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一战,想来不会写进历史。
即使如此依旧绝对无法避免的解放战,即将展开。
温莎堡不是单纯的观光景点,实际上也是女王的居城。
这里除了古董陶瓷器与乐器之外,当然也该有日用品和生活杂货。
「……」
伊莉莎一个人待在自己房间里。
她一碰为了别影响到黑檀木桌而统一成巧克力色的电脑,就冒出五十万通以上的未读讯息。
实际上,英国王室的电子信箱对大众公开。
梵谛冈似乎有为全球各地送来的圣诞卡加开专用的载货列车,这边则稍微现代一点。每到圣诞时节,社群网路就会收到数量庞大的讯息。不过今天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不是骑士、女仆、魔法师,也不是修女。
名字出现在上面的,都是一无所知的人们。
『您没事吧,陛下。今年看来也能平安迎接圣诞节,令人松了口气。』
『我开发了新蛋糕。它是蛋糕卷,特征是里面有个隧道……可以借用伊莉莎陛下的名字吗?』
『从我家庭院能看到烟火。哇~希望女王陛下也看得到。』
伊莉莎沉默不语。
只能以手扶额。
她发现,自己没有资格接受这些话语──就在她为了国家舍弃少年,在威胁下部署职业战力的那一刻起。上条当麻不用说,那些受命战斗的魔法师们,想来也很不甘心吧。一切都是伊莉莎下令的结果。因为她指挥失当,才会导致这种状况。
她不认为自己能上天堂。
她的灵魂将落入地狱,被焚烧殆尽。
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
「……没办法抛弃。」
懊恼。
然而答案早已决定。
她不认为民众脆弱,但不能把这种沉重的压力施加在民众身上。
重新确认自己该保护的对象之后,她重新握住卡提纳二世,孤单地大吼。
「不管怎么样,我都没办法抛弃这个国家的人们……!」
沙沙沙沙!
生长于温莎堡周围的茂密人工林,树枝在十二月寒风的摇晃下发出诡异声响。
加强戒备。
这也是英国女王伊莉莎的命令。
若干宛如徘徊人魂的晃动光点在周边巡回。全都是前罗马正教修女们手里的提灯。发出「喀喀叽叽」这种人造物关节与齿轮挤压声的异形轮廓,大概是近卫侍女们吧。每个人都换上了足以赶跑宴会气氛的战斗用衣装。
没人期望战斗。
就算是这样,所持灵装具有明确杀伤力的兵力依旧集结至此。
(好死不死……)
每个人大概都是这么想的。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好死不死,居然搞到非得和那个人战斗来保护自己的家园……!我们的天父究竟要降下多少试炼啊!)
就像蜂巢一样。乍看下是目标一致的集团,实际上区分成很多小房间,各人都有自己的理由。别说神裂火织和雅妮丝·桑提斯有差异,或许就连雅妮丝和露琪亚脑中想的「理由」也不同。尽管如此,这些人却还是看往同一个方向,彰显自己的暴力,或许只能说这是一种暴徒的逻辑吧。
为什么?
答案一清二楚。
雅妮丝等人寄居的「清教派」虽然赢得战争,实际上却输了。追根究柢,罪魁祸首是担任最大主教的萝拉·史都华──大恶魔克伦佐。一旦统领全英国的女王伊莉莎下令,要求她们负起责任平息现场的混乱,「罪魁祸首且处于败战方」的雅妮丝等人实在无从抗拒。
私人因素。
会被国家的考量吃掉。
(至少要让奥索拉修女摆脱「枷锁」……!)
如果将食蜂操祈当成坏蛋,她们则是受人操纵,这样或许还轻松一点。但是透过用上了临时葬礼这项记号的自动保险丝摆脱控制,因此被推往下一个阶段、陷入更糟糕的恶梦,也是雅妮丝与奥索拉的选择。既然已经做出选择,便不能用「我原本没这个打算」当借口反悔。
就在这时。
随着「啪」一声闷响,人工林的树干上头,出现宛如被咬了一口的痕迹。
雅妮丝啧了一声。
「狙击?通告所有人,远离光源!」
然而在她得到回覆之前,又是一声巨响。这次不是单发,而是低吟连绵不绝的全自动齐射。比免洗筷还细的树枝「啪叽啪叽」地接连折断。有人倒下。雅妮丝如此判断。
(第一发是用来找出风向与重力误差的基准点吗!)
虽然应该是来自泰晤士河另一边,但是无法找出正确的位置。枪口的火光被遮住了,而且对方多半竖起了共鸣板混淆音源。
转眼间,草地与树皮掀起,整片烟尘遮蔽雅妮丝等人的视野,彷佛有人泼洒了大量干冰一样。
尽管雅妮丝希望这种情况也会影响到对方,但是她能看见烟尘彼端的朦胧光点一个又一个跌落地面──友军修女倒地,提灯随之脱手。
「露琪亚修女、安洁莉娜修女!」
「安洁莉娜倒了!但是不太对劲,这种口径却没有出血……!」
高个子修女话还没说完。
咻。
冰冷的指尖抚过雅妮丝的背脊。她有这种感觉。
紧接着。
熟识的修女遭到来自侧面的攻击打中,朝旁边倒下。
但是──
(来自对岸的枪声,和露琪亚修女倒下的时机搭不上……)
正如露琪亚所言,没有铁锈味。
沙沙!
海浪般的声音掠过脚边。烟尘就像盛大婚礼的干冰演出那般滚滚而上,将低于她腰部的空间全都堵住了。不,不仅如此。
(真要说起来,放倒她们两个的并非枪弹……)
有东西在。
那东西压低了身子,宛如野兽般逼近。
叽叽叽叽叽──这种近似捕蚊灯的电弧低鸣,可能是电击枪一类的吧。
(对岸的重机枪都是虚张声势?敌人已经逼近了!)
当她终于发现时,得到安内莉辅助的滨面仕上与「黄金」的狄翁·弗琼,已经分别从左右两侧扑向少女纤细的腰。
另一名袭击者,则是碰上了奇妙的状况。
咚!
一脚踹飞好几个天草式十字凄教魔法师的一方通行,看见眼前的人后轻轻啧了一声。
「……你在这里干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我看见女性跌倒,为了避免刺伤自己的脚,于是我把刀子拿走,就变成这样了。」
矮胖骑士。
赫雷葛瑞斯·米雷茨。
不过,感觉和之前被倒吊在塔顶时不太一样。一名隔着土气修道服也看得出身材很好的修女在他脚边沉睡,一群身穿老式银铠甲的骑士围住他。然而这些人与其说是为胖子而来,不如说是被修女惨叫声引来的吧。
但是胖子脸上没有半分狼狈神色。
不管怎么说,一方通行和滨面仕上的工作是声东击西。
毕竟,这一战。
那个少年必须自己做个了断。
(……那个混蛋,居然想都不想就把麻烦的工作推给我。电池撑不久,不适合当诱饵。只能频繁切换开关争取时间了吧。)
「怎么啦?情况不妙,但是你看起来很开心耶?」
「你希望我先刮走哪里的脂肪啊,人渣……」
排名第一的怪物将手放上颈部,在计算电池还能撑多久的同时开口说道:
「正常的还剩几个?」
「要老实报告的话,数量很少。我们这批人以薇莉安殿下为中心,除了我还有骑士团长,以及骑着第二公主那匹军马亚力士的骑士,其他几乎都折服于恐惧和屈辱之下。虽说是为了保护民众,但女王陛下屈服依旧造成很大的影响……」
「你脸上的肉怎么绷得那么紧啊?人家都好心准备了冠冕堂皇的借口,乖乖让人家操纵不是比较轻松吗?」
赫雷葛瑞斯轻轻一笑。
「我已经败过一次,事到如今也不用再怕失去什么。」
唰!
矮胖骑士手中刀刃一出鞘,内部的弹簧装置就让它像扇子般摊开。
格档匕首。
在决斗中用来架住对手刀剑,目的在防御的左剑。
理所当然地,他的目标除了白色怪物之外另有其人。
「……将人造物质融入体内的尼克斯·伊瓦布兰德、管理可携棺木的安茹·卡塔康贝,以及专门运用高贵血统与刑具混合物的库提雅·薇金洛德啊。」
「根据呢?连看都没看见,为什么你敢肯定?」
「禁忌会改变气氛。就像随侍在你身旁的恶魔那样。」
啧声响起的同时,十二月的落叶在一方通行身旁掀起龙卷风般的漩涡。
漩涡「磅!」一声爆开,搂着第一名脖子的半透明少女就此现身。
『糟糕……这人和「之前」不一样,没有破绽耶,主人。现在『战争的疯狂』已经对他不管用了吧?』
神情紧绷的矮胖男子,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恶魔的诱惑无法让他动摇。
他的双眼,紧盯着更为重要的目标。
「在陛下身心俱疲时给予支持,乃是骑士的夙愿。既然如此,在伊莉莎陛下重新以自己的双脚站起来之前,我赫雷葛瑞斯·米雷茨的剑就不能指错方向。」
沙沙沙沙!许多双鞋威吓似的掀起漩涡。
看样子,敌人似乎打算重新构筑包围圈,将一方通行也围起来。害怕战败而再三动用肮脏手段。装束整齐的菁英们似乎没考虑到,眼前这种僵局正代表他们的负荷已经到达极限。
『咿嘻嘻。要怎么办,主人?』
「大闹一场是我的工作。」
三人反应各有不同。
白色怪物将背后交给来历不明的冷静胖子,反过来以挑衅般的口气对周围所有人吼道。
「然后啊,差不多该搞懂老子的特性了吧。你们这些像漂白剂的模范生,看了就让人不爽啦!」
战斗在各个地方展开。
异形怪物趁机划破夜色。
天蓝色与柠檬黄条纹。
有着鳄鱼般的血盆大口,背后长出薄膜翅膀和粗尾巴的──长翅膀蜥蜴。
坐在巨大猛禽背上的巴掌大欧提努斯轻声说道:
「整体来说我方不利。和莉梅亚说的一样,时间过得愈久,拥有国家规模人力的对方愈有利。别拖拖拉拉地被逼成持久战喔。如果不速战速决,我们可是没胜算的喔。」
追根究柢,这是上条当麻的战斗。
赢了也得不到什么好处,输了却会被毫不留情地夺走性命。明明是这种不讲理到极点的战斗,却还是有一群人愿意跟来。
找不到更好的机会了。
想必再等一千年,胜算也不会比今晚大。
「总算连上了呢,人类。」
「嗯。」
只不过,让鳄鱼大嘴喀喀作响的少年,声音显得有些闷。
他看见操纵猛禽的欧提努斯有些疑惑,于是说道:
「……是因为没了幻想杀手吗?幸运确实值得高兴,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啊。找身边的人帮忙没关系。可是这么一来,感觉会让『同伴过来帮忙制造机会』变得理所当然。」
狄翁·弗琼说过,记忆的有无不会决定一个人。
改变人的因素,在于信仰和爱情。
可是……
既然如此,就更得打起精神。
如果到了这种时候还改变心意,上条当麻要拿什么主张自己是上条当麻呢?
「从二楼阳台被打下来也没事,并不是因为身体出现变化。只是因为运气好才没受伤。就像从高处摔下来却不知道为什么毫发无伤的婴儿一样。」
「我说啊,这点小小的好处,你可以享受一下吧?」
「我不想成为『和预期中的一样没人来,却生气地抱怨为什么大家都没到』的那种人啊。所以在事情变成那样之前,把不幸拿回来吧。对我来说这点程度刚刚好。」
「已经根深蒂固啦?幸运这个词明明不是用来否定努力的啊。」
不能忘记感谢的心。
因为当时坐在同一桌的那些人,对他这么说:
『这是夺回自己的战斗对吧?这种事我也懂啦。毕竟我在那场战争里站到克伦佐那一边,给大家惹了很多麻烦嘛。』
『……我们只负责声东击西。冲进去是你的工作。』
「我知道。」
他想起被迫战斗的人们,以及困在城里的少女们。
还有──
无论如何、不管怎样,都无法在脑中明确成像的蜂蜜色少女。
或许,正是因为只靠这些思念就能转换为斗争心,天蓝色带柠檬黄的怪物才能称呼自己为上条当麻。
即使必须在泥巴里爬,也非夺回来不可。
他咬紧异形的暴牙。
在连自己身体接下来会如何都不清楚的情况下。
少年依旧压低声音如此宣告。
「唯有这一战,不是由我来就没意义────!」
解放灵魂吧。
上条当麻扑向化为监狱束缚众人自由的温莎堡。
2
这里是温莎堡。
货真价实的厮杀,已经在夜色包围的温莎堡境内各处展开。
但是异形上条当麻透过延伸出去的天蓝色肌肤感受到,就在自己实际踏入城里的那一刻,气氛瞬间有所变化。
漫长直线通道的前方,有橘色光亮闪烁。
之所隔这么远还能察觉紫烟的气味,大概是神秘的肉体变化所致。他曾经听说过,对于人类来说,皮肤呼吸的比例微乎其微,但是某些生物能占到三成甚至五成。
目光对上了。
「……史提尔·马格努斯。」
天蓝色怪物嘀咕后,才发现环境的异状。
花瓶底部、地毯下方,恐怕连天花板另一边也不例外。那个男人用来构筑自身领域的护贝卡片贴得到处都是,却又都隐藏得十分巧妙。
他是碰上了怎样的威吓、怂恿呢?
具体情况上条不清楚,也不需要逼对方说出口。只要能让某个少女展露笑容,无论情况多艰困他都会往前迈进──一头红色长发的神父就是这样的男人。
既然如此。
「看来躲不掉是吧,人类?」
「更重要的是,没人想这么做。」
并不是只有和睦相处、互相妥协、避免冲突,才叫做友情。
仔细一想,打从在失忆状态下被扔进辽阔世界的那一刻起,自己和这个神父的关系一直是这种感觉。到这个地步,也不可能换个方法了。
虽然……
已经成了截然不同的异形,连右手的幻想杀手都被抢走。
上条当麻依旧握紧右拳,静静地摆出架势。
「来啊,魔法师。不要留手啊。」
对方似乎轻笑了一声。
「砰!」的一声巨响,橘色火焰喷发。神父的双手分别冒出一把直线状的业火之剑。
狩猎魔女的专家。
面对未知的超常能力使用者,要在搜集情报的同时建构对抗手段,并且确实地收割对方性命,文武两方面都灌注在杀人技术上的专家。
但是……
这时──
上条当麻并未冲向直线通道彼端的高大神父,而是毫不犹豫地一拳往旁边墙壁打过去。
简直就像要配合时机一样。
轰────嘎────!
