰与鼓起的背包后,挑战山路的他看起来就像叠了三球的冰淇淋一样。
「喔咕!喔……喔,这果然不是女孩子该有的重量……」
「嗯。好暖和。」
「那……那……那真是太好了。」
「不过突然暖和起来后,呜呜,下腹部有点不太对劲……」
「不要啊喂──!」
一般来说,背著泳装女孩使得背碰到人家的胸部,双手碰到人家的大腿与屁股,也许多少会有些遐想,但是太过辛苦让上条完全没空考虑多余的事。因为同情和多管闲事而毁了自己──他亲身体会到了儿啼爷与背负怪传说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直直沿著铺上柏油的山路走,一旦有车从气象站开下来就无从躲藏。他们随时注意周围有没有能藏身的草丛,危险地带就尽量小跑步快速通过,但花费的时间还是远比正常步行来得多。
「那里吗……」
上条这么嘀咕时,他们应该扔下赛车有两三个小时了。太阳已经升到天顶。
「似乎是。」
「既然知道就下来啦,府兰。」
远远望去就能发现,在看了就觉得冷的针叶林中,有个形状和兔子天线屁股上的东西类似,彷佛足球一样结合了五边形与六边形平面而成的巨大球状物探出头来。那应该就是气象站吧。底下还有几栋低矮的建筑。那些以钢筋混凝土盖成的白色房屋,大概是给职员过夜的设施,不然就是用来分析都卜勒雷达得到的资料。
海盗少女拿三段伸缩式的老望远镜观察,同时说道:
「嗯,看到了看到了。有群夹克不自然鼓起的可疑家伙。没开车靠近似乎是正解呢。」
「不过,昨晚街上闹得很大吧?我实在不觉得那么多的直升机和巨大风扇能全部堆进平房里就是了。」
「那就是有地下室喽。虽然待在阴凉处会成为元素的捕食对象,但这里是个连雷达罩都有的气象站……」
「?」
听到自顾自地有了结论的府兰这么说,上条完全搞不懂怎么回事。如果一再追问,对方可能又会拿背她当交换条件,于是上条决定赶快切入正题。
「琉华。没必要全灭『营巢部队』。只要让他们觉得危险,把外面的部队调回根据地集结就好。有看起来比较容易做到的地点吗?」
「等我一下……设施外围有几个仓库和储油槽。如果挑那里下手,大概不必潜入深处也能搞定。而且看上去没什么人出入,应该不至于不小心炸到人导致日后内疚。」
「那就定案。」
毕竟不能光明正大地走柏油路正面接近,于是他们翻过为了防止落石而以混凝土补强过的矮墙,先进入森林再慢慢接近气象站用地。一般来说,要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潜入有监视摄影机与巡逻人员的要塞,实在不太可能。
然而琉华找到的目标,是间根本就在围篱外的小屋。
基本上只会在围篱内移动或隔著铁丝网向外看的巡逻人员,不会走到这种地方。至于设在高处的监视摄影机,也会被针叶树的枝叶挡住,看不清林中的状况。而虽说位于围篱外不远处,但毕竟是在森林里,这种地方用铁丝与红外线设陷阱,也只会一天到晚被野生动物触动警报器。
「为了保险起见,我让那个先往森林中移动,不过没有引来守卫。」
「府兰,『那个』是指?」
上条一问,某个圆形的未确认生命体便从林间探头。不,那是府兰爱用的UFO气球。
「刚才说分头行动就是为了这样吗……?」
「还有别的理由就是了。」
回答的人是海盗少女琉华。她从超低空飞行的气球侧面,拿下一个用胶带贴在上头的接力棒尺寸玻璃圆管容器。
看见里面的黑色粉末,上条总算搞懂。
「……那是土制炸弹吗?」
「如果随时带在身上,我怕突然遭到绘恋她们袭击而出事。反正呢,府兰的气球和便宜的无人机不一样,应该不会出毛病坠落吧。」
她似乎为了保险起见而另外弄了几个备用的,不过那些还贴在气球上。由于让气球飞上天会被发现,所以他们将兔子天线的交通工具留在森林深处待命。
那间看似用混凝土砖堆出来的小屋,虽然门被铁炼与锁头封住,但府兰的工具刀派上了用场。
然而,开门后上条大吃一惊。
「这怎么回事?全都是瓦斯桶嘛。难道是因为瓦斯管线没铺到山上,所以他们盖了个储藏基地吗!」
「这样刚刚好吧,可以弄出很大的烟火。」
说著,琉华从海军大衣里掏出玻璃材质的圆管状物体──刚才从气球上回收的东西。粗细与尺寸只比接力棒稍微大一点,里面则塞满了黑色粉末。
「这个定时装置,具体来说是怎么弄?」
「如果不希望在升学与就职时被扣分,还是别知道比较好。」
戴著海盗帽与眼罩的少女进入丙烷基地。她走到摆了许多灰色大钢瓶的角落蹲下,似乎在做些什么。
无论如何,这样就搞定一处了。
要让「营巢部队」误以为是敌袭而把所有部队叫回根据地,应该需要弄得更加夸张吧。幸好,围篱外看来还有其他的小屋与大型储油槽,绕一圈把能够动手脚的地方统统装上去比较好。
就在上条这么想时。
他的背后突然受到冲击。想到那是府兰扑上来的时候,上条已经摔进丙烷基地里。虽然府兰应该是个运动白痴,而且没办法一个人爬上比腰还要高的墙,但她鼓起的背包似乎还是带有相当的重量。
「府兰,你这……」
「嘘。」
兔子天线背对著门,轻轻反手将门关上。她显得小心翼翼,似乎不想让门上的金属部分发出声响。
「外面似乎有点吵。巡逻路线明显和刚才不一样。」
「咦,不会是在森林里发现你的气球吧?」
接著,原先背对两人蹲著作业的琉华开始颤抖。其实,往前扑倒的上条,脸刚刚撞到一个隔著海军大衣也能明白它十分柔软的东西上,看样子那应该是琉华朝门口跷起的圆屁股,这点绝对要保密──但问题似乎不在这里。
「……掉下去了。」
「啊?」
「炸弹掉下去了。都是因为你突然从后面撞上来……」
或许是为了排水,仔细一看地板朝某个方向微微倾斜,墙边还有条盖上铁栅的沟。
东西则掉在里面。
什么东西?那还用说,就是那个比接力棒大一圈,而且里面装满黑色粉末的东西。
「琉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嗯!」
「嘘────!」
「怎怎怎怎么办怎么办拿不到这个手伸不进去而且已经开封了所以停不下来可是该怎么办如果不快点离开这里就会发生『被自己装的炸弹炸上天』这种蠢事……」
正面是琉华的屁股,背后则是府兰贴上来的胸部。遭到前后挟击的三明治男上条当麻,总之先让嘴巴摆脱外套比基尼那像棉花糖一样柔软的手掌。
「噗呼,冷静点琉华。我们必须从第二十一学区赶往第十一学区,所以时限应该还有好几个小时才对吧?在那之前离开就好!」
「可是,外面的情况似乎相当不妙。」
「那就让开一点,府兰。跟兔子比起来,你是不是比较适合当无尾熊啊?」
上条在人挤人的情况下爬向铁门,轻轻打开一点。
往外一看,管辖气象站的「营巢部队」样子确实不对劲。虽然没有像空袭警报那样警铃大作,但围篱另一边就像有人捅了蜂窝般一团乱。还有不少人将手伸进鼓起的夹克里,拿出黑色物体操作。
「怎么回事?应该不是我们被发现了吧。」
如果是这样,丙烷基地要不是被团团包围,就是直接被拋弃然后挨上一发FPS的打招呼用火箭弹引发大爆炸吧。真是的,为什么专业救灾人员会有这种重武装,实在不可思议。难道和巨大怪兽战斗也包含在工作范围内吗?
