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生活开始后,一个星期过去了。
放学后,真宫一如往常地往他打工的餐厅“和泉食堂”移动。
从学校步行到和泉食堂约需十分钟,从车站步行的话只要三分钟。真宫从国中开始就在这间餐厅打工了,工作内容以在厨房的料理为主。
和泉食堂是真宫的姨丈和阿姨开的餐厅,藉由亲戚关系雇用他在店里工作。因此虽然真宫就读的国中禁止学生打工,他也都以亲戚的餐厅人手不足而找他帮忙这样的理由偷偷在这间餐厅里面工作。因此,就算被学校的老师发现,他也有正当理由解释。
现在上了高中,这种偷偷摸摸打工的情况也结束了。他现在念的北高允许学生校外打工,他再也不用躲躲藏藏地窝在厨房里工作了。
车站旁边有一条已经稍微没落下来的商店街,而和泉食堂就坐落在那条街上。现在餐厅的门外挂着一块“准备中”的牌子,而真宫则一如往常地绕到餐厅的后方,从后门进去。
“嗨——”
真宫简单地向餐厅里的人打了个招呼。餐厅老板——社,还有他的妻子——游子,两人都在店里。趁着晚餐前的准备期间,一边准备一边休息。
“早啊,逢人。”
社也抬起头回应。他戴着头巾,头巾底下是有点稀疏的平头。他的体型壮硕;虽然小腹微凸,但身高很高。是名眼力很好、五官深邃的四十多岁男子。
真宫走进了小小的办公室中换上了厨师服装然后回到厨房,开始他一如往常的准备工作。
“你有看到叶子吗?”
坐在餐厅大厅柜台上看着电视的游子询问。
这位太太现在也戴着头巾,身穿团裙,但那副轻松的坐姿却有别于厨房两人,嘴里还喀滋喀滋地啃着煎饼。
她将一头及肩的艳丽黑发绑在脖子后方,今年恰巧四十岁,不过外表看来比起实际年龄年轻五岁。她有着一副深邃而清晰凛然的眉型和眼型,跟真宫看来有些相似,是个长相看来精明锐利的美人。然而,现在正是她的休息时间,整个人的模样显得有些散漫。
“你阿姨她以前可是更有精神更精明的人呢。虽然我也是……唉,我们都老了吗?”真宫想起以前社曾嘟哝着如此抱怨过。
“什么看到没?”
真宫稍微提起了音量回问,但眼睛和注意力都摆在眼前,继续他的厨房准备工作。
“我问你下了课到这里来的路上有没有看到叶子?”
“没有喔。”
“这样啊,我有告诉她今天要早点回来的呢。”
“今天吗?有什么事呀?”
“啊啊,对喔,我也还没跟你说——今天有一位新的工读生要来。”
“咦?真的吗?”
“是呀,你这么惊讶干么?”
“没有啦,我是在想,有人会想来我们店里面打工吗……话说,你们有在招募工读生呀?”
“你真的是我们家的员工吗?这两个礼拜门口都有贴招募工读生的告示吧?”游子有些不耐地吐了一句。
“是吗?因为我都不会从正门进出嘛——不过话说,我们有缺人手吗?”
“欸,虽然现在都还忙得过来啦,不过叶子今年高三,要准备考试了,所以也不能让她一天到晚在店里面帮忙嘛。”
“喔,是这样啊。”
真宫回话的同时,叶子刚好从后门进来。
“我回来了——咦?只有你一个人吗?”
叶子走进厨房的同时看到真宫而对着他问。
叶子是真宫的表姊,是社跟游子的独生女。她跟真宫一样就读北高,所以现在身上也穿着北高的制服;比真宫高两个年级,现在是高三。
叶子的长相跟母亲游子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仿佛就好像游子年轻时候的模样。两人站在一起,任谁都可以一眼看出她们是母女。
她那一头艳丽的黑发和母亲一样,但比起母亲及肩的长度来得更长一些。而身高则是比母亲高出几公分,快要接近一七○。这个部分大概是遗传自父亲吧?
而她跟母亲最相像的还是那一对凛然而深邃的眼眸——也跟真宫很像,所以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常常被人误认为是亲姊弟。
关于她这副长相,就连她的父亲社都说“几乎就是游子年轻时的模样”。而真宫有看过一次社跟游子还是二十岁出头时的照片;除了装扮跟发型有年代上的差距之外,叶子看起来真的就跟年轻时的游子一模一样。
“没有啦,姨丈大概在洗手间吧,而阿姨就在那里。”
真宫用下巴指着餐厅大厅的柜台。此时游子也听到两人的说话声而从柜台中把头探了出来。
“妈,是今天没错吧?”
“嗯,你先去换个衣服等一下吧。应该待会儿就会来了。”
“好。”
叶子说完走进了办公室,接着便在制服上套上围裙回到厨房。而下半身也还是学校制服的裙子。
由于她的工作多半都是外场的接待工作,不需要像真宫一样全套换装。而且制服能够吸引客人——由女高中生在店里面帮忙点菜、端菜,对一些人叔来讲是非常有吸引力的服务。
“你倒是无论何时都很早到店里而来呢。”
叶子来到真宫身边,把头凑过来望向真宫正在调理的锅子。
“我跟你不一样,得先来厨房做一些准备工作呀。”
“你也真是认真——话说,高中生活怎么样?习惯了吗?”
“也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吧?毕竟现在才开始上课而已。”
“喔~~终于开始上课啦?有交到朋友了吗?”
“没有,没特别交到什么朋友。”
“你也太慢了吧?你长相严肃,人又不好亲近,加上你以前的经历之类的,应该要更积极一点呀。”
“我没有特别想要交朋友呀。有就有,没有就没有。而且我也没有特别需要朋友呀。”
“你这点还真是一点都没变。不过你都已经是高中生了,还把所有时间都花在打工跟拳击上,这不太好吧?也该尝试一些其他东西了吧?”