整面内墙应声粉碎,黑发马尾剑士神裂火织从后窜出,她手中长鞘与厚重钩爪猛然撞在一起。
「利用变化过后的感官……?」
本应出手的攻击在途中就被打断,大概对神裂造成了以球棒殴打混凝土墙般的痛楚吧。出乎意料的痛楚,令神裂微微皱眉。
「……不,不对。你是读出了军神胯下猛禽的动作变化吗,上条当麻!」
面对可怕的奇袭。
上条当麻反倒在天蓝色外壳之中笑了出来。
「说好了不留手嘛……」
主动放弃二刀流而释放爆炎……距离太远。
真要说起来,史提尔看上去根本无意动用他最大的魔法「魔女狩猎之王」。
既然如此──
「事情可没有一对一单挑就结束那么简单!既然有『圣人』这种简单易懂的王牌在手,就不可能一步一步来,一定会开场就全部用掉。就算被骂卑鄙,也要确实取胜!没错吧,史提尔!」
即使看穿陷阱,敌我的实力也不会有所改变。
第一招靠着猛禽的感官与强化后的肉体撑过去了,但是同样的戏码没办法一再上演。说穿了,上条连自己的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都没搞清楚。就算发生「用力过度导致手臂断裂飞出去」这种事也不足为奇。
没错。
以一般来说的话。
在神裂开口说出「七闪」之前、在七根钢丝同时从全方位来袭之前,某种柔软物体扭转的声响先一步迸出。
天蓝色与柠檬黄解开。
刺猬头少年从中露面,但是他并没有要解除武装。
他怀里抱着某样东西。
园艺用的轻薄黑色塑胶杯。
以及外型近似于前端岔出左右两股的红萝卜,却具有人脸花纹的奇怪植物。
「什……」
「应该是叫『曼陀罗草地雷』,对吧?」
就像宴会用的拉炮一样。少年拉动杯子底部的线,唤醒植物。醒来(?)的曼陀罗草跳到神裂火织眼前。
同时──
上条再度裹上天蓝色外壳,撞破邻近的窗户。
比玻璃破裂声更为尖锐的惨叫,淹没整个室内空间。
「嘎!」
尽管「惨叫」是上条自己释放的,却仍旧对他的头盖骨造成震撼。以天蓝色外壳遮蔽全身还是这么夸张。欧提努斯好像说过,会从内耳到心脏。如果还是毫无防备的肉身,不晓得会变得怎么样?
话又说回来──
(拉绳、丢出曼陀罗草、往外逃,是吗?)
用说的仅仅如此,不过上条可是在以音速行动的「圣人」眼前,连续做出了三个动作。
尽管只有一瞬间,但是他跟上了神裂火织的速度。
已经不能随便地用「幸运」来形容了,搞不好他会没办法变回人类。毕竟这种状态连医生都无法解释。不只运动能力,连接触到的世界、时间的流动都隐隐有所偏移,难以抑止的恐惧轻抚少年的背脊。
巨大猛禽在头上飞翔,坐在鸟背上的欧提努斯大喊:
「别大意,人类!」
啪叽。
理应遭到「惨叫」污染的区域、理应已经倒下的对手所在处,传出建材破裂的声响。已经有几百年历史的石墙、窗框被毫不留情捏碎的声音。
起身。
神裂火织转眼间就在走廊上复活。
「她再怎么说也是全世界不到二十个的『圣人』喔,怎么可能因为一株从罪人体液诞生的曼陀罗草就完蛋啊!」
「呜!」
「刚刚是因为出其不意才勉强奏效,一旦她拿出真本事,你只会被她耍着玩。你的记号是龙。虽然不晓得是东洋的水神还是西洋的恶魔,但要是吃到一发最要命的那个什么『唯闪』,外壳会怎样我可不晓得,搞不好连里面的你都会被劈成两半。所以赶快封杀她,莉梅亚拿了什么给你?」
决断的时刻。
既然刚刚那一发没放倒她,就只能拿出真正的王牌。
紧接着上条从怀里掏出的东西,是一个只比原子笔略粗的透明圆管。他以双手将圆管折成ㄑ字,管内药品混合后产生萤光涂料特有的滑顺光亮。
这是在偶像演唱会等场合也会用到的东西。不过这回用法不一样。
上条把东西扔向神裂火织所在处。
斩!
萤光棒还来不及落地,在空中就被砍成两截,但现在不是为了刀法精准感到害怕的时候。总而言之,上条大喊:
「拜托了!」
轰!膨起的白色礼服破风飞来。
有如炮弹般杀到的来客,同样在魔法阵营属于例外中的例外──拥有人类形体的「原典」狄翁·弗琼。
「啊真是的!我都快被前罗马正教那些倚多为胜的家伙烦死了,你还要求马上赶过来!真要说起来,我可是名声显赫的世界最大魔法结社『黄金』的魔法师弗琼小姐喔,你对待我的方式太随便了啦!」
「抱歉欧提努斯,帮我翻译英文!」
「人家明明又求又喊你却完全没注意到让人家好寂寞~她是这么说的。」
这是在上条「卡关」时,要求同伴优先将他眼前敌人设定为目标的信号,不过理所当然地存量有限。无论是一方通行还是滨面仕上,都必须丢下自己原本交战的对象以上条这边为优先,所以不能太常用。
他们有订立作战计画。
然而实战中能不能联系上是个未知数,所以也有碰运气的成分。
然后,他抽中了。
又是一次幸运的结果。这种情况如果继续下去,说不定有一天他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不能让自己的心膨胀下去。
现在的少年,是个天蓝色配柠檬黄的怪物。外貌已经改变到连亲生父母都认不出来的地步。如果连内心都变得丑恶、腐败,那就真的完蛋了。
既然变成这样还是想自称上条当麻,就要维持平常的自己。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一样。
「不要都靠别人喔,人类。你已经决定了吧?把他们从战场的任何角落叫过来都随你高兴,但是最后把事情摆平还是要你自己来啊!」
「我知道!毕竟我也不是为了在旁边看才来到这里的!」
神裂火织与狄翁·弗琼持续在走廊上对峙。
但是原本的敌人还在。
那就是──史提尔·马格努斯。
上条压低身子,沿着外墙在草地上奔跑,抓起摆在墙边的东西,再次从史提尔等待的地方破窗而入。
大概是因为不用担心误射友军了吧。
红发神父把希望托付给巧妙地藏在周边的符文卡片,放声吼道:
「『猎杀魔女之王』!」
碰上火焰巨人,正面冲突对于上条这边没有任何好处。毕竟巨人会无限重生,就算有幻想杀手也会陷入僵局,更别说现在这种状态只会落得被摄氏三千度火焰焚烧殆尽的下场。
久战无益。
借着天蓝色外壳的臂力,上条将外面捡来的物体直接扔向「猎杀魔女之王」。
袋装合成肥料。
说得更精确一点就是硫酸铵一类的东西。
「啧!」
一道异臭高墙突然砸到脸上,应该会对史提尔眼鼻的黏膜造成影响。
那东西的成分,并非什么适合让人类大量吸收的玩意儿。
不过,其实上条没怎么思考成分问题。总之不管是肥料还是农药都可以。
毕竟对方可是摄氏三千度。
就算能够切断大多数的物质,也不代表能彻底清除粉末。史提尔大概只把火力提高到自己需要的程度,不过这点也是有好有坏。他或许已经准备了应付火焰和缺氧的手段,但是攻击来自截然不同的方向时就另当别论。如果那个神父真的什么都挡得掉,就会有一方通行那种特殊价值了。
他的眼睛和鼻子应该已经不管用。
只靠耳朵也没办法精确掌握对手的位置。
即使五感就像碰上了催泪瓦斯一样痛到失灵,却还是拿着火焰剑乱挥,这点大概该夸奖史提尔马格努斯的斗争本能吧。明明一不小心就可能烈火焚身,这个男人依旧执着于胜利。
只为了某个少女。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算是这样。
一瞬间也好。
和双手的火焰剑不同,「猎杀魔女之王」会自己作战,只要史提尔担心意外撞上「猎杀魔女之王」而主动喊停,胜利就属于上条。
这名高个头男子不是神裂。
他虽然擅长魔法,但体能应该还在凡人水准。若是平常只有一只右手的上条,或许光是火焰双剑就有十足的威胁性,不过此刻的上条是以天蓝色与柠檬黄遮蔽全身。
稍微乱来也无所谓。
他靠着能在瞬间达到神裂水准的外壳。
就这么冲向前去,猛然挥出带有粗大钩爪的右臂。
闷响迸发。
史提尔·马格努斯倒在温莎堡的地板上。
上条没有留手的空间。
毕竟不管对方是否乱挥,自己只要被火焰剑砍中就会化成焦炭。
这也可以算幸运……吗?
「呼、呼……」
「还没完喔,人类。」
欧提努斯落在上条天蓝色的肩膀上。
可能因为药品撒得到处都是,所以巴掌大妖精原先骑乘的猛禽不愿靠近。不然就是有天花板遮蔽的屋内鸟会丧失优势。
「存量花光之前没赶到本丸就完蛋喽,人类。敌军是整个英国,超规格的增援要多少有多少,时间可不会站在你这一边啊。」
「我知道啦,欧提努斯……」
尽管肥料的气味和接连涌上的极限紧绷感使得上条脚步有些不稳,他依旧走向阶梯。
裹着过去的家伙究竟在哪里?没有正确答案。
所以,他姑且先把目标放在那里。
仰赖失忆者也能靠眼睛、耳朵得来的些许情报。
「……舞厅,那个混蛋成功的象征。去那个大厅看看吧。」
3
身穿粉红夹克和宽大毛衣的少女泷壶理后,坐在泰晤士河的河畔。她将注意力放在电子设备──加上夜视功能的大型护目镜上头。屁股贴着地面,屈膝的双腿没有并拢。以近似于懒散的抱膝坐(或是被玩过头的试胆大会吓到腿软)的姿势,握着用脚架固定的重机枪。
纯以尺寸来说,这个钢铁物体的长度甚至超过泷壶的身高。
这个大玩具原本该四人一组运用,但泷壶这个外行人操作起来倒是有模有样。不过,原因或许在于她的任务是声东击西和戏弄敌人,不需要命中目标。
直线距离超过三百公尺。
如果只考虑重机枪的射程,十倍远的固定目标也打得中,不过中间还有方形大楼和人工林等障碍,射线并未随时保持空旷。
(……嗯~其实我没什么非战斗不可的理由就是了。)
重机枪的震动贯串全身,让大得出乎意料的胸部随之晃荡。之所以还能分心想些无关紧要的事,大概是因为她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暗部经验吧。
话虽如此,不过就某方面来说也是真相。
这是上条当麻的问题,和世界的走向、滨面等人的幸福都没有直接关系。要讲义气是无妨,但如果逞强过度,也有可能放走好不容易才抓住的幸福。
这种反应是理所当然的。
都到了这个地步,她可不想没来由地送命。
「狄翁·弗琼消失了呢。虽说八成是『请求』的关系,不过弹幕还是再大一点比较好喔。只靠那个东洋人恐怕撑不住。」
至于一旁拿着电子强化版双筒望远镜的人,则是第一公主莉梅亚。两人近到靠在一起,却戴着共通的无线耳机。因为如果不这么做,声音会被重机枪盖掉。
说穿了,提供这套装备的人正是英国公主。
泷壶一边避开人工林里跑来跑去的修女和女仆,一边说道:
「嗯。也就是说现在只剩滨面,哼哼。」
「……在实战中给自己订立了规矩啊?虽然你看起来很有干劲,不过人类果然很恐怖。友情和恋爱难道无法两全吗?」
就在这时──
透过电路板增幅的偏绿视野之中,有个影子一闪而逝。
泷壶仓促间把头一抬,让视线脱离护目镜,但是在这种场合毫无意义。即使做出虫子在旁边飞来飞去时的反应,肉眼也只看得见三百公尺外的豆粒般风景,何况这片景色沉进了夜晚的黑暗之中。
但是……
仔细一看,旁边的第一公主也是满脸苦涩。
「果然在啊……」
咕哝之后,她为了掩饰发讯源而让大量无人机释放同样的电波,并且用无线电对讲机呼叫某处。
「啊真是的,薇莉安~!能回答的话就解释一下温莎堡现在怎么回事。反正一定搞得乱七八糟而且不会有什么好消息对吧!」
面无表情的泷壶显得很吃惊。
她连连眨眼,问道:
「刚刚那是什么?」
一脸「无法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的表情。
「……主动冲到重机枪的射线上,然后用剑弹开子弹?」
「弹幕加大。照这样下去,对岸的男孩子三两下就会被杀掉喔。」
莉梅亚这句话,让泷壶一时之间无法回答。
他知道自己能力不足,所以虽然说了要帮忙,但应该都在当诱饵或声东击西,专注在扫除障碍上头。尽管如此,听到别人强调他会死、会被杀掉,破坏力依旧截然不同。更别说这个结论并非出于一时冲动,而是来自理性的计算。
「你问那是谁?在这个国家说不认识她,搞不好会触犯不敬罪喔。」
第一公主莉梅亚这么回答。
「换句话说,就是人类当中最幼稚、会拿着卡提纳乱挥的那个人。」
4
断断续续的低频振动,摇撼舞厅的地面。
身着燕尾服与阿斯科特式领带的刺猬头少年,悠哉地仰望天花板。
「嗯,也就这样吧。」
不期待那些被迫作战的家伙能带来什么战果。他的口气听起来是这样。该打倒的敌人早已决定,只要在碰上自己之前尽可能消耗对方就好──他大概是这么想的吧。
「我再去刺激一下伊莉莎。为了让先前那道命令执行得彻底一点,是不是再毁掉几个国宝比较好呢──就用这只右手。」
这名少年对魔法不怎么了解。
但是对照先前的经验之后,依旧能弄懂某些事。
「大钟也好、石像也好、喷泉和绘画也好……真正麻烦的东西,不会是摆出来让人看的记号或象征。因为,会害怕这些东西的重要性曝光。」
「……」
「道理就和运送艺术品和古董一类的东西时相同。所以这种『保护记号』会分散在折痕、图案、组合方式……各个乍看之下不会明白的地方。处刑塔也一样,幻想杀手能够生效的地方大致上都是这种感觉……如果碰上问题,试着回想一下就好。答案必然就在那里。」
宛如确认做菜步骤的自言自语。
有个食蜂操祈不认识的上条当麻。天蓝色和柠檬黄、亮粉红和翡翠绿。已经没有什么判断标准。混乱到达极点,反而让情绪成了一滩死水。事到如今,就算冒出第三、第四个,恐怕她也不会惊讶了。
眼角散发翡翠绿光芒的他,将注意力转向外面,说道:
「食蜂,你去调整那部分。要弄得完美啊。」
门应该是开着的。
如果想往外跑,照理说随时都逃得掉。
尽管如此,却动不了。
无法往窗户的另一边踏出一步。
即使没有锁炼。
也彷佛绑上了看不见的重锤,沉入水底。
食蜂操祈轻轻叹口气,重新握住电视遥控器。
王牌有两张。
茵蒂克丝和御坂美琴。
有关两人的「方针」都已交代。虽然应该都能控制,不过难度较低的应该还是美琴吧。因此,将蜂蜜色秀发在脑后束成两层的少女先转向她。
食蜂咬住嘴唇。
但是已经被逼到悬崖边缘的少女,无法靠自己的力量阻止错误。
「……对不起……」
她抽抽噎噎。
连头也抬不起来。
唯有啜泣声持续不断。
少女的自尊心,被摧毁到连左右瞳孔的大小都变得不一致。即使如此,她依旧像个被丝线操纵的人偶一样动作。带有珐琅光泽的礼服,腰间传出挤压声。
亵渎的重担,进一步落在已经被沉重压力打垮的蜂蜜色少女身上。
宛如无法偿还的多重债务。
「对不起,御坂同学……」
无意义低语的同时,她以拇指碰触按钮。
三色猫在脚边喵喵叫,但终究还是无法制止她。
和英国魔法师?不同,御坂美琴是纯粹的学园都市超能力者(等级5)。尽管「超电磁炮」会弹开多少是个未知数,不过为了在A.A.A.上持续合作,「窗口」应该还开着才对。如果趁现在以「心理掌握」操纵她,成功率很高。
短发少女并未介意近似内衣的半透明布料,也没在乎敞开的背后。
脸上没有像是刚洗完澡的红晕,也没有显得苍白。
只剩毫无感情的乳白色。
形似黑色路面电车或囚车的长椅尺寸物体,靠近站立不动的短发少女。可能是得到了原主人的指令吧,发出机械性「嘎唰嘎唰」声的A.A.A.改变形状,使得少女化为拥有钢铁之翼的恶魔。
就这样,兵器化完毕。
成为用来确实碾压另一名少年的战力。
但是……
紧接着──
兹磅!
