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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卷 第四章 当不成弥赛亚 Battle_of_Scotland.

1

风将某样东西吹得啪哒啪哒作响。

一件破破烂烂的厚外套。几张由厚纸做成的卡片宛如火星或花瓣一般随风飘散。

「维斯考特、化妆舞会之主……」

低语声响起。

话音消失在虚空中,没有任何回应。

「……伟特、费尔金、布罗迪·伊涅斯。」

即使如此,山缪·李德·麦奎格·马瑟斯依旧没倒下。

这个男人甚至能因为得不到任何回应而满足。不需要多余的战力碍事。管他马车队还是什么的,专心应付那边就好。虽然说到「黄金」就会想到近似舞台剧的集团魔法仪式,不过偶尔也会被人家扯后腿。

接下来是一对一。

独演的对立。不折不扣的演技较量。

除此之外的发展绝无可能。

他相信敌人也这么认为。

「……」

这间连地图上都没记载的小教会有何意义,当然「黄金」的领袖也明白。

接著双扇门敞开,银色少女走了出来。

亚雷斯塔·克劳利。

恐怕是唯一一个不依靠塔罗牌,独力走过这一世纪的「黄金」创设期魔法师。

事到如今已经不需要奇袭。

也不需要夸张的吼叫,或是规模大到愚蠢的超兵器。

银色少女似乎有稍微包扎过,不过除了魔法之外也熟悉军事的马瑟斯能轻易看出她的状况。衣服之下,重心与身躯有些不对劲,显然是因为伤口在痛。

亚雷斯塔不允许使用魔法时无序散播的牺牲。

因此,这些全都累积在自己体内。

理论上也没办法仰赖回复魔法之类的手段。即使能救回别人的性命,亚雷斯塔本人的命依旧不行。因为只要贯彻这种生存方式,使用回复魔法相当于自己治疗自己的身体,接著再让副作用与反作用力伤害自己的身体,这种毁灭性的循环等于把肉体丢进巨大果汁机里自取灭亡。

是以银色少女将拚命搜集的一切超常全部转化成攻击。这种宛如极尖锐长枪般的生存方式,马瑟斯确实感受到了。重视生存方式更胜于性命的人,会成为强敌。

两名魔法师只是静静地面对面。

先开口的是亚雷斯塔。

「有件事我想先确认一下。」

「什么事?」

「你放著藏在爱丁堡城的尸体不管对吧。为什么?为什么不惜做到这种地步也要和我有个了断?在王牌被控制住的情况下,像黑猫魔女一样换个媒介明明比较有意义。」

说到这里,银色少女顿了一下。

却又毫不留情地开门见山。

「……你已经扭曲了呢。既然不是原版马瑟斯,代表你我之间根本就没什么因缘。」

「老实说,世界的走向也好、自己的下场也罢,全都不重要。」

回答非常乾脆。

一直被称为马瑟斯的男子也没多做辩解。

「我们终究只是大恶魔克伦佐基于利害关系打造的防卫装置。然而决定是否止步于此的不是他,而是本大爷的意志。过去建立『黄金』的魔法师也一样。听到人家说不要去就会想开门,听到人家喊住手就会想做。」

并非因为憎恨亚雷斯塔·克劳利。

用「大恶魔克伦佐很烦」交代又不够精确。

要是别人把他们的脑袋丢到桌上,马瑟斯大概会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就拨开吧。因为他对轻松到手的结果没兴趣。

换句话说──

「……一旦开始就停不住。无药可救的孩子气部分,是吗?」

「这是作业。或许并不是真的想做些什么。翻译成别的形式,也只是为了压倒还没屈服的东西。无论这场『反抗』以什么形式收场,决定结局的都会是本大爷。苏格兰那具遗体对我来说也是个有趣的玩具,你的执念根本不重要。」