无论如何,有件事很重要。
「……警备变严了,而且看不出巡逻路线。这种情况应该是『如果随便往外跑,马上就会被发现』对吧。」
琉华含著眼泪说道。
「可是掉到铁栅下面的炸弹时限是两小时三十分……如果在这之前不想想办法,大家说不定会一起变成夜空里闪亮的新星喔?」
5
「为……什么……」
「没有窗户的大楼」正下方,响起少女沙哑的声音。
这里是「暴君」的王国,只要衣服摩擦声让某人觉得刺耳,就可能掉脑袋。尽管周围有不少求她停下的目光,木原唯一的眼睛却始终盯著穿雨衣的去鸣。
就像手臂在雪里埋太久会失去感觉那样,独臂少女的恐惧或许已经变淡了。
相对地,唯一似乎没多加思索,回答得相当乾脆。
「这是实验喔。」
「……?」
「因为某个原因,我必须超越老师成为唯一的『木原』。可是问题就在于,我要怎么确定自己已经超越老师。」
她大概没指望对方理解吧。
追根究柢,她根本没说清楚该当成前提的情报。
「这么一来,最简单易懂的就是达成某种丰功伟业。好啦,其他『木原』无论如何都摸不著的计画是什么呢?这又是个重大到让人嫌麻烦的问题了。」
她耸耸肩说下去。
「不过,我找到答案了。」
「找到……什么……」
「就是现在的你们呀。由于持续接受木原唯一的不讲理命令而面临难关,最后开始努力避免这种恐惧。就像猫在浴盆溺水过就不敢靠近水边一样。你们应该已经注意到,能否摆脱恐惧的迷宫是看我的脸色。也就是说,你们已经移植了『木原』风格的行动模式对吧?你比任何人都厌恶、害怕、排斥我,却渐渐变得像我。成了一种接触、理解我这种异物,却还是和我有所不同的存在。」
简直就像某个把人分为狱卒和囚犯的著名实验。
人类一旦落入特殊环境,就会接受特殊的身分。
要是反抗就会被抢走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这种比监狱围墙更为沉重的恐惧与压力,持续绑住少女的心。
「稀释扩散的『成为讨好木原唯一的木原唯一思维』,将会遍及整个学园都市。就和畏惧我的你们一样,学园都市的居民会害怕你们这个集团,就像害怕染上暴君基因的亲卫队一样──害怕起我之外的某人。」
恶梦般的话语。
知道愈多只会愈痛苦,愈恐惧,没有任何人能幸福的真实将持续下去。
「之后只要如法炮制,让它像树木的年轮那样扩散就好。学园都市到东京都内,东京到关东地区,关东到日本列岛,日本到……哪里?叫做『木原』的思维,应该会像阿米巴原虫一样变形,变化到连我都感到惊讶的地步吧。毕竟每当它在人与人之间传递时,就会反覆地破损与肥大嘛。」
「……」
「换言之,这是把全地球的人类都改造成『害怕木原而加入木原的某人』,说穿了等于为了打造一个超越『互相监视社会』的『互相犯罪社会』,进行一场实验。最后则会实现一个『既然我弄脏了自己的手,那么隔壁那家伙应该也会做类似的事吧』这种能获得交换杀人般安心感的社会。你们里面的『木原』不是我本人。而它将会无止尽地产生新的『木原』。如果能做到这个地步,我应该就能认定自己达成了其他『木原』从未做到过的丰功伟业吧。既然属于『异形的科学家一族』这个范畴,无论是怎样的『木原』,都会心甘情愿接受自己身为少数,这点即使是老师也不例外。」
她轻笑著说道。
「最重要的是,一旦六七十亿的地球人全部成为『木原』,亚雷斯塔的『原型控制』也就失去作用了。他尽管拥有能依喜好分割人类,使人类对立的力量,但不管分割成东边和西边、北半球和南半球、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一旦所有人都具备『木原』这个共通因子,到头来都一样。这种恐惧的『木原』和唯一不同,是由人们各自产生。即使想分割也无法分割。拋弃『木原』,就意味著把世界整顿成『让全地球人类都灭亡』的模样。这么一来就占据了『生锈齿轮(Bad Majority)』的位置,无论发生多么丑恶、严重的事件,依然没有人能拋开『木原』。嗯,完美。以善恶来说是恶,不过以好恶来说应该也是厌恶呢☆」
6
大前提,这个炸弹是用来声东击西。目的是藉由在「营巢部队」根据地引发没有死者的大爆炸,让他们有遭到袭击的错觉,将派往各地的分队叫回来。其中包含守备原版A.A.A.沉眠处──第十一学区货柜场的庞大战力。所以要避免做白工。
然后说实在的,上条等人完全不想发生「因为无法拆除自己安装的炸弹,而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悄悄被炸死」这种事。想必每个人都会感到纳闷,怀疑这些家伙到底来干什么的。上条想让自己相信,他不是为了迎接这种下场才活到现在。
这么一来,就得尽快往外逃,不过……
「该死,到处都变得跟全向十字路口一样。那些家伙到底在怕什么啊?」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上条一边从门缝确认外头的情况一边咂嘴。
府兰则是盯著用螺旋电线连到大背包的小萤幕,同时嘀咕:
「下午两点……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小时。」
「喂喂喂。没办法从这里把他们的注意力引到别处去吗?」
「用琉华的火枪?还是把弯刀丢出去?不管是哪一种,他们注意的都不会是著弹点而会是发射位置。这么做无疑只是自找麻烦。」
「你的气球呢?上面不是贴著备用的炸弹吗?」
「……如果做得到我早就做了。他们拿钢线硬是补强这个用便宜混凝土砖堆出的墙壁,所以电波会被弹开,没办法和气球取得联系。」
或许是觉得自己该负责任,琉华一再攻击丙烷基地墙边的沟槽。趴在地上的她,又是试著把手伸进金属栅,又是试著把金属栅拿起来,但似乎不怎么顺利。
「话说回来,琉华,你能控制主观年龄改变外表对吧?如果变得再小一点,让手臂和指头更细……」
「试了试了。但这问题似乎不是光靠这样就能解决……」
少女趴在地上,尝试将手伸进有铁栅的侧沟。琉华还是原来装扮,外观却变成只有十岁,身上的海军大衣和泳装都因此滑脱,模样十分危险。该怎么说,那娇嫩的肌肤会引起别人的遐想。
明明就在眼前,却没人碰得到圆管。
「逼不得已……」
「府兰?」
「反正用的是旧式黑火药对吧?就和烟火一样,只要弄湿它,应该就会失去作用。就算手伸不进那条沟的深处也没关系,只要从上面用尿或什么东西淋下去毁掉它就好……!」
「慢著府兰!在你露出意志坚定的表情蹲下去之前,我们先来谈谈女生的尊严!」
「倒不如说火药外面都有玻璃挡住,不管你隔著玻璃做什么都弄不湿它。」
「呜。不能用那把弯刀戳进铁栅缝隙把玻璃弄破吗?」
「要是施加那种力道会被炸飞喔。实际上,掉下去的时候没破已经是奇迹了。」
「人家都已经不惜丢脸做出这种英明的抉择了,为什么你要在这种没用的地方弄得那么『完美』啊,琉华!」
不知怎地黑蔷薇眼罩海盗少女别开目光。她让肉体年龄恢复原状,两根食指在膨起的胸前对碰。然后认真的笨蛋诚实招认了。
「……因……因为,都说我是作战的关键了嘛。既然大家这么期待,我就想自己非得好好加油不可……」
「瞎忙的孩子真麻烦────!」
上条没多想就伸出手,从后撑住遭到自家UFO少女重创而摇摇晃晃的琉华。要不然颤抖的海盗帽可能真的会哭出来。
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之际,时间仍然在前进。
「做决定吧。」
上条这么开口。
「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回收掉进沟里的炸弹。继续像这样留在小屋里,也只会被自己的炸弹炸飞。这点不管做什么都无法改变。」
「……呜呜,拜托来个人把我埋起来。把我埋进没有任何人的湿泥土里。」
「不要看扁自己,琉华。你做得很好。」
「可是,一旦走到外面被『营巢部队』的人发现,马上就会变成蜂窝。声东击西做得愈是漂亮,就会引来愈多人。」
「前提在于,那是『看得见』的状况。」
上条缓缓吐了口气,然后用拇指比向堆在小屋里的灰色钢瓶。
「里面是丙烷,所以应该比空气重。把钢瓶靠到门边,让气体从门缝往外流。等流到围篱另一边再点火就好。琉华。」
「嗯~?」
「现在哭还太早。我们要靠你的子弹。对围篱另一边的地面开枪让它散发火花,应该就能搞定。所以把眼泪和鼻水擦掉,往前看。」
「瓦斯看不见,也没有测量散布情况的手段。如果地形和风向不对,可能不会往气象站流而会囤在这附近,到头来还是可能自爆。」
「当然。可是如果就这么放著不管,我们百分之百会跟著小屋一起大爆炸。哪边好?」
接下来的发展就快了。
三人合作解开一个以粗铁炼与扣环固定的灰色钢瓶,让它倾斜并且顺著圆底滚向门口。以尺寸来说,钢瓶几乎和个头娇小的府兰差不多。由于那是个厚壁的耐压瓶,所以它比看起来的还要沉重。
好不容易让钢瓶靠到门边后,三人将它完全放倒。为了有效率移动重物,琉华特地增加肉体年龄让身体变大,使得身上衣服各个地方都绷紧紧。她让瓶口从门缝处伸到外面,然后上条缓缓转开气阀。
有如蛇在威吓其他动物的可怕泄气声响起。
隐形凶器的存在感,带来一股和刀枪不同的沉重压力,让他们的胸口为之紧绷。
「是……是不是有奇怪的气味流进来啊?」
「错觉吧。」
「……嗯~好像有种刺鼻的味道,又好像没有。」
「住手府兰,你会败给自我暗示喔。」
究竟该流出多少瓦斯才好,老实说上条也不知道。太少会让火点不著,太多又可能烧过头而让围篱另一边往来的人丧命。不,反过来把自己炸飞的风险也不是没有。
一切都只能靠摸索。
要是在外国被丢到注意事项完全看不懂的自助加油站,会不会落得像现在这样,手心满满的都是汗呢?