“有兴趣的话我就会去做了。不过我现在只想练拳击而已。”
兵宫一边回话,一边把切好的食材丢进锅里。
“话说,你要准备考试了呀?”
“嗯?是呀,干么忽然问这个?”
“刚刚听阿姨说的啦。还说你们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招募工读生。”
“喔,对呀。不过如果店里面真的很忙的话,我也会尽量帮忙的。这怎么了吗?”
“没有啦,你准备考试是要考大学吗?”
“是呀,应该是会瞄准国立大学去考吧?”
“不过那是一年以后的事吧?一定要这么早开始准备吗?我考高中的时候也不过准备了三个月而已……不过大概也是因为只准备了三个月吧,考得不是很好就是了。”
“那你干么还问我啊?一年时间其实很短的呢。而且两年很快就会过去,你不要多久就会升上三年级了……嗯,不过我想你是不会想去念大学啦。但高中毕业之后要做什么,还是早点开始思考比较好喔。”
“我升上高中还不到一个月,就要开始想这个呀?”
“你迟早要开始想的嘛。”
叶子带着意味深长的表情说。
此时,餐厅大门忽然传来“吭吭”两声敲门声,然后那一扇拉门发出“喀啦喀啦喀啦……”的声音缓缓被拉开。
接着,一名少女带着有些胆怯的表情对着店内窥探,然后小小声唤了一声:“打扰了……”
“啊,抱歉,我们门上还挂着准备中的牌子喔?我没告诉你后门在哪里吗?”
坐在柜台上的游子赶紧起身跑到那女孩的面前。
“我应该没有听说后门在哪里。”
“这样啊,那……欸,晚一点再跟你说吧。我们先到办公室稍微面试一下,犬概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机率会采用啦。那我们今天就开始实习应该没问题吧?”
“是,您之前有说过,所以我有准备。”
“好,你放轻松点没关系喔。”
游子说完便带着那名女孩走进了办公室。过程中,真宫跟叶子都在厨房观看。而真宫发现,这女孩跟叶子一样都穿着北高制服。
“什么呀?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呀?”
真宫等确认了办公室门关上之后才开了口。
“咦?你没听我妈说吗?”
“没有啊,就连你们招募工读生的事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我不知道你们找了个高中生来,还是个女生。”
“欸,其实也没必要特地告诉你这件事就是了……我记得她好像跟你一样都是高一呢——不过,你没看到招募工读生的广告吗?”
“就是没看到才不知道呀。”
“喔……其实我们这次募集工读生原本就限制一定要高中女生了。毕竟她是要接我的工作嘛;要是没有穿着女高中生制服的服务生,我们家的常客搞不好会跑掉呢。”
“这样啊?不过你刚刚说的那个问题,我好像常常听你还有阿姨跟姨丈说过……是真的吗?不过就是让你穿着制服去帮客人点餐、端菜,业绩会有这么大差距呀?”
“你太嫩了啦,那可是占了我们家一半以上——这么说好像有点太夸张了……不过应该也有个三、四成的业绩吧?这可都是因为我的关系呢!我们家几乎都只有熟客才会光顾,而且对那些出了社会的大叔来说,这可是他们生活中少数可以合法注视我们这些穿着制服的女高中生的机会呢!”
叶子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引以为傲地说。
“……我搞不懂。”
“那是因为你还是高中生嘛,身边每天理所当然地聚集着高中女生呀。但是看在那些大叔眼中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应该啦……话说,刚刚我说的那些话可是店里的大叔客人们说的呢。总之,等你年纪大了大概就能体会了吧?”
“我不是很想体会耶……”
“对喔,这么说起来,你是同性恋嘛。”
“拜托你不要随便说别人是同性恋好吗?”
真宫对于叶子的发言不以为然地蹙起了眉头,即刻回吐了她一句。
“说是这么说,不过你就只对那些打着赤膊,肌肉结实而沾满了汗水的男人感兴趣不是吗?”
“你猪头啊!我才不是为了那个而打拳击的咧!”
“我那是开玩笑的好吗?不过话说,谁教你对女生一点兴趣也没有?以前是如此,自从你开始练拳击之后就更是一头栽进去,一点像是要谈恋爱的味道都没有……你有喜欢过哪个女生吗?”
“……应该没有吧。在我有记忆以来。”
“所以才说你是同性恋嘛。”
“我就说不是了!不论是对男生还是对女生,我都没兴趣啦!我只是比起那些东西,更喜欢拳击而已!”
“你都几岁了还说对人类没有兴趣,是开悟得多彻底呀?我想你大概是因为自己没跟别人走得太近,所以没兴趣了解。不过你这样想根本就顺序颠倒了啦。人不是因为对别人有兴趣而跟别人拉近距离的,而是先拉近了距离才会产生兴趣……总之,这对你而言搞不好是个好机会呢。”
“什么好机会呀?”