「你还记得挚爱的名字吗?」

「米娜·马瑟斯。那又怎么样?」

说得实在太顺。

即使扯到爱呀恋的,也没有半点犹豫和迟疑。而且就连大恶魔克伦佐准备的「黄金」中没有妻子身影,眉头也不皱一下。

终究只是「设定」里的词语。

想到这里,亚雷斯塔缓缓摇头。马瑟斯是个可恨的敌人,可恨到杀几次都不够。即使布莱斯路之战结束,心中的阴霾仍旧没散去。

即使如此──

唯有看见与她相伴的马瑟斯时,让人不得不认同。说不定和那些粗浅的魔法相比,亚雷斯塔学到最多的反而是这部分,想成为这样的夫妻、想组成家庭──单纯地对此感到羡慕。

亚雷斯塔明白自己觉得很难过。

看见这样的马瑟斯,让她非常难过。

因此,银色少女不再犹豫。

「隐匿的四文字,人之口无法振动的神圣四角。代表神的Y与H与V与H实在太过于遥远,矮小的人类之身无从估量其本质。」

喔?马瑟斯的眉毛微微一动。

他对于亚雷斯塔也有自己的理解。

黑色外套内的东西露面。

银色少女手里是一本老旧的圣经。

既没有当成酸葡萄置之不理,也没有像要反抗什么似的沉迷于魔法研究,更没有因为神关注别处而哭得声嘶力竭。

小孩子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但是人类寻求救赎。能以自身智慧理解的救赎。在此补足Sh,架起桥梁吧。神圣五文字,Y与H与Sh与V与H,亦即『神之子』,父与子与圣灵之复合,将使人类得以目睹救赎!」

一阵白色闪光。

银色少女纯化了。白翼加头上的光环,散发百合花般的甜香,全身裹在净化之光里。

然而──

是「那个」亚雷斯塔·克劳利。

这幅景象,愈是了解此人事迹,恐怕就愈难以置信,「那个」亚雷斯塔根本不可能拿著十字教圣经宣扬三位一体之力。这个「人类」已经看开了。为了保护背后的小小屋顶,她克服了自卑感与心灵创伤。她要保住沉睡在那里的无形事物。

魔女帽之下,马瑟斯的表情略有改变。

那个男人在笑。

「你看到了什么,亚雷斯塔?」

「和布莱斯路之战一样喔。想必那是你还没见过的东西。」

「……那么,我也只能回应了。」

照理说,这是个出乎「黄金」领袖意料的发展。

但是这个男人很快就能看出该克服的问题。马瑟斯果然是属于天才范畴的人。毕竟早在亚雷斯塔还没加入之前,他就已和维斯考特等人建立起最初期「黄金」的基础。

他即兴这么说道:

「INRI乃刻于始祖十字的四文字是也。其振动甚至能激励死者。充实尚在发展之吾身吧,以神圣排列纯化吾之肉体!」

刻意选择同系。

马瑟斯也用上了代表十字教「神之子」的词语。简直就像在说要连武器也配合对手让条件平等,只靠纯粹的实力击溃敌人。马瑟斯终究就是马瑟斯。在文字连结领域上没有任何魔法师能出其右。

黑暗遭到抹去。

白与白。

然而这并非单纯因为亚雷斯塔与马瑟斯的魔法。

夜晚即将结束。

东方的地平线,破晓之光宛如熊熊烈火般缓缓升起,拂拭幽暗的天色。

换言之──

世界染成黄金的时刻已然到来。

(插图012)

2

一旦开始,发展就快了。

亚雷斯塔与马瑟斯在染上朝阳颜色的世界对峙。

没有任何信号。

两人为何战斗?尽管讲了许多,不过实际上或许没什么重大意义。

因为亚雷斯塔毕竟是亚雷斯塔。

也因为马瑟斯终究还是马瑟斯。

他们他们共学、畅谈、一同欢笑,同时也互相憎恨、对立、厮杀。即使只拿「黄金」比较,两人也算得上出类拔萃。他们钻研的道路,别说常人,就连同为「黄金」的魔法师也无法理解,甚至让他们被烙上怪胎的标志。若要把钻石的尖角磨钝,或许只能让它和硬度一样的钻石相撞。

因此──

事情以自然、理所当然、非常平顺的动作……

开始。

轰!