无论如何,他们也没空反覆进行小规模实验累积经验。上条以手指滑过钢瓶气阀,同时出声询问唯一知道时间的兔子天线。
「府兰,时间呢?」
「在那之后已经过了三十分钟。」
「骗人的吧,只剩不到一小时?」
叹气也没用。而且在不晓得判断标准的情况下,这个「一小时」甚至会让人以为是某种节目。上条扭紧气阀关掉瓦斯,让倒在门前的钢瓶滚到旁边去。一开始搬得千辛万苦,现在则感觉轻了不少。怀疑做得太过火的他背后窜过一股寒意,但事到如今也不能从头来过。
「琉华。数到三十之后就对围篱另一边的地面开枪。只要隔一段时间,最后流过去的瓦斯和小屋之间应该多少会有些距离……我猜。至少应该会比立刻开火好才对。」
「真的没问题吗……?」
「无论如何,只能靠你的火枪了。」
「呜。」
「啊,你必须搞清楚用这种方法捧琉华会出事啊!」
外套比基尼虽然在旁边嚷嚷,但上条没理会她,径自和海盗少女交换位置。大概是为了承受开枪的后座力,她惯例地变得前凸后翘。
「(……在那种状况下开枪,泳装搞不好会因为后座力碎掉。)」
「再怎么样都不该期待这种发展。我们是同伴。」
站到微开门口前的琉华,单手抓住系在皮带上的骷髅状容器上下摇晃。接著以手指打开盖子,量出一发份的火药。盖子看起来就和衣物柔软精那种很像。她将黑色粉末倒入枪管,再用和弯刀插在一起的细棒压实。
然后她滑开状似臂骨的盒子,像倒糖果那样取出球型子弹,用通枪条压进去。之后就和电影里常见那种使用大型枪枝的姿势差不多。她将宛如多次上蜡的老旧小提琴那样带有麦芽糖光泽的枪托抵著肩膀,脸挟住枪,眼睛望向瞄具,拇指拉起含有打火石的击锤。
约为大学生年纪的琉华,将意识集中到枪口的延长线上,轻声忠告。
「堵住耳朵比较好。」
正当身在狭窄密闭空间内的上条与府兰准备乖乖照做时。
轰────磅────!
早了一步的大爆炸,让三人同时往后倒。
这不是比喻。
首先,将枪口伸出门缝的琉华被猛然往内开启的铁门撞上,整个人倒向正后方。上条与府兰虽然没有直接待在门前,但外头涌入的巨响在混凝土砖堆成的小屋里多重反射,让他们败给这股压力而倒下。
当场蹲得像只乌龟一样的府兰,含泪对许多地方都快掀起来的成人版海盗少女大叫。
「琉华!」
「不对,时机很奇怪。爆炸的原因不是瓦斯!」
门上铰链断裂,方形景象一览无遗。爆炸处并非让丙烷流过去的围篱后方地面,而是更深处的平房建筑。
然后。
直接被震开而躺成大字散发诱人魅力的琉华,手里那把火枪还装著已经准备万全的铅弹与黑火药……
「呜……嗯……」
就在海盗少女呻吟著翻身时,橘色火花随著撼动鼓膜声响从枪口迸发。子弹像弹珠一样在丙烷基地中连续弹跳,但已经不是肉眼能跟上的速度。这一次,上条与府兰两人一起揪住玩过头的琉华。
「你想杀人吗笨蛋──!」
「无条件捧琉华的我们也有问题。这家伙或许还是踩她两脚比较好。」
就在这段时间内,异变先后到来。
神秘爆炸接连不断。不知所措的「营巢部队」里,举枪朝上方乱射的人不在少数。空中有东西。继续待在有屋顶的地方大概无法搞清楚状况。进一步说,既然注意力都已经集中到别处去,也就不需要丙烷了。
「府兰、琉华!」
贸然冲到枪声与爆炸声没完没了的外面,要比在落雷劈到附近的暴雨中强行从学校回家更让人心惊胆战。不过,这想必已经是最后一班车。情势严峻,然而一旦错过,不会有更好的机会。
三人下定决心,压低身子冲出小屋。
轰!某种东西划过空中。发出声响的树林彼端,能看见未确认飞行物体。
「冥亚……」
兔子天线说出某个少女的名字。
「可是,为什么会在这个时机呢?」
真假不明但可以先冠上「自称」的幽灵少女。擅长空中监视与情报战,还能透过天体仪修理他们的危险人物。
对方是已经找出上条等人了吗?还是单纯打算破坏所有建筑呢?
没有多余的时间长考。
巨大碎块落在刚刚藏身的丙烷基地上方,大量瓦斯钢瓶随著爱情炸弹一起大爆炸。
爆风拍在上条的背后,让他真的飞出三公尺远。
7
实际上,顺序完全不一样。
绘恋与冥亚等「原」上里势力,并非锁定位于第二十一学区山岳地带顶端的气象站。
只是分别袭击学园都市各地的「营巢部队」驻留据点,追著撤退的他们入山而已。
某处。
将装了无数老旧十圆硬币的宝特瓶像婴儿般抱在怀里的少女,在闻著黑烟的同时报告。
「虽然可以找附近的天体仪跟人共用,不过抢到无线电还是比较方便呢。这里是获冴,我这边弄得太过火搞到全灭,没有提示。抱歉啦,麻烦问别人。」
某处。
背后有许多像乌贼和章鱼那样附有吸盘的粗触手散发异形之美,让见者为之疯狂的少女轻声说道:
「诊华。妾身已压制第十五学区的电视台喽。漏了几架直升机没吃到,方向这就告诉你们,当成找出根据地的参考吧。」
某处。
泳衣外穿著围裙的幼妻,手里摇著酒保用的摇酒器,同时晃动自己通红的脸。
「四精体内召唤的牧纳。第四学区的米粉街压制。在巨大风扇飞上天之前就打下来啦~嗝,不过,途中从头上穿过的部队完全没碰。他们好像从第十一学区往西边天空飞……今天感觉血液循环不错耶~沙拉曼达闹得很凶呢☆」
府兰透过天体仪从大家的目击情报里找出放射状的中心,但她们则是直接用自己的手驱赶「营巢部队」,找出巢穴。
而在进攻主营上头,她们并未安排什么大规模的准备期。只要「现代」兵器狂──换言之会随著时间流逝随时更新范围,喜新厌旧的──爱磷随手移动图上的棋子,周围的人就会跟随她的指挥。
首先是靠无人机「香炉」维持存在的幽灵少女冥亚,以及骑著搭载了喷射引擎的巨大魔杖在空中飞翔的扮装少女织雏等空中战力实行第一波轰炸;接著是距离稍微接近的杀人糕点师米璃与运动员士兵零纹等人,从地面丢出甜点标枪与竞技用链球画出拋物线洒下枪林弹雨;然后像人狼一样用四肢移动的芽李与骑著大型机关蜥蜴的雷矛等人,则随著巨响与冲击波冲入森林,在不给敌人反击机会的情况下,穿越气象站用地外围的铁丝网冲进内部。
「注意气象站的都卜勒雷达。要是关掉限制器用最大功率输出,就能当成对空电磁波兵器使用,等于府兰太空站的廉价版。以破坏那项装置为优先。」
这样究竟对不对,恐怕没人知道。真要说起来,「该用什么评论作战对错」也会随著订立守则那些国家的方便而不同。毕竟那只是挑出依照该守则规格化的各国军队长处后组合而成,也就是所谓狂热爱好人士的意见。说穿了就像是虚构的最强战斗机,实战能否派上用场还是未知数。行动之所以没在途中崩溃而有一定程度的结果,想来原因在于「原」上里势力这上百名少女,是一股聚集了种种特异能力与外型的庞大战力吧。即使战术指挥和当前的情况有些偏差,个别战力仍然毫不在乎地辗过眼前的敌人。
为什么「原」上里势力要在这种时候改变方向,出动狩猎「营巢部队」呢?
「我这边正想充分运用情报媒体,把上条当麻、乌丸府兰,以及目前不知是敌是友的丰山琉华赶出来,结果天体仪连著抢下来的避难所一起被轰掉了。」
带著蜻蜓状无人机在空中盘旋的高个子冥亚这么说道。
「追根究柢,天体仪本身就是『营巢部队』暂时摆在避难所的,即使是交给『国王』的表面管理者权限也不能指望。应该早点注意到这件事出手断根才对。」
虽然木原唯一没有直接指定目标,但这点已经无关紧要。
只要妨碍她们搜索上条导致危害上里,就当成敌人。全部排除。
以这个高度和速度来说,除非发生什么特殊状况,否则声音多半传不到别处。即使带上无线电,在没有遮罩保护的情况下,外露的头部像这样嘀嘀咕咕,应该会被风声干扰才对。
然而这个特殊状况发生了。因为有个深夜动画的女主角与冥亚并肩同行,两者距离短到就算当成特技表演也显得太近,几乎贴在一起。但真货似乎不用靠什么手制的喷射引擎。
实体化后显得相当凶暴的超机动少女(Magical Powered)加奈美说道。
「注意正下方。他们差不多要摆脱冲击了,换句话说要和藏在地下的学园都市尖端兵器来场魔王战喽~」
胸前妖冶敞开的幽灵少女冷哼一声。
对于早已失去肉体的她来说,枪林弹雨没什么好怕。毕竟这就像打了作弊码让命中判定消失的弹幕射击游戏一样,根本没什么紧张感。
咚!远处的地面迸出沉重声响。
半球状的雷达设施也已轰炸完毕。这么一来,几乎不需要再担心当成「香炉」使用的魂魄状无人机烧掉。
所以只需要一句歌唱般的回应就够了。
「正合我意。」
8
呼吸实在太过困难,让人连悠哉气绝的余地都没有。
上条攀住邻近的树干,眉心用力,强行让有如半坏日光灯般闪烁的视野恢复原状。尽管一阵从右到左贯穿太阳穴的痛楚发作,但现在除了咬牙忍耐以外别无他法。
勉强让双脚使力并环顾周遭后,他发现海盗少女琉华躺在地上呻吟。府兰或许是受装满满的大背包所害,彷佛挨了德式后桥背摔一样屁股朝天停在原地不动。那副惨状看上去就像个无视重心的机器人模型。
「还活著吗,喂……你们可是我借来的,在还给上里之前别死啊。我可不想因为这种事欠他一笔天大的债。」
这句话非常有效。
「上里」这个名字对少女来说,效果大概就像雪山遇难时的白兰地吧,她们摇晃起朦胧的脑袋,勉强睁开双眼。
这段期间内,爆炸声依然持续不断。
而且已经不再是「原」上里势力的单方面攻击。那个像潜盾机的巨大风扇从各个地方露脸,上方则开始有打开座舱门伸出重机枪的大型直升机,追逐往来的幽灵与扮装少女。
上条拉起倒栽葱而两只脚晃来晃去的的府兰,同时一脸嫌恶地说道:
「两边都是怪物。赶快离开这种地方吧。」
不用说,上条等人的目的在于让包围、驻守在第十一学区的「营巢部队」撤回根据地,藉此突破包围,安全地确保放在内部货柜场的A.A.A。在这里拚尽全力与「营巢部队」战到最后一刻没有意义。更别说还得避免被大闹的「原」上里势力发现。
判断不能出错。因为无论打倒谁,都没办法让上里翔流回来。如果把现有的能量灌注到错误的地方,机会将随之减少。
「幸好,『原』上里方和『营巢部队』自己打起来,没注意到我们。既然发生这么显眼的爆炸,那么第十一学区的家伙大概也会紧急赶来。趁现在回去休息站,开赛车前往货柜场吧。然后……」
可是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幸好。
忘记了吗?上条当麻基本上是个不幸的人。
「?」
府兰注意到某些东西,看向脚边。上条与琉华受到她的影响,跟著看过去。
泥土地面窜过数道神秘的裂痕。
「喂……」
接著就是一阵足以撼动整个气象站区域的大爆炸,脚边地面彷如在说已经超出容许极限般整片碎裂,一切都遭到吞噬。
「呜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没错,府兰和琉华不是说过吗?
