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政屋子没有多少人出入,比较安静。整个二之丸当然都是备战状态,夜里有很多士兵组队巡逻,从物见橹跟板塀观察三之丸敌人的动静,之前的骚动跟紧张,有如儿戏似的。不过只要再度战斗的话,各个屋子就要当成野战医院送来病院,或许又会变成地狱了。
我吃过丽拿来的杂炊后,回去寝室。丽是怎么看我的?当时,丽是真的抱住我吗……?这么想著感到心跳加速,吃饭时丽也没跟平常那样讲话。丽也是吗……?没有对上我的视线,『再一碗吗?』、『晚安』只有这些最低限度的言语。胜政作为二之丸的指挥官,在板塀附近的指挥所屋子小睡片刻,我今晚就在这间屋子睡觉吧,丽这么交代。
结果没多少对话,我跟丽道谢后,回去寝室。从磔刑获得释放后晕倒,睡了一段时间,但至今都一直是紧张状态,所以需要休息。独处时,强烈睡意袭来。
我熄灭灯火,钻进被窝。
虽说夏天已经过去,但还是很热。这附近的标高很高,二之丸在山上,通风良好,算挺凉的。所以?棉被里面有热水袋?不不,就算真的看过热水袋,也没实际摸过,里面放了温暖东西。想著这到底是什么,抱著睡觉,却热到流汗了。丽到底在被窝里面放了什么?
离开被窝,摸摸那个大热水袋。
「?」
热水袋没这么大吧。而且,好软!就像人体……这么想时,大热水袋动了。
「哇哇!」
我大声喊叫,冲出被窝,连纸门都撞倒了。
月光照进房间。棉被里面的东西钻了出来……那是依里!
「在、在这里做什么!」
「一起……睡。」
「咦咦!我很为难啊!」
「我的……夫君。」
「不不,有人陪著我是很高兴,但也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献出……所有。」
对男生来说,当然很欢迎这个剧情,而且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但还是应该拒绝,让依里感到害羞,自然而然退缩吧。话是这样讲……城池目前是这种状态,还背负拯救这座城的重大使命,而且这里是丽的屋子,隔几个房间就睡著丽。现在只能咬牙压下男人本能。
「依里,你这样讲我是很高兴……但还是不行啊。」
「讨厌……我?」
「不会讨厌……」
「我……喜欢!」
这么说后,依里抱住坐在纸门上的我。
「等等、依里!不行!」
就算想要推开,依里的力气却很强,根本推不开。
我跟依里拉扯时,突然有跟月光不同的光芒照下来。
那是直挺挺站在走廊、手拿蜡烛的丽。
「想说怎么感觉很吵、出来看看……你们到底在做些什么!」
丽低头看著我们。因为是蜡烛往上照的关系吗?那张脸根本就是母夜叉了。
「那个……这……」
无视战战兢兢辩解的我,丽朝依里走过去。
「你为什么在这里!」
「随从……」
「随从不必跟到棉被里面吧!」
「寸步不离……因为是夫君……」
「你的父亲,知道你做出这种事吗?」
「不能离开夫君……父亲说的。」
「你父亲并不是要你做这种事!」
「宠、宠爱……是这么说的。」
依里害羞小声说著。
「这对父女、真是的!」
这次,丽把矛头针对我。
「高杉大人也是!毫不遮掩、陷入这种女人的迷惑!」
「说什么!我是要让依里冷静下来、劝说她啊!」
「是吗?」
又来了。这种态度,根本没在听。
「总之,我家不允许发生这种淫乱行为。依里,跟我走!」
丽抓住依里的袖子,把人拖走。
「要把依里带去哪里?」
「已经是深夜,今晚就在我那里睡吧。」
「啊、这样……」
「高杉大人也快点睡吧……当然、自己一人!」
留下一句讽刺,丽拖著依里离开走廊。
唉~感觉又更累了。
我躺在被窝上,渐渐睡著。
……很想这样子,到底睡了多久?感觉应该有睡著,但身体突然出现激烈晃动,立刻起床。
「什、什么?早上了?」
边睡边念。
黑暗里面有人说著『嘘!』,抓住我的肩膀。
身边出现一个黑影。
「是谁?」
我立刻撑起上半身。
「风叶。」
黑影移动到房间角落,用蜡烛的火苗照明。
昏暗灯光,果然照出真田家的女忍者‧风叶。一身茶色的忍者装扮,只有脸露出来,跟之前看过的模样相同。纸门完全没有透过日光,肯定还是深夜吧。
这种时候,不是找海野家的人,跑来找我……发现我不是真田家、不是真田幸村的家臣,打算杀了我?