“就是那个新来的工读生呀!要是我们不管你的话,你绝对谈不成恋爱的啦。毕竟你根本就不会主动。而且,像这样扩大自己的人际圈也不是坏事呀。升上高中会让你遇见很多国中没有遇见的人,在这个方向上也是一个契机呢。”
“……也许吧。”
真自心想,就算如此,我也不会变成另一个人呀。
他认为过去不会消失,发生过的一切也不可能一笔勾消。因此,既然过去不会改变,而自己也不会有所不同,未来大概也不会有幸运造访,所以他认为未来的自己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吧……
他带着有些消极的想法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以前的真宫——从一般人的观点来看,就是一个不良少年。
不过说他是不良少年,其实他也不是言行表现非常糟糕的那种;他不抽烟不喝酒,也不会偷窃……他不会做什么犯法的行为。
但——只有一点让他跟一般人不一样。
过去的他几乎是每天打架。实际打架的次数甚至差不多就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打。虽然他打架的对象就只有那些不良少年,但即便如此,他给人成天打架的印象是不会变的。而这也不会让别人加诸在他身上的责难减轻一些。
那时的真宫除了打架之外没有其他事情好做;没有他想做的事,也没有他可以办得到的事。
而对当年的他来说,打架这种暴力行为是他唯一生存的理由,也是唯一可以让他感觉到自己活着的时候。
在他国中二年级时,这一切才有所改变。
当时的季节并非樱花盛开、适合邂逅的春天,而是炙热的高温和无聊的空间都让人无法忍受的夏天。但这年夏天,真宫开始接触到了拳击。
从那时候开始,真宫生活中的每个日子都出现了明显的改变,使得现在的他完全就是为了拳击而活。
如此,拳击变成他生命中唯一具有意义跟价值的事物;比起打架,拳击更能让他感受到自己仍持续运转的生命。而拳击也是他唯一可以献上生命全力付出的事物。
——喀喀一声,办公室的门被打开,游子跟来应征的女孩从里面走出来。而她们身后还跟着社。社看来就是一脸刚睡醒般睡眼惺忪的模样。
“叶子,那接下来就麻烦你来带她实习啰?”
“好是好,不过我要教她什么呢?”
“当然是你在餐厅里面要做的工作啰?还有就是你觉得有必要让她学会的事情就告诉她呀。”
“知道了。”叶子回了话,然后面向来应征的女孩,“我叫叶子,是老板跟老板娘的女儿,跟你一样就读北高,现在是三年级。请多指教啰。”
“啊,我叫藤室瑞姬,是北高的一年级学生,请多指教。”
女孩说完,礼貌地低头行礼。
她的身高大约一六○多一点,头发很短,带着一点点褐色。两颗又圆又大的眼睛加上一对双眼皮,搭配着一对微粗而鲜明的浓眉;小巧的脸蛋中有着端整的五官,看来就是个时下可爱的高中女生,跟这间餐厅实在不怎么搭调。
“还有这边这位也顺便跟你介绍一下——他是我的表弟,逢人。姓真宫。跟你一样是高一,你见过吗?”
“没有,应该没见过……啊,请多指教。”
瑞姬对着真宫点头打了招呼。
“喔。”
真宫简短地应了一声,然后又别过头去做自己的工作。
……藤室呀?真宫在脑中复诵了一次这个姓氏。
——这个姓氏跟她一样呢。汉字的写法也一样吗?应该一样吧?毕竟藤室这个姓氏我也是第一次听到,不是这么常见。不过没想到一个学年里面竟然同时有两个人有这个姓氏……搞不好这个姓氏在这一带其实不是那么稀有?
就在真宫想起班上那女孩的姓氏时,脑中也理所当然地浮现出了她的脸庞——还有那一头马尾,以及那一记高脚踢……
和那一块白布。
真宫忍不住咂舌。每当真宫看到她、想起她的时候,脑中就会不自觉地浮现出那些影像。
——为什么这些蠢事会一直出现在我的脑中呀……这并非什么稀奇的事,更不是第一次看到。平常的他顶多就是在脑中喊一声:“唉呀!看到了!”然后马上就忘记了——不只是小裤裤,就连看到小裤裤前后的整个情境他都不会记得……然而,为什么就只有藤室绫的高脚踢会这么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脑海之中呢?
真宫心想,大概是因为那一幅景象太具有震撼力了吧……毕竟那一脚踢得实在太完美了;再加上当时的状况特殊——绫帮忙抓到了在这间店里吃霸王饭的家伙,因而让真宫觉得欠了对方人情,也心怀感谢,让他无法轻易忘记这整件事。
而那一记露出小裤裤的高脚踢单纯只是以事发经过的其中一个环节遗留在他的脑中……他作出了这样的结论,同时深呼吸了一次之后,把心思拉回到手边的工作中。
“谢谢招待啦!”
“谢谢您的惠顾——”
当一名顾客结完帐而走出店门,游子高声予以答谢。
再过几分钟就要九点了,此时店里面已经没有客人。游子走出门外,把门帘放下,然后把挂牌翻回“准备中”。
这位老板娘接着回到店里伸了一个懒腰。厨房中传来洗碗的水声,还有餐具喀啷喀啷碰在一起的声音。始终不停旋转的抽风机发出了比起营业时更具有存在感的音量。
“欸,虽然现在已经是营业结束的时间了,不过我们家的工读生每天可以离开的时间其实都不见得一样啦。”
游子对着瑞姬说话时,瑞姬也露出一副疲惫的模样伸了一个懒腰。
“累了吗?”
“有一点……其实也没有真的累到,不过因为今天一天心情都比较紧绷的关系……”瑞姬回话时脸上带着有些羞涩的苦笑。
“很快就会习惯的……嗯,店里面真的忙起来的时候大概也就像是今天这样而已吧。而且我们家的客人大部分都是熟客,不用太紧张没关系。”
“哈哈,听起来好像真的不用这么紧张呢。我会加油,尽快习惯这份工作的。”
“我是觉得要习惯一份工作,比起加油,心情上放松一些应该会比较有用啦……有些地方其实可以随便一点,不用抓那么紧吧?”
“可以吗?”
“没关系啦,不用什么事情都这么小心翼翼啦——话说,瑞姬,你家住哪?”
“车站再过去一点点,从这边走路回家大概七、八分钟吧?不用十分钟就到了。”
“很近嘛?不过晚上一个女生走在路上还是满危险的,我让逢人送你到车站吧?反正也顺路——逢人!”游子说完对着厨房唤了一声。
“什么事呀?”