两阵狂风同时爆发。

亚雷斯塔以最短距离冲向前去,马瑟斯出手迎击。

银色少女握住的扭曲银杖化为棕榈树,并且无视体积与密度,靠著超重量在以火杖风剑接招的马瑟斯脚下建构诡异的陨石坑。

尽管圣经在手,描绘的却是其外围。

以那一本为中心,连向各式各样衍生出来的传说。

「寻求最强君王而侍奉过恶魔的克里斯多福悔改了,其重量即世界的重量,无法完全承担而没入水中的圣者以一柄杖得见真正主人,亦即『神之子』!」

「其因油而受祝福。」

但是,马瑟斯也不会乖乖让世界的重量压垮。

散开。

原先环绕他身边的四种象徵武器分解了。

「于主驾前目击天使并非特别。亦即火、水、风、土四种大天使应理所当然降临守护其身!」

持剑的存在、百合花相伴的存在、守护冒险者的存在、把守地狱之门的存在。

具有翅膀的高次元生命突然出现四个。

即使个别来看,火力仍旧足以毁灭污秽至极的现世。就连单独的「神之力(加百列)」都会被迫引发「天使坠落」导致整个世界濒临破裂,如此沉重的压力带来诡异的紧绷气氛。

然而亚雷斯塔只是一个转身。

棕榈杖摩擦地面,迸出橘色火花,接著起火。

这一幕同样并非出自圣经。

反倒是因为圣经没有记载,才能攀附被咎责的天使之名。

「『神之火(乌列尔)』乃受绝罚的天使,落入地底的恶魔。并非依照神的神话,而是因人类需要才被逐出光之座的七体之一。正典为绝对。吾以匝加利亚之名在此粉碎天使信仰,破坏四角调和!」

首先,防护圆以银色少女为中心张开。

接著,前方一百八十度的范围内爆出巨浪般的烈焰。

从地底喷出的地狱之火,否定守门者的属性。彷佛将红色照明打在红色文字上一样。只要瓦解一个,剩下的就会被拖著走。四天使有如虚假幻影般融化,就此形成熊熊大火扑向马瑟斯,要将他烧得不留灰烬──

「主伸指。为恶者当居猪群之中。鬼的军队脱离男人身体进入猪驱,是故世间得以维持平稳。」

扭转。

扭曲。

亚雷斯塔制造的熊熊大火集中于一点,形成如灯泡般发红发烫的青铜猪像,就这么冲向理应是拥有者的银色少女。

杖一从正上方刺进去,火焰立刻爆开肆虐周遭。

单以火力而论,或许足以匹敌核武。

但是。

但是。

怀抱圣经,因此安心向外伸手获取支援的亚雷斯塔开了口。得到一块能系上救生索的大石,会让魔法师变得更为强大。

「一切都是神的造物,纵使已经分道扬镳在地底蠢动的诸力亦然。吾指触『邪恶树』以适当智慧从中取出之力不分善恶!」

本应烧尽世界的烈焰瞬间爆散,火星化为大量散发甜香的白色花瓣。

毫发无伤。

亚雷斯塔背后的小小屋顶依然无恙。

马瑟斯微微一笑。

他并未后退,没有重整态势,反倒是在晓得危险之后往前踏出一步。银色少女回应似的将手探进黑外套里。她收起圣经、放开手杖,给予双手自由。

「亏你用得了。」

「彼此彼此,亏你能让身体适应。」

宿敌之间只剩几公分的距离。

银色少女与黄金领袖在极近距离对瞪。

轰──!!!

紧接著,两人毫不留情地挥拳互殴。

很类似拳击的快速抢攻。

这场死斗,包含了「短期决战兼耐久决胜」这种矛盾的胜败条件在内。

到了这个地步,不需要靠优雅与才智分高下。做不到。不去考虑什么回避,打算以快速连击抢先打倒对手确保安全,争取胜利──他们已经进入这种死斗思维。

亚雷斯塔以额头接住马瑟斯的拳头,从侧面打向对方肋骨。马瑟斯弓起腿挡住,用往下挥的拳头硬是重击敌人头顶。

烧尽天空的烈焰又如何?