武装臂突然发出低吼,朝一旁的燕尾服少年开火。
「……!」
和突然遭到攻击的当事者相比,食蜂显得更为惊讶。
脚边的三色猫不懂如何「惨叫」,只发出异样的叫声。
御坂美琴目前没有意识。照理说是这样。
然而,彷佛有隐形的线绑在她身上,蓝色头纱宛如帘幕般摇摆,原本毫无反应的手脚遭到外来的力量强行挪动。尽管蓝色小可爱礼服让身体线条一览无遗,可是她别说遮掩若隐若现的乳白色肌肤了,脸上甚至看不见一丝红晕。
然后──
数根黑发,飘散在空中。
黑。
这种速度,发现不对劲才有所动作是闪不掉的。
也就是说,这名少年早已考虑到可能发生这种事?无力、脆弱,要是被打中不晓得会怎么样。正因为如此。
亮粉红光芒一闪而逝。
发自嘴角。
「食、蜂!」
「不对!不是我!」
在叫喊的同时,灵活到令自己讨厌的脑袋已经迅速找出答案。
(A.A.A.……「心理掌握」对纯粹的机械不管用。那么,就是御坂同学事先改了程式的设定,要它一连接就攻击那个人……?)
这样下去派不上用场。
食蜂能够控制的,只有像个无力人偶般摇摇晃晃的御坂美琴。一旦人机搭档的主导权落在外装A.A.A.那里,就算食蜂发送停止指令也没意义。这种情况下,只会变成美琴对抗机械臂,展开一场毫无胜算的力气比拼。
搞不好……
说不定,这就是最后的分歧。
或许可以顺势支援A.A.A.,在最接近的状态下,用双手往穿不惯燕尾服的少年背后用力一推。
可是──
「救我,食蜂!」
名字。
带着恳求。
或许任何人都会觉得「不过如此」。然而对她来说,这是个原本以为已经听不到的呼喊。
所以。
仓促间,握住电视遥控器的手动了。
她咬住惹人怜爱的嘴唇,用力到渗出了血。
即使知道这样不对,却逃不了。
三色猫贴着少女的脚踝,拦阻似的叫个不停。
(……另一张……王牌!)
目标是银发少女。
身穿有红紫条纹妆点的白色礼服,宛如图画书中公主的某人。
这人好像属于某个叫做……英国清教?的组织,是……魔法师?所以不晓得是否能完美操纵。好比说现在她就启动了利用葬礼还是什么机制的自动保险丝。不过按照穿着燕尾服刺猬头少年的说法,似乎有个漏洞。
「『自动书记』……」
理应已消失的陷阱。
但是只要还有残留思念,食蜂操祈的「心理掌握」就能在少女脑中将它复原。没办法从零开始彻底掌控也无妨,只要让原本就存在的后门复活,或许便能绕过防线。就类似为了让失灵的电脑恢复原状,却连曾经清理掉的病毒也跟着复活一样。
「阻止御坂同学,快!」
「警告。第○章第○节。」
嗡!
惹人怜爱的双眼深处浮现诡异的魔法阵。
相较于让蓝色头纱有如窗帘般飘动的御坂美琴更加脆弱,一身礼服就像图画书里头公主的银发少女,以不像人类的举止采取行动。
(警……告……?)
于是。
于是。
于是。
「确认违规接触。对应等级,最优先。尝试粉碎所有符合的嫌疑人以确保安全无虞。」
或许,这是从一开始就不该碰触的禁忌。
食蜂操祈。即使明白自己已经失去资格,她依旧忍不住伸出了手。
藏在胸口,无法抛弃的廉价防灾哨。
(啊。)
这种东西,究竟能带来什么救赎呢?
无法控制的结局,终于降临。
5
兹────!
惊人的震动,摇撼整座温莎堡。
6
拥有凶暴天蓝色大嘴的头部上方。
上条当麻头上的巨大吊灯有如摆锤般摇晃,没人碰的窗户玻璃先后裂开。
「怎么回事?」
「和先前那些有计画的乱象不一样……出事了,人类。看起来不是外面那些笨蛋闹过头!」
叽叽──可能是埋在厚重石墙内的电线快被扯断了吧,整座城内的照明都闪烁不定。
看来方向没弄错。
而且,除此之外──
还有种几乎要钻破耳膜的尖锐声响。
「刚刚那是……?」
连欧提努斯都罕见地表示疑惑。
她讶异地这么说道:
「……哨子?」
「………………………………………………………………………………………………………………………………………………………………………………………………………………………………………………………………………………………………………………………………………………………………」
上条当麻的记忆,有一段无法回想起来的明确空白。
不过,他确实能感受到内心的焦躁。那个音色、那个哨声。本来应该是最好不要听到的危难信号吧?
(……冷静,要冷静下来。)
上条感觉得到,这种原因不明、无法分析的「意料之外」,令自己很焦虑。
别以为什么事都会碰上好运。这么一来就真的要变成怪物了。
(别被无形的不安摆布,要把持住自己。这不是幸运也不是不幸。往声音来源移动,这点没有改变。)
鳄鱼般的血盆大口深深吐了口气,敦促自己反省。
「去看看吧,每个地方都确认一下。」
「嗯。」
断断续续的神秘震动,应该是来自更上方,也就是二楼。那里正是先前上条闯进去的舞厅。
登上楼梯,朝目标地点移动。
没有可疑的陷阱,也没有意外的伏兵。
然而那股揪住胸口的高密度紧绷感没有消失。鬼屋里随时都看得见扮鬼的人实在没有意义,要小心刻意留白的漫长通道以及看不见后面有什么的转角处──上条脑中闪过这种无关紧要的事。
「是门……」
肩上的欧提努斯好像发现了什么。
「……但是不太对劲。门隐隐往这边开?不,不对。整扇门朝外扭曲变形。门把结构也坏了吗……?」
有人撞门。
不,除非舞厅内发生大爆炸,否则应该不会变成那样。
而且考虑到刚刚那阵足以摇撼整座石造城堡的震动,这个猜测很合理。
「……」
依然裹着天蓝色与柠檬黄外壳的上条咽下口水,沿着通道前进。
缓步而行。
连自己究竟在提防什么也不清楚。
和欧提努斯说的一样。材质不知是黄铜还是纯金的……总之金光闪闪的门把已经扭曲损毁。原本和门把连动用来开关门的方形门闩遭到强大的力量扭断,落在地毯上。实际上,虽然这道双扇门现在是往外偏,不过原本的构造似乎是向内侧开启。
没有能握的东西,也没有能转的东西。
上条将带有钩爪的手掌按在扭曲的门上,就这么将体重压上去将门朝内推开。
紧接着,那幅画面便闯进上条的视野之中。
白蓝礼服大肆拍打空气。
身怀魔法与科学结晶的两名少女,在宽敞的空间里恣意飞窜、反覆交锋,此情此景简直就是恶梦。
令人差点忘记当前的状况。
她们看上去已经不在乎若隐若现的肌肤和掀起的裙子。背后、大腿等部位都在走光边缘,更重要的是,感觉一不小心就会有机械臂插进来掐住自己的脖子。
上条大喊一声,准备介入两人之间。
但是这个地狱深不见底。
就在他没理会欧提努斯的警告往前踏出一步时,脚底却有种黏稠的触感。
就在扭曲门扉的旁边──
传来摩擦声响。
蜂蜜色少女靠墙而坐。声音的真面目,大概是那套形似兔女郎装的黄色礼服与墙壁摩擦吧。她似乎没把裙摆的开衩放在眼里。身体不自然地倾斜,小小的王冠饰品像枯草般摇晃。虚弱的手所按住的侧腹一带,溢出了暗红色液体。
血液的红。
进一步凸显了少女肌肤的白皙。这是种临死之前的美。
另一只手无力地垂下。优美的五指所握住的是──
「……哨子?」
待在少女附近的三色猫,喵喵叫个不停。
这么做或许帮忙留住了她的意识。没有异能之力也没有战术价值。可是,对于无法找人商量而只能独自被压垮的少女而言,这条渺小的生命恐怕成了无上的救赎。
人一旦死了,就到此为止。
超越神明规定范围的「复活」,不可能做到。
那只悄悄夺走上条当麻运气的右手,已经不在。
然而,这样也算幸运吗?
即使只是在少女意识完全断绝之前赶到,也算吗?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啊!)
「……果然。」
少女动人的嘴唇,吐出一丝气息。
额头流下的血,似乎让她的一只眼睛无法睁开。
即使如此,看见由自然界不存在的天蓝色与柠檬黄所妆点的异形大嘴后,身上礼服已被自己鲜血弄脏少女仍然露出了笑容。
「果然,做坏事会遭天谴呢……虽然这种话,好像不该由一个科学力城市打造的超能力者(等级5)来说……就是了。」
「喂!」
「瞧你的表情,怎么啦……?」
也不知道有没有感觉到痛。
或许这种现象,就和雪山遇难者会在最后一刻感受到奇妙温暖是同理的。
在她眼里,暴牙怪物是怎样的表情呢?
「……放心,不用那么大声。现在或许会痛,但是胸口的哀伤不会留下。反正,你最后一定不会记得。」
「为什么啊……」
身在此处的,既不是英雄,也不是比她年长的高中生。
被逼到绝境的少年,反倒将自己的脆弱暴露在外。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啊,是啊,我不知道你的长相和名字!所以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就算听了解释也记不住!可是、可是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你还笑得出来啊!」
「啊,原来是这样。」
但是……
蜂蜜色少女笑容里的紧绷,反倒消失了。
「……果然,其实我都知道。这一个你,才是对的。就算他在眼前,当下我还是想吹哨子把你从别处叫来。我真傻啊。如果不顾现实作自己想要的美梦,就和把遥控器对着自己的脑袋一样。这样根本没有意义,我明明从一开始就一清二楚才对……」
「不可以,振作一点!」
「无论怎样的形式都好……真希望能再听你喊一次我的名字。」
「不要擅自划下句点!看我的眼睛,给我看着啊混帐!」
自然的笑容。
看起来比上条还要成熟,却不会令人赶到厌倦。
令人联想到夏日阳光的开朗笑容。
注定总有一天会忘记,短短一瞬间的表情。
「鬼迷了心窍呢。我啊,真像个、笨、蛋……」
少女纤细的颈部。
无力地倒向侧面。
手里的银色防灾哨,落到地上。
到此为止。
三色猫再怎么叫、再怎么用小小的前脚拍打少女的身体,都没有反应。
尽管她纤细的肩膀会配合断断续续发生的震动而摇晃,却感受不到人的意志。如同插在花瓶里的蔷薇。
要做什么、该怎么做?
究竟怎样才对?
电视剧和电影那种简单易懂的号哭,全都是骗人的,上条当麻心想。真的碰到那种场面时,喜怒哀乐根本不可能乖乖排队。未经整理的冲击会像一堵厚重的墙壁迎面砸过来,让人无能为力地愣在原处。会变得跟不上世界的脚步,因而无法动弹。实际碰上之后,才晓得会是这样。
什么都做不了。
脑袋只会空转,什么也想不到!
「身上出现血压低落造成的发绀症状。」
娇小的欧提努斯自上条的肩膀下来。
「我尽力而为,不过在这里做得到的不多喔。我所能做的,顶多就是延后确定死亡的时限。真要说起来,那些笨蛋还在屋内乱撤军舰规模的火力,只要一发流弹飞过来就完蛋了。想办法解决,要不然连些许可能性都要烟消云散喽。」
「……想办法?」
就像在复诵可疑的咒语一样。
上条连词语是什么意思都没搞清楚,只是机械性地回问。
「延后……时限?」
咚、咚。某样东西落在地上。
来自遭到神秘力量摆布的茵蒂克丝那个方向。或许和她的意志无关。十字架的中心有蔷薇图案。欧提努斯以双手拉开很像过夜用牙刷组的塑胶夹炼袋,一边拿出尺寸对她来说就像盾牌和长枪的绷带与止血带,一边说道:
「意思就是早点让她搭上救护车还有输血和缝合的机会。在这个世界,即使是克里斯蒂安·罗森克鲁兹也只能做到遗体不腐坏,没办法完整地『复活』。中国那里的尸解仙也是,用来断绝俗世缘分的葬礼是『伪装』,并非真的死后复活。死是圣域,人一死也就到此为止了。」
一度毁掉整个世界后按照期望重建,为了逼迫上条一个人连全世界每一个死者都能救回来的神,谈起自己唤回的不便。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只要能把人留下来,就还有救回来的机会。说得极端一点,别忘记那个医生还留在英国。何况真要说起来,你自认有伟大到能够擅自放弃他人的性命吗,人类?」
于是──
原先散落在缝隙里的大量齿轮,再次咬合。
让人有这种感觉。
「……帕纳刻亚。」
突然,欧提努斯这么说道。
「弗琼的塔罗排列说虽然也很有意思,不过追根究柢,那副牌是手段而非目的。就像亚雷斯塔将它当成模拟器,克伦佐则是当成防卫装置的一环。所以魔法阵营也有过许多设想,猜测它的原动力是否存在某种逻辑。」
帕纳刻亚。
上条光用听的根本搞不懂是什么意思,真要说起来他连这是哪个语言的词都猜不到。
「老派魔法结社『蔷薇十字』提倡的目标之一。如果翻译成日语,写做万能药或普遍药大概比较接近吧。思考过许多可能之后,人类,我觉得你的右手说不定就有这种功能。」
「我的手……变成药……?」
若是这样,前提就会截然不同。
根据亚雷斯塔他们的说法,幻想杀手就宛如一把尺,因为绝对不会扭曲,所以能当成基准点……差不多是这种感觉。到了这个地步,突然变成涂在伤口上或吞下肚子里的东西,形象实在对不上。
但是欧提努斯接着这么说道:
「谁说是用在人类身上的药了?」
「?」
「巨观的宇宙和微观的人类彼此连结。这点是贯串『黄金』与『蔷薇』的共通逻辑……换句话说,如果能够扩大解释,也就代表做出对人类有效的药同时也能治愈世界。人类,我所说的普遍性药物就是这种东西──不管它是要将世界的有害部分温柔地治好,还是冷酷地切除。」
净化。
或者讨灭。
「这种妙药也能套用到『蔷薇十字』的高手。为了医治世界的病,会在需要时打碎玻璃棺材出外旅行,可是目的达成之后就会自己回到原来的地方。你那只右手里冒出来的东西,说不定也属于这一类。」
嘴巴上这么讲,「理解者」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说穿了,不管巨观还是微观,如果真的是对什么都有效的灵药,应该立刻灌进逐渐步向死亡的蜂蜜色少女嘴里,或者擦在她的伤口上。这些建言一句都不需要。
「……然而,不是这样。」
吐露。
以这位「魔神」来说极为罕见的放弃宣言。
「想来这并非正解。换句话说,连我这个『魔神』也搞不懂!人类。所谓的幻想杀手……恐怕不只是管理布莱斯路秘密基地那些『黄金』口中的终极驱魔灵装和世界基准点。已经不在的亚雷斯塔,在你那只右手里头发现了完全不一样的东西!别被它吞噬。它可不是万能药或普遍药那种方便的东西,不管看起来有多么便利都一样。它会在不知不觉间侵蚀你,是带有严重副作用的猛药!」
「我的事无所谓。」
上条毫不在乎地说道。
现在不是谈论自己的时候。
被操纵的少女、失控的少女,以及笑着倒在血泊中的少女。
非考虑不可的事堆积如山。
解开缠绕的丝线需要思考些什么?