“你送瑞姬到车站那边去吧。”
“咦?为什么?”真宫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问。
“瑞姬说他们家就在车站再过去一点点的地方,反正你也要去车站搭车,就顺便陪她走到车站那边去吧,毕竟时间已经很晚了。”
“……这算是工作内容的一部分吗?”
“你说是就是吧。”
“……好啦,我知道了。”真宫不情不愿地答应,然后走进了办公室。
“那我先走啰。大家辛苦啦。”
“大、大家辛苦了~~”
随着真宫有些随便的问候走出了餐厅大门,瑞姬也礼貌地对着店里面打了招呼,然后跟上。
门外的天色已经全黑了,但这附近毕竟是属于车站前的商圈,不论路上行人、各种声音或灯光都还维持着一定程度的热闹氛围。
“不好意思,还让你送我到车站。”
瑞姬语带歉疚地走在真宫身边,对着他道了歉。
“不会啦。”
真宫以呆板的语气回应,却不知道自己这么说到底代表什么意思。
他不太擅长跟同年龄的女生说话。
其实真宫不算是怕生的类型,但他完全不了解这个年纪的女生都在想些什么,因此觉得非常疏远;加上真宫那张带有威吓性的脸,和他过去一天到晚找人打架的经历,让同年龄的女生因为害怕而不敢靠近,也加深了真宫不知道该怎么跟她们相处的困扰。
无法理解、生存在不同世界——这是真宫对同年龄女生的印象。然而,这种印象多半是因为没接触而产生的无知;也因为无知,而在面对时显得不知所措。
真宫茫然地望着行驶在车道上的汽车车尾灯,同时朝着车站前进。他平常都是以稍快的步伐大步前进,而现在则不自觉地配合着瑞姬的脚步调整速度。
——还要放慢速度什么的也太麻烦了吧……真宫心想。每当跟别人一起行动时,多多少少都还是要配合别人;像是走路的时候要配合别人的速度等等,这些事情让真宫觉得非常厌烦。
“真宫,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在那间餐厅打工的呢?”
“嗯?大概一年前吧……”
“咦?那你从国中的时候就开始在那边做了呀?你国中念哪里?”
“六中。”
“哦?六中允许学生打工呀,真好。我们国中就不行呢。”
“没有啊,我们那边也是。”
“咦?是这样吗?那你是背着学校偷偷在做的吗?”
“差不多啦。”
沉默。
“……你是因为有什么特殊原因而去打工的吗?”
“因为我需要钱嘛。”
“这样啊……你是有什么想买的东西之类的吗?”
“没有啦,因为我在练拳击,需要缴会费之类的。”
“你在练拳击呀?我认识的人以前也有练过拳击呢。不过你的会费都自己赚呀,真了不起。”
“这很正常吧,哪有什么了不起的。而且我们家很穷,我当然要自己赚钱了。”
“可是我还是觉得你这样很厉害就是了……”
——沉默。
“话说,你是一年几班呀?”
“六班。”
“六班?那你跟绫姊同班耶?你们班上应该有一个叫做藤室绫的女生吧?”
“……是一个绑马尾的女生吧?”
“对对对,哇??你跟绫姊同班呀……这个世界还真小呀。”
“……你们认识呀?”
“咦?与其说认识……我们是姊妹呀。”
“姊妹?”
“嗯,她是姊姊,我是妹妹。”
“咦?她重考吗?”
“咦?”
“没有啦,她不是你姊姊吗?那不就是解级或重考才会跟你同一个学年吗?”
“喔~~不是啦,我们是双胞……不对,是三胞胎啦。我们还有一个姊妹。”
“三胞胎?真的假的?”真宫语带惊讶地问。
“真的呀,不过三胞胎真的很少见就是了。我们虽然是三胞胎,可是不是同卵三生,所以没有长这么像。”
“的确,我也觉得你们不太像……不过三胞胎呀。好夸张,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呢。”
“大部分的人都是第一次吧?双胞胎虽然很多,不过三胞胎好像真的就比较少见。而且我们三个还都是女生,又念同一间学校。”
“是呀,我连双胞胎都没看过。”
就在真宫回话的同时,他们已经快走到车站了。
“你是搭电车所以要往那边走吧?那我们就下一次打工的时间——其实搞不好明天就会碰到了,拜拜~~”
“嗯,拜。”
真宫说完便转过身背对着瑞姬,笔直经过剪票口,来到月台等待电车。
几分钟后,电车驶进了真宫所在的月台。九点过后的车上已经没几个乘客,上车下车的人不是穿着西装的上班族,就是结束社团活动回家的学生。真宫跟这群人一起搭上电车,结束这个镇上一整天的行程,返回他居住的小镇。
九点过后,车窗外一片昏暗。
四月中,再过不久樱花就要开始凋谢,但现在仍是邂逅的季节。
*
翌日早晨,真宫来到学校,走在校舍走廊时看到绫站在面前。此时她正在跟另一个女生说话,并且从她手中接过看似课本的书籍。
她发现真宫走近,于是转过头来。
“嗨,早呀。”
“嗨。”
真宫回了话,然后瞄了一眼跟绫站在一起的女孩。那女孩也看了真宫,并且轻轻点头打了招呼。
这女孩的身高比起绫矮上许多,不知道有没有一六○。一头偏长的黑发和平齐的浏海,加上一对偏粗的眉毛和同样下垂的眼型;水润的眼晴仿佛含着眼泪一般,纤弱而恬静的气质就好比某种小动物一样惹人怜爱,俨然就是一个美少女。
“那我们下了课就会还你。”
“啊、嗯。”
听到绫这么说,那女孩也回了话,然后轻轻地挥了挥手走回自己教室。在进教室之前也回头看了真宫一眼,随后有些慌张地消失在门内。
“啊,她是我的妹妹,云雀。”
“妹妹?”