洗清地面的洪水又怎样?

它们不过是些许特效罢了。真正的性命相搏就是这样。如果现场有目击者,或许光是看见就足以失魂落魄。

嘎兹嘎兹嘎兹叩兹叩兹叩兹叩兹──!!!

人类的筋骨砸烂人类的血肉,不舒服的声响接连不断。

打磨钻石只能用同硬度的钻石粉末。亚雷斯塔与马瑟斯的互殴、死斗、厮杀,将多余的血肉遮蔽从彼此的灵魂上去除,暴露其本质。

「我以前很羡慕你,马瑟斯。虽然对在这里的你讲或许也没用。」

「……」

「不用为出身辛劳,孩提时代就家境宽裕,有父亲的遗产可以享乐。但是我周围连一个『理解者』都没有!马瑟斯,我到现在还是无法相信你为什么能建立『黄金』?我到底缺少什么!为什么你的周围能够聚集那么多有才华的人!」

「叫做马瑟斯的男人大概也很羡慕你吧。」

有个刻意像是要区隔什么似的回答。

同时拳头也精准地打中银色少女的太阳穴。

怪物的表情甚至显得有些愉悦。

「住在伦敦的角落。总是为金钱发愁。也让妻子米娜受苦。为什么只有你?不必辛劳就能入手足以淹死人的财富,物资不虞匮乏,有这么多钱财却什么都做不到!」

亚雷斯塔并未因此摇晃。

对于攻击自己太阳穴的拳头,他则是往正上方出拳,形成直角。目标是手腕。不仅是弱点,更要藉此夺走敌人的攻击手段。

「你重视家人吗,马瑟斯?」

「我对米娜没有不满。」

沉重的声响爆出。

然而事到如今,断个一两根骨头也不会让情况有所改变,毕竟这里的马瑟斯严格说来连人类都不是。

带有威严的声音说「冷且乾」。

生自虚空的石桩从手肘刺向手腕,代替骨头。

至于亚雷斯塔,早已不会把注意力放在这种小把戏上面。

「那为什么拋不下对于苏格兰的执著?有妻子等待的家当不成你的心灵避风港吗?」

「你才是。遭受虐待、为了没道理的事愤怒,饱受无力感折磨。为什么不追求『哪里都找不到的地方』!」

拳头与拳头正面挥出、交错,锁定彼此的颜面。

巨响迸发。

这并非刻意而为。双脚受影响之前,地面已先一步崩塌。失去支撑而滑动的两人距离略微拉开。

在互瞪的状况下,银色少女忿忿地说道:

「……如果你晓得家庭的温暖,理解它的价值,把灵魂放在自己建立的安定宝座上,大概就不会动摇到那种程度吧。会忘记对于苏格兰的执著,也不会妄想什么在『黄金』的地位受到威胁,更不会叫出大恶魔克伦佐那种东西,盯上我和我的家人。」

「你不懂……」

「即使对抗命运,赢得布莱斯路之战,到头来我依旧永远得不到。所以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原谅。为什么要践踏它?为什么能把挚爱的性命摆到后头!马瑟斯──!」

「财产、学力、容貌、运动神经,以及魔法技巧。除了爱情之外什么都有的你,无法理解这种肤浅的匮乏。」

马瑟斯甩甩强行接合的右手,没有半点感受到痛楚的模样。

「米娜有艺术才华。她家是在『表面』社会里哲学家辈出的菁英。朋友安妮很有钱、维斯考特有人望……那么我呢?如果不自称苏格兰贵族,不搬出魔法技巧夸耀,不就只能悲惨地蹲在角落吗!」

那个温柔的修女刚刚说了什么?