「营巢部队」说不定将许多次世代兵器藏在有电磁波护罩遮蔽的地下。
9
「嗯嗯?」
拖著宽松白袍的「追踪家」鉴识少女绘恋,不知怎地突然感到疑惑。
她当场蹲下,盯著地面。
「嗯嗯……?」
「你在干什么啊,明明检查工具大多都被府兰的大热浪搞挂了。」
一旁的「现代」兵器狂爱磷傻眼地说道,但绘恋并未因此失去兴致。
「我确实擅长用最新器材做气相层析与碳定年法等。没有器材鉴识就无法成立,这点我非~常清楚。」
她双手的拇指和食指分别比出L字,组成照相机那样的框框,持续将注意力放在平凡无奇的地面上。
「……可是啊,你不知道检验器材里也包含人类的感官吗?专攻香水的调香师的鼻子,开发便利商店便当的研究人员的舌头。这些连机械都做不到的纤细感官,组合而成的系统就叫做官能检查。」
「我好像产生听到色情词汇的错觉,真让人头痛耶。」
「这不是在讲绝对音感那种狭隘的东西。我是将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全都数值化的完全官能检查器材。话虽如此,但还有个『如果不刻意替自己脑袋设限,转眼间世界就会变得无趣』的赠品就是了。」
某人将少女从这个灰色沼泽中拉上来,让她知道,若有什么东西无论用哪一种感官都不能数值化,大概就是恋爱的颜色。
为了他什么都做得到。无论多小的风险都能排除。
「通告冥亚、织雏以及其他航空战力。下达新命令之前禁用无线电,转身或挥手也有被看见的风险。以后各自按照事前派发的时程表行动。」
绘恋以宽松衣袖将抢来的无线电对讲机拿到嘴边,当场预言。
基于身为「追踪家」的数值化感官。
「危害上里的府兰来了。毕竟对方是全年无休眺望星空追逐未确认飞行物体的怪胎,当成无线电波或短暂光点闪烁都有可能被抓到比较好。然后──」
她轻声继续。
话还没说完。
「……之前和府兰说话时,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当时想『算了,朋友嘛』所以将疑惑暂且压下,但已经不需要顾虑了。仔细回想起来,有许多可疑之处。」
「?」
「像是为什么她和上里说话时,汗水会带有醛固酮和皮质醇的气味?这些由肾上腺皮质分泌的压力荷尔蒙里,藏有天大的炸弹。我可不会留手喔,府兰。」
10
打从刚刚开始就乱七八糟。
「原」上里势力那些人出现后,完全没有「按照自己的选择采取行动」的感觉。只能吸著手指看人家在眼前擅自按下选项的状况,接连不断。
有些事他们无能为力。
上条等人落在一个由无数钢骨支撑的宽敞空间,感觉就像学校体育馆或机库。他躺著看向正上方,天花板的高度让人不寒而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当了垫背,真亏自己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没死。
「府兰、琉华……」
他摇摇头站起身,看见不少遭到瓦砾压扁的铁块。包括机械脚和履带组合而成的半履带车、肥矮的运输直升机,还有那个大型风扇。这些分开来就已经充满威胁的东西,彷佛在等待某种游行似的排好了队列。或许也跟此地的照明有关,看不清更里面的地方。
而且现在也非一探究竟的时候。
距离颇近的工作服男子全惊讶地看著上条。他们发现掉下来的不止瓦砾,随即慌慌张张地将手伸进怀里。
「呜!要爆炸啦!」
上条突然大叫,并且双手护住头部就地打滚,让吃惊的男子也看向周围。惨遭压扁而迸出火花的运输直升机等物体,存在感膨胀到足以压迫人心的程度。
就在这时,琉华从邻近的瓦砾堆里跳出。她以弯刀和火枪正面袭击那些注意力涣散的男子。她不是在用刀刃与枪枝,而是完全把它们当成钝器。这幅景象彷佛要告诉大家一段悲哀的历史──肉搏战时与其悠闲地装填火药与子弹,不如直接敲下去比较快。
第一人完全没有防备,一击便倒。
「你这家伙!」
剩下的人纷纷拔出大型刀刃,分别从不同方向砍过去──
「嘿咻。」
「!」
随著一声轻呼,男子陷入混乱。
没有该出现的血肉触感。应该说,目标突然从攻击范围内消失。但这也是难免。有办法自由操纵主观年龄的琉华,能够切换肉体外表。一旦瞬间从十五岁变为十岁,手脚与身体的尺寸也会跟著改变,理所当然地就能重新抓距离。
钻过刀刃风暴的娇小身躯,这回则膨胀到几乎要撑破泳装。
在敌人从混乱中回神之前,她利用修长的手脚并压上体重,又以弯刀刀背与火枪枪托敲昏数名男子。
「放心,吾用刀背。」
「琉华,抱歉在你一脸得意时打扰,不过那件泳衣的下半部相当危险。快点拉起来。」
「哎呀。」
排除威胁后松了口气的琉华,将卡在下腹部的泳衣穿好后恢复原来尺寸。她杂耍般地转著手中两把钝器,同时说道:
「还有,好一个助攻。那张嘴很适合当海盗。」
「这不是赞美吧。」
府兰将他们丢在一边,径自蹲了下来,以生涩动作试图抢夺倒地男子的手枪,但遭到上条制止。虽然在电影中扣扳机似乎相当容易,但至少不该让好奇地闭著一只眼睛打量枪口深处的女孩子挥舞它。自己的背后会很危险。
「……所以呢,出口在哪边?」
首先他们不知道什么楼梯、电梯的位置,至于有没有特殊的安全锁,或者因为方才的崩塌而堵住等等,这些附带的状况也不清楚。己方没有主动交战的理由,甚至希望尽快安全地离开,但情况不允许。上条基本上是个不幸的人,但他开始怀疑上里会不会也有什么别的问题。
在不知有没有人躲藏的情况下,上条等人横越单论宽度足以匹敌学校操场的巨大空间。他们认为若有出口应该会在墙边,决定先到那里之后再往深处走。
基本上,就跟在有很多车的停车场玩闹一样。紧贴为数众多的半履带车和运输直升机侧面,拿它们当盾牌,同时确认周遭状况,调查有没有危险的敌人躲在遮蔽物后方,然后往下一面盾牌移动。
就在这种状况下。
走在前头的上条与琉华,听到后方传来细微声响。回头一看,兔子天线府兰似乎正专注于自己的器材上。
用家电那种螺旋电线连著的卡片尺寸萤幕,传出这样的声音。
『沙沙沙、叽叽叽嘎嘎!府兰~我想如果是你,应该随便挑个频率发送电波,你就会自己截听才对~』
(唔……绘恋……?)