“对呀,我们是三胞胎——嗯,她是第二个。不过其实也只差了几分钟而已。”绫笑着说。
“喔……”真宫嘟哝了一声,同时一边心想,这样她们三姊妹我还真的都见过了……然后一边跟着绫一起走向他们的教室。
“话说,你在练拳击呀?”
就在他们走进教室后门的时候,绫忽然开了口询问。
——为什么她会知道?……真宫瞬间疑惑了一下,但随即便想起昨晚发生的事。
“是你另外一个妹妹说的吗?”
“你是说瑞姬吗?”绫抬起头来看着真宫反问。
“嗯,对。”——对对,是叫瑞姬没错……真宫在脑中复诵了一次这个名字。
“是啊,我们也真的太有缘了——话说,那家伙有认真工作吗?”
“我在厨房工作,所以不知道。不过应该还OK吧?我是没感觉到外场那边有什么大问题。”
“这样啊,那就好。总之瑞姬就麻烦你多照顾啰?”
“嗯,虽然我是觉得我们工作上应该不会有什么接触啦。”
“还是拜托你了——啊,话说,你真的有在打拳击呀?”
“嗯。”
“多久了。”
“才开始一年半左右。”
“喔?那也不算是初学者了嘛。不过我之前有听朋友提到过,听说你之前是很糟糕的不良少年呀?”
这句话让真宫的心脏狠狠地抽了一下。
“——欸,这个嘛……有点乱来是真的啦。不过自己说自己乱来也有点……”
真宫勉强回了话,内心却十分焦虑。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脏会跳得这么快,甚至还冒出了冷汗,更有一股令人感到难受的燥热从体内涌出。
——被发现了……这应该是最贴切的形容。此时的真宫就是这样的心境。
他其实没有刻意隐瞒,但没说也是事实。不过其实也没有必要特别提起这件事。毕竟没来由地自己宣告出来也很奇怪。因此,他也不是刻意为了隐瞒而隐瞒的。因为这是绝对不可能改变,也绝对无法抹去的事实。
然而,如果可能的话,真宫其实不想让别人知道。这是他脑中第一次清楚浮现出这样的想法,而他一直没有意识到这点。是刚刚听到绫的询问,这样的想法才确切成形的。
过去他只是没有察觉到而已,但这样的潜意识其实一直都在。
然而,虽然这是确实存在的念头,不过由于他始终没有察觉自己心里有这样的潜意识存在,所以他也不知道这种想法究竟是怎么来的。
但此时绫却丝毫不顾他的焦虑说道:“哈哈,自己说自己乱来确实是很奇怪。这种感觉大概就好像某个大叔回想起过去然后说‘我以前是混黑道的呢~~’一样俗吧?”
她一边说,一边笑着露出了虎牙。
“话说,我朋友说你之前打架超强的,这也是真的吗?”
“那个……这就真的不该是自己说了算吧。”
“也对。不过有传闻说你可以轻轻松松一次打八个呀?”
“八个太夸张了吧?五个搞不好可以。”
“哇!五个也够厉害了啦!这样的话你打拳击也很强啰?你要当职业的吗?”
“那也要看什么方向呀——我是没打算考职业拳手的证照啦。而且,未满十七岁也不能参加考试……怎么,你对拳击有兴趣呀?”虽然有点迟疑,但真宫还是问了出口。
“有一点。我喜欢格斗技嘛。虽然我没有相关知识,不过我是有练过一点。”
“喔,所以才有之前那一记高脚踢呀?”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绫回想起那件事而露出笑容。“我有练过空手道。现在也会参加同样的社团吧。”
“空手道呀……从之前那一脚来看,你应该也满强的吧?”
“唉唷,那只是碰巧啦。我大概还算厉害吧。这是瑞姬说的。话说,拳击方面我会帮你加油的,要努力喔!”
“——嗯,你的空手道也要加油喔。”
真宫也对着绫笑了笑。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女生对他说加油之类支持的话呢。
*
真宫心想,到底怎么回事?
这是在放学后,他正要从学校往拳击练习场去的时候,一个似曾相识的少女正被两名不良少年纠缠着。
其实真宫不善于分辨他人的长相。但这人不过数小时前才在早上见过,又是朋友的妹妹,就这点时间还不至于想不起来。
她是藤室绫的妹妹,瑞姬的姊姊——藤室家三胞胎的次女,藤室云雀。
不过话说回来,说认识也不算认识;真宫跟她也就只是早上打过招呼,但一句话也没说过。对真宫而言,云雀只是因为是绫的亲人,所以感觉上比起陌生人来得亲近而已。
——该怎么办呢……真宫思索着,同时放慢了脚步,打算稍微观察一下状况。
这大概是搭讪吧。而云雀则看来显得有些困扰——然而她并没有对外呼救,也许这时候还是不要强出头得好……他一边烦恼着,一边继续前进。
这时候,云雀的视线发现了真宫。
两人的目光对上时,真宫当下就确定那是求助的眼神;这眼神就好像遭到肉食动物盯上的小动物一般,显得非常困扰——察觉到这点的同时,他随即改变了行进方向。
然而,他其实没有特别想要帮助“藤室云雀”这个女孩,而是这个绫的妹妹和瑞姬的姊姊陷入了困境,他为了不让自己身上遗留有任何的罪恶感,迫不得已只好出面帮忙。
否则,如果他现在视而不见,接下来肯定会经历一阵子摆脱不掉的罪恶感——这虽然不是什么天大的问题,但却会让他无法维持正常的自己,是个很麻烦很棘手的情况。
而且非常不巧地,这位藤室云雀的姊姊在班上就坐在真宫前面,而瑞姬则是跟他在同一个地方打工;在不用看到绫的时候,又有相当多的时间得面对瑞姬。若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就会无时无刻带着摆脱不掉的罪恶感,那可会让他受不了。
这样的情况必须尽可能排除掉——真宫一边做出决定,一边向前跨出脚步。
云雀的一对眼眸直视着眼前朝她走来的熟悉脸庞。身旁的两名男子也因此察觉到真宫靠近而回头。
“……嗨。”
真宫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情况,因此率先开口打了一声招呼。于是,两名男子彼此带着疑惑的眼神对望了一眼……眼神交会的默契中,他们确认了真宫并不是对方的朋友。
“……你想干么?”