缺乏自信,会连结到对他人的中伤与攻击性。

「……不拿自己和妻子比不甘心吗,马瑟斯?」

「正因为有大家支持,才想建立容身处。米娜·马瑟斯──想成为能支持那个女人而且屹立不摇的存在……!然而,这些小事都算不上问题。」

液体声响起。

来自银色少女的右掌。不,出血不只一处。左手也有、右脚也有、左脚也有。到处都在喷血,封住了亚雷斯塔的动作。相对地,马瑟斯顶多就是右手腕一处。而且他的本质是塔罗,属于无法破坏的魔导书,能够无视眼睛可见的外伤。

即使是超常的魔法,也不能无视肉体的制约。真要说起来,亚雷斯塔的拿手好戏乃是类似默剧的「灵式绊足」。即使拿起圣经引用其中智慧,接触的骨架依旧不变。他们是将名为「十字架」的枝条嫁接在叫做「魔法」的树干上,试图藉此理解。

这是魔法的战斗。

失去尽情施展魔法的自由度会如何?显而易见。

趋势明确地改变了。

原本胜负只在一线间,到此突然迎来转捩点。

山缪·李德·麦奎格·马瑟斯。

如此自称的某人以低得恐怖的嗓音下结语:

「那都是一百年前在平凡家庭里苦恼的马瑟斯,和此刻在这里的我无关。不要到处乱跑,要杀克伦佐的是本大爷。我要让那家伙在地底为自己创造怪物而后悔。」

货真价实,无法破坏的「原典」。

然而实际上,这并不代表马瑟斯与死亡无缘。忘记爱德华·贝里吉的事了吗?若要让魔导书的防卫机能变质,让它表现得像人一样,需要随时接收来自地脉龙脉的庞大能量。如果用足以匹敌的力量淹没整个空间,隔绝大地与魔导书之间的传递,至少能够让魔导书无法维持人的形体与意识──也就是带来马瑟斯的死亡。

但是──

(……他已经没有那个时间和行动余地。)

马瑟斯很肯定。

即使消耗到极限、上气不接下气、难看地求助,也都没关系。

唯有不舍弃对于胜利的执著,才能克服冷酷的取舍选择。

(四肢受重创失去自由度的亚雷斯塔施展不了那种大招。我要在这里击溃他,向前迈进。不讲什么道理。我非打倒这家伙不可!)

相对地。

相对地。

银色少女亚雷斯塔·克劳利摇了摇头。

脸上那种怜悯般的表情和求饶相去甚远。

「……我误会你了。」

「什么?」

「花多少钱都买不到的东西,学力再优秀也得不出答案的东西,无论上山下海还是盛装打扮都抓不住的东西,就是爱情。那是我无论如何都想弄到手的至宝。可是马瑟斯,你也没掌握住永恒的光辉呢。羡慕到几近疯狂是个错误。」

他的性格本就难以控制。

就连在「黄金」里,有耐心奉陪的大概也就维斯考特和米娜。连找他建立魔法结社的维斯考特最后也与马瑟斯分道扬镳,形成对立的两大派阀。

只有妻子米娜·马瑟斯留到最后的最后。

她所倾注的爱情,毫无疑问是真的。

但是──

「马瑟斯没有接受爱情。不,是无法收讯。实在是太愚蠢了,她明明总是待在饱受不安煎熬的你身边,温柔地包住整个世界。明明只要察觉这件事,就能得到无与伦比的安宁啊。」

「……」

「更别说现在的你什么都没有。『黄金』?世界最大的魔法结社?那种东西有什么价值。别笑死人了,马瑟斯,所谓的力量不过是手段。没有目标的力量跟丢在仓库角落的生财道具没两样。」

这就是亚雷斯塔·克劳利对「黄金」的答案。

想来只有实际毁掉一切的人,才能做出这种裁决。

然后。

然后。

然后。

噗嗤,又一声。银色少女的侧腹一带,红色的伤口爆开。在双手双脚之后,连装了诸多内脏的身躯也跟进。如此一来趋势几乎已定。亚雷斯塔与马瑟斯双方所受的创伤有决定性差距。

尽管如此──

在魔女帽之下不悦地皱眉的却是马瑟斯。

他不清楚这与什么有关、会如何发展。没错,尽管只是些小问题,不过连「那个」马瑟斯都无法理解的的东西依旧冒了出来。

「那是什么玩意儿,亚雷斯塔……」

「伤口啊。」

「我不知道。那不是我造成的!」

「圣痕。被视为圣人证明,不过说穿了就是肉体纯化后和『神之子』同步时自然产生的,与两千年前在十字架上所受的伤属于同类。」

轰!强风以银色少女为中心形成龙卷。

伤口数量并不代表离败北有多近。

而是升天的倒数计时。

照理说,两位天才都用上多种源于「神之子」的术式,将肉体推向更高的次元。那么为何会产生差异呢?因为亚雷斯塔会受伤,而马瑟斯不会吗?