怎么办?……防身道具,只有两公尺距离、挂在墙壁上的木杖。面对忍者,木杖几乎等于玩具吧……这样的话,用棉被盖住风叶,趁隙逃走?……脑袋高速运转时,风叶靠近。
危险。怎么办?我抓住棉被的同时,风叶说出意想不到的话。
「今晚危险了。」
「咦?」
面对我出乎意料的表情,风叶冷静说下去。
「北条乱波、风魔一族出动了。」
乱波……同样意指战国时代的忍者。轩辕、乱波、屈,各个地方有不同称呼。乱波,确实是北条家忍者的称呼。说到北条忍者,等于风魔。战国时代的小说跟游戏中,风魔小太郎,这个一族代代相传的首领名称,登场机率相当高。这就代表……
「出动了?」
「不是一般几个人观察敌阵,而是几十人规模的风魔,聚集到这块土地的样子。」
「聚集这么多人,不是为了收集情报,而是要加入攻城吧?」
「如您所言。我们抓住九尾山城附近山中的一名风魔,要他招出企图,但嘴巴闭得很紧……只打听出今晚可能有某些行动。」
「风魔到底打算干什么?」
「既然消息封锁得这么隐密,应该是趁夜潜入二之丸,制造城内混乱,从里面打开城门,让三之丸的敌人涌入……这样吧。」
「制造城内混乱,有什么方法?」
「忍者众不同,做法也有差异,首先储备粮食跟武器,在曲轮各个地方点火,杀害城内的重要人物,趁著城内士兵疲于奔命之际,占领城门打开……但从三之丸通往二之丸的路相当扭曲,敌人无法使用攻破三之丸城门那样的巨木……所以,企图可以推断出来。」
「目标是城里的重要人物?」
「二之丸的话,就是总大将三好胜政大人。」
「!」
我反射性起身。
「现在几点……不对,现在是什么时刻?」
「已经过了丑时。」
丑时……上午两点。不能慢慢来了,风魔可能已经潜入城里。
「风叶的同伴呢?」
「不久前才查到风魔今天晚上的计画。一名同伴已经去请求支援了,只有我一人赶来通报。」
「知道了,谢谢。立刻告知三好大人。」
我这句话,似乎让风叶有些反应,但不是管这种事的时候了。我拿起木杖,急忙冲出房间。
听到走廊的跑步声,察觉异状了吧。丽也立刻离开自己房间,从后面叫住我。
「高杉大人!怎么了?」
接著,后面也能看到依里露出脸来。
不过,丽看见我身边的风叶后,臭著一张脸。
「我要找三好大人!二之丸危险了!」
我这么大叫后,看见丽在月色之下的姿态,吞了口水。刚刚丽把依里拖到她房间后,还没穿上平常的衣服。膝盖下方清楚可见,白色的半襦袢。跟我同年的丽,看上去很性感。这么说来,秋叶原也有让女生这样穿、戴上猫耳服务的咖啡厅……
在我瞬间忘记现实时,丽也察觉到紧急事态,回去房间,很快换好衣服回来。
「我也去。」
丽从胸部一带直到腰际,都穿上女性用的铠甲,左手也握著长剑。
身边依里手拿著弓,肩膀扛著装有近十根箭的箭筒。
我则穿上丽说『预防万一』,从房间里拿出来,贴上好几层皮革的皮甲,以及守护男人重点部位的草摺,手拿木杖。身体很重,具足重量超过十公斤吧。若戴上兜的话,肯定很快就没力了。
「快点。」
风叶加强语气。
没错,不能犹豫了。我们四人冲出屋子,前往胜政留守的指挥所。
同时,二之丸各处响起爆炸声。
「糟糕!已经开始了?风魔竟然还使用火药!」
我奔跑著,回头看往声音方向。
「刻意让人听见爆炸声音,注意力往火势集中,恐怕三好大人碰上危险了!」
一起赶路的风叶,看著前面说道。
「有人放火!」
「米仓烧起来了!」
「敌人入侵!」
士兵们惨叫,周围陷入混乱。
让正确掌握战斗指挥所位置的丽在前面带路,跑向小屋。
跟在丽的后面,我、风叶、依里都进去,但没有人。
「父亲!父亲!」
丽对周围大声喊叫。
听到这个声音,一名武士进来屋子。
「丽小姐!……这个地方很危险的!」
没有回答问题,丽急忙询问。
「父亲呢?」
「指挥巡逻。我们为了获得指示,也在找人。」
「那么,让大家过去救火,巡逻士兵找寻入侵曲轮的敌人。守备板塀的人,提防外面敌人,加强城门防卫!」
丽迅速给出正确指示。
「是!」
武士低头,很快转身离开。
「我们去找三好大人!」
我这句话,让丽、风叶、依里用力点头。
二之丸针对敌人可能的攻击,在南侧板塀总共建了三个橹,还有许多篝火。战斗指挥所跟大屋子前面也有篝火,里面小屋、仓库周围比较暗,有很多看不清楚的地方。