从口气听来,她似乎确定上条等人也在同一个地方。如果「追踪家」的嗅觉能逮到上条他们的足迹或残存气味,那可就麻烦了。
而且从对方之前透过天体仪的所作所为看来,这么做有何意图显而易见。
「(……府兰,关掉开关!这对于我们没有任何好处,目的是让我们动摇而暴露行踪!说不定她正在捕捉这些声响!)」
尽管不晓得有多大的效果,上条依旧自然而然地压低音量。但府兰没有回应。应该说,她的注意力已经被小萤幕吸走了。
『你为什么会置身于形势之外,这点不知怎地让人在意。至于琉华呢,哎,如果看成受到你这个感染源影响,那就没什么好奇怪的。我想,我们这群人的特异点还是在乌丸府兰身上。』
不想知道,但是不消灭不安的种子又让人无法放心。这种心境,可能就像明知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却还是忍不住要自我搜寻一样。
『我说啊,府兰。你为什么没受困于木原唯一……不,上里翔流的束缚呢?会不会你并非被某人的说服打动,而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动摇呢?一旦开始在意起这点,就停不下来了。类似「原来如此,这么一说确实……」的感觉。』
「……」
『我们都知道你全年无休地追逐UFO。这点是真是假姑且不论,若说到天体和电波你比谁都清楚。让大热浪降临整个学园都市的太空站,规格也是货真价实……不过,那都是你外在的装备,你并没展现过内在的「力量」对吧?』
不,不只是穿著外套搭比基尼的兔子天线。
注意到的时候,上条也好,琉华也罢,每个人都已被黏在身上的隐形丝线困住。即使明白继续翻牌只会带来损失,他们依然像是要主动挖开地雷用脸承受爆炸一样,无法停止隔著机器传来的说话声。
『府兰~』
于是「追踪家」说道:
『你其实是个魔法师吧?而且从你不自然地为英国吉祥物疯狂来看,母体应该在「对面」。进一步来说,是不是可以想成你假冒科学性质的UFO少女监视上里翔流,或者将他引来学园都市呢?』
11
对于一旁聆听的海盗少女琉华而言,这番话带来沉重的打击。
间谍。
为了打探上里翔流的动向,或是从外侧控制他的行动。
可是冷静一想,对于足以歼灭成群「魔神」的战力,其他人不安排什么对策也很奇怪。毕竟上里本人虽然自称「随处可见的平凡高中生」,但至少在周围的人眼里应该不是这样。
而且,猎人头的对象会选上琉华这点也有些疑问。不清楚「原」上里势力内情的上条,应该不明白选人标准才对。既然如此,关于「要挖角谁」这点,自然会重视府兰的意见。
那么。
为什么属于科学阵营的UFO少女府兰,能够如此精准地判断出该挖角琉华?进一步来说,难道她对于琉华的魔法知之甚详?
如果她本身也是魔法师,这些疑点就全说得通。
「UFO啊……」
一会儿后,戴著海盗帽与眼罩的少女开口。
「原本,人们将那些浮现在夜空中的诡异光点看成凶兆,将它当作妖星、凶星来研究。『外星人的交通工具』这种概念,只是在短短数十年之间形成,并盖过既有说法而已。同样的东西,人们从几千年前一直观察到现在。」
「……」
「府兰,你是这种魔法师吗?藉由观星预测未来,将耀眼光芒储进手边的击符(Talisman)或护符(Amulet)里,随时提取蓄积的力量……在二十世纪初繁盛至极,如今则取得标竿地位的『黄金』系?」
外套比基尼兔子天线少女没有回答。
上条也有感到在意的地方。因为在与海盗少女遭遇的那个广场,外套比基尼曾经提议,在地面画上只有茵蒂克丝她们能看懂的暗号后撤退。可是,「只有」茵蒂克丝她们看得懂的暗号,这也就是说……?当时画在地上那些圆,以及外围的直线与横线。虽然形状就像神秘圆圈,但或许也能从不同的角度来看。
简直就像古代文字或魔法阵。
像海胆与球果那样从各个地方往外伸的天线,如今已让人不忍看。它们简直就像要保护美味内在免受外敌侵害的丑陋针刺。
绘恋彷佛要挖出那柔软的内容物似的,话语并未停歇。
『如果是这样,我们就不能把问题交给你处理。你明白吧,府兰。如果有人从外面监视上里,左右他的决定。你还能坚持他是自然而然地来到学园都市,导致悲惨的下场吗?』
「……」
『府兰,是你的背叛杀了上里。你这异物毁了幸福的时代。我不知道现在的你有什么意志。也有可能,你只是个分裂、破坏我们的因子,根本不在乎什么个人意志。毕竟不管你怎么解释,从结果来说,让固执于「魔神」的上里采取行动,怂恿锁仁与恋因制造「学园都市很可疑」的形势,导致事情演变成这个地步,这一连串发展就是你造成的。』
「…………」
「上里的未来不能交给带有这种风险的你。或许这和你的想法无关,而是被调整为用来切断仅存的细线也说不定呀?」
「……………………………………………………………………………………………………………………………………………………………………………………………………………………………………………………………………………………………………………………………………………」
叛徒。
某人被这么称呼,却没有一句反驳。
少女缩得好小。她盯著手边萤幕的模样,看上去就像无力地垂下头,完全感受不到数分钟前还有的生气。这是一株枯树。还站著的空壳。和遭受意外冲击而大为震惊的琉华不同,就像迟早会降临的结局在今天到来一般。一名少女就这么安静地灭亡。
换成自己会怎么样呢?琉华心想。
假如瞒著「他」某件重要的事,却遭人揭穿。要自暴自弃地大闹一场?拚命哀求巴望能修复关系?绝望地自我了断?不,不会这样。就连这种负面能量都不会产生。想必会在双脚还站著的状态下,就此停止呼吸结束生命活动。
「……呜……」
所以。
这个单方面涌来的灾厄之声,若有人挺身而出面对它,不可能是失去力量的乌丸府兰。
「啊……呜……」
「够了,府兰。」
一旁说出这句话的,是外人刺猬头。
这些让人痛苦的事,没有听下去的必要。所以把开关关掉。之后大概会是这种无意义的话吧──少女隐约这么想。
但并非如此。
他说道:
「你要哭哭啼啼到什么时候啊?有话想说就说出来啊!如果是怕被对方从讯源找出所在地的话,不用担心,这点小事我来扛。重要的是,让人家说成这样你难道不懊悔吗?不可能吧!」
「……?」
穿著外套和比基尼的枯木,一脸不明白他在讲什么的表情。
那就讲到你明白为止。少年眼中带有这种坚强的光芒。
「事情不就是这样吗!假如在讲『无论如何背叛就是错,所以那种八面玲珑,对任何人都表现善意的家伙不能信任』这种事,那么你应该能反驳才对吧!」
「你在……说什么?」
「回想一下,府兰。想想你这段时间做过的事!」
「可是……只是你不晓得而已,这段时间以来,我始终挂著虚伪的笑脸,都是为了待在上里的身边,向英国清教告密……」
「不是这样吧,完全不对!」
少年大吼,打断了她。
「不是在讲那种书面上的事,没人谈什么立场或职务。一开始的契机根本不重要!实际见到上里之后你怎么想,和绘恋与去鸣一同欢笑时有什么感觉?这些东西并非别人塞给你,而是乌丸府兰的本性,不是吗?既然如此!那么所属单位、行为、隐藏的秘密,都不会决定你的本质!」
抓住她纤细的肩膀。
看著她变得像树洞一样空虚的双眼。
即使如此,上条当麻依旧没放弃人所拥有的力量,正面向她吼道。
「你不是从开始的开始到最后的最后,都一直只考虑著上里翔流的事吗!为了他这么拚命的乌丸府兰哪里有走偏,又到底背叛了谁!所以说出来啊,说自己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想夺回上里翔流!说自己也已下定决心,为此不惜孤身挑战过去的每一位同伴!尽管在寒冬中奔走,身体承受了爆炸的冲击,依旧咬紧牙关走到这一步的你,应该有资格这么说才对吧,府兰──!」
那当然。
这种事根本不值得特地讨论。
如果府兰真的只是外面派来的间谍,并且将上里翔流当成危险,为什么还会想夺回因为「理想送别」而消失的他?危险的上里消失,不是该感到高兴吗?再不然,如果认为就算上里消失,能消灭成群「魔神」的右手依旧不能置之不理,那么她更应该接近木原唯一,顺著「右手拥有者成为少女的君王」的形势去博取信任才对。但府兰没这么做。无论右手的拥有者是谁,她追求的对象始终是上里翔流。她不惜赌上自己的性命,踏上一条有如攀著细丝往上爬般不知是否真能成功的路。这种行为,照理说不可能是英国清教下的命令。
与「原」上里势力的少女为敌,也就意味著与源头木原唯一作对。虽然不晓得英国清教对于「理想送别」了解到什么程度,但府兰在受命前应该已经饱受惊吓了吧。就算要面对这种恐怖的力量,她依然说想解救上里,更用行动展现意志。
所以,答案不是很明显了吗?
无论书面上的立场与职务如何,乌丸府兰没有告诉任何人而深藏心底的「真正归属」在哪里,不是清清楚楚吗!