褐色头发的男子劈头问了一句。从他的反应看来,似乎对真宫的长相和体魄有些畏惧。
双方身高差距十公分左右,真宫是低着头看他的。
但即便如此——不对,应该说正因为如此,对方为了不让真宫瞧不起他,于是板起脸孔露出凶狠的眼神想吓唬真宫。
“没有啦,她……应该算是我的朋友吧?”真宫指着云雀说。
“为什么是疑问句啊?……喂,这家伙真的是你朋友吗?”
另一名金发男子对着云雀确认性地问了一句。
云雀显得有些困扰地犹豫了一下,然后缓缓点点头。
“喂,你在犹豫什么呀?……我说,你跟她根本不认识吧?”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算不算认识啦。”真宫丝毫不拐弯抹角地回了话。
“什么叫不知道算不算认识?你在这里很碍眼啦,滚一边去,白痴!”
褐发男子朝着真宫脚边吐了一口口水,提起目光瞪着他。
——好脏呀……真宫看着地上的口水忍不住在心里嘟哝了一句,然后再把头抬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
“你们这些混蛋————————!”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咆哮。真宫以及两名男子吓了一跳猛然回头——
一名男子全速朝着他们四人冲了过来,而且即刻逼近到眼前,跳起来一脚重重地将金发男子踹飞出去。
这名不速之客给人的第一印象,就像一头猪。
他的身子很胖,又有微微的朝天鼻;眉毛浓厚,带着一副眼镜,加上一头散乱的黑色卷发,看来就是一脸阿宅样。
然而,方才那一记飞踢,与其说是头白猪,更像是野猪奋力的冲撞——简直就是‘※猪突猛进’这个词汇的最佳注解。虽然一般所谓的猪字都是指已经被驯养过后的白猪而非指野猪,但真宫不知道这点,因而忍不住在心里大叫了一声:“是猪呀!” (译注:原文为‘猪突猛进’,指不顾一切地往前冲。其中使用的汉字‘猪’泛指所有猪种,而真宫内心的呐喊则是单指白猪的‘豚’字。)
被踢飞的金发男子跌撞在柏油地上。此时,那头猪男已经转身面向褐发男子,旋即祭出一记掌打——这记掌打看来简直就是相扑※关取的分量,打在褐发男子身上,让他完全无法反应地同样飞出去跌撞在柏油路上。(编注:相扑的一种级别。)
那两人全都只挨了一击就晕过去了。
接着,那头猪男转过来面向真宫。但真宫有别于其他两人,已经摆开了他最擅长的(其实也没别的了)拳击架势,准备迎击这个忽然现身、充满攻击性的猪男。
猪男脸上扬起一抹莫名满意的微笑,接着瞬间便朝着真宫怀里冲了过去。
真宫闪过一记掌打——看来两人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用商量的方式解决问题的余地,而现在似乎也不是能够轻易说服对方的状况。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这头猪男现身的当下就带着亢奋而激动的情绪。至少他二话不说,劈头就朝着两名男子各发动一次攻击撂倒对方,这已经代表了一切。
然而,这头猪男并非因愤怒而冲动行事。他很强,强得可怕,而且正处在兴奋的情绪高点之中。
现在真宫唯一的选择就是迎击,并且打倒对方,或者等待对方因为某个契机取回理智。不过无论如何,他现在是无法回避这场纷争了。
“可恶!”
真宫忍不住露出了凶恶的一面。那头猪男肥胖的身躯竟拥有令人难以想像的速度,这已经不光是可以用他的脚步轻盈来加以形容。仿佛翩翩蝴蝶一样让人难以捉摸,但攻击时却又不像蜂螫一般善良,而是犹如一头凶猛野猪致命的冲撞。
对方丝毫不留喘息空间地攻击真宫,让他丝毫无法松懈;双方体重差距过大,就连只挨一下都非常危险。真宫了解这点,因此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防守上,彻底回避对方的攻势。并且寻找对方的破绽,伺机以刺拳或正拳反击牵制对方,等待对手的体力耗尽在一口气分个高下。毕竟胖子的体力较差,这是一定的。
然而,不知道猪男是不是察觉到了真宫的想法,竟收起了令人窒息的连续攻击方式,忽然拉开距离。
“呵……不过就是个小混混竟然有这点本事,还挺厉害的嘛。”
“你不也是,胖成这样竟然这么会打……我说,要你停手你大概不会答应吧?不过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找我麻烦。”
“哼,你少装蒜。像你们这种人我看多了,跟你们讲道理是绝对没有用的。”
这句话让真宫听了心想:怎么看都是你没办法用道理沟通吧?
“那个,小猪……”
此时云雀忽然开口,但——
“云雀,你不用担心,我马上就把他收拾掉!”
