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十二月,深夜。然而西敏寺的墓地并未笼罩在阴郁的夜晚寒气之中。
巨响,以及闪光。
统领世界最大魔法结社「黄金」的顶点,在怀旧的华丽苏格兰军服外还穿戴著魔女帽及外套的男子。任围巾随晚风飞扬的山缪·李德·麦奎格·马瑟斯,以飘在周围的火杖、水杯、风剑、土盘等象徵武器(symbolic weapon)引发超常现象……并非造成当前状况的原因。
「哼。」
一个沉重的声响。
如今已化身长银发少女的亚雷斯塔·克劳利,将破碎的栅栏残骸插向自己脚边,弄破埋在地下的瓦斯管线──大概是给盛传「这样反而环保」的天然气瓦斯灯使用的吧──令大量可燃气体外泄。
结果,就有了这场平凡无奇但确实具备杀伤力的大爆炸。
砰──磅──!!!惊人的热与光与冲击波有如洪水一般扑向马瑟斯等人。事到如今,即使察觉对方透过晚风操纵气体的流向与密度也没用,他们的身影遭到烈焰吞噬。
不过……
这边的结果,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
「就这点程度。」
毫不惊讶。浓密的火墙宛如撕开沾水的薄纸张一样向外散开。待在漩涡中心的马瑟斯身上看不见任何像样的灼伤。
亚雷斯塔来到这里,原本是为了阻止利用马瑟斯遗体的大恶魔克伦佐。
利用?
已经没人谈论那种次元的话题了。不仅如此,甚至可能出现力量凌驾于克伦佐之上的黑幕。
「你还指望身为『黄金』领袖的我做什么?」
「我在认识魔法之前,可是个追求科学兴趣的少年啊。」
亚雷斯塔轻笑著这么说道。
要说是傲慢或嚣张都无妨,纵使一秒前仍像个害怕少女般发抖也无所谓。管他吓唬人或装模作样都行,只要能再度使力量集中到双脚,让她站在不能原谅的宿敌面前就好。
败北与失败皆是成长的食粮。
因此,这个「人类」才会一副高高在上的口气,与相不相称毫无关系。
「这就代表我是个不透过具体行动确认种种迷信就不甘心的人。是啊,我到现在依旧常梦到当初做的坏事,毕竟不需要为了确认『猫是否有很多条命』这个迷信的真假,就真的不断地、不断地杀害生灵嘛。」
「……」
「都是一样的,马瑟斯,和诡异猫咪共度一生的男人啊。一旦眼前出现了不知所谓的现象,无论那是什么,都需要实验与观察。我呢,就是这样累积起科学阵营与学园都市的一切。这一发成功与否不是什么大问题,成功也好失败也罢,全部都会像大数据一样积累。等到发现时就太迟了,你会被五花大绑,落得一无所有。」
况且……惹人怜爱的小嘴接著张开。
败部复活。和某个魔法菁英不同,无论受挫多少次都不会放弃的「人类」说道:
「毕竟需要数量嘛。在你做这些事的时候,下一波已经来喽,马瑟斯。」
轰──!拳头从正面飞来。
黑暗与闪光。趁著马瑟斯因两者对比,视野稍有混乱时,袭击者从正面扑来。刺猬头高中生上条当麻的右拳对准马瑟斯的脸部中央挥出。
「冷且湿,水啊,在吾面前展现性质吧。」
面对逼近的幻想杀手,马瑟斯反倒积极地使用魔法。
玻璃破碎般的声音响起。
然而中间隔著一层魔法,让拳头的轨道产生少许偏移,犹如隔著水槽开枪。
这种方法──
可能是曾经败给不同型态的幻想杀手导致丧命,因而得来的经验吧。
「什……」
「紧接著,暖且乾。」
些许的迟疑无法补救。马瑟斯一个侧身,以钻过人群般的姿势轻易避开拳头,实在不像皮靴能做出的动作。在他背后,静止于空中的火杖指著上条,宛如击剑运动的军刀。
「火啊,在吾面前展现性质吧。」
听似摩擦火柴的「叽叽」声响起,指向少年的杖底闪烁橘光。上条仍处于拳头挥空的状态下,单纯用坚固的杖往毫无防备的咽喉或眼球一戳,就会让他完蛋,更别提上头带著魔法火焰会如何了。
连想像答案的时间都没有。
砰──磅──!!!
因为学园都市第一名──一方通行的拳头,从侧面命中马瑟斯的颧骨。
第一次正中目标。
身穿苏格兰军服的马瑟斯拖著围巾与外套翻滚著飞了出去,沿路撞烂许多墓碑,简直就像小型飞机坠落一样。尽管烟尘弥漫,一方通行却在看到结果之前便已发出啧声。
空气里──
完全没有传来焦躁的情绪。
诸多超乎常轨的魔法师彷佛没礼貌的乌鸦般聚在周遭的屋顶与尖塔上,却看不到任何人出手相助。
「究竟是什么鬼……?」
这一句话和科学与逻辑相去甚远。
听上去就像碰到了什么莫名其妙的神秘现象一样。
(插图006)
「……我可是用了『反射』要粉碎他全身的血管和神经耶?到底是没有生效,还是脑袋里没有完整的人体设计图就免谈啊?」
「喂喂喂。」
有个慢条斯理站起的身影。
理所当然地,他根本没有什么伤,不仅如此,就连颈关节回正的喀喀声也没有。一方通行的「反射」能杀掉任何体内有血流与电流的生物,马瑟斯不闪不避挨个正著后,却理所当然地站在那边。包含夸张地飞出去在内,他的举止简直像在陪人家玩,类似横纲或摔角手被小孩子推之后配合地倒下。这么一来,根本搞不懂是哪边在调查哪边的战力了。
先出光手牌的会被吃掉。
马瑟斯彷佛在享受这样的游戏,以指尖将脖子上的围巾往下拉,嘲讽地说道:
「本大爷可是将卡巴拉推广到全欧洲,为魔法之海划分东西,还只为了肃清自家人就搬出『苍蝇王(别西毕特)』的混帐喔?我对什么科学啦、学园都市啦之类的包装没兴趣。年轻人啊,你忘了克伦佐的滋味吗?要不要我在这里再召唤一次呀?所谓的恐惧不会毁坏。害怕,颤抖,并且献出无上的感谢吧。世界真的会改变喔──只要你亲眼目睹这种恐惧。」
「随便你。」
亚雷斯塔弹响手指。
「反正你本来就是个没任何根据就自称什么高地人后裔格兰斯崔伯爵的家伙,没必要一一奉陪那些和舞台剧演员差不多的无谓夸张举止……更何况我应该这么说过,马瑟斯,单一的成功与失败不重要,它们的累积会像大数据一样,把你五花大绑并且变得一无所有。」
宛如在呼应那微小的声音似的。
一阵黏稠的声响遮蔽夜空。不,肥大的肉团、手脚数量不对劲的物体、金属打造的巨大昆虫、精巧过头反而显得诡异的人偶等等,统称──
「克劳利灾害!」
「虽然是我引过来的,不过我也没办法控制他们。你就努力挣扎吧,马瑟斯。」
上条大叫出声。然而马瑟斯并未挪开视线。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以火杖轻敲地面。
在屋顶与尖塔上待命的魔法师们迅速行动。
这是──
这真的是将魔法大国英国逼到绝路的「群体」吗?
克劳利灾害。
彷佛这个名字本身就不像样似的。
惨不忍睹。
根本算不上战斗,只是像割杂草一样单方面地破坏。死神拿的东西既非宝剑也非长枪,而是镰刀。为什么?为了在毫无抵抗的情况下整批收割。压倒性的差距,足以让人聊起这种毫无用处的妄想。
无数塔罗飞舞……引导……圮毁高塔的闪电。
沙沙。
……手里的油灯……莫大的火焰……肆虐。
叽叽叽。
白与黑的……棍子怒吼,周围魔法增幅……
沙沙沙嘎哩嘎哩。
哒哒哒!踢踏舞鞋蹬地……无数火花伴随声响形成十字……
叽叽沙沙叽!
……利用半不死的肉体……同归于尽的拳头……
嘎哩嘎哩嘎哩嘎哩嘎哩嘎哩!
……黑色箱子……开闭,拥有者……无法计算的魔法从灯……窜出……
沙沙沙嘎嘎嘎哩嘎哩嘎哩嘎哩嘎哩嘎哩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沙沙沙嘎哩嘎哩沙沙沙沙沙沙沙沙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哩叽哩沙哩沙哩沙哩嘎哩嘎哩嘎哩嘎哩沙哩沙哩叽哩叽哩叽哩叽哩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
即使睁大眼睛看。
即使对照自己的记忆,试著一再反刍。
即使想具体地弄清楚,上条当麻依旧无能为力。
纷乱到眼睛跟不上的景象,彷佛暴力般从正面扑上来。
尽管如此──
却能勉强看出,它们并非一个个毫无秩序地乱窜,而是整体融合后形成某种奇特和谐的特技表演……
世界最大的魔法结社。
「黄金」。
至于哪边占上风这种事,已经不需要特别讨论。脑中隐隐浮现「相乘效果」这个词。随著一阵宛如倾盆大雨的「啵哒啵哒啵哒」声,血与肉与内脏与器官与其他各式零件,甚至是无法想像的东西接连撒下。上条光是在旁观看就几乎要停止呼吸,然而理应是对方第一目标的亚雷斯塔却拉了拉他的外套。就连这种时候也没放开生于日本的萌之心,让人有种游刃有余的感觉。
轰隆!
闪光划过,削掉了西敏寺尖塔的顶端。克劳利灾害的肉啊内脏啊如雨倾注,让一部分屋顶开始塌陷。
「黄金」不是为了保护英国而安排在此的吗?
连放出他们的那一边也无法控制吗?
还是说,长年来其实是他们「黄金」躲在暗处领导这个国家呢?
「(……只是障眼法而已。趁现在快点躲起来。)」
「咦、啊?」
「(从一开始我就没指望靠那种东西胜利。我已经再三说明过,现在还是搜集资料的阶段对吧?智慧型手机真是个伟大的发明呢,多亏笨蛋们得意忘形,让我能录下「黄金」方魔法师的得意术式。安全确保马瑟斯遗体这条线已经扑了空,说实话,没理由继续待在这个沉闷的墓地。)」
「以为我会放过你吗?」
在这么盛大的骚动里,一个低沉的嗓音精确地刺来。
稍远处,马瑟斯确认似的再次撂下这句话:
「以为我会放过你吗?」
相对地,亚雷斯塔则是弹响手指,并且往某个方向指去。
上条顺势转过头去,仓促之间朝面前的某人大喊:
「一方通行,拜托了!」
「啧。」
不满的声音。
「──咚!!!」的巨响炸裂。用上向量操作脚蹬地面的学园都市第一名,右手抓起上条、左手捞起亚雷斯塔。
「暖且乾。」
紧接著是来自马瑟斯的一击。
只见火杖一转,周围的克劳利灾害全数葬身火海,形似大蛇的烈焰在数秒前上条等人所站之处肆虐。石墙、铁栅,中间的一切全数惨遭扭曲、炸烂。马瑟斯果然也一样,看不出对于英国的设备、设施有任何顾虑。爆风掀起了「黄金」领袖的外套,但他究竟拿出了多少真本事呢?勉强逃过一劫后,仍在第一名怀里的亚雷斯塔趁机弹响手指,追加的克劳利灾害大军便像一堵厚重的墙壁挡在敌我之间。
单单逃出西敏寺范围就已经是在拚命。
「到这边就行了吧,尽可能地保存电池。」
「被人家救了一命还说这种话啊,你这家伙。」
上条傻眼地嘀咕。不过白色怪物并未拘泥这种小事,只是淡淡地讲了些必要的话。
「那些就是全部?」
将两人扔在处处银沙的伦敦街道上之后,一方通行拄著现代风格的拐杖,不高兴地用他纤细的下巴指向西敏寺。
「是的话连十五分都撑不了喔。」
「我想也是。可是呢,别以为奋勇作战就能杀掉那些『黄金』全盛期的人杰。尽管照理来说,现在的我会随著克劳利灾害被杀而重组,增强表面上的实力……不过嘛,马瑟斯也没弱到这点程度就能应付。那家伙是透过完全控制四元素,也就是完全控制基础中的基础,表现世界的一切。如果以超常手段挑战他,差不多等于用手电筒照太阳一样浪费力气。」
「……差距真的那么大?」
「说是这么说,但也不需要焦急。」
身陷「遭到世界最大魔法结社『黄金』倾巢而出追捕」的绝境,说话的银色少女本身明明最清楚面对的威胁有多大,却已经放松下来,露出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眼神。
习惯失败的人,重新振作也快。
实在不像刚刚还在西敏寺墓地无助发抖的魔法师。她在这方面的自制力,或许可以算是一种与上条当麻似是而非的坚强吧。
「主张以科学对抗魔法的是你们。既然在人家背后推了一把,就应该奉陪……是啊,没错。我也将科学与魔法分离,用了百年加温世界。就拿统括理事长亚雷斯塔的独门技术体系击溃『黄金』吧。」
坐在上条肩上的的娇小欧提努斯轻踢少年的脸,警告他别被绑住。
「(……不是说「没必要奉陪到底,觉得到站就自己跳车」吗?真是的,亚雷斯塔居然这么快就推翻自己说过的话。)」
预定是未定。特别是面对「那个」恶名昭彰的亚雷斯塔,需要格外小心……好啦,刺猬头有没有听进去就不知道喽。
相对地,银色少女则露出邪恶的笑容。
「不过,无论如何都得准备一下。还有其他比那片发霉墓地更适合自由研究与DIY的地方。」
「?」
看见上条皱眉,亚雷斯塔以淘气孩童般的笑脸这么说道:
「稍微往北一点,就有知名的观光景点皮卡迪利圆环等著喔。换句话说是个大型购物中心☆」
「「……」」
「怎么样,很适合当成迎战丧尸们的阵地对吧?」
2
「冷且乾。」
柔软物体爆开的声音响起,马瑟斯头上的土盘随之大大膨胀。不,是近似陶器的素材以圆盘为轴呈伞状扩散。
紧接著──
哗啦──!!!暗红色大雨替西敏寺墓地的每个角落染上颜色。不用说,这就是克劳利灾害的下场。无论聚集多少,克劳利终究是克劳利,在光荣的「黄金」里不过是个后辈。具备众多特徵与传说的究极魔法师集团行动时,她根本无从对抗。
苏格兰贵族引以为傲的格子裙连一滴血都没沾到。
「暖且乾,接著暖且湿。」
马瑟斯拄著杖向有如死亡沼泽般扩散的红黑色秽物呢喃后,整片遭到污染的墓地便以他为中心迅速起火燃烧。等到他以短剑在周围地面建构防护圆,强风随即将那些灰烬一并吹散,之后什么也不剩。然而并不值得惊讶。这点程度,不过是拍掉大衣上的灰尘罢了。
数名魔法师落地。
方才多到遮蔽夜空的克劳利灾害,正是由这批专家出手消灭的。不过他们并不在意是由谁打倒了哪些敌人。
许多人依决定好的角色穿著打扮并携带象徵武器,遵照特定顺序念咒、动作,有如舞台剧的魔法仪式。
世界最大魔法结社「黄金」的基础暨精髓。
所有功绩──
献给领袖一人即可。
「……您觉得如何?」
单膝跪地且低著头说话的是爱德华·贝里吉。看他一身没有任何花纹的草绿色军服,处处挂著装有绷带与消毒水等物品的小袋,大概是模仿医务兵吧。在怪胎云集的「黄金」之中,他是少数能得到马瑟斯全面信赖的忠臣之首。
换句话说,在这个场合,领袖并非那个在远方异地惨遭菜鸟封印的丢脸大恶魔。他们应当尽忠的对象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人。
「我这人从不留手。」
回答很短。
就算不把前提一项项仔细列出,同样身处「黄金」框架中的人,沟通起来依然没有什么困难。不如说,能够跟上慎重过头导致疑心病常常发作的维斯考特与动不动就发怒的马瑟斯,才会留在「黄金」里。
换言之……
亚雷斯塔·克劳利再怎么优秀,都无法忍受抱持「为了魔法的发展,牺牲一般人也是不得已」这种想法的他们。
「……快点搞定,猎犬们。你们负责追赶,由我来猎杀。」
许可一出──
咚!复数身影无视重力,在屋顶上飞窜。这已经不是即将迎接对等厮杀的举止,简直就像等待许久后总算能饱餐面前狗粮的大型犬。
依然跪在主子脚边的贝里吉平静地说道:
「以猎犬来说,我等或许尚嫌不足,可能不会将猎物驱赶到您面前,而是直接咬死。不过,再怎么样也花不了五分钟。」
这应该不是虚张声势或讨好主子,而是他的真心话。
但是,马瑟斯被围巾遮住的嘴角不知为何微微上扬,这么表示:
「那可就难说喽。」
3
受到这片「血雨」影响的,不只待在西敏寺墓地的「黄金」魔法师。
「到底发生什么事啦……?」
不由得如此嘀咕的人,是个身穿宽松T恤与牛仔裤,一头锹形虫般油亮黑发的壮汉。乍看之下是走街头时尚风格,实际上处处隐藏著十字架的意象。
建宫斋字。
担任天草式十字凄教代理教皇的青年。
天草式起先部署于多佛沿岸迎击大举涌来的克劳利灾害,之后因为战线崩溃而撤到首都伦敦。照理说他们该在此处重整战力,进行连有多少胜算都不知道的反攻作战。
不过──
「克劳利灾害……消失了,对吧???」
小心翼翼握住组合式长枪的五和,望著混合了伦敦与埃及的异样景色,她似乎也无法厘清眼前的状况。
那么多怪物,就像被黑洞吸进去一样。
英国清教究竟藏了多少秘密武器?