「如果你不说就由我来说。」
少年已经有所觉悟。
即使彼此的路没有交会,即使不能与这名少女同行,自己依旧愿意为了乌丸府兰而战。他已经找到能让他这么想的东西了。
「如果觉得这样无妨可以沉默,如果不愿意就自己说出口。无论如何,结果不会改变。来,差不多该痛快地大干一场啦。无论对手是谁都没关系!决定为上里翔流而战的你,有我跟著!」
好一段时间,外套比基尼少女没有动作。
不,想必是动不了。
那张垂下去面对萤幕的脸,已经不需要多加窥探。只要等她微颤的肩膀静止,呻吟似的呜咽停息,重新用自己的嘴巴编织话语即可。
终于,少女抬起头来。
并且宣言。
「麻烦不要小看我。自己的命运由自己决定。」
说著,府兰以手指操作手边的画面。
但上条和琉华都不由得吃了一惊。
她不是要以无线电和绘恋进行短距离通讯。而是透过各地的天体仪,连上涵盖范围更广的灾害情报用网路全域。
用上自己温存的核心台。
她应该心知肚明,这股发言力已经成了武器。
「反正都要告白就别小家子气,虽然传不过去,虽然他绝对听不到,我还是要喊得几乎能传到上里那边才行。」
府兰轻轻地笑了。
已经恢复到能靠自己露出笑容的少女,这么宣告:
「所以,我要做得夸张一点。」
12
对于多数不知道内情的人而言,这大概是一场弄不清楚意图的告白吧。在扩散速度快到一旦出口就无法收回的网路上,一个很小很小的核心台,扔出这样的讯息。
『我叫作乌丸府兰。』
听到这句话,绝大多数的人大概都会愣住吧。
因为她根本不是学园都市的居民。对照资料库找不到明确的纪录。
『袭击学园都市的大热浪完全是我的责任。我替大家添了很多很多麻烦。元素怕高温环境,如果不压制它们,更加严重的毁灭性损害将会扩散。即使这么说,也无法得到谅解。我有义务接受惩罚。』
然而。
不可思议的是,明明没有受到指使,却有许多人主动聚集到如莲花般绽放的天体仪前。受到吸引的人们,完全没打算离开宛如星象仪那样展开成半球状的影像。
『尽管如此,还是要请大家稍微等一下。』
像是,在没有「国王」的情况下,逐渐恢复秩序的某座公园。
『请大家容许我再任性一次。』
像是,曾一度对立的【艺能】避难所。
『我有个喜欢的对象。』
像是,有许多人投靠的【医院】。
无论播放的广告背后算式有多复杂,外行人添上的只字片语依旧可能淹没整个世界。
说不定,这就是真实所拥有的力量。和绘恋那种不舒服的非难般自我搜寻相较,具有截然不同的吸引力。
『对方告诉我,他绝对回不来。说他去了一个无论多努力都不可能碰到他的遥远地方。可是,我不管怎么样都想救他。为了这个目的,我什么都肯做。』
每个人都听到了。
并且思考起有关这名陌生少女的事。
『这份喜欢他的心意,想必得不到回报。即使能把他救出来,打从一开始就心怀愧疚的我也不可能掌握幸福。可是,这样也无妨。我想再看一次他的笑容。』
人们听得入神。
不,或许该讲看呆了也说不定。
『等这件事结束后,无论怎样的处罚我都接受。』
所以,没有人阻止少女说下去。
就连各避难所的「国王」也一样,直到最后的最后都没有打岔。
所有天体仪都决定连上她的转播。全都选择成为这个核心台的地方台。
『所以,拜托大家。』
于是,最后的一句话出口。
她的结论是这样。
『为了结束这段恋情,请奉陪我一生仅此一次的告白。拜托大家。』
13
和天体仪的连线已被切断。
上条缓缓吐了口气,开口问道:
「……可以了吧?」
「嗯。」
「把这番话当成你的结论可以吧,府兰……开什么玩笑啊!不该是这样吧!」
「正确,还是错误?温柔,还是不温柔?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照你说的做,或许会比较轻松。」
少女眯起眼睛,毫不犹豫地回答。
「然而,这是男人与女人之间的事。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角落能够找到比我更了解我自己的人。」
「呜~~~~该死!」
听到这句话之后,实在是无法反驳。
上条曾经从操纵「伯利恒之星」的「神之右席」──右方之火手中守护世界;曾经在无止尽相连的时间里,持续挑战正牌「魔神」并回归原来的世界。然而,就算是这样的他,在恋爱经验方面也没有自信。光靠正确、温柔无法向前迈进的战斗,再怎么说都太困难了。
「府兰。」
这时,照理说一直在独自量测距离感的纯粹「原」上里势力成员──海盗少女琉华,向外套比基尼魔法师搭话。
「……想哭的话可以到我怀里。」
「之后我会这么做,会尽情地哭。不过,现在还有其他该做的事。」
她从宽松的衣袖里伸出食指,静静地指向天空。
于是乌丸府兰觉醒了。
「那就是把碍事的人全部踢走,赶快离开这种地方。」
14
上空,用寿衣裹住高个子的幽灵少女冥亚双手遮脸。
由无数天体仪结合而成的网路上发生什么事,她已经大致听说。然而,现在的她由于遭到「营巢部队」袭击,没有能够当成核心台直接操纵的天体仪。只听了委托支援的同伴报告而已。
没错,就在她短暂离开的时候。
只要将口令与暗号混进讯息之中并结合搜寻服务,己方的影响力应该就会显示在图上。可是,没有。全都死了。不,整座学园都市都染成了别的颜色。
留在冥亚这边的,只剩寥寥几个暗桩。只剩看似污渍的光点。
『天体仪里头全都是乌丸府兰的话题,之前的其他谣言全都被盖掉了啦!「真是的随你高兴啦」、「既然是女孩子的恋爱就没办法,因为是女孩子的恋爱嘛!」、「全部结束后去喝一杯吧!」就连各地掌握天体仪的避难所「国王」也都在讲这种话!怎么办,要反扑吗?』
『不,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我们已经「落伍」了。接下来如果硬是老调重弹,只会让人质疑感性。情报的趋势无法切断,要避免变成跳针状态反过来被盯上!』
『怎么办,该怎么做,冥亚?』
咬牙切齿的冥亚,差点迸出「给我安静一点」这种话。
死了。
像泡泡一样破了。
没有肉体的她只不过稍微离开一下现场,自己当成亲生孩子般倾力培育的谣言,居然这么轻易地就……
「府兰……」
有股寒意。
她那由魂魄状「香炉」支撑的轮廓,不自然地摇晃。
……然而,她或许从根本上就有所误解。这是一场围绕著上里翔流并赌上少女性命的战斗。既然如此,就没时间为自家小孩叹息。她不该认为府兰无论做什么都赢不了自己。
事情始于天空中闪亮的星星。
不,正确说来那并不是天体。
爱好者作品──兔格雷信差。
不用说,这是乌丸府兰自制,用来跨越百年间隔将声音传给未曾谋面对象的高功率微波式银河际通讯站。
摇晃黑色长发的幽灵少女冥亚没有实体。
只是利用「香炉」散发人类听不到的低频波与气味,使周边生物的精神状态不安定化,让她看起来像有实体。
可是。
如果「香炉」本身遭到破坏呢?
「乌丸府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悲叹之后。
全长三百六十公尺的铁锤扫过学园都市上空,精准地落在第二十一学区山顶的气象站。中间的所有东西都没能幸免。
她再也不需要天真的梦。
一直眺望著星空,飘浮于虚空的府兰,让脚踩到地面,从UFO少女毕业。
行间 三
花费漫长的时间,绕了地球一圈。
到使用「没有窗户的大楼」突破大气层为止都还简单,不过配合关键的「魔神」泰兹卡特利波卡及轨道速度会合就累了。也因此上里尝到了在卫星轨道上绕地球一圈的滋味。
地球已经彻底化为白色行星,数量庞大的白虫取代云层掀起漩涡。起先,上里以为那是台风还什么的,不过接著他就发现,那副模样其实是个极为巨大轮盘。说不定是努亚达的个人兴趣。
即使明白一天结束就会全部恢复原状,这依旧是个毫无希望的景象。前苏联的太空人要是看到这种画面,不知道会留下什么话。
「哎呀,找到了找到了☆泰兹卡特利波卡那家伙,居然完全放心了呢。」
娘娘舔著嘴唇说道。她双手扠腰,挺起大大敞开的胸口。完全不在意迷你旗袍的衣襬在无重力环境下夸张地飘荡。
这里明明应该是货真价实的宇宙空间,教科书上的东西却根本不适用。不需要太空衣,旁边神明说的话能正常听到,没办法依靠地球大气遮蔽的辐射也完全不需要在意。真是的,「魔神」实在是有够疯狂。
「不过,泰兹卡特利波卡?这种家伙解决一个有什么用?地球已经变成那样了耶?」
「所~以~说~要从恢复行星环境开始重新来过~地球现在虽然有许多问题,但其中最糟糕的那个,就是普洛塞庇娜弄出来的人工冰河期。因为只要她还在跳舞,春天就不会降临地球。先从这里著手吧。」
「具体来说要怎么做?」
「那么现在是提示时间。泰兹卡特利波卡是在某神话里和魁札尔科亚特尔竞争主神地位失败的神喔……不过嘛,浮在那里的壮汉,则是为了对抗被误以为是正版魁札尔科亚特尔的西班牙人,因而诞生的泰兹卡特利波卡。」
「娘娘,离题喽。」
「抱歉抱歉。也不知道是因为这样,还是因为本身性质如此,尽管传说中他拥有能够动手创造世界的力量,却成了将这些力量全用来抹杀人类的死神。不~过~这个神祇的象徵可不只是死神呢。刚刚我应该提过才对,还记得吗?」