猪男没让云雀把话说完,直接用一句话堵住了云雀的嘴。
——这家伙叫小猪呀……真宫听到猪男的昵称时一个不小心喷笑出来。然而,对方却抓准了这个时机,以极快的反应方式加上凶猛的瞬间爆发力,一口气钻进了真宫怀里,准备祭出一招倾注全身重量的相扑掌打。
但真宫同样也用超人的反射神经闪过了这记攻击——同时朝着猪男的左腹部揍了一拳。完美的一记反击。这一拳让猪男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
然而,对方的腹部却出乎意料地像一块硬质橡皮一般厚实——接着一记右勾拳随即攻了过来。真宫勉强闪过,同时赶紧跳开拉远距离。
面对真宫一招完美的反击,对手竟连半分痛苦的表情都看不到。
“那一记反击真是漂亮。不过……对我来说力道太轻了一点。”
猪男说完呼了一口气。他甚至没有露出明显的疲态。
真宫头一次在打架中戚到棘手。包含在拳击场上的经验这也是第一次;甚至让他在心里面起了疑惑……这种仿佛没有极限的强悍力量到底是怎么回事?
过去他从没有在对决中思索的经验。因为不论对手是谁,他只要回避对手的攻击,然后反击,将对手击倒取胜。他只要这么做就好。但这次情况却不一样……
“好了,我们重新开始吧……”
“——住手啦!笨蛋!”
忽然间,一声吆喝声出现的同时,一颗拳头重重地捶向猪男的头顶——是藤室绫。她穿着一件运动外套站在猪男的身后。
“你干么啦,绫?很痛耶!”猪男用手捂着头顶说。
“你少废话!我就是刻意要痛揍你才出那一拳的——我说,你的头是石头呀!我捶你捶得手都痛了!”
“我可是有锻炼的呢!”
“最好是头骨可以锻炼啦!”
绫用左手包裹着握着拳的右手吐槽了他一句。
“人的身体不管是哪里都可以做出一定程度的锻炼的。这是为了可以让我们随时进化而拥有的能力——话说,你干么没事揍我啦?”
“当然是为了制止你呀!你这白痴干么没事攻击真宫!”
绫说话时脸上写满了不耐,然而她却又好像早就已经习惯这种情况。
“你没事吧,真宫?没受伤吧?”
“嗯、嗯……我没事。”
“绫,你为什么会去担心这家伙有没有事!”
“我们是朋友啊!”
听到猪男的质问,绫不假思索地便做出了回应。
“什么!你什么时候跟这种混混搞在一起了!我真是看错你了!”
“啊?你在说什么啦?你说的小混混是指真宫吗?我说你到底为什么会跟真宫打起来啦!”
“好!我就告诉你!这个家伙跟那边那两个小混混一起骚扰云雀!”
‘啥?’
绫跟真宫同时呆了一下。接着绫转过头,发现了云雀也在现场。
“是这样吗?”绫的日光在真宫跟云雀之间来回看了两下,然后开口询问。
“哪可能呀?”真宫蹙起眉头即刻回了话。
“你少装蒜!我可是亲眼看见了!你跟那两个男的一起围在云雀身边!而且云雀的表情很害怕呢!”
“啊……不是啦,那个是——那是她被那两个男的缠上了,露出一脸很困扰的表情,我想说也不能视而不见,所以我……”
“所以你想要帮她是吗?”绫没等真宫把话说完便接着问。
“嗯,差不多啦……”
“云雀,他说的是真的吗?”
“咦?呜……应该……”
看到云雀答得支支吾吾,绫于是追问:“云雀,你可以说清楚一点没有关系喔。”
“啊、嗯……那个,刚开始就是那边的那两个人……叫住我……我没办法拒绝而觉得有点困扰……然后他走过来……应该是想帮我……”
“所以啦,这样你知道了吧?总之,真宫跟那两个人没有关系。”绫听了摆出一副掌握了优势的姿态对着猪男说。
“嗯……还不知道呢!最近很多这种几个人串通好的笼络戏码呀!”
“可是、可是看起来好像不是那样啊……”
云雀带着有些畏缩的模样回了话。
“这样啊,如果云雀这么说,那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猪男听了,态度随即转变,说得理所当然。这态度让真宫忍不住吐槽了他一句:“喂。”
“嗯?怎么了吗?”
“……你自己搞错,随便就动手要打人,然后现在就这样算了吗?”
“喔,这个呀?不好意思啦,对不起。”猪男说完,非常爽快地低头一鞠躬。
“什么对不起,你——”
“抱歉,我现在没时间陪你谈论这个。看热闹的人围过来了,待会儿警察也会赶来吧?那些家伙也许有人看到我会觉得不高兴——绫,云雀就交给你啰!那我先闪人啦!”
猪男一口气把话说完,接着便跟出现时一样,扬起一阵尘土疾速跑走。
“……这家伙,最好是一句抱歉就想了事啦,猪头……”
被丢下来的真宫只能脸部抽搐地自言自语。
“这家伙真是够了……真宫,你也快点离开比较好喔。”绫说。
“也对……话说,你认识他吗?这个猪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喔,他叫做神指风太郎,是正义使者。”
“啥?正义使者?”
“对啦,不过是他自称的就是了。”绫耸耸肩说。
*
此时的真宫心情非常不爽。昨天莫名其妙遭到那个长得像头猪一样的家伙攻击,这件事仍让他余怒未消。
事实上,他本来就是个易怒而非常容易跟别人干架的不良少年。而且说起来,他也是个会记恨的人。虽然这些个性上的问题现在多少有些改善,但这次的问题实在太夸张,让他怎么也无法压抑内心这股愤怒。
昨天那件事发生之后,他照常去了一趟拳馆,在拳馆活动筋骨、流汗发泄,同时挥拳泄愤。但即便如此,他愤怒的情绪还是无法平复——不过其实,这种情绪跟愤怒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
比起愤怒,这是一种更接近败北或屈辱的感受。
真宫从没有在打架中输过。小时候不说,至少在升上国中之后他就一次也没有输过了;就连在拳击场上他也没输过几次。而且就算在拳击场上输了,他其实是可以接受的。毕竟那是‘拳击比赛’,也是‘堂堂正正的比赛’;虽说这不是什么藉口,但这是有明确的输赢之分的。
但这次不一样。
真宫没有输。但他也没有赢。因此,如果要说双方平手也可以。但这场胜负就像是被没收了,悬而末决地搁置着。
然而——虽然真宫不想承认,但他完全无法对那头猪男做出有效的攻击,对方甚至还占尽了优势,这种印象始终留在脑中挥之不去。
因此,他这份焦躁的情绪也一直没有平复的迹象。
“早啊,真宫~~”
绫一如往常地带着活泼的语气,对背著书包走进教室的真宫打了招呼。
“嗨……”
“……你还好吗?我怎么觉得你脸上的表情比起平常看起来更凶恶?”