「……总而言之,该先确认状况对吧。」
「克劳利灾害全部集中到从这里往北五公里的地方,应该是圣詹姆士公园和西敏寺所在的方向。」
情况不明,很难说危机已过。
这样只是埋了颗未爆弹下去而已。
真要说起来,圣詹姆士公园就在白金汉宫旁。
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然而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只能去确认。要是克劳利灾害或者某些更危险的的东西在就完了。尽管也有束手无策而惨遭全灭的可能,但如果真的有危险的东西窝在首都伦敦,依旧不可能放著不管。
战争愈演愈烈。
有一边出手,另一边就会跟著出手。这也是一种真理。
面对克劳利灾害带来的威胁,英国清教方有可能做出疯狂决定,放出不得了的东西。毕竟这是国家危急存亡之秋,只挑选安全可控制的兵力投入战场……应该没有这种余地。
因为情况异常。
克劳利灾害的耐命程度,先前在最前线多佛奋战的建宫等人也见识过了。那不是靠什么奇迹就能碰巧打倒的对手,就算动用附近散落的那些不自然的埃及记号残骸也不行。需要的并非夸张的秘密武器,而是常人根本不可能做到的累积。
既然如此,这又是什么状况?
涌进一国首都带来强烈绝望的克劳利灾害,简直像被黑洞吸走一样。不可能「消失」得这么乾净,这已经连奇迹都称不上了。除非拿出什么夸张到极点的玩意儿,否则不会只看到这么跳跃性的结果。
「要走喽……」
建宫斋字重新握紧可能有两公尺的波浪状巨剑,焰形剑。
「还是得走一趟。虽然或许会变成窥视深渊,却也不能放著不管。要弄清楚状况,如果有阻止的必要,就由我们负责压制。英国清教冲昏头的可能性很高喔,同时还得调查有没有平民在,小心别把他们拖下
「唉呀,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命,不用全部拿去丢掉吧?」
轻声。
耳畔能感受到甜美吐息的极近距离,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
对方已经来到背后。
即使如此,建宫仍旧一个转身,利用离心力以长达两公尺的巨剑横扫。
咚!有个沉重的应手感。
然而命中的并非出声那位女性。「她」往后退了一步,另一个人几乎在同时向前顶替。来者简直像要展现绅士风度一样,毫不犹豫地用脖子接下剑刃,护住那位女性。
以联手来说显得很怪。
这种实在诡异的感触,让建宫的面容为之扭曲。
「什么……?」
「如何,维斯考特?」
轰──!
沉重声响炸裂,建宫的巨躯伴随著闪光向后飞出。牛深与谏早好不容易才接住他。
刚刚那一下,是按在蜡上的印。
传递意志的力量,大概是衍生自书信吧。
不需要特地搬出七根蜡烛或民间传说的人偶,在魔法领域里头,蜡是种运用起来非常方便的材料。
整齐而不会过于显眼的长裙晚礼服,加上实用的单眼镜,简直就像从老旧故事书里跑出来的家庭教师一样。最为异样之处,大概是双肩分别扛著的白黑长棍。这个看上去不知道有没有二十岁的小姑娘,随口询问年纪可能有她三倍的年长男子。
「近代西洋魔法师,克劳利长出来的枝叶吧。」
「……嘿,那个人格有问题的家伙啊?」
然而,还有比这些更夸张的。
液体滴落的声音传来。
穿著厚重大衣的医生风貌老者。来自颈侧那一击直接命中,一般来说,对脸部周边的攻击不会就这么直接放行,手上应该会反射性地阻挡而留下伤痕,他却连这种本能都已经切割掉了。这一剑不只砍中颈动脉,甚至伤到颈骨,以伤口夹住人家武器的礼服老者依旧面带微笑。
「嗯、嗯,果然不坏。年轻人,你这个人很温柔呢。」
「维斯考特,照理来说刚刚那一剑已经砍死你了耶?」
「那可就错了,安妮。如果他真的想杀人,会把头砍下来。因为用这种速度挥舞这种重量,卡在颈骨上反而不自然。想必是为了尽量避免出人命,所以削弱了威力吧?剑刃的其中一边还故意磨钝。只不过,这回它不巧变成延长痛苦的坏心手段了。」
「是是是。不愧是验尸官大人,看来您在观察自己时也很仔细呢。」
维斯考特,验尸官,半不死性。
还有安妮。
当下建宫脑袋里浮现的,自然是魔法结社的代名词。
先不管是真是假,光是这两人已经非常有威胁。如果是个组织,那么他们背后究竟还有多少人……?
「不过嘛,确实,如果马瑟斯能够赶快抓好大恶魔的缰绳,也就可以和这种打杂工作说再见了。」
「别开玩笑。疑心病那么重的人要是控制住克伦佐,麻烦事才真的会没完没了。」
只听这短短几句话,建宫全身就冷汗直冒。当然,愈有名愈容易有人冒充,不过若是假冒,有必要拚命到这种地步吗?
「该、该怎么办啊?建宫大哥!」
五和试图举起组合式长枪,动作却不自然地停住。
戴著单眼镜的老式家教风格女子微微眯起眼睛。
她以白黑双棍轻拍两肩,并且对五和的判断表示认同。
「没错,这样是正解。」
女子轻笑。
「要是拿武器指过来,现在的我说不定会杀掉你。」
「!」
这一句话,反倒让五和硬是关掉限制器。
她扯断恐惧的锁炼,站到建宫前方。长枪的锐利枪尖重新指向单眼镜女子。
相对地──
自称安妮·霍尼曼的某人并未突然挥拳踢腿或咏唱奇怪的咒语,只是将白黑长棍的前端按在地上立起。
一阵轻声细语。
「对象维斯考特,增幅。」
爆发。
不只五和的枪,周围确实还有许多天草式的人在场。剑、枪、斧、槌、杖、锁炼,各式各样的武器从左右两侧赶到,为了保护她而摆出防御架势。
应付这些举动。
只出了区区一招。
此时维斯考特指尖闪耀的东西,其实是加热过变软的蜡。
大概是密封书信所用,或者来自下咒的人偶吧。
总而言之,闪光化为打击,撞进五和腹部中央。
「!」
各种武器纷纷碎裂,少女的长枪连反应都办不到。
尽管腹部挨了年长男性一击往后飞出去,五和依旧看见了,白棍黑棍是门柱。时间只有短短一瞬,不过安妮背后摇晃的东西,确实是个比人还高的肥皂泡状薄膜球体。看起来实在很蠢的雪花球里映出的究竟是什么?既然由来是雅斤与波阿斯,应该是所罗门的大神殿吧。
连起身都做不到的五和,让指尖不自然地痉挛,同时拚命地想要与同伴共享这个从天而降的灵感──为了尽可能使多一点人活下去。
「祭、坛……」
「唉呀。」
「用在『黄金』系仪式地点的白黑二色柱子、西方与东方的旗帜、成为这种意象基底的古老神殿……既然如此,代表你的魔法是提供一个壮阔的仪式地点。你是配角,不追求什么个人的成果,力量是用来增幅其他人……?」
「不错嘛,相当厉害。没错。『黄金』的基础暨精髓,就是舞台剧一般的集团魔法喔。嘻嘻,马瑟斯的命令变得无关紧要了呢。」
威胁不只安妮·霍尼曼。
威廉·韦恩·维斯考特。
这名年长男性同样能自由行动。
他拔出宛如要扩大伤口般深陷其中的剑刃,把焰形剑轻轻往前一扔。
伤口已经开始愈合。
「捡起来吧。」
维斯考特指指脚边。
温和话语的背后,透露出近似逼人舔鞋子的傲慢。
「赤手空拳的状态下被人凌迟很难受吧?捡回你托付性命的伙伴,年轻人。这是让你灵魂安宁的最佳良药。」
「该怎么办,维斯考特?」
「由你决定吧,安妮。我对独脚戏没兴趣,何况我本来就不擅长『这种东西』。如果没有你的调律·共演,我大概连杀得漂亮一点都做不到。」
简直像是在说「我不擅长处理鱼,帮个忙」的口气。
只能从机率的方向思考了。在场有多少人,能让其中多少人逃走?为了能最有效率地让多一点同伴逃生,建宫斋字该在什么地方、用什么方式消耗这条性命?
然而……
名叫安妮的魔法师彷佛要粉碎这种悲壮的决心一般,只是一只手掩著嘴角嘻嘻笑,可以看出她就像气球漏气似的,整个人松懈下来。
「还是算了吧维斯考特,非常接近,可是还不够。虽然如果再强一点,就可以认定为威胁,当成不在正规路线上的自卫案件加以排除。」
建宫与五和等人不可能就此放心。
只是即兴演出,和一分钟前讲的话不一样。
反过来说,这句话也可能只花一分钟就推翻。
「是吗?好歹他们也会用带有亚雷斯塔·克劳利气息的魔法啊。」
「确实很像,不过现在的魔法师大半都是『这样』吧?对于那个有问题的家伙来说,大多数都是陌生人,摆平这种货色对他的心会有什么影响?显然不在排除对象范围之内,也没有收服的价值。如果只有这点程度,根本称不上专家,应付一般人的『哄小孩的妖怪』就够了吧。要找那家伙的基因,还是以什么科学、学园都市的优先啦。」
性命被放到天秤上的当事者没有参与,对话照样进行。
可是,做不到。
关节状况不对劲的建宫斋字什么也做不到。
无法管理状况,无法确保安全,抓不到主导权。安妮和维斯考特,看样子任何人都管不住这两头怪物。
「你们走吧。」
这句冰冷话语没有半点虚假。
或者说与包装无缘。
这和什么人要保护什么东西无关,一分钟前与一分钟后的情势有如跷跷板一样摆荡剧烈,所以之后的发展没有任何保证。宛如有计画地以侦测器挖掘地雷时,却得知那个地雷会在地下自由自在地移动。场面是由善变的「他们」那边控制住,一旦惹人家不高兴,马上就会被干掉──话中有此含意。
「虽然实力不及格,不过内心深处还有温柔的部分在,也是无可奈何。同为保护英国的人,不需要特地来场无谓的战斗送命吧。去外围爬一圈,告诉大家克劳利灾害的威胁已经结束,只是这样,就只要这样,便可以让你们成为众望所归的『幸运象徵』喔?嘻嘻,像是四叶幸运草和胜利女神那样呢。」
「你──」
嗓音沙哑。
即使如此依旧能够挤出声音,或许已经代表建宫斋字很有胆量了。
「……你们,到底是……?」
「你认真的吗?」
太阳为什么每一天都会照样升起呢?