「太阳神……?」
「对。即使黑暗已经盖住整个地球,这里依然有替代的太阳!那么事情就简单了!让崭新的光芒,降临到受困于黑暗之中毫无希望的地球吧~!泰兹卡特利波卡──!」
有个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对于意外就在近处的壮硕肌肉男──没错,一只脚上嵌著圆形大镜子的奇特义足男──娘娘完全没有手下留情。
她狠狠一敲。
用变成巨大铁锤的手臂,把一位神祇砸向地表。
流星坠落。
当它掉到地球的某处后,便产生了空前盛大的爆炸。与其说「某处」,不如说整个地球都像个巨大的白炽灯泡一样发光。甚至让人怀疑是否整颗行星都成了沸腾的恒星。
娘娘并未在意因为无重力而飘浮的衣襬,双手扠腰而立,面带笑容。
「嗯~!世界今天也充满希望之光呢!」
「……原来我一直错把这群满脑子肌肉的笨蛋当成幕后黑手而迁怒啊?」
「哎呀,疙瘩差不多也解开了吧?握手握手。」
「那么那么,就等夺回地球之后再庆祝吧。重回现场!」
确认到融合了极寒极暖的行星再度露出真面目之后,娘娘重新启动双手的推进器。调整完火箭的角度后,他们便冲向大气层。
「你们到底打算毁掉地球几次啊?」
「需要的话几次都行,也可能永远持续下去。毕竟我们一直以来都为了顾及周围而累积很多东西没发泄嘛,我也不认为百年千年就能把这些郁闷一点不剩地全都发散出来。火势一旦烧起来就像这样,无止尽爆发的战争要开始喽~」
「……」
「啊,我们不会在意喔?战争永远不会结束的世界,能够一直尽情发挥全力的世界。就某方面来说,这也是一种理想国度。嗯~这部分如果你能去读些北欧神话之类的东西就再好不过……对了,那只眼罩偷腥猫还在『另一边』当妖精是吧?」
没有继续闲聊的余地了。
一旁的奈芙徒丝轻轻靠向上里,身上绷带毫无顾忌地松开。不,说是在重新绑好的同时把上里也包进去比较贴切。因为它的功能,是避免神的肉体受到内外的劣化与腐败影响。
紧接著他们降落了。
学园都市的残骸,遭到最大最快的火箭直接命中后喷向四面八方。想到在「另一边」理论上也能做出同样的事,就不禁让人感到一股恶寒。
「好啦,好啦,好啦。」
踏上久违地面的娘娘,宽松衣袖中响起金属摩擦声。
眼前有数名引人注目的「魔神」。
「奇~美~拉~啊~又有麻烦的家伙露脸了呢。」
「谁啊?」
就在上里眯起眼睛,试图看向朦胧景色深处时。
视野爆出五彩缤纷的光芒。
上里以双手遮住脸惨叫出声,女神的忠告慢了一步才传进他耳里。
「啊,活人不要直接看比较好喔。这样相当于什么准备都没做就用望远镜看太阳,如果阴德不够,魂魄会直接被烧掉。」
「真是的。居然把那种东西说成『太美了无法承受』,人类的感性难道就这点程度?」
这番话语气无奈,就像在约会途中发现对方看其他女性看到入迷一样。不过上里可没这种闲工夫。
「呜咕……呜噗……呜恶…………」
「该不会,你要问『那是什么』?奇美拉呀。」
「人类的身体无论怎么琢磨,能抵达的美丽依然有极限,所以这个变态最后终于连其他生物的因子与结构都纳为自身一部分,是个自恋兼自我破坏狂。虽说是摆脱拘谨的教会美术后带来的文艺复兴反动,但还是很可怕。顺带一提,听到声音或闻到气味也可能发狂,所以要多加注意。」
这不是注意就能解决的问题。
在变得一片黑暗的视野彼方,某种金属摩擦般的尖锐声音不稳定地回荡。
「铿铿锵锵铿孔孔铿铿孔锵铿!」
「啊~啊~好好好下次再闲话家常!难得出现一个适合的『鉴赏者』,或许让你想毫不吝惜地展现裸体,但是奉陪你这种变态的暴露癖,会害人家上里溺死在自己的脑浆里啦!」
在脸颊感觉泪如雨下的同时,上里脑中满是疑问。难道刚刚那个是他原来的嗓音?同样身为「魔神」就能正常听懂?不过单单试著要在脑中反刍,就让他像严重晕车般作呕。不是肚子被打,而是类似后脑杓挨揍那种危险的恶心感。
「我说啊,奈芙徒丝。人类也已经看不见了,拜托你,差不多该毫无顾忌地好好『哭』一场了吧。」
「我才不要。都是变态的错,我现在没那种心情。」
「只要有你那种『在神祇葬礼上大哭』的传承,就可以打断其他『魔神』的情绪和专注啦!喜剧的眼泪,愤怒的眼泪,悲哀的眼泪,还有感动的眼泪!来个肆无忌惮的干扰嘛!」
「如果想要本座嚎啕大哭,就先讲个保证让人感动的故事来听听。」
「你平常明明连什么『在战场上迷路的小猫』都会哭得唏哩哗啦耶!」
在眼睛看不清楚的情况下,上里被一只似乎属于女性的纤手拉著走。当他好不容易觉得无论睁眼闭眼都五彩缤纷的世界已经恢复原状时,才发现身在阴暗的地铁隧道里。尽管上面的建筑已经被炸掉,地下似乎还是有些地方维持原样。
娘娘戏谑的声音传来。
「好啦好啦,没事了吧?就算对著男人的雕像勃起也不必介意啦。姊姊会悄悄把这件事藏在心底。」
「多亏这句糟糕透顶的话,现实感回来了……还有那个泰兹卡特利波卡,你们到底有几个太阳啊?」
「你在讲什么啊,要是把那种猥亵烟火挂在天空的正中央,世界会变得一片黑暗喔。」
女神皱起眉头,她们是认真的。
实际上,说这两位「正统女神」的美貌与肢体让上里偏差的美感复原,或许比较接近。娘娘和奈芙徒丝虽然也是隐约散发出死亡气息的「魔神」,与那个奇美拉相比还是好得多。那已经完全超出人类认知的范畴了。
在她们正确的眼睛里,那东西究竟长什么样子呢?恐惧与好奇心交织,一股宛如接触禁忌的感觉贯穿上里全身,但他没有时间核对答案。
崩塌隧道深处。黑暗的另一边,有种东西正盯著她们。
「一个接一个啊。」
娘娘掀起短衣襬,不爽地踢飞某样东西。
大概是在地面部分崩塌时一起掉下来的吧。上里对这些破铜烂铁有印象。
「那只黄金猎犬的……记得是叫A.A.A。」
「哎呀。收拾掉僧正和活尸的那个?」
绷带松脱的奈芙徒丝以很感兴趣的口吻这么说,并且看向迷你旗袍,但面无血色的少女则是耸耸肩摇头。
「你要我复制这玩意儿?不可能不可能,真要说起来,用『魔神』的身体接纳『魔神』的死,像话吗?」
「到头来,那玩意儿究竟是什么啊?」
不用「理想送别」就彻底收拾掉两名「魔神」的学园都市秘密武器。从魔神欧提努斯并未遭到上条当麻杀害、抹消看来,如果不考虑上里,能做到这种事可说是例外中的例外。
「我觉得说了你也不会懂耶。」
「那就算了。」
「实际上,A.A.A.本身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人家都说「算了」,她还是继续解释。
或许她虽然表现得高高在上,内在却意外地怕寂寞也说不定。
「人类,你玩过射击游戏吗?」
「倒不如说存在四千年的中国神明知道还比较让我惊讶。」
「那个啊,基本上就是填弹数无限可以把子弹随便乱洒的东西对吧。不过嘛,游戏终究只是游戏,如果硬要替它安个理论上去,你觉得该怎么做?」
「……?」
「也就是说,答案正是A.A.A。虽然是叫木原脑干的黄金猎犬当玩家在现场操纵自机,但子弹不在机体里,而是从远方的某处转移过去,让自机随时维持弹药满档的状态。你就想成这样吧。」
「类似空间跳跃装置的东西吗?」
「那就不晓得了。比方说,在卫星轨道上以太阳能与氘产生庞大电力,再以微波或雷射的形式送到地面。这种能源转移不叫空间跳跃吧?」
无论如何,如果真是这样主格就要换人了。当然,在现场一边精确回避像弹幕射击游戏那种满天花雨一边与魔王战斗的木原脑干也是强得夸张,但实际供应这种破坏力的,则是专注于后方支援的别人。就某种层面上,也可以说杀害僧正与活尸的就是那家伙。
「……哎,如果窝在壳里一边欺骗世界一边对『魔神』复仇,会进化成这样也算合理吧?虽然扭曲得像钻进蛤蜊壳里的小螃蟹一样就是了。」
「?」
在人家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她已经自己有了结论。
娘娘回过头来。
「也就是说呢,选择不接受他人恩惠而靠自己抓住目标,这样会相当辛苦。尤其是像他那样生命里充满挫折的凡人。」
「……」
「还有力气感到不安呀?哎哟。」
开起玩笑来的迷你旗袍女神之所以把话题打住,并不是因为被上里的气势震慑。
而是因为某种东西终于从隧道深处的黑暗中来袭。
无数利刃从娘娘宽松的衣袖里窜出,她则是举起这些兵器随便乱挥……看起来像这样。然而,紧接著幽暗空间里就迸出无数火花,彷佛有大群蝗虫扑向捕蚊灯一样。连上里都无法看清她在迎击什么东西。
不过,有某种声音掠过少年耳边。
仔细一看,奈芙徒丝胸口的绷带断了,褐色肌肤的「魔神」一只手挡在胸前遮掩。
「娘娘。」
「抱歉抱歉。」
她似乎不怎么在意。
「话说回来,这次是『被遗忘的神』啊。真是悲惨,不但被当成洛夫克莱夫特那种人的参考资料,还因为虚构与非虚构混在一起使得原典遭到遗忘的『魔神』啊!印象中克劳利他是不是也擅自找出关连性之后就暂停研究史实啦?真是的,自恋变态也好,你也罢,在这边碰上的怎么都是暴露狂啊──!」
「娘娘,我觉得在人家面前一堆粗鲁动作的你没资格说喔。」
不是因为很暗、很快才看不见。说「再怎么看都不明白」恐怕才是正确答案吧。这点可能就跟刚才一样,人类与「魔神」所能感受到的东西截然不同。