设置在曲轮东侧的城门,士兵最多,火灾发生在曲轮中央附近的建筑物。就是说,从二之丸的东侧到中央,灭火跟警备的士兵赶来赶去,西侧、以及远离板塀的许多屋子,就没什么人了。
我们很快赶到那些建筑物周围,大喊『三好大人!』、『父亲!』。
最西侧是马厩。发生火灾,很多马惊吓嘶鸣。里面好像还有人的声音。
风叶也注意到,稍微拉长耳朵后抬起头。
「马厩里面有人!」
我们快速跑进里面。
马厩用陡峭山坡当墙壁,空间大概就一个网球场大。胜政跟平八就在那里。两人被六、七个黑色装扮的忍者包围,被他们打倒的几个忍者倒在地上。
一名忍者砍向平八背部,其他忍者一拥而上。
我立刻拿起木杖扔出去。瞄准忍者脑袋,但完全偏掉。木杖画出拋物线掉在地上……不过,成功绊倒敌人了。
接著,面对跟平八僵持的敌人,风叶扔出手里剑攻击脖子。敌人起身,却被依里的箭射中,平八接著把刀刺进敌人胸膛。
趁敌人把注意力放在我们身上的空隙,胜政砍倒一人、又一人。几乎同时,丽冲进敌人之中,大刀电光石火打倒一人。
剩下两个敌人。这次被胜政、平八、丽、风叶、依里包围,被逼到山坡旁边。我也连忙拿起木杖,站在大家后面。
两名忍者进退无路,打算同归于尽,却被胜政跟平八瞬间砍倒。
「竟然能找到这里……」
胜政喘气看著我们。
「继续下去很危险啊。」
「跟大人巡视时,发现马厩有可疑人影。」
平八挂著过意不去的表情。
「绕到里面却被敌人包围……」
「没事就好。」
丽终于露出笑容。
「父亲、平八也是。」
「竟然被你救了……」
平八看著我碎碎念,最后低头。
「总之,谢了。」
「不用道谢。」
「这个人情,总有一天会还的。」
「啊啊,随你高兴。」
我微笑回应。
「高杉大人,事情还没结束!」
风叶这句话,把我拉回现实。
我面对胜政,认真说道。
「三好大人,这是风魔下的手。解决这些人,但还有很多风魔潜入。二之丸的小屋跟屋子都起火了。」
「远远听到叫声的原因,是火灾啊。」
「不过,敌人目标应该是二之丸的城门。」
「引发混乱、占领城门,让敌人涌入吗?」
「我是这么想的。」
「好,快点过去城门!」
我们一起赶往城门。加强城门警备,这是刚刚丽下达的指示,但还是很担心。快点过去吧。
燃烧中的小屋跟屋子,冒出大火,来不及灭火了吧。
也有呆呆看著火柱的士兵。胜政对那些士兵大声叫喊。
「回去城门!敌人目标是城门!」
我们穿越火灾现场,距离城门还有三十公尺,可以清楚看见城门时,竟然从那个方向传来士兵叫声。
「敌人!敌人冲进来了!」
城门守备士兵跟黑衣服的敌人,刚开始上演白刃战。几名黑衣服的敌人从黑暗中现身,冲向内侧固定左右城门的木闩前进。阻挡他们的士兵们,通通都被杀害,胜政、平八为了守护城门,直线冲过去。
两人可能赶不及了,面向城门的小屋有手拿弓的敌人出现,打算瞄准胜政。风叶也注意到,扔出棒状手里剑。惊人准度,手里剑刺中敌人右手,箭也掉了下来。
此时,我举起木杖,快速冲过去。肾上腺素分泌,不觉得害怕。活下来、守护城门。为此必须打倒敌人,脑袋只剩下这个念头,身体有种自动前进的感觉。
在敌人拔出插在左腰的刀之前,木杖朝头敲下去。
「咕!」
敌人哀号倒下,没有动弹。就算是木杖,也是用力打中头部了。不会没事吧。可能挂了……至今我都没揍过人,竟然干出这种事……我呆站著一阵子。
沙……
这个敌人走出来的小屋,里面有脚步声。
我回过头去,脸色苍白。
新敌人举起刀,跳过来。而且距离只有几公尺。躲不过了!砍下来了!做好觉悟时,旁边丽整个人冲出,刀刃砍过敌人身体。
咚。
响起声音,敌人滚到地面,就此气绝。
「呆著做什么!想死吗!这里可是战场喔!」
丽责骂大叫。
对了,这里不是现代日本。我活在战国时代的战场之中。为了守住性命、守护信赖我的人,非得战斗不可。想起这件事,回过神来。
「抱歉。没事了。」
我直直看著丽的眼睛。
一直盯住我表情的丽,最后也露出安心笑容,说了一句『好的』。
此时,风叶跟依里也离我不到几公尺,面对远距离的敌人,跟注意到这边冲过来的敌人,用手里剑跟弓箭打倒。
城门内侧的攻防,靠著胜政跟平八的奋战,渐渐平息。被打倒的忍者外表敌人,约有二十名。直到最后还在挥刀,像是首领的敌人,在距离城门约十公尺的物见橹下方,被胜政跟平八砍倒了。
总算守住城门。我大口喘气,跟丽她们赶往十几公尺外的城门。
嗯?门闩有什么在动?那里……有一名以为死亡、放著不管的敌人,爬了过去!
