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杉大人。」
这个声音让我清醒。丽、有贵公主、依里坐著看我这边。
我似乎就一条内裤,盖著薄棉被躺在某个房间。
「这里是?」
我撑起上半身询问,丽用愣住的表情回答。
「我在二之丸的房间。没想到你会突然呼呼大睡。」
「我睡了多久?」
「再过不久,太阳就会消失,申时过很久了。」
申时是下午四点,我睡到黄昏了。
「你们把我搬来这里?」
「怎么会呢?是拜托平八。」
又欠了那个家伙人情。他肯定是臭著一张脸扛我的吧。
「呵呵。」
有贵公主笑了出来。
「可是,兄长感到很佩服,『在我面前睡得这么安稳,至今未曾见过的豪杰啊』。」
「对殿下太失礼了。」
丽代替我向有贵公主低头。
「可是、太好了……没有、事……」
依里说著,丽跟有贵公主点头。
「谢谢……大家。」
房间气氛有些沉重,丽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凑出身子。
「没时间关心这些事了。高杉大人休息时,我们调查过这五年进入领内的人了。在城里的……有三人。」
「三人?有哪些?」
「首先,是重臣福岛三太夫大人。」
「咦?那家伙?不,他是新人?」
「原本效力于尾张的织田信长,后来递补为织田家重臣泷川一益的侍大将,拥有他人难及的勇猛。可是,信长在京都本能寺,被家臣明智光秀讨伐,一益跟同样身为重臣的羽柴秀吉、现在丰臣秀吉的权力斗争中败下阵后,福岛大人成为浪人,流浪到上州,两年前由殿下收留。」
「以他的剑术,暗杀平贺大人也不难吧。」
「高杉大人,本公主也努力调查了。」
有贵公主插嘴。
「平常居住于本丸的人,相良藤丸符合这个条件。」
「咦?殿下的小姓?」
「是的。可是藤丸出身不幸,原本是北条家的重臣一族,住在本城小田原,但出了某种差错,触怒当主‧氏直的逆鳞,父母都被杀了。之后,独子藤丸很快逃出小田原,将北条家视为一生的敌人。去年,流浪到领内神社,经由神官推举,成为兄长的小姓。」
「父母被北条杀了……」
「所以,本公主不认为藤丸会是杀害平贺大人的凶手。」
「嗯……不过,还是得调查清楚啊。」
「我也……调查了。」
这次依里插嘴。
「喜久……本丸厨房的负责人。」
「咦?」
所有人惊讶看著。
这个名字、工作地方。当然还记得。
「喜久,就是教导有贵公主侍女‧藻,料理方法的喜久?」
下意识回问,有贵公主点头。
「本丸叫这个名字的,没有别人了。」
「是吗?……那个喜久……」
「说到喜久……记得是三年前,本丸需要有人工作时,从领内百姓家里出来的。」
「逃走了……五年前……从沼田。」
「说到五年前。」
丽像是想起什么,拍打膝盖。
「这座城直直丑寅(东北)方向的沼田城,落入真田殿下手里的时候。」
「亲兄弟……大家都被杀了……战斗……」
「喜久有这种过去……」
有贵公主垂低视线。
「有亲戚……在领内……成为养女……」
「杀害喜久家人的,是真田家?」
询问犯行动机最直接的原因。
「不晓得……」
「事情没问清楚无法断言,但家人在战争中被杀,一定留著相当程度的仇恨。这个仇恨,若转向真田家、以及真田家一方的海野家……」
「高杉大人,怎么可能!」
我双手制止反驳的丽,平静说道。
「当然全都是推测。不过,这样想想也有可能,只能怀疑了。总之,直接跟三人谈谈吧。」
没错。接下来或许能找出新事证。但在此之前……不能这样走在城里。我压低声音询问丽。
「那个……」
「?」
「这跟全裸没两样的打扮,不能走出去……希望能借你之前缝好的衣服。」
「!」
丽有些惊讶,渐渐化为温柔笑容。
「是的!我立刻去拿!」
双眼目送快步离开房间的丽,有贵公主很不服气。
「衣服的话,本公主从本丸拿来就好。」
「今天得跟三人问过话。要珍惜时间。」
诡辩理由,有贵公主不太能接受。不过比起豪华衣服,现在很想穿丽努力为我修改的衣服。
三个嫌疑犯……不过,现状还没有任何解决问题的线索,只能设法找出缝隙,询问三人。