别想一次就解决。
只要一项一项依序摆平,问题迟早会解决。即使看起来像绕路,理论上它依旧是最快厘清一切真相的方法。
换句话说就是──
「……这种事,只要把那个混蛋打飞就会有答案。管它是蔷薇还是什么的,反正都是人类搞出来的魔法吧?只要夺回茵蒂克丝,就会知道能不能用魔法阵营解释这家伙的真面目。有答案当然很好,没有就代表答案在另一边……也就是像御坂和这个女生一样混了科学要素。」
「禁书目录啊。明明之前都待在一起,她却没发现耶?」
「反过来说,我的异变之前有这么明显过吗?或许现在情况又不一样了。」
前提是救下所有人。
截至目前为止,自己一再失分。
可是,正因为不断遭到削弱、抢夺,才让上条当麻能看清楚自己的本质,认清绝对不能迷失的核心部分。
少女连求救都做不到。
但是上条有伸出援手的自由。
正因为如此,唯有这一线不能相让。绝对不能,无论如何都不能。
「这下糟了……」
有个不识相的声音打岔。
抱持自己所没有的过去、抢走幻想杀手的某人。
站在稍远处的那个混蛋,右手握拳又张开。
叭哩叭哩叭哩叭哩!
宛如小孩子拆礼物的粗鲁声音响起,整只右臂被亮粉红与翡翠绿淹没。
果然,不对劲。
这家伙和上条的天蓝色刚好相反。
不是从外包覆,而是自内侧窜出。
鼓起撕裂衬衫与燕尾服后暴露在外的异形手臂,更让萤光色肌肉隆起,表情却没有一丝改变的少年说道:
「……居然在这时候失去『心理掌握』啊?真是的,一旦带着这玩意儿,不幸就会靠过来。」
「……」
居然讲得出这种话。
糟蹋了庆祝的气氛,造成了这么严重的损害,让大家在坏运和失意的谷底咬牙忍耐。
讲一句不幸。
难道就能解释一切,让大家接受?
「为什么……」
沸腾。
上条当麻感受到,有股无法抑制的感情自心底涌现。
面带笑容倒下的少女。
即使知道这种感情,绝对不能暴露在她那样的人面前。
「为什么,你还活着……?」
「哈哈,在你眼中难道有什么安全地带吗?只不过,刚好我有这东西──这只右手。毕竟我很不幸嘛,往我这边飞的流弹应该比较多吧?」
「那为什么!不用你引以为傲的力量保护这个女孩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幻想杀手如果只有它自己,就连存在都无法证明。
那个能力。
在面对异能之力时,才能发挥真正的价值。
展现出来的不只能力,而是使用者的一切,包含如何运用能力在内。
7
「咿、咿!」
滨面仕上在人工林里逃窜。现在不是理会「在战场上移动时别留下痕迹」这种事的场合。
真要说起来,逻辑就不一样。
沙沙沙沙沙沙沙!追兵没有试图藏起草叶的摩擦声,令人不安的声响包围他。附近那些像人魂一样摇晃的东西,大概是女仆和修女们手中提灯的光亮吧。
第一公主莉梅亚给他的电击枪,终究是学园都市外面的电子产品,性能不佳,转眼间电池的电力就已耗尽。电击枪是种「虽然很少用,但如果不随时保持电力满档就糟了」的护身物品。虽然会想没事就把它插在充电器上,可是这么一来电池就容易老化。
这是暗巷不良少年的常识,对于高贵的公主殿下来说是不是太难啦?
「还追加了指示呢,根本做不到……!」
安内莉尽管是装在手机里,但它似乎连其他频率的讯号也会毫不留情地接收。莉梅亚透过无线电下达了命令,在聪明的安内莉翻译之后是这样──
……和身在温莎堡某处的第三公主薇莉安接触,想办法建立通讯管道。这么一来应该能大幅减轻英国方的混乱。
「做不到啦──!」
失败了。
滨面的任务,是在泰晤士河对岸的泷壶支援下适度捣乱,当诱饵吸引注意力。只要刺猬头少年在这段期间把事情摆平就好,滨面没有什么特别需要达成或破坏的目标。讲得直接一点,只要可以争取时间怎样都行。不过──
(被追上了!糟糕,以角度来看,这里没办法指望泷壶的重机枪!)
『目的是声东击西吧?带队的弗琼也不在,滨面,差不多可以撤了吧?』
「这种时候要怎么撤退啊!更何况我也不能途中跑掉啊!」
『为什么?』
并不是和什么人有仇。
滨面仕上脑中浮现的只有这件事──
「因为亚雷斯塔那个混蛋途中擅自挂掉啦!你知道现在的统括理事长是谁吧?那家伙说他愿意有条件地接手承诺。也就是没有『资质排行』也要保护我们的人身安全!」
正如方才泷壶说的,可能是因为收到刺猬头的求救信号,狄翁·弗琼消失了。变成孤单一人的无能力者(等级0),一旦没了装备就只是个普通的不良少年。
「安内莉!只能靠你了,拜托想想办法!」
滨面求助也是难免。但是,在这片黑暗中让手机的背光亮起,或许是个失败。
从黑暗的深处──
传来严肃的声音。
「……第一次就放你一马。」
然而笨蛋听不懂英语也是个问题。
紧接着……
唰────!
周遭一带的粗大树木,全都在同一个高度被砍断。
恰恰好符合滨面的身高。
就在差不多掠过他头顶的高度,那些比他身体还要粗的树干纷纷被砍倒,过程比切奶油还要流畅。
究竟发生什么事,滨面完全搞不懂。
绊到脚的他跌坐在地。
啪啪啪、叽叽叽。
在风景挤压、毁坏的声音之中,某个单手拿着无尖剑的身影缓步走近。
然而对方这样已经是手下留情了,也不知滨面有没有注意到。
要是刚刚那一剑再低个十公分会如何……可不只是这种问题。
刚刚那一剑,停留在三次元的切断。
如果是全次元同时切断,想来就会形成庞大的残骸物质,然后像吊挂天花板那样把滨面压扁吧。
「但是没有第二次,立刻解除武装投降。没有得到许可,擅自踏入女王的城堡就是罪。」
「……!」
看见安内莉翻译的画面,令他的心脏更为紧绷。
滨面十分后悔,人感到不安时会埋首于搜集情报试图让自己安心,不过如果是这种情报他宁可不知道。因为单纯知道得多也没意义……数百年前的魔法结社已经警告过,若将黑暗和虚荣融入各式各样的学问,会变得连贤者也难以找出正确的道路──这点他是否明白就不得而知了。
英国女王伊莉莎。
她手里的剑应该不是滨面曾经暂时从苏格兰偷出来的「国家之剑」,不过能猜到那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根据不是靠脑袋的思考,而是背脊的颤抖。想来那玩意儿破坏力和麦野沈利的「原子崩坏」同级,或是更强。不仅如此,就连那玩意儿是不是「只有」破坏力都不清楚。
(明、明明是要找小妹,却撞上了强得乱七八糟的妈妈……)
可能因为回应不是英语,所以对方当成拒绝了吧。
女王没有继续劝降,只是水平举起手中的剑。
是要利用半死不活的哀号与惨叫引出其他同伴?还是直接把头砍下来去搜索其他目标?
「安内莉──」
虽然只能指望它,但是小萤幕显示出来与风景重叠的预测回避路线,每一条都是人类不太可能做到的曲线,仅有血肉之躯的滨面根本不觉得自己能照做。
(束手无策了吗……!)
就在他认命的瞬间──
那个来了。
轰──────!
某个巨大身影,出其不意地撞飞了伊莉莎。
啧声响起。
滑向旁边的伊莉莎以鞋底咬住地面,硬是刹车。她原先空出来没拿卡提纳二世的那只手,抓着一名身穿古典女仆装的少女。
伊莉莎看向被自己抓住后颈的昏迷少女,轻声咕哝。
「……近卫侍女啊。」
她轻轻将背后有蛛足型装备的女仆扔进旁边的草丛。
将侍女丢过来的人,缓缓自黑暗深处现形。
白发红眼。
拄着现代风格手杖的怪物,身边跟着一个穿着报纸礼服的半透明恶魔。
「不问是谁吗?」
「不管是谁都一样。」
英国女王伊莉莎,改用两手握住卡提纳二世。
这么说道。
「无论在别人眼里多卑劣,我都有守护这个国家的义务。」
英国王室。
她想起信箱不断收到的那些安心报告。
他们不需要知道世界变成这副德行。
「人民有塑造国家的力量。然而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把这种不讲理施加在他们身上。即使要排除他,也得等到克劳利灾害起头的一连串混乱全都恢复原状,否则国民会崩溃。因此,我要撑住。不管采取什么手段,都要撑住这个国家才行。我犯了错。但是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抛下这个国家……!」
「……」
第一名没有蠢到在这种时候转移目光。
然而,滨面仕上确实在不知不觉间从盘面上消失了。懂得活用机会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吧。
「这是立场的差异,原谅我。我不会将你打成邪恶。至少,我会记得你们怀有和我不同的正义。在任何记述之中,我们都是对等的。」
「们?」
「在你之后,就轮到清理城内。虽然很不爽,然而现在的第一要务是阻止这场混乱。我不知道哪边才是危险,也可能两边都很危险。如果有必要,只能两边都砍……」
『主人,她来了!』
白色怪物冷笑。
紧接着,卡提纳二世以雷霆之势劈落。
这和眼睛所见的距离无关。
只要那个女王使出全力,就是如此。
这把剑完全统治由三派阀四地区组成的英国大地,更是能在国内提取部分大天使「似神者(米迦勒)」之力的极限灵装。具备资格的人若解放其力量,能够一剑斩断所有次元,巨大的残骸物质则会顺着这一挥所留下的痕迹降世。
没错,所有次元。
这种破格力量只要命中,就算是隔着世界之壁的不同相位存在……好比说,伫立于最底层·物理法则阶层的圣守护天使爱华斯,一样会死亡。
但是……
紧接着──
铿────────!
金属震动声响起,卡提纳二世被弹向上方。
「!」
(不是挡在途径上,而是直接用远程兵器击中卡提纳,让轨道偏移……?)
话虽如此,但是「直接弹开重机枪子弹」这种程度的小把戏,伊莉莎也做得到。
能够对她的姿势造成影响,代表威力已经有战略轰炸的水准。
实际上。
以前,拿到正统卡提纳的第二公主凯莉莎,曾经做出相当于让巡弋飞弹攻击自己的事,依旧毫发无伤。
伊莉莎双手被不自然扬起的剑往上带,呈现近似于高呼万岁的姿势,一方通行却没有继续攻击。她此刻身躯毫无防备的状态,照理说只要踢飞一颗小石头再加上向量操作,想打穿哪个内脏都是随一方通行高兴。
「立场的差异?守护这个国家?所以说,别人会怎样老子才不管。别开玩笑了,你这个高高在上的特权阶级,这种逻辑哪可能管用啊?」
「你这种人怎么可能明白……」
「要是鬼扯什么『这沉重的压力』之类的,老子就揍你一顿让你清醒。说穿了,打从认为别人都没有这种烦恼的那一刻起,你那种下意识的瞧不起人就一清二楚啦。」
伊莉莎重新握好剑。
后退一步,重新估量距离。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草叶摩擦声围住一方通行。女仆、修女、骑士、神父……各式各样的敌人,而且多半都是属于善良、正义且重视荣誉的人,他们带有敌意的目光全都落在一方通行身上。
「我说过了吧,什么手段都用。我们也不是为了史家的评价打仗。若是为了守护平凡人家的灯火,我们什么都肯做────!」
孤军。
但是,白色怪物脸上依旧挂着游刃有余的笑容。
「……你的愿景就这点程度啊?好歹也是英国的代表吧?我还以为能稍微参考一下呢,前辈。」
「你……?」
「学园都市之所以变成那样,也不只是因为肮脏大人们的利益和欲望。是我。站在顶点的我,身为第一名,没有让大家见识到正常一点的愿景,所以每个人都被困住了,失去梦想、留在原处发霉。学习学习学习、填鸭到最后只有一个会杀人的混蛋等着,根本是死路一条吧。我好不容易才想到,那个城市的扭曲搞不好就在这里。」
就在撂下这番话之后──
砰!