对方表情宛如听到这种蠢问题一样。
「威廉·韦恩·维斯考特和安妮·伊莉莎白·弗雷德丽卡·霍尼曼。在这圈子要是没听过这两个名字,会被怀疑无知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警告已经给了。
之后会怎么样我可不管。
「你有些时候真的差劲透顶耶。」
「总比那个总是差劲透顶的男人好吧。」
微小的咚咚声传来。
白黑双棍。安妮·霍尼曼以雅斤和波阿斯轻敲自己的双肩。
深夜的伦敦。身处英国与埃及纠结夹杂的异界之地依旧穿著厚重大衣的维斯考特,以及老式家教风格装扮的安妮,正在享受夜间散步的乐趣。
他们担任的角色是「哄小孩的妖怪」。
说穿了,就是母亲创作来警惕孩子的妖精或灵异故事。一旦发现即将误闯禁地的人,便会像先前那样吓人以警告对方。碰到只能说运气不好,但如果得到对方感谢,则代表他们的尝试失败。
别靠近河流、沼泽之类的水边;不要在暖炉与厨房附近玩火;天黑之前回家。不要跟陌生人走。
警告非常单纯,至于不听的人会有何下场,倒是不用多说了。
戴著单眼镜的安妮用自己的脸颊与肩膀夹住白棍,开口说道:
「……那个该死的苏格兰笨蛋这回迷上了妖精文化?我们铁定只是在奉陪马瑟斯的兴趣。」
「会不会太跳跃啦?『黄金』里头……你想想看,还有那个知名的诗人在吧?」
「这种小事明明用基本的『驱除闲人』就能简单搞定。」
「整个国家的排斥情绪已经达到饱和状态了,不管站在哪里都会有压迫感的状况下,人即使自然地想要远离,依旧会找不到路而原地打转喔,安妮。要是无法预测人们会往哪边走,可是无法安心的。」
「克伦佐现在怎么样了?如果好好利用那家伙,应该能给马瑟斯一点颜色瞧瞧。」
「你想特地伸手去捡火堆里的栗子吗?那种困难的作业,交给擅长的人──也就是丢给马瑟斯就好。」
「……」
「你这人为数不多的缺点之一,就是会把心里想的全写在脸上喔,安妮?」
顺带一提,史实里安妮·霍尼曼面对包含维斯考特在内的「黄金」成员时气焰逼人,理由很单纯。当然,她对超自然事物有兴趣,不过之所以选择新成立的「黄金」,大概也是因为有朋友米娜·马瑟斯在吧。加入之后依然能过著宽裕生活的安妮,同时也是「黄金」初期的重要资金来源。由于这层关系,使得安妮与马瑟斯关系恶劣。自己明明是为了资助朋友的生活才提供资金,那个男人却又是魔法研究又是翻译魔导书地花得精光,让安妮打从心底看不起他。毕竟无业的马瑟斯与「表面」社会无缘,连老婆都养不起,却不知为何总是高高在上地要钱,会让人反感也是难免。虽然人们常说恋爱是盲目的,可是为什么独一无二的知己好友会和那种男人凑在一起?这件事成了安妮·霍尼曼生涯最大的研究主题。
正因如此,安妮跟著维斯考特走。
无论如何,她都与马瑟斯合不来。说实话,只要有本事和马瑟斯为敌,她跟谁走都无妨。
但是有个附带条件,怪胎等级要比马瑟斯来得低。
「实际掌握一切的还是马瑟斯。要是太强硬,可能会被『排除』喔。」
「随便啦……『无法管理的怪物』这个头衔只在马瑟斯和亚雷斯塔头上闪耀,未免太不公平了。一直当个有常识的人感觉实在很沉重。我们不是『黄金』吗,稍微分一点来也没关系吧?」
「……」
「还有,你打算乖乖当老二到什么时候,维斯考特?势力最大又怎样?在野党终究是在野党。唉呀呀,就算过了一个世纪,人的本质还是没变吗?」
亚瑟·爱德华·伟特有常人的意识,然而实力不足;克劳利虽然实力方面很有意思,脑袋却比马瑟斯还要莫名其妙。
「……马瑟斯那个家伙果然还是把我们当成外人呢。居然要这种等级的魔法师充当0=0的外围,负责让闲杂人远离隔离领域,这像什么话嘛──!」
「说是这么说,不过你当时好像也没意见呢,小姑娘。」
「蠢蛋。正常人和那种搞不懂轻重缓急的魔法笨蛋冲突,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吧?我很清楚马瑟斯脑袋里的螺丝有多松,所以必须有人负责打理好状况才行。何况苏格兰那边姑且不管,我可不觉得他在英格兰会对一般人手下留情。」
「唉呀,毕竟他受伦敦影响很深。活著的记忆不可能都是些快乐的事。」
「除了魔法以外找不到容身之处的男人真是麻烦。像他那样根本就是灾害嘛。就跟葬仪社为了保住日常生活和工作而主动杀人一样。」
克劳利灾害消失,应该会让担心受怕的人们稍微松懈下来吧。
换言之,鬼迷心窍。
一如愚者突然想要奥义那样,会让严重到带有暴力色彩的解放诱惑,从窗帘的缝隙往外窥探;也可能有人将门微开,战战兢兢地试著接触外界空气。
换句话说,他们的工作会愈来愈多。
要一个个「警告」实在很累。
「我说啊,维斯考特,你是验尸官,应该很清楚剖开人体的方法,对吧?」
「这种说法让人非常不舒服呢。」
「反正除了工作之外,你也会因为想调查订下羊皮纸契约者的肉体,动手剖开意外死亡的尸体,没什么好抱怨的吧。」
话说回来──安妮先加了个前置,这才接著说道:
「……下回改由我负责被砍,你来当坏蛋吧。剃刀或菜刀都行。你想想看,不是正好有适合诡异夜晚的怪人吗?」
「哈哈,开膛手杰克其实就躲在警方内部吗!难怪尸体那么多却还是找不到犯人……这种假设还真让人笑不出来啊,小姑娘。」
4
银色少女将自己的智慧型手机打横。
似乎是在确认自己录下来的影片。
「约翰·威廉·布罗迪·伊涅斯。加尔瓦略十字、均等十字、金字塔十字、马尔他十字……意义在于阵形的连接处。如此一来,主要组成就是力量的集束、偏向、扩散。时间愈多,组成的阵形规模就愈大是吧?」
她嘴里念念有词,不过好像没打算替上条与一方通行解释。
「罗勃特·威廉·费尔金。周围飞来飞去的应该不是塔罗,而是塔托瓦(Tattva)那类精神沉潜灵装吧。与其说是自我提升,不如说比较接近把他人拖进泥沼。大概会在灵体脱离的期间,对毫无防备的肉体发动总攻击。话又说回来,说到东洋系的确就会想到布罗迪·伊涅斯。」
敌人同样是「黄金」的魔法师。
对亚雷斯塔而言,与其当成新发现,或许比较像在检查与自己的认知有无抵触。
「爱德华·贝里吉,魔法医疗专家。面对克劳利灾害能够那么强硬,大概也是因为有这家伙的『保险』在吧。使用闪光板,藉由让污秽『错开』导向治愈,这种架构很有他的风格呢。」
说到这里,亚雷斯塔突然停住了。
接著,她脸上浮现的,大概是近似于讽刺的笑容吧。
「安妮·霍尼曼。两只手拿的白黑双棍,是要当成雅斤与波阿斯吗……和直接战斗相比,较为偏向由第三者使用的术式整合·最佳化。两根柱子象徵的所罗门神殿能重现到什么地步,令人在意。不过嘛,真没想到那个马瑟斯居然连安妮都收服了呢。」
威廉·韦恩·维斯考特、伊斯瑞·雷加第、涅塔·佛内里欧……她似乎是将一部较长的影片细细剪辑,再把复数档案重组,一个个加上关注度标签。虽然看不出登录为喜好影片的标准,但是没被登录到的或许有点可怜。真要说起来,总数应该有一百人以上,这么大的工程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搞定的。
每一个人当然都很重要,不过他们是集团。
世界最大的魔法结社「黄金」。
该不会,她脑中已经浮现集团行动的关键──应当优先掌握其情报的有力人士了吧?尽管因为是面对熟悉的老巢而做得到,不过这种时候往往会被没注意的小角色或黑马从旁刺一刀,必须留心。不管到哪里,在小地方失败永远是亚雷斯塔会碰上的问题。
另一方面──
「啪叽」的金属断裂声响迸出。
诸多知名店铺设点于皮卡迪利圆环,座落于此地的购物中心似乎摆了许多用来DIY的工具。
后门有相当坚固的铁门挡著,幸好埃及神话的气息仍在,不缺石材与钝器。挑根适当的路灯,用绳子穿过顶端,分别从前后吊住不知道里面装了谁的黄金棺材,另外再拿条短绳绑住棺材正中央垂下当握把。
然后就是撞钟。
日本除夕夜的风格。
首先双手抓住握把绳,将身体重心往后挪,接著像荡秋千一样全力一击。效法民乱时抓著圆木撞开城门的暴民,以黄金棺材脚部那端使出流氓踢,踹开厚重的铁门。
明明一举成功,当起小偷的上条当麻却满心不安。
「很好~我愈来愈担心自己的将来了!」
「只要别把这种事当成特技,应该勉强还在线内。努力回归社会喽,人类。」
可能因为是掌管什么战争或诈术之类的东西吧,坐在少年肩上的欧提努斯对于眼前发生的破坏行为也十分大度。要是不管做什么都有颗宽容的心表示接纳,可能会让人逐渐沉沦,所以上条希望这种时候能够有人稍微训斥一下。他身为一个十来岁的青少年,感觉有点复杂。这真是太神奇了。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让人想念起茵蒂克丝对青春期男性毛囊带来莫大伤害的「那个」。
毫不留情的大破坏导致与铁门挂勾的警报装置响起尖锐电子音,不过此时没空在意那种小问题。反正即使有自动通报系统,民间的保全人员在这种状况下也无法赶来。可能因为噪音还是会让人分心吧,银发少女亚雷斯塔小妹妹随手从后场作业台抓了支弯成直角的铁尺,砸向墙上的警报装置让它闭嘴,并且──
「虽然把架子推倒当成路障,不过如你们所见,最好别期待它们的强度。那些家伙只要有心,无论墙壁或屋顶大概都是想穿就穿,从哪里都能入侵。」
「那么守城根本没意义嘛!笨蛋、小○鸡!」
「虽然你好像打击太大导致修辞能力暂时退化到跟小学低年级差不多,不过别担心。真要说起来,我也不是为了防守才绕来这里的。」
对于原本就超爱开黄腔的家伙似乎没什么效果。碰上这个内在多半已经烂得跟丧尸没两样的家伙,恐怕需要「施放回复魔法会转换成伤害」这类的对混蛋专用战术吧。
「……我才不指望魔法那种东西。」
对手是旧识。
尽管如此,渴望鲜血的统括理事长依旧带著非常恐怖的笑容这么表示。
「我啊,是为了猎杀马瑟斯那群落伍的家伙,才会来这里做准备。」
「你白痴啊?无聊。」
一方通行语带不屑。
「跑来购物中心搜刮工具,到底能干啥?他们可没弱小到把什么电锯啦打桩机啦之类的东西凑一凑就能收拾掉吧。」
第一名一边嘀咕,一边把手放到自己纤细的脖子上。他在摸项圈。虽说只是顺势跟来的,不过乾脆由他一个人处理还比较快吧?言下之意就是这样。
相对地,亚雷斯塔则是傻眼地对这个冲动的学生叹口气。
「电池保留。」
「……」
「你一脸渴望说明的表情呢,小鬼。如果『大人什么都办得到』的幻想崩溃,那还真是抱歉,不过很遗憾,我实在没空为了应付一个死小孩的杂念特别停下脚步开课。现在很忙,你的奶瓶晚一点行吗?我边做事边讲没问题吧。」
这话像是徵求许可,但根本不是。银色少女径自打开后场通往一般楼层的门,抓住附近购物车的握把。如果只看这一幕,就像年幼妻子来采购今天晚饭的材料。然而这家伙哼著歌前往的地方,却是没有照明、一片黑暗,又摆满各种危险特殊工具的区域。
「刚刚讲到,如果是干架道具那种水准的东西就没得谈,对吧?不过让我们把规模拉高到战争吧。飞机、战车、带刺铁丝网、迫击炮。第一次世界大战让各式各样的死亡道具受到注目,累积的战死者多到连下手方都会因为罪恶感而自杀。我为了确认事前预言的内容而亲眼目睹现场,所以不会有错。其中死状惨到最让现场士兵们害怕,因此早早缔结条约禁用的兵器是什么呢?」
欧提努斯与一方通行冷哼一声。
看样子答不出来的似乎只有上条。至于谁笨蛋谁身心健全就不得而知了。
总而言之,正在挑选焊接用喷枪与厚重油箱等物品的亚雷斯塔乾脆地说道:
「答案是毒气。当时因此闻名的是芥子气,但如果要求别那么高,用这里有的东西也能简单合成喔。好比说第一次大战初期投入的氯气,只要拿这边的清洁剂混一下就行了。这也是种很实际的战争兵器。」
「……」