我对城门旁边的士兵大喊,指著门闩下方。
「敌人还活著!」
听到指示的士兵,连忙冲过去,却莫名停了下来。
双眼凝视,敌人背对门闩起身,手里拿著一个发出光芒的东西。那是、炸药的引信?
「危险!」
我双手推倒丽、风叶、依里,趴在地上。
砰!
立刻发生爆炸。
我战战兢兢抬起头,黑烟笼罩的城门渐渐清楚可见。
我傻住了。跟门宽度一样、长度达五公尺的门闩凭空消失,不只如此,城门中央还开了直径两公尺左右的大洞。忍者自爆用的炸药,威力非同小可。
若风魔目的是为了破坏城门,三之丸敌人随时可以进攻二之丸。这种不安成为现实。
「敌袭!埋伏在外面的敌人,展开进攻了!」
物见橹上方立刻大喊。
「二之丸士兵通通到城门!快点!」
胜政大声命令后,跑向我们。
「城门被攻破,二之丸也撑不了多久。你们立刻逃回本丸。」
「父亲做好战死在二之丸的觉悟了?那么,我也要一起战斗。」
「这可不成!你是我的独生女。必须嫁给出色夫婿、继承三好家!」
胜政这么说后,用另有含意的眼神看著我。
咦?咦?胜政打算朝我为女婿?不可能吧……不过,女婿什么的先不管,我不愿看到丽战死。必须让她逃走。
「高杉大人,丽拜托您了。」
「是。」
我用力点头。
城门立刻有敌人冲过来。十几名守备兵用身体抵住城门。平八放下刀换成枪,拼命刺向涌入洞口的敌人。
可是,外面敌人数量越来越多,城门洞口越来越大,胜政背对我们时,城门终于被攻破,敌人涌入。
平八用枪扫开敌人,跟城门附近的士兵一起撤退。
胜政举起刀,为了支援平八他们,冲入敌人阵中……在这之前,从背后出现好几台手推车,越过胜政跟平八他们,冲入敌人里面。
手推车上燃烧起来的木材堆积如山,负责推动手推车的,是跟风叶一样穿著茶色忍者装束的男人们。擦身而过时,其中一人对风叶说道。
「迟来真是抱歉!」
「才藏大人!」
风叶表情越来越开朗。
「那些人是真田的忍者。我叫来的同伴,才藏大人是东海方面的谍报、调略活动的总负责人!」
「喔喔!真的吗!」
胜政也恢复笑容。
真田忍者们,将点火的六台手推车排成一列,冲到敌人面前。作为紧急修补的手段挡住路线,敌人无法继续前进了。
而且,他们还拿出手里的圆球点火。很像依里父亲制作的焙烙玉,但更小颗。接连扔向冲击手推车的敌人。响起爆炸声,周围冒出白烟。许多敌人咳嗽,陷入大混乱。
那不就是『鸟の子』吗!在和纸黏成的圆筒里装入火药,会出现爆炸声跟白烟。战国时代忍者使用的烟雾弹其中一种。
风叶来到胜政面前。
「这下子,敌人暂时停下脚步了。趁现在撤退吧。」
「三好大人。」
我也插嘴。
「不需战死在这种地方!己方士兵还没受到重大伤害,回去本丸防守吧!」
「大人。」
平八也接下去说。
「我并非怕死才这样说。但眼下城门被攻破,在二之丸防守很不利。若继续出现伤兵跟死者,本丸就很难坚持下去了!」
「……」
胜政闭眼思考了一阵子,才睁开双眼。
「没办法了。撤退!」
「是!」
平八回应,士兵们目标改成山顶。
「撤退到本丸!别落后了!立刻行动!」
我跟丽自然互看彼此,点点头。
战争就是这么回事。不能让敌人继续为所欲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