他背上猛然喷出白金般闪耀的翅膀。
「只因为有可能,就要两边都砍?无趣,居然只因为一时的保险手段就把人命放到天秤上,真是混蛋。要是看见你现在这副德行,宝贝的国民们大概会哭出来吧?英国排行第一的女王陛下啊!」
「!」
「要当人上人,就得注意自己的举止啊。」
翅膀大大张开。
怪物明确地如此宣告:
「学园都市第一名,一方通行。好歹呢,我也是那个该成为全科学阵营目标的某人。所以,让我在这里请教一下。好啦,教教我站在顶点的人到底有什么规矩该遵守吧!」
8
宛如地狱的战场。
舞厅再怎么宽敞,终究只是屋内的一个房间。使用「自动书记」的茵蒂克丝与身着A.A.A.的御坂美琴瞄准彼此,自由自在地连连开火。大大膨起宛如图画书内容的长裙也好,内衣般透明礼服的单薄胸口也罢,她们看不出有半点介意的样子──就连这种「理所当然」的反应都没有。简直就像碰上船舰之间的炮战一样。即使她们没那个意思,挨上一发依旧会当场死亡。除此之外,墙壁和天花板被打穿的温莎堡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甚至有可能立刻就嘎啦嘎啦地崩塌,把城里的人全部活埋。
不过──
可是──
「……」
「……」
天蓝色与柠檬黄。
亮粉红与翡翠绿。
他们的目光始终没有飘向别处。
即使这里埋了数千万枚地雷、拉起数千亿根钢丝,他们也没空留意。
当然,不是没考虑到茵蒂克丝和御坂美琴。
可是到头来,一切问题都要回到这里。
快一秒也好、抢先一瞬也行。
如果能打倒眼前的混蛋,就能解放遭到摆布的人们,或许还能因此救人一命。
向来都是这样。
一旦背负某人的性命,随处可见的平凡高中生就会克服一切危难,成为不输给任何人的英杰。
喵。
三色猫的叫声,成了开战信号。
「「喔喔────!」」
巨响迸发。
天蓝色与亮粉红钻进从两侧来袭且毫无秩序可言的光之弹幕,以最短路线穿过舞厅,冲向彼此。
就算只是一点小细节,也全都令人不爽。
到了这个地步,敌人的外貌变化依旧只有右半身。
以鳄鱼般大嘴咆哮的上条当麻,也不会特地等待敌人施出全力。如果对方还有所保留,就让他带着舍不得出的手牌坠入深渊。
话虽如此。
不过老实说,天蓝色外壳要当成王牌实在差了点。
这种东西只是残渣。想来大部分力量都落在对方手里。
能做到什么地步,就连上条本人也不清楚,何况对方会使用能打消一切异能的幻想杀手。这副以恶心生肉形成的驱动铠甲,只要手指碰一下就会粉碎。不管怎么说,「在正面冲突的情况下,完全避开对方的攻击并赢得胜利」这种事实在令人难以想像。既然如此,就该把被对方击中并抢走一切之后的发展也纳入战略考量。
(压低身子……)
幻想杀手确实被抢走了。
但是,上条对那玩意儿的特性也已经熟到不行。
(尽可能加上够高的速度和重量,正面撞上去!)
乍看之下是不怕死的冲锋,然而实际上并非如此。
毕竟幻想杀手只在右拳上头。
如果尽可能贴近地板,维持低于对手腰部的高度一直线冲向前,那么黑幕除了将拳头从上往下挥之外都打不中。没错,只能做出像劈瓦片表演那样毫无实用性的一击。
如果不等到只剩十公分的贴身距离,根本无法命中的针点攻击。
更何况,那不是迎面而来的交叉反击,而是由上而下的捶打。这么一来,就算能打中形似鳄鱼的头部,也难以挡住像炮弹一样撞来的上条。
换句话说──
「只要做好被打中一拳的心理准备,就能确实地逮到你!」
「你这家伙……!」
那家伙的嘴角,闪着亮粉红色的光芒。
身穿燕尾服和阿斯科特式领带的少年,翻倒附近桌上堆积如山的盘子,抓起装满的酒瓶丢过来,但是上条不需要去应付。他交给有柠檬黄条纹的天蓝色爬虫类外壳,就这么从中央突破。痛楚就咬紧牙关忍一下。
只要意识还在。
只要能正面冲进那家伙怀里。
「────!」
巨响迸发。
一如所料,应对受限的敌人,右手从上往下挥来。
不是拳头,而是钩爪。
亮粉红色的落雷。
异样的热度窜过后脑杓,令上条一阵晕眩。
瞬间,先前能够跟上神裂火织部分动作的天蓝色外壳,就像线团松开一样逐渐消失。
但是暴露在外的少年没有慢下来。
刺猬头咬紧牙关,顺势用肩膀往前撞。目标是心窝一带。就像要把内脏往上顶一样,把全身体重都压上去。
两人朝水平方向飞了出去。
有一瞬间忘了重力的存在。
「嘎啊!」
「……?」
然后着地。
即使落地,动作依旧没有停下,少年们就像往河水扔去的平滑石头一样,在地毯上弹跳、滚动。若是利用天蓝色带柠檬黄的外壳,或许能以粗大的钩爪撕裂对方的喉管,然而外壳已经被幻想杀手打消。只不过,就算是幻想杀手,碰上「平凡的少年」也只是普通的钩爪。
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
异样的声音接连响起。
不是来自外壳被右手之力打散的上条。可能是背部撞上地板造成的伤害没办法无视了吧,猎物全身喷出亮粉红与翡翠绿,色彩撕裂燕尾服并遮蔽他的身躯。
不,这种形容可能不够精确。
如果说上条是被天蓝色吞噬,那么这家伙应该是展现亮粉红的本性。
展现平凡少年面貌的少年,以及用亮粉红大嘴咆哮的怪物。原本的画面,悄悄颠倒了过来。
彼此的性能差距不明。
但是假如性质相同或者对方更优秀,就代表他也能在瞬间达到神裂的速度。
一旦给了对方自由,肉身暴露在外的上条会被拆成不只八块。
(怎么能让你……有机会拿出真本事!)
接下来用不着小把戏。
多么难看的方法都无所谓。最先给对手致命一击、最后还站着的那一边,就能得到一切。
先抢占上方的是亮粉红怪物,但是被压在下面的渺小少年奋勇一搏,猛然挥动结合天蓝色与柠檬黄的右手。目标是支撑桌子的桌脚。就在旁边的桌子当场翻倒,桌上的蒸汽烤箱落向怪物。机器里沸腾的热水,从缝隙溢出并洒在怪物身上。
「嘎啊啊!」
即使是外露的亮粉红,会痛的还是会痛。再不然就是感官变得更敏锐了。关于这部分,再怎么思考都只是推测。
总而言之,趁着敌人甩着粗尾巴嚷嚷并缩起身子的机会脱身。
这家伙果然不太对劲。
上条当麻这么想。这种时候、这种场面,人类根本没办法将喜怒哀乐安放在正确的位置。大家饱受折磨,茵蒂克丝和御坂美琴被迫进行一场没意义的战斗。心不甘情不愿地弄脏了手的蜂蜜色少女,则是孤单地倒在血泊里。
全都要怪这家伙。
他早已超出热水淋头喊几声痛就能放过的程度。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怒吼。
怒吼,烧尽对于暴力的罪恶感。
这种行为,就类似链球选手和举重选手故意借由吼叫卸除脑内的限制器那样。
(虽说能达到神裂的水准,也只是一瞬间,没办法一直维持。只要别给他助跑的机会,就能再咬他一口!)
面对一手捂住鳄鱼般的血盆大口,却以另一只手抓起整捆烧烤料理用铁签的亮粉红带翡翠绿黑幕,弄得遍体鳞伤后勉强挣脱的刺猬头上条当麻则是抓起还插着电的电磁调理盘,直接砸向怪物的脸。
叽哇!
能够用摄氏一百度让水沸腾的交流磁场撞上了整捆铁签──也就是金属制品,让温度一口气窜升。
「~~!」
那家伙又一次缩起身子。他扔掉铁签,威吓似的张开翅膀。
上条则是再度出手。
铿!电磁调理盘传来些许抵抗感,接着就像挥巴掌一样从面前横向扫过。刚刚那一挥,似乎扯掉了电源线。这回虽然没有加热,但重量还是在。比砖块甚至是混凝土砖还要重的金属,就这么将亮粉红黑幕的身躯连同他用来挡架的手臂一同砸在地上。
没有任何理由就被迫战斗的茵蒂克丝和御坂美琴。
笑着道歉并且放弃求生的少女。
眼前这家伙践踏的对象──
一一闪过脑海。
「……我宰了你。」
上条当麻平常绝对不会说出的诅咒话语,令声带为之震动。
如果还有第三者在场,而且要求他们讨论哪边才是上条当麻,这句话很可能带给他们坏印象。
但是,现在不需要为了顾虑别人而去做些表面工夫。
所谓的话语,乃是发自内心的感受。
脑袋沸腾的上条当麻,真心话在此吐露。
什么善恶二元论他才不管。
因为愤怒而咆哮,就像龙那样。
「我要杀了你!只有你、只有你……!」
他高举已经拔掉插头的电磁调理盘。只要连重力也用上,使尽浑身力气往下砸,至少应该能砸烂地板上那个混蛋的头盖骨。
相对地,鳄鱼般血盆大口的拥有者,却露出明确的微笑。
他带着笑意,用亮粉红手臂将整捆铁签往上扔。
想来他并不是因为上条当麻只有柔软的肌肤暴露在外,才用上这种小手段遮蔽视线。皮肤的硬度算什么?对于意识已经沸腾到就算和敌人一起被热水泼得满身也不会眨一下眼的少年,即使拿出专用的震撼手榴弹,恐怕也不能指望有什么效果。
(不能被逮到机会,一旦让他加速就追不上了!)
所以,他别有所图。
始终把焦点放在前面的上条,听到从意料外方向传来的说话声。
『警告,第五章第二节。确认到有敌意的攻击,登录至迎击清单。汝,拔起拘束之钉。解放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蔷薇吧。』
「茵蒂克丝……?」
两名少女之间宛如舰炮对射的弹幕,出现偏移。
构成美琴身上A.A.A.那些「羽翼」的武装之一──长度超过少女身高的巨大钉枪,由于抵抗的力量突然消失,导致它射出的子弹划过茵蒂克丝脸颊,但是处于「自动书记」模式的银发少女,就连眉毛都不动一下。
弹幕被抽离的部分,飞往某处。
彷佛一架具有破坏力的探照灯转了一圈。
轰!
粗大闪光贯穿空间,半空中的大批铁签融入橘色里头。千钧一发。放开多余重物的上条才刚刚趴下,脱手的电磁调理盘便从世间消失。如果天蓝色带柠檬黄的手再晚一点放开,刚刚那一发大概会连上条的五根手指一并带走。
少年甚至有点庆幸。
如果连这波攻击也刚好站在上条这一边,这名少年搞不好会遭到这种令人惬意的好运吞噬,进而迷失方向。
以为自己是理所当然该得到天助的人类。
变成没有好运相伴就会暴怒的傲慢怪物。
(不过这下子又要重来啦。「怪物」要拿出全速杀来了吗!)
「看来,不管怎么样你都是个健忘的生物呢。」
嘲讽声响起。
亮粉红色的大嘴开开阖阖。
「不管别人说了什么、不管自己碰上什么,全都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如果执着只有这点程度,不就代表你根本没有独占任何东西的资格吗!」
为了赢得胜利,现场的一切全都利用。
如果是这样,也就表示直到现在都还任人摆布的少女们,对于展翼怪物来说不过就是「能够利用的地形机关」之一……?