这三个人都在本丸。
我们一开始找的,是在景信屋子里某个房间休息的三太夫。房间臭死了,让我有点想吐。
臭气在于拿进房间的马粪。以足轻阵笠代替脸盆,装满像是麻糬的马粪。战国时代受伤,止血是将马粪溶在水中喝下去,似乎也相信直接吃下去很有效,没想到在通风不好的房间,看见这种现场,而且得谈话才行……
三太夫用很不爽的表情迎接我们。
「竟然怀疑在下啊?」
三太夫缠满绷带的左右手互相交叉,碎碎念。
「当然不是怀疑福岛大人吧?」
有贵公主陪笑。
「不过,没想到公主殿下会加入审问。」
「本公主等于是高杉大人的未婚妻。帮忙是当然的。」
有贵公主凛然说著,丽、依里侧眼飘过去。
「福岛大人。」
缓和现场气氛,我挂起笑脸。
「自从五年前,海野家臣服海野家后,新进入领内的人,全部都要问话。请你别在意。」
三太夫转过脸。
「然后、要问什么?」
「福岛大人投效海野家之前,跟关东、这片上州之地,有没有什么因缘?」
「我是尾张织田家足轻组头之子,长年在伊势征战。成为织田家大将‧泷川一益大人的侍大将后,一起行动将近十年。不过三年前,泷川大人为了平定东国,作为关东守护,将据点订在上州,我也跟随来到这里。但天有不测风云,本能寺之变。得知信长殿下战死,原本对我方采取低姿态的小田原北条,态度迅速改变,大军进攻上州。我就算拼命抵抗,也比不过人多。我军溃灭,为了东山再起回到伊势,但织田家实权被羽柴秀吉掌握,一益大人失势,在下变成浪人。」
这个人外表是这样,却吃了很多苦头……
「一益大人,只有被织田家使唤的气度。就算被那个猴子爬到头上,也无可奈何,但更不能饶恕的,是北条家。老好人的一益大人,很重视东国的国人众,直到京都本能寺之变前,都光明正大对待,却遭到暗算……至少,得对北条报个一箭之仇。而且,九尾山城的海野家,跟北条家正面对峙也不屈服,英勇战斗。这正是活用在下力量的地方,相信这是洗刷对北条仇恨的舞台,请求效力。这就是经过。」
「家人、跟效力于泷川大人之时的家臣,有谁跟过来吗?」
「在下没有妻子儿子。父母很久以前就过世了。而且,一益大人失势之后,家臣也分崩离析。但仍有几个仰慕在下、留下的人,但变成浪人后,就养不起他们。只能强硬命令他们,去投效新主人。」
这段话全属真实的话,三太夫不会是犯人。不过,没有能够证明的人。
「那么,平贺大人被杀的当晚呢?」
我换个问题。
「福岛大人,人在哪里?」
「都说明到这种地步了,还怀疑在下?」
「不,只是个形式。」
我说出刑事戏剧的固定台词。
「那天,在下跟铃木大人,将夜晚巡逻的任务交给平贺大人,我很快回到侍大将专用的宿舍睡觉。出入口有两个士兵彻夜看守,在下跟铃木大人是无法偷偷离开的。直到巡逻士兵发现平贺大人遗体、前来报告时,都没有走出宿舍。看守士兵记得是唐泽大人的足轻组部下,平安撤到二之丸了。还怀疑的话,就问那个人吧。」
「最后,剑术是什么流派?」
「尾张,学过一点新阴流。但在下的剑术,是依靠战争中,跟敌方将领几次厮杀学来的。合战正是剑术导师,这把刀也是长年好友。」
三太夫手按在腋下的大刀,放到我们面前。
「知道了,谢谢。」
我们道谢后离开房间。说得这么清楚,事件当天确实有不在场证明吧。那么,是派自己手下杀人吗?……不,只有相当程度的剑客,才能正面一刀砍死平贺大人,足轻、仆人、普通侍卫都是不可能的。应该无法偷偷摸摸溜出宿舍吧。去跟三太夫说过的士兵进行确认。
来到走廊,丽她们原本都紧闭呼吸,现在终于能喘口气。没错,臭死人了,但我跟三太夫问话,想著很多事情,一直没去注意。
我站在脸色很不好的三位少女前面,她们立刻换上笑容。
「走吧,下一个是喜久。」
城主景信屋子的厨房,女中跟女性领民们,正在煮大量杂炊。之后还有十几名女性进来,询问女中。
「我们该做什么才好呢?」
之后还有五人、十人进来,里面几乎没空间了。
「聚集这么多女人,是要煮所有士兵的饭?」
看著一天两餐,各个曲轮料理的情况后,我半开玩笑说著。
「父亲他。」
丽回答我的疑问。