听到绫皱着眉头担心地询问,真宫应了一声:“没有啊,没事。”接着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反应在脸上,赶紧收起严肃的表情。
“是昨天的事吗?”
“……这也是你从我脸上的表情里面看出来的吗?”
“没有啦,我猜的……不过——唉,也难为你了。毕竟你替我妹妹解围,结果却被人攻击……话说,昨天真的是谢谢你了。”
“……没有啦,毕竟是你的妹妹嘛。”
——我其实没有特别想要帮她啦。我只是不想因为没帮她而产生罪恶感,所以你不需要跟我道谢……真宫将这句话藏在心里,换了一句话回应。毕竟他这样的想法跟绫一点关系都没有。
“是喔?唉呀,有你这个朋友真的是太棒了。多亏了你,让我妹妹免除了一个麻烦……结果阿猪那个混蛋竟然误会了,还出手攻击你!我说你呀,你可以生气没关系喔!”
“没有啦,其实我真的没有这么介意。毕竟我早就已经习惯被人当成坏人了。”
“那你是因为一直被阿猪压着打所以不高兴吗?”
“我才没有被他压着打咧!”真宫回话的语气稍微透露出了不快的情绪。
“对喔,抱歉抱歉……不过你看起来就是一副会对这种事情非常在意的样子嘛。该说你好胜吗?你看起来就是那种不服输的个性。”
“拳馆的人也都这么说……欸,该怎么说呢?我现在就是有种事情悬着没办法解决的那种感觉。”
他答话的同时搔了搔头。绫看着他,然后冷不防地吐出一句:“喔……?那不然再打一次好了?”
“——嗯?”
“复仇战呀。这次不是打架,而是在明确的规则之下好好打一场。”
“……欸,虽然如果是正式比赛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可以吗?”
“当然可以呀!动机也够!而且我觉得那家伙真的应该好好输一场,学个教训……虽然他的志气不坏,行为上也没有恶意,不过一天到晚惹麻烦也不是办法。”
“他是一天到晚这样啊……我说,你们认识呀?”
“岂止认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呀,家就住在对面,欸,该说是孽缘吧。总之,那家伙爱死云雀了。只要一跟云雀扯上关系,他就会把事情搞得很复杂。到目前为止没有闯出大祸已经可以说是奇迹了。你亲身体验过了,应该很容易理解吧。”
“所以他昨天才会一出现就是一副气疯了的样子呀?”
“是啰。话说,在我出面阻止之前,你跟他缠斗了多久呀?”
“多久吗?我不知道实际时间大概经过了多久,嗯……顶多一分钟吧?”
“一分钟吗?真厉害~~你超强的耶!你大概是第一个跟他打架还能够全身而退的!而且你完全没有受伤呢!”
绫带着一脸佩服的表情瞪大了眼睛。脱口说出的那一句‘你超强的耶’,更是听得真富有些不好意思。
“没、没有啦,很普通啦……话说,那家伙这么爱打架吗?”
“说爱打架嘛……他自己是说惩治不良少年啦。他说那是正义使者的工作。”
“你昨天也说过一次……什么正义使者呀?”
“你问我为什么……就他自己说的呀。打倒胡作非为的不良少年;救助苦难、维护镇上的和平……之类的。”
“……怪人。”
“不过那家伙厉害就厉害在他可不是嘴巴上说说而已。你跟他交过手应该知道,他真的超强的。你别看他胖成那样,他可是从小就开始学习各种不同的格斗技术呢。融会贯通之后,这几年完全没有人打得赢他。”
“难怪……”
真宫想起风太郎不停猛攻的攻击态势。他出手的速度说起来还没有到目不暇给的程度。真宫练过拳击,知道有人出拳更快、更准。不过若说到力道,那恐怕就真的没几个人可以赢过风太郎了。而且他还不是普通的耐打——扣掉以他肥胖的体态,体力却出奇地好这点不提,真宫之前那一记完美的反击,打在风太郎的肚子上,对方却一点事也没有。
“——不过……搞不好你可以打得赢他呢?”
忽然问,绫带着像是当事人一般的语气开了口。
“啊?”
“如果是你的话应该会赢吧。光用看的也觉得你比较有胜算,你不是还揍过他一拳吗?”
“大、大概吧……我也觉得自己还满厉害的就是了。”
“对吧?那一定要来一场复仇战的呀!”
绫对着真宫挺出上身,将脸凑到真宫面前,让真宫的脸即刻泛红,反射性地将上半身向后仰。
“昨天就那样结束,你也觉得很不是滋味吧?甚至没有机会好好还手一定很生气对吧?那当然要好好分个高下啦!”
“——嗯……是啊,就这样结束总觉得不太爽,好像没办法继续前进的感觉……那就来一场复仇战吧!”
真宫兴致泉涌而提高了音量。
“这才对嘛!好!既然要打就一定要赢喔!”
绫端起拳头摆到真宫面前。
“当然!”真宫也笑着伸手握拳和绫对碰了一下。
“唉唷,你也会笑嘛!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你笑呢!”
绫一边说,一边勾起她那一张虎牙外露的招牌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