奈芙徒丝以警告的口气说道:
「娘娘。」
「嗯嗯我知道,其他地方也陆续集结中。这下子等于孤立无援了嘛。追根究柢,在没有结局的世界里只能无止尽地斗争,同样是神也就罢了,一旁遭到牵连的人类可没办法永远撑下去喔。」
「唔。」
「我们没有实质解救你的手段。所以祈祷『另一边』会把你拉上去喽。」
娘娘以单手击落接连飞来的某种东西,同时一派轻松地回头看向上里。
「话说回来啊,人类。有件事我想趁还能问的时候问一下。」
「什么事?」
她的口气轻描淡写。
在人类已经无法知觉的激战中,娘娘说道。
「到头来,你觉得我们塑造的右手怎么样啊?」
若是在不久之前,或许光是这句话就罪该万死了。不,就算颤抖著求饶,上里也会毫不犹豫地抹消她。
但上里缓缓吐了口气。
然后说道:
「你没想过我有多混乱吗?」
「哎呀~抱歉抱歉。可是你想想看,我们也没注意到这种愿望不小心外泄嘛。想拦也拦不住啊。」
「更何况,那种力量寄宿在人类身上可是罕见的案例。明明大多都是什么破邪宝剑或神圣的镜子啦,偏偏却选上一个没办法保存的活体。」
激烈的金属碰撞声接连响起,娘娘缓缓眯起眼睛。
笑容的性质有了改变,和先前的嘲弄显得不太一样。
「确实,这件事源自我们『魔神』的任性,不过我同时也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发展。『理想送别』只会匹配到符合『理想送别』条件的人才。举个例子来说呢,不存在上条当麻获得『理想送别』的if路线。这样你应该明白吧?」
「嗯……虽然我不晓得这算不算赞美。」
「是赞美喔。」
对方立刻回答。
「当然,我那时应该也有『想要鼓励每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被现实压垮而失去梦想的那一瞬间』的心情才对。」
「可是我们认为,我们外泄的愿望,大概就是会搭配到这种条件。就像上条当麻一样,你也有被选上的理由。」
「你说什么?」
「所以说,突然被你攻击一事完全出乎意料。哎,能被带来这种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的地方倒是再好不过。然而,尽管泄出的是这种力量,我们却没想过会因此遭到怨恨而被杀呢。」
因为啊──娘娘轻声说道。
「我说呢,人类。虽然你过去或许确实是随处可见的平凡高中生,而且你一有事就会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
不。
就在上里内心提防地想「该不会」时,「那句话」随之到来。
「不过,其实根本没有什么『随处可见的平凡高中生』,这点你不是比谁都清楚吗?」
时间停住了。
不,停住的大概是上里的思绪。
「因为,你的人生之中总是在说些羡慕他人的话,在你眼里,每一个人都拥有你所没有的东西。」
一阵宛如某种沉重物体搅拌空气的低吟。
娘娘从两袖中甩出大量武器,但那副娇躯却随著华丽的冲突声后仰。上里看不出发生了什么事。不,他无法理解。至少和先前那些远程兵器性质不同。恐怕是「被遗忘的神」本体从隧道里冲出来了吧。
他总算看见了。
和容貌秀丽的娘娘与奈芙徒丝毫无共通之处的……那是什么啊?就像小孩以拳头握著黑蜡笔画出的火柴棒人那样,单纯化到极点却因此显得诡异的存在袭击而来。
不过即使如此,娘娘依旧歌唱似的继续说下去:
「不过假设真是这样,那么在别人眼里,你不也拥有其他人都没有的东西吗?」
「娘娘,这样太严苛了。对他来说那可能就和自己的体味一样,完全无法想像。」
「即使如此也一样。」
在接连不断的巨响中,上里脑中逐渐浮现某些画面。
比方说,寄宿在另一名少年右手里的幻想杀手,如果没有该抵销的异能之力,就连它存在都无法证明。如果上条当麻没来到学园都市,在一个极为平凡的地方生活,他大概会在连自己拥有特殊能力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结束一生吧。
「你没想过吗?」
就和他一样。
上里翔流也拥有某种东西。某种足以吸引「理想送别」这种异能的东西。只不过,那是一种不在极特殊状况下就看不见的特质。
「假如,有恐怖分子闯进学校;假如,有可爱女孩在巷子里被不良少年缠上;是我就会这么做,是我就会那么做。不过啊,可以实际这样解决问题的,大概也就只有你啦。能够把蓝图画得正确的人很难找喔。」
所以,力量选上了他。
因为这股力量认知到,最能让既有事物发光发热的地方,就是他所居住的世界,如果在那样的地方,就能充分发挥「理想送别」这个定义。
「如何?」
娘娘单纯地这么问。
同时她将无数利刃组成的扇子上下叠合化为圆盾,挡住蜡笔的一击。
「像我们这样的存在呢,哎呀,因为是神嘛,基本上算是施予的那一边,所以像你这种中选者的心情不太清楚。可是我们还是有点在意──在意这份来自我们的礼物,到底对你造成多大的影响。」
上里沉默片刻。
一会儿后,他在无人的世界里咕哝。
「……本来不是这样的。」
「……」
「说是『特别的自己』,但我其实只需要可以在学校稍微炫耀一下的力量就好。虽然嘴上嚷嚷著不拿金牌就没意义,但实际上只要能成为在唱歌时不会让包厢安静下来的小话题,什么我都无所谓。」
在神明面前隐瞒也没用。
所以,其实不开口也无妨。
但他说了。
已经停不下来了。
「为什么是那种不和真正的神明战斗就无法发光发热的才能?为什么是那种不弄到浑身浴血就连存在都看不见的特质!因为,这种东西毫无意义啊!不能和任何人分享!什么拿不拿得到金牌,是不是独一无二,根本无关紧要不是吗!管他达成怎样的丰功伟业,如果不能告诉任何人,那不就毫无意义了吗!」
英雄与战斗狂只有一线之隔。
不,或许战斗狂会被捧为英雄的时代才最为疯狂。
「我根本不想要啊!就算杀掉什么『魔神』我也毫无实感啊!所以我只能疑惑地一直尝试到有实感为止啊!这真的是我想做的事吗?绘恋、暮亚她们愈是称赞我好棒好棒,就愈是让我感受到距离。妹妹去鸣指著我责备时,我的心脏都要缩成一团了!我好想大叫『为什么她会站在上条当麻那一边』啊!」
即使难看丢脸也无所谓。
有时像这样面对自己,本身就具有重大意义。
「不是这样啊,要让获冴和冥亚她们露出笑容,靠著『擅长做好看的角色便当』或者是『唱歌很好听』这种事不就好了吗?解救女孩子也是,『帮忙写作业』或是『知道人家的秘密兴趣而被整得很惨』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流个两三桶血啊!我这种生物只能在这种地方发光发热啊!」
娘娘用力将某样东西弹开。
小恶魔刻意用获得短暂自由的双手扠著腰,然后闭上一只眼睛说道:
「既然会为这种事烦恼,代表你还没成为英雄喔。这点不就能让你安心吗?」
「一样啊!我没办法控制自己!和故意保持罪人身分的『灭绝犯』去鸣也不一样!我根本没有半点罪恶感,只是人家请求就出手。这和右手有没有特别的力量根本无关。因为,实际上,我不就──!」
少年咬紧牙关。
老实招认最不该说出来的事。
「在毫无罪恶感的情况下,杀了你们『魔神』吗!」
「嗯」的声音响起。
依旧双手扠腰的娘娘,似乎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哎,听到这句话,被杀就有价值了吧。」
「……」
「从今以后,你的人生想必再也无法灿烂。应该说,让你发光发热之后的世界会变成这副德行。」
娘娘再度从宽松衣袖里甩出大量刀枪。正后方的某种东西朝她挥出无数下斩击,她则是头也不回地迎击,同时说道:
「如果是这样,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和神明一起留在异形世界持续闪耀下去?还是回到人类世界永远埋没?」
无言。
但是答案很清楚。
所以。
对于有如走钢索般在气劲风暴中持续等待的「魔神」,上里这么呢喃。
「我明白,反正会是一段什么都没有,只能羡慕别人的人生。」
那是无能为力的泣诉。
「为什么周围的人要温柔地对待我?我肯定他们连这么做的意义都不懂。」
已经到自卑地步的自我否定。
「不过,就算是这样。」
可是,从这里开始切换。
就像要反抗什么似的。
「我还是想不断地挑战。成为在平凡世界里闪耀的自己!」
「魔神」吹起口哨。
选项只有两个。尽管如此,少年却硬是给了第三个。
「磅──!」的巨响炸裂。
天花板崩塌,迷你旗袍女神甩动手臂将蜡笔人物弹开,就和其余「魔神」俯视他们几乎同一时间。
听到了无比丢脸的回答。
不过正因为是这样的结果,才让娘娘与奈芙徒丝露出愉悦的眼神。一个拍拍自己裹在迷你旗袍里的屁股,一个重新缠紧全身上下的绷带,然后女神宣告。
「果然是个不完美的人类啊。不过,既然有这种真心话打进心里──」
「嗯,我也能认真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