「为了预防万一,让所有二之丸的领民移往本丸,这已经获得殿下许可。」
「嘿,这样正确吗?……为什么?」
「三之丸被敌人占领了,作为防守方,得引导领民往安全的地方避难。但这很困难,需要花上一点时间,高杉大人应该清楚吧?」
「嗯,恐惧到无法动弹的人,以及双脚不方便行走的年长者,移往二之丸确实需要时间。」
「虽然二之丸,应该不会像三之丸那样转眼陷落,但为了预防万一,父亲认为这么做比较好。」
「几百个领民,光凭本丸面积有办法收容吗?」
「不用担心。」
有贵公主贴在身边说著。
「二之丸有三之丸的一半大。本丸则是二之丸的一半,但小屋、屋子、当然这间宅邸也包含在内,对所有家臣、家族、领民开放,虽然有些挤,但仍容纳得下。」
丽用冰冷视线看著我跟贴过来的有贵公主,突然抓住我的手往前走。
「还在磨什么!不是聊天的时候吧?」
我几乎被丽拖著走,来到厨房,依里指了旁边。
「那里……喜久。」
手指方向的厨房内部,是手拿菜刀熟练切著腌渍物的喜久。再次看看,跟藻一样是二十岁前半。脸蛋有些圆,给人开朗印象。迅速切好野泽菜之类的腌渍绿色蔬菜。菜刀用得很习惯,一眼就看得出来。跟藻年纪相近,但她在料理方面可以称作师傅了。
我们站过去,喜久用狐疑表情抬头,有贵公主也注意到这点,把双手放下。
「叨扰了。」
有贵公主先问候。
「这位大人有些事找你。今天早上也在厨房见过面吧。信州真田殿下的家臣‧高杉一郎太大人。」
「是的,当然。还要教我们煮什么料理吗?」
喜久笑得很天真。
「不是,跟料理没关系。」
「那么,又是关于藻的事情吗?」
「也不对。是想请教你一些问题。」
喜久似乎有些害怕畏缩,我们一起前往人比较少的走廊。
「不必这么惶恐。」
有贵公主安慰。
「城里重臣有三人在三之丸战死,消息传开了吧。当中的一人、平贺大人,不是经过战斗、可能是被潜入城里的忍者杀死,喜久也听说过吧?」
「是的……」
喜久声音紧张颤抖。
「高杉大人是真田家的人,跟同盟的我们海野家有缘,接受我们殿下的直接委托,负责指挥找出忍者。」
「这么重要的大事,我不能置身事外!」
喜久兴奋说著,我温柔说道。
「我知道。不过,有些话想请教你。只是想做个确认。」
「想知道什么事呢?」
「喜久原本是住在沼田吧。五年前,之所以搬来海野家的领地,能否说明呢?」
「……」
喜久沉默皱眉,最后坦白开始说明。
「我是在沼田的百姓家里长大。有两个兄长,我们从小就帮忙父母种田。沼田的殿下虽然不是很关心领民,但即使生活贫困,父母兄妹生活依旧很幸福。可是,战争将这一切全都夺走了。」
我们只有沉默聆听。
「那天,真田士兵袭击我们村子。几十名士兵吧,放火烧村子。为了让沼田城主动摇,在一个个百姓家里放火,我们家人慌张逃出。可是,我害怕到双脚受伤,倒在草堆动弹不得。早一步逃走的家人,碰上放火的真田士兵……很快的,父母、两位兄长都被杀了。我一整晚躲在草堆里,才得以捡回一命,但家被烧毁、田地荒废。没办法,只好投靠母亲这边的伯父,搬来这里。」
「所以,是伯父的养女吗?」
「是的。伯父在领地内拥有大片田地,拜托城里的人让我进来工作。同时学习礼仪,进入城里,三年前成为台所方。伯父收留失去容身之地的我,而且,对孤身一人的我来说,给我重要职责的海野家殿下,我感觉到难以言喻的恩情。」
真田昌幸这个武将,重视领民、获得人民的绝对信赖,许多书上这样描述。但就算是敌军领地,对不是士兵的一般百姓,实际上也是会展开掠夺吧。
不过,敌人进攻时,为了削弱守城方的经济力,时常烧毁村落,破坏田地导致城里兵粮不足。即使真田昌幸个性慈悲,在战斗当中,也是会有突发状况。最下层士兵一样会烧杀掳掠吧。这个层面上,或许是喜久家人的运气不好。
「平贺大人被杀的当晚,你在哪里、做些什么?」
「跟这座屋子的同辈女中们,睡在同一张床上。」
我们听完喜久的话之后,带著不太安定的心情,前往景信的屋子。当然,是为了找小姓藤丸。
「你们连藤丸也怀疑?」
把这个时代已经退流行、前面附有锹形装饰的兜放在腋下,一身铠甲的景信,困惑说著。
「不,至少要做个确认。」