「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恶魔,则是进行地毯式轰炸时所用的凝固汽油弹,这玩意儿只要拿汽油加点东西进去就能轻松做出来。还有,现代战车炮术使用的爆炸成形弹,它虽然具备足以突破复合装甲的破坏力,不过原本只是将一般家庭主妇碰上烤炉意外时碰巧发现的理论转用到军事上……『技术无罪』这种说法虽然老套,不过军民之间那条线也就是这点程度喽。不然要我顺便解释一下足球与球型都卜勒雷达、匿踪战斗机遮罩与微波炉门之间的关系吗?」
「废话就免了。列出一大堆实例是要增强说服力,换句话说就是不安的外显吧。」
第一名一针见血。
他不是会在这种地方兜圈子的人。
「那些家伙看来像是回顾一些战史就可以干掉的吗?他们没嫩到用战车辗过去就会完蛋吧。」
「哈、哈、哈。没问题,别担心,手制发明武器就包在我身上。我以前可是英国情报机关MI5的情报员喔?砰砰──☆」
「啊──?」
傻眼的上条惊叫出声。
虽然不记得正确的数字是5还是6,不过他脑中闪过了某个穿著黑色燕尾服在世界各地活跃的英俊间谍。
「……因为生活方式实在太神出鬼没,一部分魔法研究家很认真地这么认为。还说我重复些无法理解的表演登上报纸,也是某种情报操作或是给敌人、同伴的信号。不过嘛,实际上究竟如何就任君想像喽。」
银色少女再度轻笑。
「新兵器的冲击千差万别。虽说是传说中的魔法师,却不是那种方便主义异世界的居民,应该不会只因为看到借来的枪和炸弹就吓得腿软吧。」
许多粗钢管、连接瓦斯炉与瓦斯开关的橡皮管、电钻、圆锯、送气用的空压机等等。将「材料」接连扔进购物车的亚雷斯塔闭上一只眼睛,似乎已经恢复原先的从容。
「……那么,只要飙到比现代战争更先进的部分就好。科幻兵器随便都弄得出来。忘了吗?将你们这些能力者连结到实用化的是学园都市,我则是掌握那里一切的统括理事长喔。就算没有什么『书库』,我照样能弄出一堆比魔法更过分的次世代兵器。」
5
运动会或文化祭都无妨。
总而言之,准备期间通常人来人往,货进货出。
理所当然地,事情不可能全都发生在别人看得见的地方。死角多的是。
「出来,逆源质拼图545。」
裹在黑暗之中的深夜购物中心。就在亚雷斯塔与上条当麻忙著以圆锯切钢管、用电钻开洞的时候,一方通行窝在自动贩卖机林立的轻食区,某样东西在他面前浮出。
原本该分类扔进垃圾桶的面包袋、空罐、纸盒等垃圾大集合。这些东西像以磁铁集中铁钉般聚在一处后,确保了相当于一个娇小女孩的体积。
轻巧的「砰!」一声。
一个半透明轮廓从中现形。
「咿嘻嘻。咿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只以形状来说,看起来像个少女。
然而整体显得相当不平衡,个子虽小,身材却好过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以自然状态来说显得过于巨大;工整的鼻子带有人造感;最重要的是,一头七色秀发形状像水母,背上冒出颜色类似蝾螈的翅膀,后腰甚至有条附带大量吸盘的触手状粗尾巴在蠕动。
她是出自萝拉(=克伦佐)之手的人造恶魔。
败给亚雷斯塔·克劳利之后,濒死的她被一方通行捡到,现在暗中与第一名同行。
逆源质拼图545身上所穿的服装,是以褪色英文报纸为主体,再用防水胶布与大头针妆点的「穷人礼服」。表面有无数英文单字跃动,列有各式各样的冲击性报导。
恐怖,学园都市的人体实验。复制技术是否该遭到国际性封杀?第一名。似乎是由人类体细胞制造而成。人权不受认可。新威胁的可能性。确保安全廉价的大量劳动力,成为颠覆人事费用根基的新型商业材料……
『来了来了,找我这个恶魔有何贵干?』
「……首先,你干嘛做这种没意义的表演?」
『因为我基本上是附身型的恶魔。应该说,有实体的恶魔顶多也就是淫魔之类的。总而言之,要维持这个样子相当累喔。现身的时候,我也会希望尽可能有个门,唉呀,或许可以说是要经过一种诞生仪式吧?』
主动质问却对答案不怎么感兴趣的第一名冷淡地说道:
「那我给你个命令。自己收拾乾净。」
『呜呜,居然要人家自己打扫撒得到处都是的纸片耶,真是不讲理。我是出生在只会遇到超究极虐待狂的星球吗……?』
但是特地趴下来努力清理的逆源质拼图545显得很开心。毫无顾忌地朝向一方通行的小屁屁上头,看似触手的巨大尾巴左右摇晃。毕竟她是将恶意和欲望从人心里抽出的存在,这种能够刺激见者施虐癖的姿势,或许正合她意。
没错。
那些破烂报纸上的文字,想来和亚雷斯塔·克劳利当时看见的报导又不一样吧。搞不好内容会随见者而有所不同。
物质、不安、贪婪、色情、丑恶、残酷、无情、拒绝、愚昧,以及无神。
以这一切暗喻象徵世上恶德的「邪恶树(Qliphoth)」。
一方通行只是轻轻啧了一声。
……反过来说,代表留下的芥蒂足以让他忍不住做出放松用的动作。
以甜美如蜜糖的声音发出宛如老巫婆的刺耳笑声,简直就像一张处处被唱针刮伤的唱片,让人坐立难安。这大概就是恶魔为什么叫恶魔的理由吧。
『咿嘻嘻。不过,希望你尽量不要把恶魔的名字念出来就是了~』
「那你要我怎样啊?」
『光是这样就会造成很大的压力喔……?只要是个能分辨的临时称呼都行。咿嘻嘻,使魔、仆役、小精灵,不然搭档或甜心也可以☆』
「……」
『知道啦,你是个听不懂玩笑又不知道搞笑规矩的人对吧。所以呢,叫我出来的理由是?我不觉得最强又无敌的你会需要别人提供战力耶。』
「确认整合性。」
『原来如此,咿嘻嘻。』
七色少女发出老巫婆式的笑声,用食指抵住自己纤细的下巴。
危险的智慧。
象徵此物的少女这么说道。
『我试著以世界最大的魔法结社「黄金」为中心仔细调查过,但是亚雷斯塔·克劳利的言行不是在唬人。这点你应该也很清楚不是?与其在乎克劳利的语气,倒不如观察了解魔法的欧提努斯、完全不了解魔法的上条当麻这两人有何反应,看他们有没有露出「这家伙讲的根本不对嘛」的表情,更能确认真假对吧?』
看来这家伙至少不是个笨蛋──一方通行这么判断。
说实在的,亚雷斯塔在「没有窗户的大楼里」策划过那么多计谋,有可能一朝一夕就从他脸上看出真假吗?答案是NO。那家伙确实待在聚光灯下,但该注意的是别处。
以握住缰绳的立场来看,恶魔的脑袋运转不见得是好事。
「马瑟斯和克伦佐是吧?到头来哪个才是那群笨蛋的老大?」
『如果看影响力的大小,「现在」是马瑟斯吧。』
「没有骗人。那么MI5也是?」
『呵呵呵☆这就难说喽。』
恶魔掩住嘴角窃笑。
似乎是「随你怎么想」的意思。
「……有几件事不明白。」
『要从「将生命力转换·精制成魔力」的地方开始学魔法的基础?克劳利或上条会先起疑心来巡这里喔~』
「不是那个。为什么那家伙不装模作样地吓唬人?因为别人是在他碰上危机时赶到。如果他的判断能力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失灵,根本不可能撑起学园都市。他应该有什么想法才对。」
『咿嘻嘻。至少不会是为你著想吧。』
「……」
第一名背靠著饮料贩卖机,稍微思索了一下──
「他又想让那只右手去做什么吗……?」
『把焦点放在效率和利害关系,很像你这个和恶魔订下契约的人会有的反应。不过真相或许意外地简单喔?你是以统括理事长为基准思考,但是现在的亚雷斯塔已经脱离了统括理事长的立场,可以为所欲为。』
当然,话只说了一半。
没有支持假设的根据,更何况这些话是出自恶魔之口。
「……这么说来,你满口统括理事长什么的,好像对科学阵营很熟呢。你对亚雷斯塔知道多少?」
『知道当成假想敌输入的部分。我,逆源质拼图545,被交代在萝拉=克伦佐无法掌握世界状况时,自律启动担任克劳利杀手。如果说得简单一点,我的存在意义就是杀掉克劳利,仅此而已喔~』
「……」
一方通行想到某个人。
为了杀一方通行……不,任务失败时还会自我了断想逼他精神崩溃,看起来就像专门设计来恶整他的军用复制人,番外个体。
他不由得嘀咕。
「无聊。这些人脑袋里想的都一样是吧?」
『虽然不晓得你联想到什么地方,但这应该不是什么谁学谁的问题吧~?克劳利、克伦佐,以及马瑟斯,应该当成他们原本就待在这样的世界,后来才各奔东西~』
「如果是这样,一定还藏了什么招。」
彷佛不吐不快般,第一名的怪物如此断言:
「什么克伦佐还是马瑟斯的我不管,但如果和那个怪胎有同样基因,不可能满足于单纯的攻坚作战啦。一定还有什么更过分的东西等著。」
6
世界最大的魔法结社「黄金」降临深夜的伦敦。
少女穿著以白色为基底,重点处加上樱色点缀的软蓬蓬礼服,于伦敦的黑暗中起舞。红色短发也好、白皙的娇小身躯也罢,全都因为白花、头纱发饰、看似芭蕾舞衣的礼服而显得蓬松。如果鞋底没有垫高,大概不到一百五十公分吧。简直就像大多数动物面临危机时,会将体毛或羽毛倒竖,使自己的身躯看起来比较大以威吓周遭一样。
狄翁·弗琼。
她也是大名鼎鼎的「黄金」魔法师之一。
弗琼挪动裹在鲜艳丝袜里的纤足,有惊无险地在屋顶与屋顶间跳跃,数道身影与她并行,待在相同速度的世界──穿著背心与长裤,却因为插在腰带上的算尺与挂在脖子上的皮尺更显眼而像个裁缝的亚瑟·爱德华·伟特,以及看似黑衣法官的约翰·威廉·布罗迪·伊涅斯。尤其是伟特,在塔罗使用上无人能出其右。无论猎物躲在伦敦的哪里,都逃不过他的嗅觉。
详细的过程不重要。
总之既然伟特这么宣布了,就代表是事实。
『皮卡迪利圆环,内奇购物中心。需要护著你背后吗,大小姐?』
『要不然连前面一并挡住弄成三明治也无妨喔。有只小手拉衣角会让英国绅士更有干劲嘛,哈哈!』
「多管闲事。」
个头娇小的少女看都不看同行身影一眼,不高兴地嘀咕。
「科学阵营?别笑死人了,杀得了我的只有姊姊而已!」
咚!她从有五层的楼房往下跳。
前方就是那间购物中心。空中的弗琼将手伸向常伴身边的「盒子」。一个材质平滑、看上去能装进足球的黑盒。在原本该联手构筑一项魔法的状况里,混进了突出的即兴表演。
衬裤在因风鼓起的裙襬下若隐若现,少女将老旧的蔷薇十字徽章扔进去,并且像要让盒子咀嚼似的盖上。
「翻译、简化、新创!」
实际上,狄翁·弗琼的魔法「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打倒累赘陋习,组合多功能的崭新术式」,这种主张听起来相当不简单,但是她编纂的魔导书不仅被认为超出「黄金」的守备范围,就连同结社的魔法师都怀疑其宗旨已经跨出原创领域。弗琼不经演练直接搬去现场的种种魔法现象,往往会让敌我双方都陷入大混乱。
能担保的只有一点。
狄翁·弗琼就是靠这招一直取胜。
因此──
弗琼这种连施放者本人都完全无法预测将陷入何种状况的魔法,会让各种事前计算与作战计画白费力气。就像战争中两军对峙时,突然爆发森林大火或豪雨一样。无论新人克劳利窝在建筑里玩弄怎样的策略,弗琼必定会带来对心脏不好的意外,逼得对方的盘算瓦解。
就连现在也是──
她从楼房屋顶往下跳,近似芭蕾舞衣的裙子充气鼓胀,但是没有人能确定她是否已经启动对应的魔法。
『喂,没问题吧?那里是五楼耶!』
「就说管太多了啦。」
弗琼划破十二月夜晚的寒气,若无其事地咕哝后──
砰!黑盒内侧喷出超高温火焰,红色短发与装饰头纱惨遭凌虐。类似推进器那样,爆炸转换为推进力,强行扭曲礼服少女的坠落路径。悬浮、上升,沿途画出不稳定的轨迹,有惊无险落向地面。
理所当然地,其中根本没有什么计算。算了也没意义。
真要说起来……
强大的运势,正是狄翁·弗琼最厉害的武器。少女虽然会创造「无法预测的状况(Invisible Monster)」,却总是能让它站在自己这一边。就像「与透过反覆学习连个人习惯也完全网罗并强化过的AI比赛麻将,照样能纯粹靠运气击败超级电脑」一样不讲理。据说莫名其妙到即使用亚瑟·爱德华·伟特的牌算,依然无法完全解读。
舞台剧般的仪式不过是次要,这就是即兴演出的奥妙。狄翁·弗琼将整团巨大火焰当成锤子高高举起,对准购物中心二楼的窗户。
对方是需要和同伴联手的水准吗?还是不用?