没错,「神之子」从未无情而机械性地行使奇迹。

根源若少了某个契机。

神话便无法成立。

浑身是血的少女公布答案。

「所谓魔力乃是由生命力精制而成的力量,所谓魔法则是透过魔力成形的现象,所有的魔法都该以涌自生命最深处的始源之力支撑。」

恐怕不管是哪种魔导书,都没记载这种言论。

累积百年钻研,甚至超越原版「黄金」。魔法师亚雷斯塔·克劳利在此时此地弄懂了一项真理。

基础中的基础。

然而有些时候,不转换言语的形式就无法让别人明白。

「换言之,所谓魔法就是赋予『珍惜他人之心』形体的技术。有时医治人、有时伤害人、有时接近人、有时远离人,祝福与畏惧表里结合方可化为具有真正力量的术式。无情无心者啊,快快离去。你这种货色没有行使魔法的资格──!!!」

3

倒数结束。

罪人就此升天。

说穿了,这和外表的伤口数量毫无关系。

庞大能量填满整个空间,阻止地脉龙脉供给魔导书力量。藉此让临时的人类形体与意识烟消云散,抹消个体的存在。

既然如此。

在只从肉体损伤评估战局的人看来,结局来得实在太过突然、轻易,没错,不得不给予「太快了」这种评价。

不过,实际上。

对于从全世界能源总量观察大局的人来说,这种收场或许是一个个结果的累积,是漫长无比的路途。或许就类似将手掌可握住的小石头堆砌成巨塔,是一场需要莫大劳力与纤细平衡感的魔法战。

仔细想想。

魔法师亚雷斯塔·克劳利是个连自己施放魔法都不允许反作用力殃及别人,拥有远大视点的「人类」啊。

「……」

面对已经化为纯白闪光、光之集合体的亚雷斯塔,实际上,只能冒烟的马瑟斯,什么对抗手段都拿不出来。

所以,这就是最后一瞬间。

「黄金」的领袖只是看著白光逼近。

此刻身在这里的马瑟斯是魔导书「原典」种类之一──塔罗牌形式的存在,其他的「黄金」成员也一样。因此,原本的目的是摆脱大恶魔克伦佐解放所有人,在世界上自由往来。

但是──

要拯救大家,真的只有这种方法吗?

「黄金」?世界最大的魔法结社?

这种东西有什么价值。

非常乾脆。

因为实际生于那个时代,在布莱斯路之战唱过反调,才能够毫不犹豫地说出这种话,正可谓至理名言。

「原来如此。」

说不定……

「黄金」的领袖。

就是希望藉由这一句话解放灵魂。

只能如此称呼,却不是一百年前那人的某人轻声呢喃。

他确实在笑。

「这就是货真价实的秩序破坏者……亚雷斯塔·克劳利吗?」

4

嘎嘎──!!!

那道白色闪光,冲破大气层烤焦宇宙的黑暗。

即使无法毁灭魔导书的「原典」。

只要让能量充满整个空间,就能截断来自大地的供给。

至少,会让他们无法维持人的形体。

5

「……」

抖动。

那对像猫的大耳朵,位于遥远的埃及。

在露营车里遵从青蛙脸医生指示动作的西洋丧服淑女突然抬起头来。

实际上,她是一本亚雷斯塔·克劳利所创,并藉由爱华斯之手得到自由的魔导书。

不过这个时候,她的确如此呢喃:

「……亲爱的?」

6

「……──」

一切都已结束,但是银色少女并未放松戒备。

巨大的力量集合体蠢蠢欲动。亚雷斯塔非常清楚。无论搬出怎样的理由,仰赖魔法的那一刻都会察觉这件事。

反馈。

人施展的魔法会压迫世界与相位的相位,毫无规则地产生某种类似火花的东西。世界的扭曲将在因缘际会之下落到某人头上。

不能允许这种事。

毕竟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亚雷斯塔才会掀起战争。

所以──

最后,银色少女笑著张开双手接受一切。

「……来吧超自然,做到这种地步,我才终于能迎接胜利……」

闪光。

以及吐血的声音,进一步散播。

7

啪啦。

某种东西分解分散的声音响起。

「呜。」

这场「变化」,每个人都注意到了。

「王室派」的马车队列已经驶入苏格兰,理论上很快就会抵达爱丁堡城。但是还来得及。此时给予致命一击,应该还是能打烂车队使其毁灭才对。

手,放下了。

最先屏息的,是威廉·韦恩·维斯考特。

在「黄金」之中以半不死性著称的魔法师。

「怎么……回事……?」

他看向自己的手,于是被时速一百八十公里的世界丢下。他不由得停下脚步。一个人中断,舞台剧般的魔法便接连出错失效。

「崩解……?不可能,除非找到藏起来的羊皮纸,否则照理说我的半不死性不可能解除!」

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啪啦!

一旦开始,后续发展就快了。远处,已经变成豆大的车队方向,也能看见无数塔罗牌飞散。那些看似纸片雨的东西,大概是想复原术式的化妆舞会之主与伊斯瑞·雷加第吧。他们已经完全崩解。

「时候到了对吧,维斯考特?」

不知不觉间,安妮·霍尼曼已经来到身边。

她的轮廓也在崩解当中。

那一击原本应该是朝马瑟斯施放的。

但是回到大前提,身为「原典」的他们,一般来说无法破坏。亚雷斯塔并非破坏塔罗牌本身,而是以某种力量填满空间,阻断魔导书从地脉龙脉吸取力量的路径,让「形成人类样貌的现象」消散。

换言之──

仅此一次的必杀技,光是余波,就让已经涌入苏格兰的「黄金」魔法师们一个个机能失调。

「……毕竟是这种身体嘛,我也觉得迟早会撑不下去。」

「你不怕吗?」

然而安妮只是轻笑著这么回答:

「如果米娜跟著受苦,搞不好我就算要毁掉世界也会阻止呢。」

错就错在高速公路之战退场后急著会合。

装扮神似黑衣法官的约翰·威廉·布罗迪·伊涅斯,以漆黑外套和纯白礼服形成对比的罗勃特·威廉·费尔金。穿著厚长袖衬衫配轻便长裤这种旧式网球装的弗雷德里克·加德纳,共同行动的三人也坐在高速公路外的草原上看著自己的下场。

「马瑟斯大人被干掉了吗……」

心有不满。

和是不是专家无关,死亡的恐惧会平等地施予众生。

他们是在有此认知的情况下感到不满。

「加德纳,既然隶属于天体,代表你支持化妆舞会之主对吧。不过对方连那个马瑟斯都打得倒喔,谁还闲著没事正面挑战啊?」

「……说的没错。」

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啪啦。

卡片散落的声音响起,化妆舞会之主的信徒轻轻一笑。

「光是余波就这样吗,克劳利?要是直接命中就太恐怖了。与其去见那种怪物,还不如在这里倒下。」

然而──

确实也有无法接受的人。

「喂……?」

平凡无奇的四轮传动车内。

他们慢了很多步才上高速公路,好不容易才来到苏格兰边界。反过来说,应该处于远离危险的位置才对。

在这种状况下。

首先,狄翁·弗琼看向自己的双手,接著打量全身,简直就像在确认有没有泥巴溅到衣服上一样。

「啪啦」声响起。

实在太过不自然、不舒服、不协调的声音。

「喂。」

听到滨面仕上的呼唤,软蓬蓬礼服少女微微一笑。

表情有些为难。

具体来说发生了什么,完全没有解释。

然后。

然后。

然后。

非常理所当然地。

甚至可以说,不这样就无法让世界回归自然状态。

「喂──!??」

一名少女……

崩解、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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