我就像盘问嫌犯的刑警那样,打发景信,然后看向穿著铠甲、脑袋绑著小铁板做成的头带,腰边一如往常捧著小刀的藤丸。
「所以,希望别问一些让藤丸感到不快的事。」
「不用担心在下。有问题尽管问。」
「藤丸来到九尾山城的时间,是在两年前?」
「在下这种人,值得怀疑呢。」
「并非如此。可是,北条方送出能够一刀杀害平贺大人的高手,而海野家脱离北条、决定站到真田这边,是五年前的事。这五年内移居到领内的所有人,都要问个理由。」
「在下不会隐瞒任何事情。相良家,代代都是小田原北条家的马回众(守护大将的骑马武士)。直到去年正月。」
藤丸以冷静语气开始说明。
「父亲‧吉兵卫,为了对当主氏直,以及氏直父亲,作为辅佐掌握政治实权的氏政,进行新年问候,进入小田原城。跟其他家臣一起问候过一轮后,不知为何,只有父亲被带到其他房间,接受氏直指令的杀手,突然翻脸,父亲被杀害了。跟父亲交情友好的同辈们,察觉城内异变,知道内情,立刻传来通知。似乎有某个家臣,说父亲从以前就私下跟织田家来往,织田家在本能寺之变后没落,转而投向信州真田家,这么跟氏政谗言,听信这些话的氏政,命令诛杀父亲,氏直也附议了。」
「那真的是冤屈?」
景信转头确认,藤丸回答『当然』。
「父亲是刚勇之人,我仍记得父亲在战场上的活跃,氏政、氏直父子无法相提并论。在甲斐、上野出阵过多次,三年前灭亡的武田家,当时还是家臣的真田家,父亲也曾交战过,立下战功。所以,棒打出头鸟,听说北条家嫉妒父亲的人不在少数。谗言也必定是那些人说的。毕竟,总是将北条家放在第一位、刚直忠勇的父亲,绝对不可能背叛主家。」
「不过,最重要的北条家主公,却不是那样判断你的父亲……」
我碎碎念,藤丸点头。
「成为敌人内奸,是无法饶恕的重罪。知道这个消息的父亲友人,书信最后加上『此等重罪,必定波及一族,务必考虑清楚』。可是,母亲过于悲伤,看完书信后,就在其他房间用短刀划过自己脖子……」
「竟然有这种事!」
丽下意识大喊。
藤丸正座,膝盖上的双手握拳,悔恨、愤怒说下去。
「在下是嫡男,相良家的独子。若是跟父亲连坐死罪的话,家名断绝、也无法洗刷父亲无辜背上罪名的冤屈了。不分青红皂白、不听父亲解释的氏政、氏直父子,不,还有北条家,不能就这样放过他们。总有一天,一定要对北条复仇、洗刷父亲的仇恨,当天就离开了小田原……」
「然后,直接过来九尾山城?」
我询问。
「我在小田原之外没有认识的人,还没元服的在下,打从出生后就没走出小田原一步。选择当时北方请求真田家庇护的势力、信州。」
「父亲不是内奸,所以也不认识真田家的任何人吧?」
「不过,正因为真田家是用来当作谗言的对象,若对真田家坦白一切,或许真田家会感觉到缘分收留我,跟北条家一战之际,我或许就能成为前锋了。我这么坚信。若是走平地,应该很快就会被追上,就逃到山里,却迷路了,没有食物,只能用河水填饱肚子,最后抵达的,是这块领地内的九尾神社。」
「九尾神社,是我海野家代代坚定信仰,关系深厚的神社。」
景信用同情眼神看著藤丸。
「这间神社的神官,看见衰弱倒下的藤丸,就照顾他了。听说事情经过的神官,感到哀伤,希望帮藤丸做些什么。我听说这些话,也有一样想法。认为脱离缘分浅薄的北条家,真的太好了。然后,我个人决定让藤丸成为小姓。」
景信这段话,让藤丸默默双手交握,表达感谢。
「藤丸的剑术呢?」
「学习过父亲的香取神道流。」
藤丸端正仪态回答。
「虽然从小学习,但父亲时常参加战斗,没有留在家里,剑术不能算是很优秀……」
「平贺大人被杀的那晚呢?」
「殿下在戌刻(晚上八点)说可以休息了,我就回去房间。」
「所以,回去房间后有跟谁见面吗?」
「没有。就这样躺平。」
「可是,有谁能确认吗?」
景信看了我们。
「怀疑藤丸是个误会。去找其他人吧。」
我们对景信跟藤丸道歉,离开房间。总觉得胸口沉重,听了三人背负的过去,都是现代日本不可能碰到的。活在战国时代、就是这么一回事吧……而且,悔恨悲伤、认真坦白的这三个人,当中真的有犯人吗……?