「我要上喽!克劳利!!!」
如果这流星般的一击命中,或许不只购物中心,就连整个皮卡迪利圆环都会烧成一片荒原吧。
没错,如果顺利命中。
既非铅制炮弹,也非雷射光束。
磅──!!!宛如空间本身扭曲的巨响,砸在半空中的她身上。
7
「确认命中,第二射填装预备。别小看我打造出来这个名叫『科学』的幻想啊。」
熄灯的购物中心里,亚雷斯塔与窗户保持适当的距离,拿著某样东西对准正面。感觉上像一面带刺的盾,不过那一根根刺其实都是动过手脚的钢管。看盾的背面就会晓得,各种软硬管子全都挤在一起。
亚雷斯塔得意地轻笑,焊接用的乙炔钢瓶与送出大量空气的空压机就摆在脚边。
拄著现代风格拐杖的一方通行傻眼地叹气。惊讶发问的只有上条当麻。
「怎么……回事?我是照你说的转动螺丝头还有避免软管打结没错,可是那家伙突然就掉下来了耶?」
「只是让气体燃料通过钢管,制造音爆而已。」
可能老师就喜欢爱问问题的学生吧。银色少女用状似自行车剎车的把手,让接在盾上的钢管群一下朝外开启一下朝内闭合,同时说道:
「话虽如此,不过我是让乙炔、氧气、氢气混合爆炸,再以钢管调整后朝同一个方向发射。速度大约九点八马赫……好啦,不是呆呆张著嘴巴听讲的时候喽。所谓音速就是声音传播的速度。如果硬是把东西往前推,逼出接近声音十倍的速度,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声音」本身就会成为具有凶恶杀伤力的兵器。
之后就和以水流之力切割厚重钢板的工业用水刀一样。与纯粹的水相比,加入人工钻石粉末等高硬度杂质会更加锋利。亚雷斯塔加了些与空气不太一样的东西增添力道。
上条肩上,傲慢地跷著脚的美少女神(?)开口:
「刚才一直努力用机械削钛合金螺丝就是因为这样啊?兴趣真恶劣。居然为了强化冲击波的杀伤力,在炮管里塞入特制研磨剂。」
「极超音速冲击波压缩打击炮(Super Sonic Striker)。这东西集合可为长枪。」
接著是第二射。即使不明白真面目,应该也晓得是某种远程兵器了吧。穿著软蓬蓬礼服的少女就像鼻梁撞到隐形墙壁般用一只手摀著脸,同时操纵看似喷火盒的东西跳向侧面试图闪避。不过──
「如果散开,S.S.S.便会成为障壁。」
轰!第三射正中那具娇小身躯。惨遭隐形墙殴打的软蓬蓬礼服少女飞向马路另一边,背部撞上楼房墙壁。她整个人都陷了进去,大概是因为厚重墙壁也受到流弹影响吧。当然事情不会就此结束。黑盒的火焰突然消失,失去支撑的人类便在裙襬与衬裤都受风鼓起的状态下,毫无抵抗地从三层楼高坠向地面。
「啊!」
「白痴,现在可不是发挥博爱精神的时候。」
第一名不为所动。发出明显啧声的,则是理应如预期做出漂亮一击的亚雷斯塔。
「和马瑟斯那时一样啊。数据还不够呢。」
慢慢地……
理应从相当高处坠落的少女以手撑地,提起裹著华丽丝袜的纤足再次起身。底下明明是柏油路,没有任何能当缓冲的东西。更重要的是那个九点八马赫的音爆呢?
接著是第四射。
完全暴露在冲击波长枪之下的软蓬蓬礼服少女又一次撞上马路对面的墙壁。但是在第五射时,她已经将黑盒举向正面,以某种半透明伞状物将冲击波长枪弹向别处。
大概是习惯了吧。
「打算联手了吗?『黄金』的真本事要来喽。」
就在此时,上条等人头顶上爆出玻璃碎裂的尖锐声响。他们是「黄金」,世界最大的魔法结社。进攻的不见得只有正面那一个人,还有其他入侵者。然而上条尽管知道只是声东击西,看到眼前的异状依旧忍不住大喊:
「喂,她刚刚一直没挡住耶?只挡下最后一发也没用吧?她身上的伤怎么样了?难、难道一样是靠那个黑盒子吗!」
「……原来如此。总算能渐渐看见问题的轮廓了。说不定这种不协调感就是逼近核心的关键──解答『马瑟斯他们如何撑过那场战争』这道难题的关键。」
大概是判断就这样继续攻击那个恶梦般的少女,也只会被其他魔法师从背后突袭吧。亚雷斯塔将已经没用的整套装备扔出窗外。
在焊接等金属加工领域非常有帮助,但是运用不便,而且一犯错就可能引发大爆炸的乙炔钢瓶也不例外。
一方通行似乎不打算仰赖能力。拄著拐杖的他,随随便便地用另一只手遮住单耳。
紧接著──
砰──磅──!!!平常学校生活没机会见到的盛大火焰与闪光,就连在屋内的上条也受到撼动。当然,根本不能放心。让黑盒浮在空中的软蓬蓬礼服少女,是个遭受神秘超兵器连续攻击都能三两下爬起身的怪物,事到如今纵使身陷程度夸张的爆炸之中,上条也不觉得她会就此倒下。
就上条的角度来看,自己只能拚命跟在亚雷斯塔后头。
「任何魔法都有它的机制。之所以看不出来,不过是因为没弄懂背后的算式罢了。」
「那又怎么样?」
「无论什么时候都直接赌一把的狄翁·弗琼,居然会『确定』一种术式后全部靠它,实在不像这人的作风。更何况喜欢做这种事的,原本应该是那个用半不死性吓唬人的维斯考特才对。」
亚雷斯塔说起话来滔滔不绝,不过似乎没有要好好解答的意思。真要说起来,除了曾经在「没有窗户的大楼」跟著回溯过往的上条以外,应该不会知道这些人名是指谁才对。
「狄翁……」
亚雷斯塔没有正面回答一方通行的质疑,却不知为何笑了出来。她明明知道这回是自己跑给别人追。
「话又说回来,居然是狄翁·弗琼啊!哈哈,照这样看来,接下来就算雷加第参一脚也没什么好奇怪了吧!」
她露出诡异的笑容,并且将手伸进裙子的口袋。组装好的次世代兵器虽然设置在购物中心各个角落,不过她身上应该还带了些以氧化铁和铝制造的高温燃烧弹、将汽油弄成胶态的凝固汽油弹等穷凶极恶的手榴弹,用来应付阵地间移动所需。这些东西顶多用来代替烟幕弹,显然与「黄金」扯上关系的人,不是美感异常就是尺度拿捏出了问题。
紧接著──
亚雷斯塔的头纵向转动。
不,是被某种锋利的刀刃切下来。
简直就像挨了一记斩首斧。
如果听到做这种事只靠一张纸牌的边缘,究竟有谁会相信呢?
牌上画著遭到天雷劈毁的「塔」。
破坏与冲击的象徵。
「失礼了。」
不知不觉间,失去头部的少女身边,站著一个脖子上挂著皮尺、腰带上插著算尺的裁缝模样中年男性。
「实在太轻而易举,让我错过了报上姓名的机会呢。我叫亚瑟·爱德华·伟特。」
「轻而易举就上当的是你啊,蠢蛋。」
连大放厥词或惊讶屏息的机会都不给。
一只属于女孩子的小手打在亚瑟·爱德华·伟特的脸上。不,目的不是掌掴。她手里拿著打点滴用的厚重塑胶袋。不用说,是塞进某人嘴里。
凶手乃是亚雷斯塔·克劳利。
真正的银色少女站在与伟特目光稍微错开的位置。
「就和罗夏克墨渍测验一样。人啊,一旦面对不能一颗颗数清的星空、沙漠,或者形状不明确的图案等『无法认知的状况』,就会擅自描绘自己期待的轮廓镶上去。银河、起浪的沙漠、人脸就是这样。据说凝视水晶球解决烦恼,就是观察并未在表层意识被认知的水晶细微伤痕与污渍,并跟自己对话。占卜师长年使用的吃饭工具,会沾上他们各自的习惯。换句话说,这种引导的重点并非完全隔绝,而是只提供些许情报。有在听吗?」
好啦,那位魔法师究竟有没有空弄清楚呢?
发生了一场与镁似是而非的白色爆炸。
氧化铁和铝一旦开始反应,最高能加热到摄氏三千度。先不管控制上的自由度,如果单纯看瞬间火力,数值足以匹敌史提尔·马格努斯的「魔女狩猎之王」。这种剧烈化学变化若在体内发生,照理说根本没得救。
眼、口、鼻,其他许多地方。超高温火焰从身上每一个孔洞喷出,看见化为火柱的某人,反倒是旁观的上条陷入半狂乱状态。
「哇!哇啊!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别这种时候才慌慌张张地找灭火器喔。重点是赶快往下个阵地移动,这种东西只能当障眼法。」
「啊、啊?」
「只要是事实,就算是不利的情报我也会老实听进去。你忘了马瑟斯和弗琼吗?如果这点程度能摆平,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吧?」
这已经不只是「超乎常理」的程度。
无论是身为第一名的一方通行,或是将魔法钻研到极致的亚雷斯塔,都只是很难造成伤害,倘若被砍被刺,理论上他们也会和正常人一样痛苦。说起全身都遭到破坏却连眉头也不皱,上条只想得到不惜用「弩」破坏自身肉体也要杀掉他的全盛期「魔神」欧提努斯。
不只位居顶点的马瑟斯、黑盒相伴的弗琼。不是什么特别的现象。
每个人都做得到?
所谓的「黄金」到底有多少怪物啊?
「啧!」
一个踩踏金属般的「铿」声传来。肩上的妖精在少年耳边清楚地说道:
「(在上面,人类。)」
「……新的杂碎又来喽。到底要『保留』到什么时候啊?混蛋。」
想在被怎么样之前干掉对方。
一方通行明显是这种口气。
声音的来源,就高度上大概差了三到四层楼吧。为了照亮整个广阔的购物中心,上方以相等间隔吊著许多照明器具。想像一下港口大仓库或学校体育馆应该比较好懂。声音便是从有如攀登架一般复杂交错的钢骨上传来。
锵、锵锵、锵、铿。
是某种火花吗?
或者是类似踢踏鞋那样在鞋底装了什么硬物也说不定。
上条等人的头上,微小的橘色光亮随著脚步声舞动。那是十字。长度相等的、扭曲的、看似四枝箭矢咬合的──各式各样的十字记号宛如星象馆一样,逐渐填满遭到封闭的夜空。
它们不属于静静追赶猎物的猎人。而是以脚步声、气息营造压力,将猎物确实逼到枪口前方的猎犬舞步。
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照明,亚雷斯塔只是看见在黑暗深处舞动的黑影,便半呻吟地道出一个名字:
「约翰·威廉·布罗迪·伊涅斯……」
此人也是血统纯正的「黄金」魔法师,有可能凭一己之力颠覆亚雷斯塔花费百年散播的近代西洋魔法,强敌中的强敌。
然而,银色少女立刻看穿真相。
「……不,他会慌慌张张地露脸,恐怕是为了接下伟特的角色。本质大概还是争取时间吧。『黄金』的基础暨精髓,就是近似舞台剧的仪式魔法,整体的成果。而且连邀功的对象都不是马瑟斯。化妆舞会之主。到这个地步依然坚持当那个女人的左右手,还真是不得了的忠诚啊,十字祝圣猎犬!」
8
皮卡迪利圆环,内奇购物中心。从该地往西南西方向约三公里处的海德公园。
说得更精确一点,是园内蛇形湖中的小岛。
与白金汉宫非常近,连两公里都不到。
三名男女站在此处。
说起「黄金」的魔法师,个个的事迹都相当于传说或神话,验尸官、天才作家等当时连普罗大众都听过的知名人士同样不算少。然而其中也有几个在丑事方面不能不提的人。
好比说因为个人特色太过强烈,导致魔法结社一分为二的威廉·韦恩·维斯考特与山缪·李德·麦奎格·马瑟斯;将这道裂痕扩大到极限而毁掉组织的亚雷斯塔·克劳利。
还有──
谈到在组织内影响力强大、具有广告效果,就不能忘记「她」的存在。
化妆舞会之主。
她拥有「佩戴著理应还在研究当中,不能外传的象徵武器,光明正大地参加『表面』的晚会」这种超乎常理的传说;某方面来说,夸张程度甚至凌驾于克劳利之上。
「距离三千左右很危险呢。」
侍奉她的人在她的脚边轻声插嘴。
与展露身体线条魅惑众生的夸张红色晚礼服相反,化妆舞会之主戴著眼睛与嘴巴都没有的光滑面具遮住其美貌,君临此地。剩下两人懂得自己的分寸,静静地单膝跪在后方,低下头道出担忧:
「这个距离尚处于危险区域,倘若有个万一可能会伤到您的玉肌。虽然不清楚那些叫科学的东西有多行,但在下认为实在不太适合冒这种风险。」
相对地,面具美女只是哼了一声。
她不是亚雷斯塔·克劳利,根本不在乎施放魔法的副作用。无论是哪个无知的人掉了脑袋,或是忠实的部下挺身护主粉身碎骨,化妆舞会之主都以自己身为魔法师的目的为最优先。
只有觉得一切都无所谓的人才会侍奉她。
若说马瑟斯和维斯考特是主流的领袖,她就是支流的女帝。在「黄金」这个魔法结社里,建立了只有进一步中选者才会受招待的双重结社天体。如果要比喻,大概就类似在巨大帝国里独立出一块都是菁英的官僚集团,以统一的思想领导他们吧。即使分割出来的领域狭窄,却绝对不能小看其影响力。
厚长袖衬衫配轻便长裤,身穿旧式网球装,一只手提著油灯的男子。
弗雷德里克·李·加德纳如是说:
「……来自兄弟的报告。他说,开火。」
「这样啊。」
只有一句话。
纤指弹响的瞬间,阵形立刻动了起来,化妆舞会之主以及属下的两名魔法师。然而地面显示的并非三角。
还有一处。一根插在小岛上的扭曲银杖代替缺席者,补上四角中的一角。
「到头来,艾伦还是没赶上呢。他去哪里摸鱼啦?」
这是具有重大意义的词语排列。
假面舞会之主。
查尔斯·罗瑟、弗雷德里克·李·加德纳,以及艾伦·贝内特。
可别说忘了。
最后提到的艾伦·贝内特,同时也是那个亚雷斯塔·克劳利唯一承认的师傅兼最重要的知己,化妆舞会之主只将他当成要多少有多少的属下之一。
即使派得上用场、即使会令人感伤,棋子终究是棋子。
「来场无聊的语言游戏吧。玩弄数字与文字,连接直线曲线,叠上记号与象徵……」
和「黄金」那种近似复杂算式的咒语不太一样。
从化妆舞会之主口中流泄而出的简直就像童谣,带有黏性的成串词语宛如在简单歌词里藏著阴暗的历史与陋习。
试著剖析历史吧。
以美貌与博学领导众多属下的化妆舞会之主留下了这样的功绩。
──遵循古书记载,将某个存在凝聚到眼睛可见的程度。
(……果然你不在就没意思了,艾伦。一切都随心所欲。不会表示反对的部下缺乏多样性,这和单纯扩张「我」这个个体的范围没什么两样呢。)
「『神之药(拉斐尔)』守护的行星,也就是KVKB,从此不再振动。然而切勿忘记,一旦弄错名字,就会成为一棵统整所有天体的树。一切元素常在吾手,同时放诸四界表层皆不存在完全分离出来的元素。道出结论吧,唯有充足的知识,才是允许人类接触那种纯粹的钥匙。」
据说──
她曾以和「黄金」不一样的方法,悄悄召唤出水星之灵。
「行星灵塔夫沙萨拉斯。脱离公转法则,捕捉吾星吧。」
根本维持不了什么原形。
巨大无比的「力量」在自我崩塌而步向毁灭的情况下,一直线落向皮卡迪利圆环的购物中心。
9
粉碎。
不过除此之外,别处还有这样的声音。
『咿嘻嘻。如您所愿☆』
10
炸裂瞬间──
上条连自己在大叫什么都搞不懂。
只不过……
在落雷般冲撞的瞬间,下意识摸向颈部电极的一方通行被亚雷斯塔拉著手腕一起卧倒,这一幕奇妙地烙印在视网膜上。
「趴下──!!!」
极近距离的喊叫刺在脸上后,时间流逝突然恢复原状。
大概是认为会乖乖听话的上条只要用讲的就行吧。亚雷斯塔最优先处理的似乎是厘清状况总会慢上一拍的第一名。
所见一切都爆炸、翻飞,别说商品架,连天花板也碎裂四散。与其说是爆炸,倒不如说像是凝聚成巨大龙卷风后一口气解放弹簧的力量,这是一场恐怖的破坏漩涡。
然而──
如果是这样,少年的脑袋已经完全跟不上。
没动用幻想杀手也没动用一方通行。只是趴下来咬紧牙关,为什么他们身上没有被挖几个洞甚至惨遭分尸呢?