「你这混蛋,给我差不多一点……」
上条沉声吼道。
对峙的怪物也出声回应。
「……你在想什么我大概知道。」
一声闷响。
那家伙换武器的声音。只不过,这次不是用来串肉类的长铁签、不是蒸气烤箱、更不是电磁调理盘。
他直接用亮粉红色的双手,举起上头摆着餐点的长桌。盛有三明治和鱼料理的大盘子翻倒在地。
他就这么高高举起长大如梯子的钝器,几乎要碰到天花板。
混帐家伙以钩爪扣住桌子,放声吼道:
「然后答案是YES!我也一样,不管怎么样都非赢不可!」
动作很大,但是一砸下来就会造成比金属球棒更严重的伤害。本身重量再加上离心力,这也是理所当然。
总之需要找个东西来挡。
空手不太保险,上条当麻双手抓起地上的大型不锈钢盘。但是他有个误解。
发出不寻常叫声的三色猫跑向远处。
那张长桌,并不是用来砸人的武器。
天花板。
上条的头上,无比巨大的水晶吊灯被砸个正着,猛烈晃动。
破碎声响起。
重达两百公斤以上的硬物扯断巨大吊钩,毫不留情地从天而降。
9
「翻译、简化、新创。」
温莎堡走道,地毯被掀起、窗户玻璃破碎四散,当成摆设的绘画与陶壶也无法幸免于难。
两名魔法师短兵相接。
一边是将黑色长发绑成马尾的东洋「圣人」神裂火织。
一边是穿着白色蓬蓬裙礼服的「黄金」成员狄翁·弗琼。
「自我情报无限循环灵装(A r c h e t y p e P r o c e s s o r)!」
七根钢丝划破空气的瞬间,弗琼迎合似的举起手掌──正确说来是浮在半空中的黑盒子。打开的盒子就像一张大嘴,咬住钢丝并将它们纳入盒内,改组为完全不同的样貌。
七闪的意图之中,包含「放置刀刃分割场地将其圣域化」这种设立抗拒障壁·防护魔法阵的仪式。
将这种排斥加上物理性攻击后置换为钢丝形式,结合拔刀即可自由施展时机错开的斩击,达到彷佛整个空间都是友军的锋利度。
将这点加以扭曲。
英语转为日语,日语转为英语。
透过一再重复的翻译作业,强行改组魔法中蕴含的意义与记号,让它变为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这就是狄翁·弗琼。
这种毫无自觉的编排手法,夸张到连正规的「黄金」强者们也认为她写的魔导书太过独特,搞不好已经成了与源头大相径庭的原创作品。
结果──
黑盒子「啪!」一声吐出的东西,乃是无数有大有小的蜡人偶。别说钢丝了,连金属都不是。什么质量守恒定律当然没考虑。只撷取「流血让目标远离」的性质,成了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唰────!无数自虚空飞出的针,刺在人偶身上。
此时,蜡人偶已经和神裂火织产生连结。
照理说,手脚、身躯、头全都分离的人偶,所受到的伤害应该会同时涌向她,然而马尾剑士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七闪。」
有光。
袭击而来的诅咒,被同样看不见的丝线逮到,散往别处。
七根钢丝形成的魔法阵。
能够自由操纵它们的「圣人」。
狄翁·弗琼轻轻咂嘴,带着黑盒往后退并说道:
「……差不多该注意到了是吧?」
「你是『原典』,一般方法杀不掉。但既然没有生命力,就代表你无法靠自己的身体炼制魔力。这么一来,当成是从地脉或龙脉吸取力量,借此施展类似魔法的招式,应该比较合理吧。」
「就算是『圣人』,要完全改变流向应该还是很难喔?」
「不过,虽说是接收大地的力量,却也不是来自固定的某一点吧。就像瓦斯和水在各个城镇会仰赖不同供应源那样,使用的补给点应该会随场所和情况而有所改变。只要瞄准切换时机──力量供应有些许不稳的那一瞬间砍下去……说不定,你会连那具身体都无法维持,变回原本的书……原本的牌组。如果用上『圣人』的身躯和七根钢丝形成的结界,成功的可能性很高。」
讲得还真轻松──弗琼内心暗骂。
固若金汤。她突然就对「黄金」的魔法师扔出了这种答案。
但是──
「我……非得保护他们不可。」
彷佛已经走投无路的低沉话音。
若以善恶论之,说出这番怨言的人想来属于善良一方。
「和英国比起来,大概微不足道吧。毕竟不是什么力量足以推动世界历史的巨大组织……就算是这样,就算是这样,天草式十字凄教对我来说,依旧是一群值得我赌命守护的人。」
「喔?」
相对地。
狄翁·弗琼则是以若无其事的口吻问道。
或者该说,口气就和职业占卜师差不多。
「即使要杀掉无罪的少年?」
「……」
「话说回来,如果你真的想杀他,在我赶到之前早就用什么七个还唯一的把他剁碎了吧?不管嘴巴上怎么讲,此刻的你就是在犹豫。照这个样子看,攻进来的少年当然不用说,盘踞中央的另一个你大概也杀不了。」
没有回答。
用食指在黑盒子上面画圈的弗琼也没指望能得到回答。
「我并不觉得这算优柔寡断喔。毕竟面对的是『一定要杀掉其中一边』这种终极选择嘛。只不过,状况分分秒秒都在前进。弗琼小姐我帮忙的那名少年呢,似乎是想救人。要是那个渺小的东洋人半途倒下,被关在城里的女孩子会怎么样呢?」
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
没错,神裂火织乍看之下拥有正义,却陷入矛盾。
身为英国势力,代表她可能有受到战争疯狂的影响。但是,此刻的神裂显然已经恢复神智。
狄翁·弗琼眯起眼睛。
看样子,对方似乎没有「一切结束之后自尽」这种天真的念头。她用空出来的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问道:
「这些乱来的动作是故意的?」
「……我不需要回答你……」
神裂的声音听起来很痛苦。
彷佛血都要渗出来似的。
身穿白色礼服的少女轻轻叹了口气。
「惯性。『圣人』能在短暂时间内以超音速在战场上穿梭。但是,这么做对身体的负担并不是零。明明有最适合的动作、轨道却自己摆脱它,血管和关节大概很快就会损坏,类似用吊挂天花板或榨汁机慢慢把身体压扁那样。简直就是自己惩罚自己嘛。如果害怕杀人,别拿刀不就好了?」
即使到了这个地步,神裂火织终究没办法对那个少年下手。
看见少年跟上自己的速度和体感时间,大概令她很生气吧──怎么做出这么危险的事。明明只要稍微绊一下,或许就能轻松地除掉对方,然而面对那个在陌生世界不知所措的少年,她实在没办法下杀手。
「这下子,本小姐更不能输了呢。更何况,那个小鬼怎么看都不像能适应悲剧的样子。」
「……?」
「圣人」刚刚说过,为了夺走魔导书的力量,要把场地弄得一团乱。
靠着连音速都能轻易超越的速度,瞄准大地的供应源切换而力量不稳的片刻……瞄准那短短的一瞬间出手。
或许正因为做得到这种事,才能称为奇迹缔造者──「圣人」。
「『圣人』是吧?根本只是靠暴力嘛。这种倚赖天赋的作风,实在不合人人称羡的女教师──弗琼小姐我的喜好,因为没有半点智慧的味道。」
「既是『黄金』魔法师又是魔导书『原典』的你,应该没资格拿非人类的程度指责别人吧。」
「你啊,和能力者很像喔。」
狄翁·弗琼随手抛出炸弹。
「虽然不一样就是了。骨骼和内脏的配置与『神之子』相近,所以能取用特别的力量。不过,如果一开始就是以此为目标持续进行品种改良,到头来就会偏向科学性质的基因和DNA等研究了,对吧?或许就和拥有相同体内时钟的双胞胎会有相似灵感的孪生子共时性一样,你只是在与知识、技术无关的情况下获得『主的生物韵律』,因此看见特别的世界,得到只有你能理解的现实。于是像这样,扭曲自己的脑袋与认知……对于以『完成任何人都能使用的工具组』为目标的我来说,看了实在很火大。」
「所以,你认为自己对付得了我?」
「咦?都打到现在了还不懂啊?我的魔法会将种种术式、灵装置换为谁都想像不到的样貌。也就是『云』,遮蔽真实的存在……就算在你看来只是理所当然的魔法,我也能误译成脱轨的科学,不是吗?」
「……」
「叽」一声响起。
也不知道是来自围住狄翁·弗琼的钢丝,还是神裂咬牙忍耐的声音。
「而就算是纯靠才能就凌驾于种种魔法之上、令人不爽的『圣人』,一旦碰上完全不同体系的隔壁邻居──科学的顶点,会发生什么事我也不知道。想想看,科学阵营这个词诞生之后过了多久?我不知道你们菁英到什么地步,不过到头来还是没把『科学』这个词赶跑吧?既然如此,因为是『圣人』所以不怕已经不管用了。胜利不再由事先决定好的排行榜常客静静领走,已经成为一场谁都能理所当然争夺胜利的自由之战啦!」
根本之处有所不同。
「科学与魔法」这种由别人决定的分界线,狄翁·弗琼并未当成禁忌。
神裂在痛苦中露出些许讶异。
「你不怕吗?」
「别擅自用你的偏见估量我。我是『黄金』的魔法师狄翁·弗琼,爱与美的女教师,所有烦恼人士的笔友,致力于将故意写得难懂的魔法置换为谁都能轻易理解的工作组。『让古书维持原样』这种想法,已经连魔法都算不上了。充满弗琼爱心的魔导书既不是拉丁文也不是希伯来文,而是现代英文,魔法则是透过书信和远距离教学传授给弟子们……别被困住了,后裔。人啊,原本应该是可以利用这一切的。什么魔法啦科学啦这种粗略的归类方式,不过是妨碍人们追求知识的分界线。」
是想要用强硬手段打击魔导书的神裂火织。
还是连「圣人」的本质也想要重组的狄翁·弗琼。
没有信号。
轰!
七天七刀与黑盒子。两名祭出王牌的魔法师,正面冲突。
「……」
「……」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开口。
浮在弗琼掌上的黑盒子打开了盒盖,形似一张大嘴。但是身为「圣人」的神裂动作更快,盒子没能吃掉七天七刀。
拦不住女教皇的动作,也就拦不住七根钢丝。
锋利如刀的防护魔法阵。
来自大地的供应,和瓦斯、水一样,供应点会随场所与状况改变。如果更换的那一瞬间遭到攻击,狄翁弗琼将会无法维持形体,分解成七十八张为一组的塔罗牌。
但是──
「抓到了呢。还是说我太天才了?」
「……」
展露笑容的,反倒是以白色礼服硬是撑起身体轮廓的红发少女,狄翁·弗琼。
「你害怕被自己的『圣人』体质吞噬,导致行动受限。如果你真的真的痛恨那种体质,这或许反而是个把帐算清,享受自由的机会。到头来,天赋就是这种东西。就算你排斥它,甚至因此憎恨自己,一旦人家逼你抛弃它,你依旧无法轻易点头。就像本小姐始终拘泥于『世界最大魔法结社』这个大箱子一样。不是你特别污秽,每个人都这样。」
弗琼确实没抓到七天七刀。
但是没人拿这点决定胜负。
说穿了,神裂根本还没拔刀。狄翁·弗琼的黑盒子,只是咬住张设在周边的七根钢丝之一并扯断它。如果以为来的是刀,大概会因为错过时机而被抓到那致命性的「一瞬间」吧。
「云」反过来利用这点。
由于解释过于独特,因此被认为可能已经不能算是「黄金」而自有一套逻辑的狄翁·弗琼,在无意间完成的黑盒子。
然后……
既然准备工作没有发挥效果。
距离近在咫尺。裙摆飞扬的狄翁·弗琼一个翻身,避开了神裂火织自腰间刀鞘解放的重头戏──恐怖的利刃一击。少女移动时紧邻对方,宛如背部贴在一扇看不见的旋转门上头。所谓的拔刀,风险最大的时间点自然就是刀刚拔出来的那一刻。毕竟用来伪装的钢丝「七闪」,其实就是为了错开这个时机而预先布置的手牌。
在神裂火织将长刀回鞘之前──
「轰────!」一声闷响,在马尾的太阳穴上炸开。
黑盒子。
少女狠狠地用盒子的尖角砸了上去。
「所谓的『圣人』,体质应该类似『神之子』对吧?」
天旋地转。
神裂火织身子一晃,没有重新站稳,就这么倒了下去。
「换句话说,无论能行使多少奇迹,会被围捕、会遭到背叛、会被人杀害──这些脆弱的地方也一并继承了。一切的开端都只是区区三十枚银币。这部分你明白吗?」
没有回应。
倒在地上的神裂火织,嘴角不再紧绷,甚至隐隐带有笑意。
彷佛在说,与其站到杀人那一边,自己宁可被杀。
看见她做到这种地步,弗琼无奈地叹口气,伸手将浏海往后拨。
「……相似的体质是吧?」
(之所以不擅长说谎,也是因为这样吗?明明「圣人」根本不可能会像能力者啊。)
这也是「云」。
不过,也要看用法。就像以前的「蔷薇十字」魔法师不会哀叹自己碰上偏见,反倒将偏见用来强化结社的隐匿性。
「故意反向利用惯性之力,导致遍体鳞伤啊。我的回复魔法能处理吗?虽然她毕竟是『圣人』,血应该有回复作用就是了。」
而且,事情并未就此结束。
狄翁·弗琼就地蹲下,打量神裂的脸。
「嗯,好歹我也是世界最大魔法结社『黄金』的魔法师,克服这种难关才能让人尊敬嘛!」
10
意识闪烁。
视野打横。全身发烫。上条当麻小心翼翼地将感觉集中到自己的皮肤上,随即感受到有好几处刺痛发烫的伤口。
照理说,他已经躲过了被吊灯砸个正着的悲惨下场。
但是落在地上而粉碎飞散的尖锐水晶破片,毫不留情地刺在仓促间滚地逃离的他身上,力道猛烈得像一场从侧面泼过来的大雨。全身上下,衣服、皮肤没有一处没沾到血。没了长翅膀蜥蜴的天蓝色带柠檬黄外壳,上条便是个只有血肉之躯的少年。
当然,外壳被幻想杀手打散的此刻,没有那种方便的肉体铠甲。
只靠天蓝色带柠檬黄的右臂,能挡住的数量也有限。
话虽如此,不过今天的自己似乎还算幸运──刺猬头上条这么想。尽管状况糟糕透顶,但至少还有值得安慰的地方。怒气冲天的他,感受不到什么明确的痛楚。
所以,还站得起来。
能够战斗。
为了受困的少女们而战。
「……嘛,还没完啊。」
桌子落到地板上的声音传来。
粉红色带翡翠绿的怪物。那只长了翅膀的蜥蜴有着鳄鱼般的血盆大口,张开形似蝙蝠的巨大翅膀。他看来也不是毫发无伤。破片风暴公平地撒向四面八方,怪物和上条一样,全身上下都有中弹的痕迹。
即使如此也无所谓。
所以黑幕才毫不犹豫地让吊灯砸下来吗?
全身闪着亮粉红色光芒的另一个怪物,用他的血盆大口吼道:
「快点结束啦!你赶快去死就能圆满收场!还是说怎么着,这就是附在我身上的不幸吗!」
「到头来,你到底是什么……?」
抓着染血衣服的上条当麻,有做到这种地步的理由。
夺回被抢走的东西。
他要拯救被迫厮杀的少女们,辟出一条路将濒死的某人送上救护车。而且愈快愈好。所以他在脑中将痛楚与恐惧燃烧殆尽,挺身面对敌人。
既然背负了自己以外的性命,就绝对不能输。
但是,这家伙呢?
这个缓缓走近的敌人,他的原动力究竟是什么……?
「做到这种地步、让这么多人受苦,你究竟得到了什么!」
「……因为,这样才能得救吧?」
诅咒般的声音。
必须在些许话语中找到弱点或突破口。上条当麻陷入沉思,脑袋运转到几乎要烧掉。可是──
「如果能立刻结束战斗!食蜂就能得救了吧!」
「什……」
实在是……
令人哑口无言。
但是他没有听错。宛如恶意集合体的怪物,确实用那张血盆大口这么喊道:
「茵蒂克丝也是!本来应该能靠着『心理掌握』控制住『自动书记』的!御坂也是!如果她没有对A.A.A.动手脚,根本不会有任何危险!为什么会出差错!明明只要每个人都乖乖听话,一切都能平安收场!」
基底旋转。
上条当麻脑中闪过这种念头。
「真要说起来,原本应该能撑更久才对。只要能好好利用右手,根本不需要放弃任何一条性命!『黄金』的魔法师们怎样了?亚雷斯塔呢?克伦佐呢?你真的敢说那种结局是最好的结果吗?你说啊!」
即使发生意料之外的状况,事到如今也不能退缩。不能承认这是个失败。
「……上条当麻,就是这样的生物吧?」
所以,才要逞强。
坚持从一开始就有这种打算、努力试着弥补。
相信只要能争取时间就会想出挽救的方法。
「一旦无处可逃就毫不犹豫地找上小萌老师。没办法用力量阻拦魔法师就试着动之以情。无视受苦女孩的极限,害怕自己失去一切而惊慌失措。虽然丢脸,但是上条当麻确实是这样,不对吗!」
第一次遇上放电国中生,或是遭遇魔导书图书馆的瞬间。失忆的上条当麻已经想不起来的那些场面,少年究竟表现出了怎样的态度和举止?
是人类观察能力,还是能力观察人类?
彷佛眼前的一切都要彻底翻转。
(想救人……?)
思绪一片空白。
可以自律思考而且摆脱人类控制的能力,上条当麻也认识。学园都市第二名,未元物质(Dark Matter)。然而这种事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对于心脏的压迫感非同小可。
(……你也是?)
人类透过观察环境,得以有意地改变机率,进而创造、操纵各式各样的能力。为此,要扭曲所看见的世界,让它成长到能够称为「只属于自己的现实」。这就是学园都市制科学超能力的基本逻辑。
可是──
假如能力一直都在观察人类呢?如果观测者拥有能操纵观测对象机率的力量,那么这种未知的力量,是否同样能操纵任何会思考的存在,不分任何人?
就算是「魔神」欧提努斯这样的存在,也能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将她像拼图一样重组。
「魔神」是世界的重要齿轮,上条则是替他们评分的存在,若有需要还得负责调整齿轮的间隔。这么说的好像是僧正吧?
龙、财宝的守卫。
横跨善恶二元论的存在。
换句话说……
它正是──
「……神净……讨魔……?」
治愈世界的药。
为了将世界的有害部分温柔地治好(净化),或者冷酷地切除(消灭)。
帕纳刻亚假说。
……最先提出这种说法的欧提努斯已经自己否定掉了,所以这应该是个没有用的妄想才对。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不能将它当成「三天前晚饭吃什么」之类的无谓小事,好像混了什么非得留在记忆里不可的重要事项。
以前,专门研究「神之子」被处刑一事的左方之地,似乎有猜到幻想杀手的真面目。
……如果和右手之力有关,那么他见到的究竟是温柔的治愈之力,还是冷酷的破坏之力呢?
亮粉红带翡翠绿。
那个怪物,果然和上条当麻完全相反。
和从外面裹住少年肉体,化为天蓝色带柠檬黄长翅膀蜥蜴的上条不同,这家伙是以少年外表小心地藏起由亮粉红与翡翠绿构成的异形身躯。
同时,也形成这样的对比。
究竟是少年操纵能力,还是能力定义少年?