景信屋子最里面,是有贵公主的房间。我们先在这里喘口气。
「果然。」
有贵公主先开口。
「我不认为那三个人,当中有杀害平贺大人的背叛者。」
「我也是……」
依里同样摇头。
「可是,那些人说的话,都是本人自己说的。」
丽有些想法说著。
「万一说谎,我们也无法分辨。」
「是啊。」
我也赞成。
「而且,之所以让他们前来城里的大事件,都发生在领地外面。福岛大人,是打算对上州的过往复仇,想要打败北条家。喜久则是在信州沼田,被真田的士兵放火烧了家,家人被杀了。藤丸,则是父亲在小田原无辜背上罪名,遭到诛杀。可是,直接目睹现场的,这座城除了他们本人之外,没有其他人。」
「不过,现在被敌人包围的状况,也没有办法调查。」
丽叹气。
「那么,三人里面最奇怪的,是喜久吧?」
有贵公主突然大声说道。
「为什么……是喜久……?」
「在直接询问喜久之前,高杉大人就有想过可能性,杀害喜久家人的,果然是真田士兵。家人被屠杀殆尽的仇恨,不认为能够轻易消除。前来如今成为真田家友方的本家,也很奇怪。」
「……我……不相信……」
「可是,喜久是确确实实的百姓女儿。铁锹跟锄头的用法先不用说,应该不会熟悉剑术吧。」
「有看过喜久在厨房用刀。相当熟练。平贺大人为了笼城,显得疲惫,也会对女人疏忽大意吧。趁这个空隙,给出一刀!」
有贵公主摆出像是实际手拿菜刀的姿势,双手刺到我的眼前。
「!」
我凝视有贵公主的手,吞了口水。
「不、不过这样,还是有不合常理的地方。」
「哪里呢?」
没有赞同自己的推理,有贵公主不满提问。
「平贺大人是正面遭到砍杀。就算被抓到空隙,能用一刀俐落砍倒吗?确实,喜久很习惯菜刀,但切蔬菜跟砍人,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喜久并非能够学习剑术的人物。而且,就算凶器菜刀掉在现场,可能也是陷阱。为什么会掉在那里呢?」
「那是、凶手慌张……」
有贵公主继续说下去,我举手制止。
「那是能够一刀砍死高手平贺大人的凶手啊。应该不会出现慌张举动。不是慌张掉落的话,就是故意掉落的吧?进入厨房的人,都是来料理的女人,我们不是这样调查的吗?」
三名少女沉默。
「那么,是福岛大人或藤丸两人当中的某人……」
丽沉思抬头,探出身子。
「以剑术这点来看,是福岛大人。但是,他为何要站到北条那边?」
确实,三太夫很奇怪。可是,也不能这样断定,我脑中很清楚。线索很笼统。我们所知的三人过去,都是他们自己说的,光凭这段话就加以推断,是很危险的。希望有更多能够拿来论断的证据跟证言……
「只把喜久排除在外,还太早了。就像刚刚说的,无法证明三人的过去。喜久是否打从出生就在沼田种田,我们并不知道。可能是从小进行忍者修行,或者在哪里锻炼剑术。」
我再次提出重点。
「不过,若凶手擅长剑术的话,福岛大人就是最可疑的了……若给予领地,破格待遇的话,可能被奖赏蒙蔽双眼、改变想法了。」
「奖赏……的话……就无法减少对象了……三人……」
没错,就像依里说的。
「北条若不是派犯人潜入,而是给予奖赏、让领地的人叛变,连扎根在领地的人们都要纳入怀疑对象了。」
「居住已久、加上擅长剑术的话。」
有贵公主说到这里,看著丽。
「这当然是推测,但丽的父亲、胜政也符合这个条件。」
「公主!父亲不可能做这种事!」
「本公主知道、知道的。」
有贵公主安抚生气的丽。
「只是说符合条件而已。」
「这也太过分了!」
「城内的话。」
我岔入丽跟有贵公主的对话。
「剑术优秀的人有多少?」
「侍大将的话。」
有贵公主先回答。
「福岛三太夫,接著是、三好胜政……听说伯父景道大人,年轻时剑术也相当出色,但年事已高,现在能发挥多少实力……?」