「水星的象徵,行星灵塔夫沙萨拉斯。」
银色少女压在第一名身上,一只手拨开零落的建材破片,同时这么咕哝。
「……用别人听得懂的话讲,混蛋。」
「说是这么说,不过这次的案例就和炼金术里盐、硫磺、水银的关系一样,不是将绕著太阳转的星体直接拖出来,而是将能量当成某种象徵·记号加以控制的方法。你应该明白是怎么回事吧,上条当麻。」
「?」
这下头痛了。
话题突然丢过来只会让人瞪大眼睛傻住,这个天才为什么没发现啊!
「和占星术一样。实际上,重点并不是星星究竟待在辽阔宇宙的哪里,只是从地球观察、排列的方式里找出意义而已。已经奉陪近代西洋魔法很多次的你,或许比较熟悉四大属性,但是本质没有变。以诺体系有些啰嗦,不过这个场合是风吧。把十进位换成十六进位,并不代表石头的数量会有所改变。这顶多是观点的问题。天下男女皆星辰。」
「???」
糟糕,上条心想。
统括理事长不用讲,欧提努斯同样没有特地解说,就连那个第一名也用「既然明白就交给你啦」的眼神看过来。
有种说「不知道」就会被宰掉的气氛。
看样子放著不管就会死于寂寞的亚雷斯塔小妹妹,将上条当成在「没有窗户的大楼」回溯过同一段往事的强敌兼知己。不过碰到这种大事,他实在没办法扮演以「喔那个啊」应付人家的昭和年代太太。
「丢下同伴自己往前走」在这里做到了极致。
「说得简单点,她所运用的力量本身,不过是正常在地球上循环的普通能量。地脉、龙脉这些字眼应该听过很多次了吧?看起来是从上往下落,实际上正好相反,是从大地喷向天空。道理和车轮一样,速度到达某种地步后,人眼看起来会像是反过来转。若要说得简单到连幼稚园生都能懂,就是在叫做夜空的萤幕上摆个虚构的水星,从地球累积的能量里头抽掉一种属性,让它变得不安定,然后喷向虚构的一点。你看,变成在讨论『从地球观察、排列的方式』了对吧?在强调主观的状况下,你正面用幻想杀手或一方通行应战试试看,只会有反效果。补强敌对认知也会增加对方的精确度与威力,只是种近似于主动把手伸向列车高压电线的愚蠢行为喔。」
「啊、啊啊、啊啊啊──原来如此。没问题没问题,我听得懂,我从一开始就打算这么说,就是这样!」
有点想哭的上条当麻只能在颤抖的同时用力挤出笑脸,并心虚地大声这么说。因为一方通行看上去就开不起玩笑,带著犹如鲨鱼的杀气盯著人家,哪讲得出口啊!
坚持下去。
放心,这里多半是当成耳边风也不会死的部分!
可能是一下子就看穿了这种天真想法吧,坐在肩上的娇小「理解者」欧提努斯傻眼地提出建言。
或许是因为她除了掌管魔法、战争之外,也是诈欺之神吧。
「……人类,我明明白白告诉愚蠢的你,为什么会有人排斥数学或理科吧。就是因为教学步调太快而假装自己已经弄懂,跳过厚重教科书里的区区一页。不是一行也不是整整一本,在这一刻起它便成了致命伤。我就直说吧,接下来你大概连一个字都不会懂。既然卡住了,便只能回到弄得懂的地方。要是不赶快招认『我是笨蛋听不懂』,接著只会愈来愈痛苦喔。趁伤势还不重的时候赶快解决。」
「呜。」
「日本有句有趣的俗语呢。窃盗始于说谎……我不会害你,老实点活用前人的智慧比较好。我陪你一起道歉,好不好?」
刺猬头高中生决定回归初衷。
要他假装头脑好根本不可能。
更何况听到人家说会陪自己一起道歉,泪腺也只能失守了。在这种时候还不哭的家伙,想必不是人类。
「……我是笨蛋。对不起我是笨蛋,请教教愚蠢的我!咿──请把魔法这种明明别的地方完全派不上用场但在这里不记住就会一招毙命的不讲理段落传授给小的我──!呜喔讨厌啦讨厌啦都是因为把脑袋的记忆容量用在这种东西上才会真的一天到晚面临留级危机啊混蛋!」
「啧。问题不在有没有知识或技术……真正的笨蛋就连在吸收上头一样是个笨蛋吗,无聊。」
「附近有没有油性笔啊?就当个纪念,我要在你额头上写『笨蛋』。」
发出啧声的亚雷斯塔,其实此刻眼神有点像个受到冷落的孩子……不过嘛,已经用油性笔确定下来的笨蛋不可能注意到。
总而言之──
「在自然状态下,能量只会从高处流向低处。既然对方是从十种构成要素里抽走水星的记号制作避雷针引导『力量』,那么我方就遵守同样的规矩。不想遭受落向避雷针的一击牵连该怎么办呢?正解便是不要靠近。『什么都不做』也是一种方法。」
「喂,当女人后一样是变态的家伙,别得意忘形喔。虽然我因为话题一直没进展所以姑且出手相助,不过基本上能骂这家伙的只有我。」
「……」
「那个让人搞不清楚是男是女的家伙也一样。你好像有意见是吧?」
在这种情况下,不分什么科学或魔法。
就和伸手去摸高压电线一样,采取特别的防御行动反倒会被藉机利用。
只要不随便出手,就能保命。
亚雷斯塔的答案没错,但是她为什么会知道呢?
一根杖。
思绪飘向某根形状扭曲的银杖。
如果艾伦·贝内特不曾当过化妆舞会之主的属下,亚雷斯塔·克劳利大概没办法躲得这么乾净俐落吧。真要说起来,化妆舞会之主运用的行星灵召唤虽然参考了「黄金」保有的资料,却都是些马瑟斯以独特手法进行最佳化前的古老文献。不断创造新东西的亚雷斯塔与马瑟斯恐怕反而容易上当。要不是一百年前从那位老人口中听过,第一次碰上就束手无策惨遭粉碎的可能性很大。
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让某位「人类」承认的师傅兼知己。
银色少女嘴角泛起笑意。
(孽缘不用说,良缘也相当缠人呢……)
「……那个化妆舞会之主就是用了不重视细节的轰炸,才会在这种地方出现漏洞。不过嘛,做事华丽铺张又没耐性,一件事往往没办法持续下去──她从以前就有这种坏习惯呢。」
压住第一名的亚雷斯塔「嘿咻」一声,总算爬了起来。
上条也顺势打量周围。
一整片触目惊心的惨状,巨大购物中心已经不留原形。这不只是粗鲁地拆礼物,而是拿美工刀把盒子割开摊平。眼前没有天花板或墙壁,只见混在一起的瓦砾与残骸,有如沙漠上的一波波起伏般散落地面。
上条咽下口水。
「到底……发生什么事?除了什么伟特以外还有那个谁?好像有很多威廉。总而言之,刚刚这里应该也有『黄金』的魔法师吧?」
「亚瑟·爱德华·伟特和约翰·威廉·布罗迪·伊涅斯,再来就是明明是女生却完全被遗忘而开始散发哀愁的狄翁·弗琼吧。就所知道的部分是这样。不过嘛,化妆舞会之主在这种时候会毫不留情消耗人才,所以不晓得他们是死是活。」
没有「喔喔,有印象耶!」的感觉。
上条当麻实在不希望一次列出这么多名字。这回的难度是不是太高了点啊?