他试着用他自己的方法背负一切。
却在眼前化为乌有。
因为不晓得该如何承受,所以只能像个坏蛋一样冷淡以对吗?就像以前的亚雷斯塔那样,装出一副早就料到的模样。
「……你总不会以为,它只是种能用彩色外壳盖住身体的能力吧。」
「……」
「我在期望下诞生,所以才会是这种模样。即使知道无法挽回,你依旧在那场战争中的某个时刻祈祷了吧,上条当麻。失去的记忆里,是不是藏着能将幻想杀手运用得更好的操纵方法──如果你没有这种遗憾!我根本不需要靠着失落的记忆取代上条当麻,思考『能不能运用得更好』这种蠢事!!!」
「根本不需要……思考?」
「本质只是能力,扭曲量子的东西。光是这样什么都不会发生。『我』这样的主观意识也好、什么逆境都能克服的人格也好、弥补不足之处的记忆也好。如果没有人希望如此,根本不会附带这种赠品!」
换句话说,这东西……是什么?
和先前「魔神」欧提努斯及「人类」亚雷斯塔解释过的内容不一样。
对于寄宿于右手之中幻想杀手,他们也有解读错误的部分吗?
不。
假设并非如此──
「你……」
从十字教观点思考一切的右方之火,他的理论对于将魔法与科学都纳入考量的亚雷斯塔不管用。
僧正和奈芙徒丝等以战斗为乐的「魔神」,上条无法承受他们的自私愿望,导致部分力量外泄甚至得到了别的属性,就像上里翔流的「理想送别(World Rejecter)」那样。
那么亚雷斯塔的理论呢?
龙。
地底的支配者,也是财宝的守卫。
讨厌简单易懂的善恶论,试着跨越一切框架思考的那个「人类」,他当成理想的某种存在。
奈芙徒丝和娘娘对上条当麻有什么期望?
她们说,右手是附属品。所谓的神净讨魔不是右手,而是少年本身的名字。
因为最后想出的答案依旧有漏洞,所以才会像现在这样失控吗?追根究柢,学园都市统括理事长亚雷斯塔不惜做出重大牺牲,也要推行的大规模「计画」,要将它发挥到极致进而培养出来的东西──
「不是幻想杀手?」
「别以为能用那种简单的词汇解释,人渣。」
11
巨响接连迸发。
一方通行与伊莉莎的战场已经不限于地面。他们脚蹬石墙、跳上平坦的屋顶,依旧缠斗不休。
在这种情况下,该害怕的对象究竟是谁?面对碰到就可以杀掉对手的「反射」也有本事巧妙避开的伊莉莎?还是正面杠上能全次元同时切断的卡提纳二世也毫发无伤的一方通行?
搂着白色怪物脖子的报纸礼服少女出声。
『……连结第三树,确认代入算式。』
没错。
即使用上神秘的魔法,也无法让「反射」产生不自然的扭曲伤到第一名。
迎击方式不只小石头、铁桩等物质性手段。
『别以为魔法是你的特权。这种世界我们早就分析完毕啦!』
铿!
就连实体剑卡提纳二世的轨迹,也在碰撞时遭到扭曲。
但是──
「看样子,没办法连『全次元同时切断』这个结果也推翻呢。」
「啧。」
对于英国女王(大人)指出的这点,学园都市第一名(小孩)咂嘴以对。
「只要是在这个国家,卡提纳二世就能以最优先顺位切除任意次元。『反射』什么的我是不清楚,但是只要连那道墙的座标一起切断就能造成伤害。大概是这样吧?」
没有剑尖的剑,翻动。
改变架势的伊莉莎这么说道。
「总之呢,晓得不是打不倒的敌人就够了……之后只看个人的临机应变和钻研能不能达到那种程度。」
破风声响起。
突然间,伊莉莎消失无踪。
一方通行连头也没甩一下。
他只是随兴地往后退了一步,来自侧面的纵砍便创造出名为全次元切断的巨大断头台。尽管这一剑几乎就从鼻尖掠过,第一名依旧面不改色。
「反正,你也只是乱挥吧。」
「动作不够快嘛。」
可能是要对敌人的眼力表示敬意吧。
握住卡提纳二世的英国女王回答。
「那些事先计算完毕的地方,不管做什么都来不及,到头来,搜集情报终究只是靠普通的眼耳鼻舌皮肤。因此,脸的方向很重要。差距虽然只有一点,但是逐渐累积之后,迟早会扩大到没办法无视的程度。」
「喔,这样啊。」
若是不久之前,这种事或许还会影响生死。
对于虽然很强大,但终究是依靠单一能力的一方通行来说,被抓到这种习惯或说死角,实在太过危险。
不过……
他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智慧型手机,轻松地以拇指操作了几下。
嘎嘎────!
近似落雷的电子光束随即劈向英国女王伊莉莎。
当然。
伊莉莎不会因为这点程度就倒下。
「喔啊!」
她大吼一声,高举卡提纳二世,接着以弯月状轨迹释放全次元同时切断,一剑劈开搞不好连地下核避难所都能轰烂的电子攻击。
一直线从天而降的蓝白光束,就像水花一样被打散。
「这点小事哪有什么好怕的?要打就要拿出全力。如果你打算为了自己动用全英国的力量取胜,那我也不会客气。我会只为了一场胜利,用上学园都市……不,用上科学阵营的一切!」
「你……这家伙……!」
攻势并未就此结束。
庞大的电子光束不过是障眼法。实际上,它是像通心粉那样以空心圆管的形式落下。既然如此,也就代表中空部分能让东西通过。
「那个」已经从太空站射向地表。
「我说过了吧。这是身为人上人的第一名与第一名之争。能力?那又怎样?那种东西,不过是科学阵营实力的一部分啦!」
「……意思是,就连你自己也只是零件之一而已?你的力量都已经强大到能够弹开卡提纳二世了……!」
「说了是顶点与顶点的正面冲突吧?你手里那把,不也是用来背负整个国家的剑吗?结果却要我空手跟你打?战争的赢家真糟糕啊,别老是只想着对自己有利的事啦!」
「呜……」
「守护这个国家?为了国家什么都肯做?你以为你们国家那些被胆小鬼当成借口的国民,听到这些话会留下感动的泪水啊?如果没有自己一个人扛的觉悟,就别去碰那些会带来恶果的邪恶勾当!」
明明操作时可以用自己的身体或衣服遮住,自称学园都市顶点的怪物却亮出了成为钥匙的智慧型手机。
他是故意的。
「我啊,不管怎么样都要回到学园都市。」
纵使罪大恶极。
也要堂堂正正,不偏离人道。
「然后将科学阵营的结构彻底改掉,打造再也不会发生那种事的世界。我们背负的东西半斤八两,所以别留手啊,女王陛下。我会用尽自己的一切打倒你。因为,我和你是在单挑啊。」
「……」
「别以为刚刚那只是单纯的光喔。我会用上一切。既然隧道已经被你毁掉,代表它会洒遍周遭一带喔……我记得,学园都市好像是叫它含羞草吧。」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疑似树叶摩擦的声音将两人团团围住。然而此处是石造的温莎堡,而且是屋顶,不是人工林,附近根本没有那么多能发出声音的植物。
那是细微到眼睛看不见的金属颗粒。
而且能呼应电磁波开关细小的机械臂,甚至借此将人体的细胞一个一个剥离的微型兵器。
「啧!」
或许,伊莉莎连这些东西的真面目也看穿了。
也有可能,她认为无论有什么东西逼近,只要用全次元同时切断将整个空间切除、以残骸物质分隔敌我,就可以排除威胁。
伊莉莎吼道:
「改变世界?施展强大的力量?别开玩笑了怪物,改变时代要靠人民的力量!我们不过是为人民指出那条路罢了,你以为个人的力量能够扭转历史吗……!」
英国女王重新以双手握住卡提纳二世。
「我不会做出『靠自己改变世界』这样的赌博行为,不打没胜算的仗。因为在这种赌局里,被摆到桌面上的筹码都是我最爱的国民!」
她不认为这样就能把微型兵器完全摧毁。但是只要将附近的电波塔全部破坏,就很有可能让那些什么轨道啦微型啦的兵器失去控制。
就像棉絮在空中飞散一样。
事情还没有结束。无数含羞草失去控制,也毁掉了棉絮般的监狱。真正的威胁从中现身。
它的真面目,是一朵惹人怜爱的花。
只不过,它还具备锋利的镰刀与顽强的下腭,是由花草构成的捕食植物。
外型近似于花螳螂。
不是拟态,而是真的以植物材质做出的昆虫。
「!」
「食物链的叛徒(Flower Resistance)。复制和基因操作可不是动物的特权。就品种改良来说,反倒是植物这方面更为积极……老实说看了就不爽,但如果不回到那座城市,这种东西会继续嚣张下去。这么一来世界就不会改变。」
啪!
连人肉也吃却美丽如宝石的螳螂大军,宛如沙暴一般扑向伊莉莎。植物比动物还要快、植物的力气比动物还大、植物拿动物当养分……它们是只为了达成这些目标而实际制造出来的异形生物。
「别担心,不会弄垮你们国家的生态系。我可以从远端对它们下达某种程度的命令,这些玩意儿好像是设计成容易受到电磁波影响的样子。」
卡提纳二世的持有者,此时反而大笑出声。
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或许也证明了她确实具有领袖魅力。
「肉眼看得见才好懂啊!」
但是……
那个声音,悄悄地溜了进来。
「喔,是吗,好懂?可是你在看哪里啊?」
「!」
「我说过了吧。一方通行不过是科学阵营的科技之一。所以说,只看这种肤浅之处是看不见本质的。毕竟整个科学阵营──这颗星球的一半在我背上嘛。」
学园都市第一名。
不只是这样……?
「学园都市统括理事长,一方通行。」
朗声宣告。
然后,怪物从正面冲了过来。
无论风险再怎么大,依旧奔向最前线,而且比任何人都快、都直接。
连「咚!」的声音都晚了一步才报出来。
与合理性无关。
从现在起也无所谓。
为了成为被所有人当目标的某人。
所以,在最后的最后,该打出的王牌是这个。排名第一的一方通行。不是卫星轨道兵器、不是含羞草、不是肉食植物。既然拥有最适合用来当成最后一击的破坏力,就该毫不犹豫地打出来。
这样──
才是──
追逐某人的背影,却不能只是走上同一条路──这才是某个怪物成长后该有的样子!
「居然搬出了一大堆自以为是的道理,然后对我的学生出手,可别以为你能够毫发无伤地回家────!」
不玩任何小把戏,冲进对方怀里。
从正面朝英国女王伊莉莎挥出右拳。
没有多余的声响。
大概是因为他已经完全掌握向量。
用来攻击的冲击全都在伊莉莎体内炸开,所以结局反倒显得安静。
类型和刺猬头少年不同。
对方并未往后飞出去,而是往正下方坠落。
「……哼。」
『怪了?不给她最后一击吗,主人?』
「白痴。要是宰了她,我就变成杀人魔了吧?」
一方通行无奈地把手放上颈部。
他弹了一下电极的开关,说道:
「我是学园都市的统括理事长,我的行动会决定整个城市在外界眼里的色彩。就这点来说,这是我在外交方面的第一件公务啊。克劳利灾害?要是被英国拿这玩意儿的赔偿还是什么的当理由压榨,学园都市根本没办法经营下去。这时候就该弄成两边都有错,把欠人家的抵掉──至少比纠缠不清来得好。」
『这样啊~今天的主人好成熟~』
「……」
『那个~主人?』
一时之间,拄着现代风格手杖的统括理事长,只是抬头望着夜空里的月亮。
就在此时。
附近的天窗往上打开。
就像打开潜舰舱盖般探出头的,是某个将金色长发束在脑后的小动物系公主。
她头上戴着疑似学园都市制造、用日文写着安全第一的黄色头盔,但是尺寸好像不太合。头盔斜向一边。
「我、我是第三公主薇莉安!镇压部队来确保大家的人身安全了。虽、虽然不知道是哪位,不过没事吧?」
「这句话是要问谁啊?至少你的母亲没事。」
一方通行以下巴比向倒地的伊莉莎。
「每个家伙都冲昏了头,根本没办法谈。有关战后处理的讨论,找你当窗口没问题吧?」
「这、这样吗?」
「别装傻。伊莉莎的战术没错,在附近电波塔全部坏掉的状态下,就算有智慧型手机也没办法和兵器连线。负责连通无线电的人,是你的手下吧?」
吊在UFO形气球底下的兔子天线少女乌丸府兰,从空中飘过。
正好与大大的月亮重叠。
「……和那个扯上关系,变得很难说是『只』靠学园都市的科技赢得胜利。反过来讲,也是多亏有你才让英国方保住了最后一点面子。你这个公主看起来天真无邪,实际上还真不简单啊。」
一方通行虽然没有把一切的始末都看在眼里,但如果假设大恶魔克伦佐是整件事的黑幕,要怎么处置外套比基尼兔子天线少女府兰就很尴尬了。还在学园都市的时候,也见过她头上被埋了宝石遭到操纵的模样。
若要为逃亡生活划下休止符,必然得找个组织当后盾。
如果白色怪物先接触,就能将她纳入科学阵营,变成「只靠学园都市的力量」做个了断。这下子就得为英国方辩解,说他们也还保有理性、没有英国的协助无法取胜了。
(……只靠暴力没办法站上国家和组织的擂台,是吗?要是最后都变成白费力气也会让人不爽,得好好学一学啊。)
以鼻子喷气的一方通行,用现代风格手杖敲了敲脚边。
学园都市第一名,也是统括理事长。
但是最强的白色怪物,能做的也只到这里。
「之后,就看那个家伙了吧。」
12
上条当麻。
与他对峙的怪物,毫不迟疑地说了一个词。
龙。
财宝的守卫。虽是恶魔却也被当成家族、组织的象征,奇妙的记号。
原本遭到幻想杀手压制的另一种存在。
当然,正在与自己作对的人,说话或许不能尽信。必须谨慎评估。但是。
弗琼说过,她只能从魔法的角度解释。
横跨魔法与科学的欧提努斯,也坦承她停留在帕纳刻亚假说的阶段。
那么。
这是从哪个角度看见的上条当麻之力呢?