「然后是骑马武者、徒步武者。」
这次丽接著说。
「我们三好家中,有高杉大人也认识的本宫平八……平贺大人跟唐泽大人的部下,也有几个人擅长剑术,但都战死在三之丸了。还有几个对象,但剑术跟平八比起来都差远了。」
「平八,是代代效力三好家的家臣?」
「是的。比我年长三岁,现在是二十岁。从小时候就很照顾我,是如同兄长的人物。本宫家,有很多面临战斗时,抢先冲在最前头,陷入危难之时,留在最后面断后的勇猛男人喔。平八的父亲,在前年跟北条家战斗时,为了守护我的父亲而战死。之后,父亲把平八当成自己的儿子照顾,可以说是左右手了。就算有什么误会,平八也不会背叛这座城、以及父亲。」
日落西下。我们暂时中止对话,回去各自的房间。有贵公主在这间屋子休息,依里回去本丸宿舍的领民小屋。我跟丽,则是在二之丸的胜政屋子休息。
我们目前没有多少线索,只能注意这些城内人物,注意擅长剑术之人的动向。福岛三太夫、喜久、相良藤丸……本宫平八。以及虽然认为不太可能,还有丽的父亲、三好胜政,老头子海野景道。这些人当中有犯人吗……?
我跟丽走在本丸通往二之丸,宽度约两公尺的蛇行城内道路。火把沿著板塀一定距离设置,还有各处的屋子跟主要设施,黑暗之中,可以朦胧看见这些设施的整体轮廓。
这条路没有火把,丽提著灯笼,照亮我们走的路。
这跟寻找犯人无关,但之前在有贵公主房间,听到丽所说的话,不知为何一直盘踞在脑袋。平八二十岁,丽比他小三岁……丽是十七岁,跟我同年。对了……平八对我有种莫名的敌意,虽然是对来历不明的我感到怀疑,但会不会对青梅竹马的丽,有份淡淡思念呢?不,肯定没错……呃,我为什么要在意这种事情!该不会、我也对丽……
丽从刚刚就一直沉默。看了侧脸,很清楚那是阴暗表情。
我询问『怎么了?』。
「刚刚、有贵公主说的话……」
「?」
「父亲、也被怀疑是犯人……」
「那位三好大人,怎么可能?」
我真心这么认为。我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被拖到家臣们面前时,胜政判断我是真田家的目付。若他是犯人,之后想要引起城内混乱的话,应该不会允许真田家目付,这种危险人物的出现吧。当时,若附和想要杀我的三太夫,就此杀了我,或者当作可疑人士,再度关进牢里,我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安全了。之后,胜政也一直关心我。三之丸陷落后,以及在二之丸遭受磔刑时,胜政从头到尾都很袒护我。这种人不会是犯人。
「您是真的这样想?」
丽的眼神飘过来。
「嗯,没事的。三好大人不是那种人。而且,怎么能连女儿都不相信他呢?」
「谢谢……」
丽抓著我的袖子,就此停下脚步。
「我相信父亲。」
我看著丽,她双眼闪烁一些水光。不过,刚刚那种不安的表情消失了。丽挂著泪眼,脸颊放松下来。好、好可爱!这么近距离正面看著,果然超可爱的!不,不只可爱,应该说漂亮吧。比起生气、眼神冰冷的丽,还是展现笑容的丽最棒了。我瞬间看呆了。
丽接著换上认真表情,在我面前踏出一步。脸蛋来到距离我斜下方三十公分的地步!这该不会是要抱上来?而且,脸蛋越来越近,亲、亲吻?
我下意识吞了口水。吞口水的声音,也清楚传到丽的耳里吧。
我下意识举起双手,放到丽的肩膀上……突然听到『咳哼!』的大声咳嗽,我们惊讶回头。对了!离开景信的屋子后,平八一直跟著啊!
平八双手交叉胸前,狠狠瞪著我。丽回过神来,连忙后退,脸颊红通通的独自跑走。
干,破坏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