「……啧。」
「一方通行先生?你能不能稍微说明一下这个啧声是什么意思?话说回来你也太诈了吧?虽然一副全都很清楚的模样,不过你真的懂吗?你从刚刚开始就一句话也没说吧!」
刚才谈到避雷针时不是学过了吗?沉默也是一种表达意见的方式。在掌握住情况之前不轻率发言虽然也是个好选择,然而上条是个与此无缘的孩子。上条当麻已经实装「只靠日语出国旅行的大妈魂」,基本上就类似那种不讲话会死的人。况且他的搞笑本事实在不行。这种人一旦拿到权力,就会产生很多「校长的演讲」这类没人想听的超级长篇大论。
试著再往远方看,受害者似乎不只上条等人所待的购物中心。
尽管直接攻击目标似乎设定成只有这栋建筑,但是把间接影响包含进来可就不只这点程度了。大量瓦砾与玻璃三百六十度全方位飞散,周遭一带窗户破碎、卷门扭曲,就连石墙与水泥墙也处处崩塌。让人打从心底觉得现在是深夜又是戒严时期真是太好了。如果是综艺节目上挤满观光客的平时伦敦,会变得惨不忍睹。
另一方面,人生成了个玩笑却实在不怎么好笑的某人则是露出恶毒的笑容。
「然而『生死不明』是件好事。多亏化妆舞会之主赏了一记塔夫沙萨拉斯那种夸张的攻击,我们应该会被当成已经死了吧。」
「哪里好啊黄腔狂!这是人家看不起我们,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吧。这不就表示已经束手无策走投无路了吗!」
「没错,这样才好。学学将逆境当成动力的思考方式吧。看这个样子,『黄金』那些人确认尸体应该会需要点时间。要行动就趁现在……正好我也有些事想确认一下。」
「有些事想确认?」
「边走边说。好不容易到手的安全时间不需要白白浪费吧。上条当麻同学,欢迎来到雾与魔法与黄金之都伦敦。」
雾。
魔法。
以及黄金。
……之所以会在此时灵光一闪,大概是因为上条当麻曾经在「没有窗户的大楼」跟著回溯过布莱斯路之战的始末吧。
「对了,布莱斯路!那不是发生在异世界的事,而是与现实伦敦相连的历史。既然如此,那个地方应该还在。『黄金』的仪式场地兼武器库?如果能翻找那里,就会有强力的……」
「很可惜,不对。」
银色少女笑著否定。
她的脸上混著寂寞,大概是类似乡愁的情绪吧。
「伊西丝·乌拉尼亚。『黄金』最早建立的三号(NO.3)圣堂……的别馆,记得吧?一间随处可见的发霉石造公寓。与其硬上,不如先试著了解敌人。教科书和参考书要是从中间翻起,内容也进不了脑袋。就试著倒带回一切开始的地方吧。」
11
顺带一提,明明是黄金最早建立的根据地,却突然变成三号,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这是维斯考特的把戏之一。」
银色少女亚雷斯塔走在深夜的伦敦路上,同时这么回答。街上还是老样子处于戒严状态,处处都放下金属卷门,而且就连金属板也有些地方破破烂烂。大概是因为神威混淆(Divine Mixture)──最后的伊西丝·狄蜜特遭到破坏而失去了意义吧,埃及风格的巨石群逐渐融入空气里,自雾都消失。
一阵彷佛会令耳朵刺痛的短暂沉默。
换句话说,克劳利灾害的威胁大概也离去了。这件事本身该值得高兴。不过……反过来说,也相当于证明了能在转眼间消灭他们的「黄金」实力有多强。就连出动台面上(?)的英国清教与神威混淆都没办法完全做到的辉煌战果,就这么轻而易举搞定。
时代再度改变。
此刻已不再是埃及神话与希腊神话的融合。站在它们前头的「黄金」将改写一切。
「他似乎想主张『黄金』这个魔法结社并非突然冒出来的新人,而是拥有历史悠久的蔷薇十字血统,也就是所谓的自立门户,因此他捏造了『寄信给德国的结社,得到建立英国分部的许可』这件事。这些往返书信就是世间所谓的『施普伦格尔书简』。由于当时德国有两处圣堂──全都是那个老头自己搞的,他坚持要有这种『设定』──这就是为什么伦敦新建的明明是初代,却成了三号。」
「……」
「安娜·施普伦格尔──现实没有任何人直接见过她,只在信里登场的传说人物。听起来实在很蠢,不过世间事就是这样。如果有个梦幻的第○名会让人热血沸腾对吧?所谓顶端的缺号,光是存在就会产生奇妙的魅力与说服力。人们会认为之所以无法证明,都是因为自己还太嫩。讲得更简单点,严格说来这种词语应该算分类错误……不过梦想著奇幻世界的中二病一百年前就有了。早在那个时候,那种人就超爱平常没什么机会听到的德语里头有点不可思议的发音。唉,就是这么回事喽。」
在这种时候,亚雷斯塔果然严厉而毫不留情。毕竟他就是因此人生失败而落得现在这种下场,把警惕的意义也考虑进去后,这种话题实在让人笑不出来。俗话也说祸从口出。
上条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背后的学园都市第一名。
已经在留级边缘的笨蛋举兵反抗脑袋最好的学生。
「……怎么样啊,跟不上了对吧?」
「为什么你一脸得意啊?」
「哼哈哈因为就连已经跟著回溯过的我都踏入半信半疑的领域啦!什么预备知识都没有就突然听到伊西丝·乌拉尼亚怎么可能明白根本不可能懂嘛其实你脑袋里满满都是问号对吧看起来若无其事的帅哥!」
「的确。」
「咦、喂、等等,真是的,为什么承认啦?这么一来搞笑的反而变成坏……」
「伊西丝·乌拉尼亚吗?称呼和伊西丝·狄蜜特不同,看来有填补知识空缺的必要。还有,德系的秘密组织?结果又黄金(golden)又三号(No.3)的,发音完全不一样。先不管欧洲大陆上究竟有没有那个神秘组织,实际上只是想要块招牌嘛。不至于连灵魂都服从对吧。」
「……………………………………………………………………………………」
「(……没关系,人类。不管表现得再怎么难看,我都会一直当个『理解者』的,你这个混蛋。)」
人家温柔地这么说。
上条当麻只能颤抖著咬住下唇。
能够补救的算不上笨蛋,那单纯只是前提情报不足。相对地,即使听完解释依旧完全搞不懂,吸收能力跟钢筋水泥一样糟糕的学生,又该叫什么呢?就算是笨蛋,脑中也开始转起这些念头了。
「(……真要说起来,想找个相同水准的笨蛋求心安,正是笨蛋之所以是笨蛋的原因。就不会想要自己有所成长吗,你这个笨蛋。)」
「欧提努斯你心里想的都讲出来啦!咿~人家的心都已经饱受挫折了耶?怎样?已经下了乾脆整个砸烂重做比较快的结论了吗!」
惨叫不绝于耳。
看著浑身发抖用双手摀住耳朵的逃避混蛋上条当麻,欧提努斯轻轻地叹了口气。
「(……脑袋好不好老实说根本不重要,区区考试分数哪救得了人心呢?如果有什么难以理解的事,只要问随时都在身边的我就能解决──连这种基本原则都不懂,证明这家伙是不折不扣的笨蛋啊,真是的。为什么能利用的东西不乖乖利用,简直就像在大家都带著附计算机功能的智慧型手机时还奋发向上练习心算一样。真是的,真是的!魔法、战争、诈欺,这些东西的基础全都在于智慧,这家伙是不是完全忘记啦?嘀嘀咕咕……)」
这位娇小的「理解者」像个小孩子一样嘟起嘴,在少年肩上念念有词。从还在摀耳朵的上条当麻完全没注意到这件事就能明白,实在是非常抱歉,他真的笨到令人遗憾。
「就是这里。」
说著,银色少女停下脚步。
抬头看向某样东西。
不过,即使是照理说已经在「没有窗户的大楼」跟著回溯过的上条当麻,如果没有人指认,大概也会直接从前面走过吧。平凡无奇的街道、平凡无奇的公寓。话又说回来,它还真的在。上条不由得张大嘴巴,愣在原地,实际上,这还是他跨越一个世纪后初次拜访。虽然整栋建筑都是石造,应该不用担心什么地震,可是欧洲建筑的时间感完全不同。在日本,一百年前的建筑大概只剩下神社和寺庙了吧。至于那些茅草屋顶的旧民房,乍看之下有受到「保存」,实际上屋顶与土墙的更换应该十分频繁才对。
好比说目前有幅名画,由于修缮者在上头涂了适当的颜料,绝对无法看见真正与原作者意图一致的闪亮亮完成品。而现在等于古物就这么摆在眼前,规模果然不一样。
「伊西丝·乌拉尼亚别馆。」
亚雷斯塔的内心应该有些东西来来去去吧。
就连旁观者上条也有种宛如龙宫的奇妙时间感。
「马瑟斯与维斯考特他们照理说不可能放过这个圣地。」
「啊、喂!」
亚雷斯塔毫不犹豫地穿过正门入内,上条则是大梦初醒般追了上去。没错。这里对于「黄金」来说是起点,是特别的圣地。既然如此,什么都不想又没做准备地闯进去没问题吗?上条脑中浮现西敏寺那批黑影,足以让人有股恶寒的画面。说实在话,他们根本没把上条等人看成「敌人」。
12
于是──
亚雷斯塔·克劳利与上条当麻进公寓没多久,彷佛时间稍微扭转似的,纸屑与落叶在一方通行身旁聚集、立起。
清脆的「啪!」一声后,半透明恶魔从中现身。
『干得不错呢,咿嘻嘻。』
「收拾乾净。」
『糟糕~这是什么学习速度,原本应该完全不懂搞笑规矩的人,居然这么快就学会重复用同样的哏啦!』
说完,她立刻笑著趴下。看著气喘吁吁、浑身泥巴地在主人脚边尽情展现凄惨样的少女,身为第一名的怪物傻眼地叹口气。
「……没叫你就别出来。被看到会很麻烦耶。」
『唉呀。看来我被当成王牌,真是太好了~』
逆源质拼图545以让人感受不到重力的轻巧动作前翻,显得像个拖著报纸礼服的眉月。
头下脚上地浮在空中。
说不定,这也是为了让一方通行把内心别扭吐露出来的姿势之一。
『我照你说的做了喔。不过那样可以看做成功吗?』
「实际上就是活下来了。」
『是没错。』
她原先的工作内容乃是战争的疯狂。
令人们举止异常的气氛本身。
既然如此……
一方通行对逆源质拼图545下的命令同样很简单。
『唉呀~话又说回来。因为不想被人家发动准备万全的奇袭,所以特别在敌人背后推一把要他们往前冲──这种命令一般人应该做不到喔~咿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理论上。
既然有让所有参战者均等亢奋的力量,应该做得到才对。
无论敌人有多么强大,同样不例外。
打从他们以集团之姿参加这场战争的那一刻起,就逃不过逆源质拼图545的力量。不,倒不如说力量愈强,所处位置愈靠近战争的中心,期盼死亡的热量便愈是夸张。就如同地球的核心在庞大压力下呈现高温固态一样。除非是奥索拉·阿奎纳那种明知伊西丝·狄蜜特力量强大,依旧主动拋开的弃战人士,否则甩不掉负面狂热。
不勉强避开。
不下达办不到的命令。
只要不会造成致命伤,即使提前让炸弹掉到头上也无妨。
……大概也得要习惯以向量操作承受种种攻击并加以「反射」的一方通行,才会有这种逻辑吧。
实际上──
假如没有逆源质拼图545在后面推一把……
准备万无一失,要是行星灵塔夫沙萨拉斯的一击冷静地按照原先计画发动,亚雷斯塔还能那么简单地避开吗?虽然像上条当麻似乎把性命托付给那家伙的实力,不过第一名对这点始终怀有疑问。
不能忘记。
统括理事长并不是永远走在成功之路上。
自信满满迎击却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同样很有可能。
「……啧。还太嫩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
「亚雷斯塔那家伙讲的基本上没错,不是在唬人。如果这是你的看法,那么硬是跟著走也没意义。」
『说的也是……到了那种狭窄的室内,也有可能被发现嘛。跟广阔的室外相比,还是有隔间的屋内容易被无形的气息填满对不对?』
「没事干很闲是吧。看了就不爽,所以我要你去跑个腿。」
『原来如此,这样才像使魔。所以呢?要去哪里?』
「……啊?你不排斥吗?」
『这个嘛,虽然对契约之外的行动也有兴趣,不过我毕竟是恶魔,如果能给我工作和活下去的意义,当然再好不过,大概是这种感觉?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勤奋的喔,会好好干活儿让人堕落。就是这么回事~所以正题是???』
「统括理事长在进行让人不爽的『计画』时,曾经把某人看成完全偏离常轨、无法预测的危险因子,要猎杀那家伙。那人确实已经到了英国,我要你去搜索他在哪里,确认他到伦敦没有。反正所有情报都会往首都集中对吧。我也试著体验过所以知道,是匿踪,反应消失了……那家伙到底是为了什么存在啊?明明存在感跟沙子一样渺小,这么一来根本不晓得盘面的动静会在哪里出错卡住。这家伙彻底躲起来了。这种不舒服的感觉简直就像明明在原始码里扫到错误的记述,把画面往回卷之后却找不到一样。明明不重要,放著不管却可能会产生致命的错误啊。」
『?』
那个一方通行会记住别人的名字,十分难得。
而且对方还是个到处都有的无能力者(等级0)。
「滨面仕上。在你了解的范围内,去查出那家伙在哪里、干什么。」
13
沿著楼梯爬了好几层的亚雷斯塔总算踏入某一层楼的走廊。不能逃也不能躲的狭窄直线通道,以及沿路排列的同型门扉。一抵达某一道门前,她便毫不犹豫地将门打开。
我回来了。
简直就像在说自己也有这么宣告的资格。
于是。
于是。
于是。
「……这是怎么回事……?」
上条当麻隔著比自己小一圈的背影往里头看,不由得嘀咕。
由于没有人工照明,屋内十分阴暗。
整体格局果然和「没有窗户的大楼」所见没两样。,桌子柜子的位置有印象,窗帘的图案也和记忆相同,这里就是起点。维斯考特、马瑟斯,以及亚雷斯塔。他们有空就会聚在这里,针对魔法这种不知是否存在的东西高谈阔论。此处虽然简朴,不过理论上是谈论「黄金」时不能割舍的座标。
但是──
没有一丝灯火的幽暗室内,隐隐约约有种看似光粒子的东西飘荡。它们之所以能闪闪发亮,大概是因为从窗外照进来的月光吧。这并非幻想的产物。亚雷斯塔轻轻啧了一声,掏出智慧型手机,让上头的灯亮起,将光线投向室内。
照出来的,是个时间停滞的屋子。
讲得更具体一点,就是到处都积上了一层灰,反射窗边月光的粒子真面目也是它。想像一下投影机,或许会比较容易明白。
实在不像正常人生活的地方。
柜子桌子都铺了透明塑胶布防尘,不过打理也就只有这点程度。可能是担心短路导致电线走火,照明用具全都拆下来了。地板上也没留下任何像脚印的痕迹。姑且算是当成圣地保留下来了,但仅此而已。维斯考特与马瑟斯等人似乎都没绕过来这里。
「……」
「集中到布莱斯路那边了吗?还是说另外建立了什么新据点……」
上条感到疑惑。毕竟马瑟斯等人说的如果没错,代表他们在布莱斯路之战过后,其实已经在暗处藏了至少一百年,完全避开英国清教的监视,也躲掉学园都市的耳目。身为不属于(实际上是由亚雷斯塔个人意图划分的)科学阵营或魔法阵营的第三势力,应该不缺累积财富建立据点的时间吧。尽管一直讲圣地圣地,然而事隔一百年,他们心目中有更重要的事物或地点也不足为奇。毕竟就连神社、寺庙,也可能因为城市开发状况而整个搬迁到别处。
但是亚雷斯塔并未轻易地点头或摇头。
有如面对来历不明的合约般小心谨慎,银色少女一一扫过眼前堆积如山的情报,最后这么咕哝:
「……不,该不会……?」
14
深夜的伦敦。
「这边吗?唉呀,是这里。」
「这里?」
身穿白底金刺绣这种茶杯配色修道服的茵蒂克丝,以及外套比基尼配上兔子天线的乌丸府兰,两名少女利用克劳利灾害与「神威混淆」造成的混乱,从外头溜进戒备森严的首都伦敦,却在这里失去了目的。追根究柢,她们原本是来找刺猬头高中生──上条当麻,但是和独自埋头往前冲的少年重逢后,又因为突发状况而失去他的踪影。
然而,不能停下脚步。
情况恶化的速度愈来愈快。明明身在略微偏离问题中心的位置,茵蒂克丝却很清楚这点。痕迹。实在太过不安定。周遭的墙壁与地面沾上大量黏答答的东西,但做出这种事的多半不是穿上「神威混淆」的奥索拉·阿奎纳。克劳利灾害所做的抵抗太少。伊西丝·狄蜜特虽然也是相当大的威胁,依旧没办法解释这点。如果那东西与克劳利灾害大军正面冲突,不可能这么简单地了结。它或许能把大军赶回去,不过周遭势必会化为彻底腐朽的树海。来自友军的误射或误炸搞不好还更激烈。
「……一定出了什么事。」
茵蒂克丝以一脸不小心就会咬起指甲的表情嘀咕。
这场战争为什么会爆发?