「我是在期望下诞生……」
他重复同一句话。
成为诅咒根源的一句话。
「如果没有你碍事、如果没有你干扰,幸福时光就不会被破坏。只交换今天这一天,之后我再悄悄离去,就不会伤害到任何人。就算是把什么粉红、翡翠都遮住的冒牌货也没关系,只要那段时间就好。就算你要现身,也不该挑在那个时候!那个时机,完完全全!只是因为你的私心吧!」
上条当麻不知道。
说穿了他根本不记得有这回事,所以也无从顾虑。
好比说蜂蜜色秀发的少女,碰上了「人家记得自己的长相和名字」这种绝对不可能发生的现象,于是怀着悲痛的心情祈祷奇迹能持续下去。
若是这样的原动力,就能让他战斗下去。
「所以我要守住。」
有没有矛盾,想来他已经不在乎。
就算是刺猬头上条当麻,一路走来也没有把每件事都区分对错。
没人从那种观点谈论所有事物。
「既然是在期望下诞生,我就要完成它。就算先前的路途都是恶梦,也要让幸福时光持续下去。就算要把正反面翻过来也一样!我非得守护它不可。我会把你漏掉的东西全部捡回来!」
「……这样啊。」
尽管如此。
上条依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去理会刺在身上的尖锐水晶破片。
水晶片在地板上相撞的声音响起。
「不管别人怎么说、不管你把自己的处境塑造得有多么令人感动。只要你不跑出来多事,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或许我也是原因之一,但是追根究柢罪魁祸首是你吧。我可不会让你擅自播放工作人员名单营造气氛结束这一切。打从你偷换问题想自己逃往安全地带的那一刻起,你的害怕就已经曝光了!」
彼此的缺点,要多少都举得出来。
毕竟就某方面来说,他们一直是从最接近的位置观察彼此。
可是──
论道讲理的阶段,早就过了。
他们分别试着用自己的方法帮助身边人。然而,两条路绝对不会交叉。
双方都有着异样外型与迷幻色彩。
同时各自握紧了染血的拳头。
过去与现在、幻想与真实、薄情与激情、窜夺与归还、破灭与终结。
还有救命与捡尸。
甚至是善与恶。
哪怕世界的基准点就在眼前,一切价值观以它为轴,像天体运动那样旋转。
究竟是人类看着能力,还是能力看着人类?
宛如整个换过来似的。
双方以视线碰撞,最后同时呐喊。
为了明确地做个了断。
(插图010)
「「我!绝不饶你────!」」
巨响再度爆出。
地板上的三色猫吓得往外逃窜。
上条当麻的天蓝色右臂在奔跑中解开,裹住全身。假如对方的基本规格与自己相同,就无法徒手抵挡天蓝色带柠檬黄的蜥蜴钩爪。钩爪的威力足以将整只手臂扯下来,照理说对方不得不仰赖幻想杀手。
磅!
粉红色光芒发出低吟。可能目标放在确实解除而不是揍人吧,对方没选择以拳头打击一点,而是以挥动的右掌卸除上条当麻的外壳。
这倒是无妨。
而且那家伙说了。
茵蒂克丝是因为「心理掌握」无法完全控制「自动书记」才变成这样。那么,御坂美琴呢?他刚刚是不是说过,如果没对A.A.A.动手脚就不会失控?
换句话说──
(失控的只有茵蒂克丝。单纯是因为专攻人心的「心理掌握」无法对机械性的程式生效,并不是御坂在那家伙的控制之下不分敌我地攻击!)
「A.A.A.!想保护御坂的话就助我一臂之力!」
这声叫喊,令旁边的黑幕肩膀为之一震。
啪叽!
听到异样的声音,刺猬头上条半是佩服地想「原来还有这种用法」。有钩爪的不只双手,对手的脚就像钉鞋那样刺进地板,似乎打算确保更强的抓地力以左右闪避。
虽然和上条很像,但果然还是不一样。
全身被天蓝色吞噬的少年,以及从皮肤裂痕喷出亮粉红色的对手。
「这……」
不过──
但是──
「这家伙……!」
对方甩动粗大的尾巴,愤怒地大吼。
理所当然地,A.A.A.对于御坂美琴以外的声音毫无反应。
无所谓。
就算它不帮忙……
只要对手害怕「这种可能性」,自己封锁自己的选择就好。
上条当麻根本不指望什么幸运。
他就是为了取回这样的自己、为了解放受困的人,才会来到这里。
拥有鳄鱼般的大嘴、背后有翼膜与粗尾巴,由亮粉红色与翡翠绿构成的蜥蜴。然而这种怪物上条当麻也不是第一次看见。毕竟他也曾变成这样,还将这种身躯当成自己的武器。
特征。
弱点、缺点。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喔喔啊!」
怒吼。
随处可见的少年,毫不留情地挥出天蓝色肌肉纤维组成的右拳。
伸进那张因为太大所以容易瞄准的鳄鱼般大嘴里。
大嘴阖起。
理所当然地咬下。
难以忍受的剧痛来袭,彷佛脑袋里爆出了火花一般。
然而,那本来就是与寻常肉体相去甚远的异形右臂。
而且,难道他从遭遇吊灯攻击到起身握紧染血的拳头为止,真的什么策略都没想吗?
啵答啵答。
流出暗红色血液的,不只是手臂被咬烂的上条当麻。
「嘎……!」
那张大嘴。
不属于上条的鲜血,从凶恶大牙的缝隙滴落。
汗流浃背的上条摇摇晃晃地后退,同时微微一笑。
「……告诉我是什么味道啊,怪物?」
幻想杀手不能用。
即使如此还是非赢不可。
无论用多么卑鄙阴险的手段,都要解放少女们。
所以。
「握着一堆水晶碎片的拳头味道如何?哈、哈。现在才想吐出来已经太晚喽,咽喉和胃应该都破破烂烂了嘛……!」
右手。
用这只手,杀掉异能。
「呜、你、嘎啊……」
铿。
刺猬头上条当麻以剩下的左手抓起某样东西。那玩意儿原本应该是用来分餐点的道具吧。将烤牛肉切片用的大把切肉刀。不是一般不良少年手里拿的那种装饰品,而是职业人士在工作场合使用的利刃。
左手。和过去仰赖的相反。
只是杀掉异能之力,没办法做个了断。
目标还有一个。
这一次,需要连身体也杀掉。
虽然欧提努斯说过,上条当麻的强大与直接的暴力无关,在于不会放弃别人、愿意伸出援手。
但只有这一回。
要明确地有个了断。
「这样啊。所以那个才选上了你……才会从外面飞来……」
噗疵。
遭到硬物从内侧撕裂的异形怪物,胸口正中央又遭到外侧的攻击贯穿。
不需要多余的力气。
整个身体靠近。以缓慢的动作,把全身体重压上去。
「……嘿。」
那家伙没有倒下。
他以胸口承接切肉刀,翅膀大大张开,挡住已经没了力气像是靠在墙上的上条当麻。
「事情可不会就此结束喔。」
「我知道……」
「我是在期望下诞生。而你已经做出选择,宁可拒绝简单易懂的答案也要贯彻自我。别再让人死了……如果你当时有好好地运用『这家伙』,说不定能救下那些『黄金』的人。至少,亚雷斯塔不需要丢下女儿、送掉自己的命。那种失误,不准再犯。」
某种东西扭转的声音响起。
亮粉红与翡翠绿。另一名少年失去形体,在空中形成漩涡,最后纳入上条当麻被咬烂的右肩。
彷佛刚刚才想到,本来其实是这种模样。
唯有右臂还是原样。
完美接上原先以天蓝色填补的断面,连一滴血都不允许外流。
和先前的迷幻色彩外壳不一样。
拳头寄宿着幻想杀手,肤色的少年手臂。
久违的五指握着某样东西──应该已离开自己手边的手机。
少年从没想过,平凡的塑胶触感能让人这么安心。
「……呼。」
他吐了口气。
痛楚已经消退,手臂的感觉也恢复原状。
不过,还没完。
低沉的震动,仍在摇撼温莎堡的舞厅。
目的不是杀掉那家伙。
自己是为了拯救受困的少女才来到城里的。
所以──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心理掌握」的少女尚未清醒。指令下达之后似乎不会自然解除,所以茵蒂克丝和御坂美琴的冲突还在持续当中。在两人分出胜负前,必须打断她们才行。
说得更精确一点,是「自动书记」和A.A.A。
已经无法用言语摆平。
出发点无关紧要。就算规模浩大的「计画」出了差错,变得根本派不上用场,也完全无所谓。
血不够。
只有右手恢复,插满全身的尖锐水晶破片仍维持原状。
但是上条当麻依旧摇摇晃晃地走向战场。
没多久他便加快了脚步,转为全力奔跑。
用力再用力地握紧拳头。
善恶都无所谓。
不是世界的去向,也不是人类的未来。
就算是为了更小的目标,少年也能赌上自己的性命。
「就算做出了断,悲剧也不会停止。随处可见的平凡高中生,什么也改变不了──如果,某处的某人像这样擅自放弃……」
若问为什么。
就是因为,他有让这种思念具体成形的「力量」。
「那我就杀了这个幻想!」
13
遭到「自动书记」模式操纵的茵蒂克丝,以及失去意识受到A.A.A.摆布的御坂美琴。
魔法与科学。
如果放着爆发冲突的两人不管,她们大概会战到其中一方完全停止动作……也就是死亡。而且,这段期间无序的流弹风暴不知会造成多大的损害。
就算是上条当麻,能做到的依然有限。
右手回来了。
反过来也能说,先前裹住全身的天蓝色外壳已经不能用了。
他认为这样才好。
比起力道没拿捏好有可能不小心把对方杀掉的暴力集合体,把性命交给打消异能之力的右手更能安心一百倍。他有这种感觉。
在期望下诞生。
某个存在得到了记忆与人格却,没有因此满足,更想在变得一团乱的世界里保护别人。这是他让出来的位置。不能在这种地方失败。
在这种情况下。
上条观察全局,随后赶往这里。
目标只有一个。
「茵蒂克丝!!!」
这就是结论。
身穿有红紫条纹妆点的白色礼服,宛如图画书中公主的少女。
遭到项圈型蕾丝饰品束缚的灵魂。
她本来就不是喜欢争斗的人。之所以带着不知从哪里找到但是很像旅行牙刷组的急救包,也是因为担心周围的人吧。急救包后来落在欧提努斯手里,在紧要关头保住了蜂蜜色少女的性命。
当然,也是因为纯粹以枪弹和重金属刀刃为武装的A.A.A.,靠上条的幻想杀手无法应对。
不过,还有更重要、更为根本的原因。
穿着露背小可爱礼服的美琴,应该是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将自己的人身安全交给机械制品A.A.A.才对。而A.A.A.只是对于使用者所面临的危险做出反应、抵抗,并不是硬体或软体损坏导致失控。
换句话说──
不知为何,理应已经被米娜·马瑟斯破坏的「自动书记」重新浮出,控制了茵蒂克丝。一旦茵蒂克丝停止攻击,与她作对的A.A.A.自然也会停止动作。而且,这件事无法只靠嘴巴解决。
上条当麻脑中,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的部分隐隐作痛。
那是「项圈」。
为了夺走少女的自由、尊严,并且将她当成道具掌控而埋下的机关,种种悲剧的泉源。
非破坏不可的东西。
「喔喔啊!」
呐喊,奔跑。
奔向娇小的修女。她刚刚躲过来自正面的A.A.A.横扫,正准备对不遮掩蓝色小可爱礼服与乳白色背部的学园都市第三名腹部做出致命一击。
可能是听到爆炸声般的足音了吧,死亡守门人转头。
看向少年。
「警告,第四十三章第六二五节。搜寻记忆情报,对抗手段已储存。从预留栏位调出用以迎击。」
她双眼发光,空间中浮出两个魔法阵。
交叉点产生纵向的黑色裂痕,「某种东西」从中向外窥视。
那个,不行。
有个声音告诉少年,别轻易依赖右手。
可是。
正因为如此。
就算完全搞不懂怎么回事、就算一切都只是杂讯彼端的回忆。
(唯有这个时候……)
他能感受到──
紧握的右手,力道强得前所未见。
上条当麻没有反抗自己的内心。
(唯有这个时候,唯有这一次。非得挑战它、克服它不可!)
轰────!
纯白闪光解放的瞬间,上条以全力将身体往旁边一甩。
然而对方紧追不舍。
破坏的闪光,一边摧毁城墙一边有如探照灯般转向。攻击横向扫来。但是──
(如果只有这样,就闪得掉!)
少年在奔跑的同时压低身子,让光从正上方掠过。
往右、往左,画出S字,修正自己的轨道。
目标不是被操纵的茵蒂克丝。
而是两个魔法阵重叠的边缘部分。从纵向黑色裂痕内打量自己的神秘怪物。
「该解决的,就要彻底解决……」
过去,让上条当麻在想不起来之处败北的某种存在。
迟早得跨越的障碍。
「我要在这里!把一切都结束掉!」
就这样冲向前去。
不管那是什么,茵蒂克丝所用的必然是魔法……也就是异能之力。只要碰得到就能毁掉,能再度夺回那个贪吃、任性却比谁都担心他人的少女。
想要再一次看见那张笑脸。只要这样就好。就算这是自私也无所谓!
「修正,第九十一章第五十五节。基于学习情报,覆盖预留栏位的对抗手段。补强后再度攻击。」
「!??」
被修正到腰部的高度。
最难躲避的高度,往上跳会扫到脚,蹲下会蒸发脑袋。但如果随便动用右手,又会开始绝望的力量对决。即使就地趴下,接下来也只有由上往下的纵砍等着。胜负已定。
还差一步。
就在这时……
铿──────!侧面迸出沉重的金属声响。
御坂美琴。
不,是保护她的A.A.A。宛如羽翼般张开的无数机械臂有了动作,它们扑向被「自动书记」束缚的茵蒂克丝。为了拦阻对方的行动,为少年争取时间。
些许甜香钻进少年的鼻子。
大概是将短发束在脑后的她,颈部一带所散发的气味吧。
「别这样啊,御坂……」
少年不由得出声。
自己明明很不幸。右手明明已经回来了──
「虽然很幸运,但是我不习惯。这会害我动摇啊。」
操纵人心的能力究竟如何作用,上条并不清楚。就算说了这些,对方听到的可能性也很小。
可是──
就在现实超越理论之际。短短一瞬间,身穿蓝色小可爱礼服的少女,肩膀确实动了一下。不是从外侧支撑的A.A.A.,毫无疑问是发自少女本人。
于是,连上了。
得到身边某人的协助,前往只靠自己一人无法抵达的场所。
上条当麻又前进了一步。
这一次,真的闯进了毫无生气的银发少女怀里。
时刻到来。
以最大最强的力道握紧右拳。
「……结束吧,茵蒂克丝。」
这一次,一定要划下休止符。
彻底解决。
不要再失去任何东西。
记忆也好、回忆也罢,什么都不放过。不容许代价这种东西介入。
「放心。大家一起笑着回学园都市吧。」
胜负分晓的声音回荡。
仅此而已。
空间中的黑色裂痕粉碎飞散。不,少年的右拳,确实逮到了躲在里面没打算出来的「某种存在」。硬物碎裂声响起,魔法阵、裂痕、看不见的「某种存在」,一口气全部粉碎。
之后什么也没留下。
银发少女就像断了线的人偶,无力地倒向少年。
上条轻轻将她抱入怀中。
某种东西,在半空中飞舞。
这些像雪一样飘落的东西,宛如天使的──
白色羽毛。
不过……
尽管如此──
微小的「啪」一声。
就在它即将接触上条当麻的后脑杓时。
少年没有回头,就这么以右手拨开最后的恶意。
本来──
该在某个时刻、某个地方做到的事。
「说过了吧,已经结束了。」
(插图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