目前的「中心」在哪里,主导权在谁手里?
明明从亚雷斯塔开始一路奉陪到「神威混淆」,却看不出答案。
茵蒂克丝自己也需要先冷静下来,重新审视整体情况。
为了追回落后的距离,抢到前头。
「与其浪费时间到处转来转去找当麻,不如做些确实的调查。上次见面时根本没帮上忙,下次会晚多久根本不晓得。所以,必须做好每一次重逢时都能确实提供有力建议的准备。」
这也是一种成长吧。
不再盲目追逐少年背影,等到一切结束后才清算怒火。既然见不到面,就想想见不到面时该怎么做。不要哀叹现况不如意,想想落到第二志愿以下时要怎么行动。名为茵蒂克丝的少女已经把眼光放到这么远了。
(插图007)
另一方面,兔子天线则是重新背起大背包,静静地仰头,看向眼前的壮观景色。
「所以,答案是这里?」
「嗯,就是大英博物馆喔。」
文书相关部分虽然早已交给大英图书馆,不过其实有几个例外。靠近后,并未感受到半夜溜进学校或医院那种诡异气氛。不知为何似乎有许多人,甚至充满活力。实际走进设施用地内一看,便发现大批前罗马正教系统的修女们聚在这里。
「啊,这不是魔导书图书馆吗?这种场合该说欢迎光临,还是该说欢迎回来呢?」
绑著许多铅笔粗细辫子的娇小修女雅妮丝·桑德斯注意到她们,开了个蠢玩笑。
「你们在干什么啊?」
「命令根本不会直接给外人呀,我们大概被当成死人了吧,所以正在自主重新计算伦敦的受损状况。」
她嘴上这么讲,表情却相当柔和,说不定损害比想像中还要少。
这样是很好。不过──
「唉呀呀。怎么办才好呢,消夜刚刚已经发给大家了耶。」
「奥索拉修女不要动,临时缝上去的地方全都崩了啦!」
超级悠哉的唉呀唉呀喔呵呵大姊(超绝诱人身材),沿路撒著原先组成修女服形状的布料走近。怎么讲,该说她全身都因月光而闪耀吗?要是波提切利目睹搞不好会开始替「维纳斯的诞生」画续作的情景,正无意义地上演。
太过完美到已经单脚踏入写真甚至艺术领域的人,单手抵著脸颊,微微歪头。
「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钥匙拿来。里面修缮室的。」
听到这种有如想吃糖果所以伸手要零用钱的小孩般说词,更让(裸体的)奥索拉疑惑加深。
「那个~茵蒂克丝小姐本身就有完全记忆能力,不是已经将遭到封印的相关书籍全部记在脑里了吗?恕我直言,事到如今应该没有阅览的必要呀。」
茵蒂克丝也点点头。
「如果是文字排列的话。」
「?」
「事情错综复杂,所以我想先整合情报,把缠在一起的线解开一根根排好。目前,伦敦……不,范围再大一点──世界上发生什么事?如果不弄清楚,想给当麻建议都做不到喔。」
15
报告始终没有传来。
等啊等、等啊等,不管等多久都没来。
「已经够了吧。」
西敏寺,荒废的墓地里响起短短一句话。
彷佛是对什么感到失望,决定打住。
听到马瑟斯简单的一句话,带满绷带、消毒药水等医疗物资,此刻仍低著头的草绿色军服医护兵整个人抖了一下。他正是忠臣爱德华·贝里吉。
没能回应期待。
让主子失望了。这个事实化为隐形火焰,焚烧他的全身。
「不,不该这样的。只是确认花了点时间而已。属下万分抱歉,不该这样的……!」
「已经够了吧。」
特地讲了两次。
贝里吉已经体会到这么做的意义,连辩解都丢在一边,只是闭口不语。这个不只对付外敌凶狠,就连肃清内部叛徒都会搬出「苍蝇王」名号的男人,正在测试自己的威慑力是否足够。
当事者马瑟斯完全没把自己散发的压迫感放在心上,这么说道:
「亚雷斯塔·克劳利还活著。毕竟我马瑟斯就算派出克伦佐,一样难以攻破防线取他性命。」
「呜。」
这就是结论。
夸下海口说人家撑不到五分钟的是谁?
在购物中心遗址找到尸体前,主子就下了这种结论,究竟带来多大的羞辱呢?
这并非「黄金」领袖会在意的事。
或许就是因为能将这种人情的部分切开,他才有办法光明正大地以组织领袖自居。实际上,想要这个宝座的人不只维斯考特与马瑟斯。
即使当著焦躁不安的贝里吉面前,马瑟斯依旧只是无精打采地想著数字的事。
(不过嘛,这么一来化妆舞会之主也难以专断独行,就算了吧。双重结社天体。你这个好大喜功的女人,就是因为擅自切割我的「黄金」想建立专属庭院,才会导致这种破绽。)
损益相抵,所以不追究。如果无法抵销,谁也不知道贝里吉会有何下场。
「亚雷斯塔不会轻易丧命。」
马瑟斯压低身子。
让视线配合属下的高度,缓缓在他耳边低语。
将魔女帽略微提起的山缪·李德·麦奎格·马瑟斯,悄声对无法承认自己失态的蠢货如此坦白。
或许他已经认知到,这句话造成的打击会比「我宰了你」还要强烈。
「(……毕竟,他是我马瑟斯亲自培养出来的第一弟子嘛。)」
这种时候,马瑟斯不会安慰部下。
即使对方是死人,他依旧会毫不留情地鞭笞。如果对方是「还有成长空间」的魔法师,他更会一脚把人家踢下悬崖,只认可爬得上来的人。正因如此,他在「黄金」之中最受人畏惧,甚至有人说他是暴君或独裁者。只有不抱期待的凡人,才会让他视若无睹。
而且──
就他所知,能够回应这种超严苛期待的人,这颗星球上只有一个。
即使其中带有多么激昂的愤怒与憎恨也一样。
行间 一
实际上,山缪·李德·麦奎格·马瑟斯究竟是什么人呢?
只要剖析历史,就能看见他灿烂的经历。丰功伟业的核心在于创立世界最大魔法结社「黄金」,以及翻译古老的「原典」。《拿下面纱的卡巴拉》、《术士亚伯拉梅林的神圣魔法书》、《所罗门之钥》,将这些源流──实物可能太过难懂,以至于知识之毒会让读者魂魄粉碎的「原典」──转换为谁都能懂的形式,使得以卡巴拉为中心的魔法文化蔓延全欧洲。这些记述内容,就连那位魔导书图书馆·禁书目录,也将其与金枝篇、律法之书等并列。
然而──
意外地很少有人知道,马瑟斯的译作不仅是那些重要的魔导书。
『唉呀,又弄得这么乱。』
端庄女子会半傻眼地这么说也是难免。地上随便摊著满满法文的报纸,上头散落著有蓝有绿的各色颜料;主菜则是比盆子还大的软木板,以刀刮下的软木一层层黏贴上去,形成波浪状起伏。
也就是所谓的立体透视模型……大概是打算弄成那样吧。
这个男人果然只有文采和翻译。在认真学习艺术的米娜看来,这就跟小孩子上劳作课按照老师教的建造小庭园没两样。
『我一直无法忍受『棋』这种东西。』
『以诺棋吗?』
『米娜啊,我在说更为根本性的话题。每个人都会说它是个将战争简化的知性游戏,但是哪有双方人口技术资源全都一样的战争啊?真要说的话还有地形!明明战争有一半是由地形决定的!』
『虽然是个严肃的话题但我们到月底为止都得过惊人的九镑生活了还是停不了吗喔这样啊。不好意思,能不能请问一下你对于得用心眼去补全没有料的三明治这种真理视层级的饮食有何看法?』
『死心吧,米娜。无论动不动手,钱包里的东西都不会变,真正的富饶生活是看有没有心。而在这个物质充裕的时代,肯学的人意外地少。』
『喔,所以你刚才不是用「喂」也不是用「你」,而是难得地用名字喊我啊。虽然令人感激涕零,不过顺带一问,你是知道离月底还有十五天才搞成这样吗?』
『……米娜啊,必要时我打算拋开一切肉体上的束缚前往灵界旅行。留下来的肉体能拜托你保管吗?』
『饿到灵魂半出窍的状态可称不上灵视技术。好歹学点实践系的瑜珈压抑内脏活动不是比较有效率吗?』
『我讨厌那些东洋玩意儿。实际上如何我不知道,但是看看那些把魔法结社和性爱沙龙搞混的年轻人!什么印度啦西藏啦,以为只要搬出这种名字就能解释任何东西的家伙太多了!还说鸦片、乱交这些东西是东洋传来的大秘仪呢。愚蠢。那些自称魔法师的金毛家伙高谈阔论的印度、西藏到底在哪个异世界啊?连真正的经典用什么语言写都不知道,真亏他们讲得出这种话!』
于是,怪胎兼天才马瑟斯在此让正义之心熊熊燃烧一番后,感到心满意足,完全不去想「自己的妻子穷到饿肚子其实比这种高深话题更重要」这种事。
实际上,魔法师毕竟是魔法师,不像验尸官维斯考特那样有正当职业的马瑟斯,生活应该不怎么宽裕才对。即使如此,他依旧会习惯性地忍不住要动动手指。
『印度很棒喔,有很多我们喝不到的红茶茶叶呢。』
『别谈那种空虚的话题了,米娜。』
当然,在官方文献上头,完全没提到马瑟斯的兴趣是制作立体透视模型或建立自家的西洋棋规则。
真要说起来,排解他的无聊并非靠那些不熟练的工作。
『跟迷宫般的壕沟战相比,更该先注重水,水的概念一定要有。很遗憾,棋里没有射击兵器的概念,不过这么一来士兵的调动方式就会截然不同。煤炭夺走了船的帆,石油的存在令汽车转为战争道具。现在已经不再是风的时代。控制水的人才能控制战争,特别是英、法这种地理位置。接下来的时代,若要让魔法持续站在最前线,需要控制住哪里呢?米娜啊,你要记住这些重点,有机会就要学起来。所谓的海洋,向来会为了被选上的人而敞开。』
『哟。自称陆地贵族(高地人)的阁下,居然崇拜起海洋暴徒(维京人),还真是吓人呢。』
此话一出,便有人咳了两声。
军事。
马瑟斯在翻译《拿下面纱的卡巴拉》之前,曾经著手翻译法军的军用书籍。
『你会笑我幼稚吗?』
『和你这种累积知识的文科生不一样,艺术家倾向的我重视直觉。远近、质感、光影等比较肤浅的技术,之后再学就好。最重要是自己的核心。连主轴都稳定不了的人没办法握笔。』
这名总是待在马瑟斯身旁的女性,除了是马瑟斯为数不多的「理解者」之外,也吸收最多他的技术、知识,以文科生马瑟斯缺乏的艺术才华提供强力支援,是位优秀的搭档,绝对不是晾在一边的徒弟。相对于打算以文字排列复原失落智慧的马瑟斯,米娜则是提供直觉性的图像辅助。
如果……
个人电脑总是把什么历史啦传统啦挂在嘴上,坚持那种只在黑画面上打英文与数字的风格,想必不会如此普及。不用说,以图示、滑鼠游标配合桌面,不需要专业知识也能直觉性操作的简单,正是它成功的关键。
其实早在一百年前就有人试过一样的方法。尽管到头来被亚雷斯塔挡下了,但如果融入这种视觉·图像式解说的尝试成功,或许「另一种魔法」就会像今天的电脑与智慧型手机一样,遍及全世界的每个角落。
『我啊……』
女性的指尖在书架上那些异形书籍上来回,最后从中抽出一本。
马瑟斯魔法师以外的面貌,翻译法军教范的成品。
『……觉得你这个时候的笔法也不坏。该怎么说呢,虽然有些粗糙,记述的用词却带有暖意。』
『话说在前面,你抱在怀里的东西,是用来教人家怎么做才能更有效率地杀人喔。』
『那是用法的问题吧。』
她是「理解者」。
她和结社内权力与影响力方面相抗衡的维斯考特、双方各拿学说正面冲突的克劳利又不一样。就如同上条当麻那位娇小神祇,即使表面上冷淡、不客气,依旧不会弄错那个性格扭曲又暴躁(马瑟斯本人也有自觉,但是改不掉)的人有什么意图。
『如果真的是人为了专业杀人者所写,不需要弄成千万人都看得懂。有备无患,将来邻国的战术精髓就在此处……从这种角度来看,就成了一本适合每个人看的书,对吧?』
『你唯一的缺点,就是这种什么都当成美德的坏习惯吧。』
『安妮也忠告过我,但那又怎么样?印象中,应该是在我决定和你结婚时说的吧。』
这种时候,她就会表现得神色自若。
还有,千万别小看人家。
山缪·李德·麦奎格·马瑟斯这个人向往苏格兰式军服,摊开古地图就会幻想当年两军交战的发展,在这种枪弹火药横行的时代依旧对以刺刀形式留下的战场刀刃深表赞同,而且看见巨大火炮眼睛就会为之一亮──他确实具有这种「孩子气的部分」。不过除此之外,也该认同他具有一旦开始钻研就停不下来的部分。常在天才身上见到的某种坏习惯──一旦注意力集中就看不见其他地方。这个男人在魔法研究的领域也一样,不只其他结社,就连自己人也会觉得害怕而不敢亲近。历史上,这个炸弹便以最糟糕的形式爆开,发展成布莱斯路之战。
不是「喜欢却不擅长」。
有时正因为是能够无视损益的兴趣,才能够钻研到极致。
假如……
除了卓越的魔法技巧之外,此人还具备指挥集团压倒其他对手的军事才干呢?
威胁会暴增到哪种地步?想知道的话,只要挑战「黄金」就好。
前提是有这种胆量。
所谓的军队,是不是指向自己,会让人有完全不一样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