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4 间奏

闪电其实就像是试胆赛车※一样的东西,在悬崖边以高速奔驰着,向对方施加实力,迫使对方首先踩下刹车,就是说逼出对方的让步。那是既能以疯狂来看、又能用理性来阐明的二难推理,但是,最终能在试胆赛车中取胜的,并不是理性的玩家,而是有着疯狂之意的人。有着对社会而言不合理性的人才会胜利……。

(※注:原文chickenrace,本来是指两辆车在一条道路上迎面对开,看谁先打方向盘避让的游戏,这里说的是另一种玩法,但本质是一样的。)

齐藤在广场的电灯下仰望着天空,那是月色异常炫目的小岛的天空。随着平稳的海浪声、结束了混乱的小岛重新恢复了宁静。

「……那样继续下去是不行的,大家也很害怕。」

铃木说道。在广场上举行了第二次首脑会议,除了铃木和齐藤外,还有如月未来、篠田朱里,一共聚齐了四个人。有这四个人在的话就能代表基本上所有的学生了。

「可是,要怎么办才好啊?」

未来的表情非常消沉。由于她总是明朗而充满了活力的缘故,一旦感情消沉下来,要恢复可能就很缓慢了。看到了同班同学在眼前痛苦着的模样,也许使她还在揪心。

「放过他也没什么关系吧。只要别把那个道具交给他,须藤也已经没办法硬来了吧。」

这有些奇妙,但齐藤通过那次行动,却提高了对须藤的信赖度。须藤所做的,终究只是在游戏规则的范畴内,而没有超出这范畴的行动。哪怕是伤害了女生,须藤也是在遵守着极限游戏的规则的。

「冲田也说了,在游戏里被破坏的人际关系,只有在游戏之中才能够修复。所以,放过了他可能也好。」

未来吐出了一口气仰望着天空,这种动作很微妙地有些女人味。通过那次纷争让她发生了变化。

「不行哦,只要背叛过朋友一次的人就还会再次背叛。而且现在还不知道这事是到底是谁发起的,因此也必须要做出明确的处罚才行。」

提出这个意见的是篠田,她的神情很锐利。她是以那次纷争为契机发生了变化的其中一人。冷静而知性的篠田,对沦落为须藤的道具搅乱了游戏的自己感到羞愧,然后将这份感情转化为了愤怒。

「轻音部的那些人因为只是玩玩而已,还可以放过他们,不过须藤君是不可能的啊。」

轻音部那帮人得知须藤被闪电击倒了之后,态度立刻发生了变化,那个验证锁定道具也交了出来,自动贩售机被解放了。抢走的彩色球也返还给了所有者,学生们的生活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虽然只是表面上……。

「我也是和篠田同学相同的意见。须藤的所作所为已经越过了那条线,这种情况下如果说得那么温和,很有可能还会再引起混乱的。」

铃木也表示了同意。关于对须藤的处理分成了二派,但是,仅从学生们的反应来看的话,好像还是处分派更多一些。学生们只看到了须藤所做出的事实,但按道理来说残忍的并非是须藤,而是这个游戏的企划者。

「可是,说要处分,有什么方法呢?」

未来的目光令齐藤低下了头。那个方法早就浮现在他脑海中了,是一直在他脑子角落里的东西,而拼图的碎片喀嗒一声拼上了。

「在游戏规则的范畴之内是有处分方法的。」

齐藤说道。但是,不知道那是否真是可以用的东西啊。感觉像是在一点点的移动中,不知何时到了无法返回的地方。

「……笼子。」

齐藤看着设置在广场上的笼子。那个不是用来关野兽的东西,而是用来关人的,不存在其它的用途。

其实还有另一个理由,让他增强了对这种使用方法的确信。那个时候齐藤被神乐坂救出来赶往了旅馆,但是在那里只看到手脚被绑了起来的男生们。

然后就听到了那个女神像发出的声音。

——看来有高级别的闪电发动了呢,是发生了什么纠纷吧。那么就把那个使用方法告诉你们,雄在左,雌在右……。

估计就是在须藤被闪电击倒的那一刻发出的声音吧。

「我想左边的笼子就是关男生用的。」

「……怎么会。」

听到了这话,未来的表情扭曲了。

「这不也是在游戏范围内的嘛。既然须藤君说了要以规则为标准,那个同样也是游戏的规则哦。」

篠田很直截了当地说道。

「我也觉得那样是可以的,食物之类的我们这边也能够供应。」

铃木在短暂的迷茫之后也表示了赞同。

齐藤在想这样做真的可以吗,规则的范畴,这种说法就是正义吗。

「冲田明明说了,要重新开始愉快的游戏的啊……。」

能听到未来这样喃喃自语着。虽然冲田是制止了须藤的失控行为,但可以确定他并不是为了这种目的,也不是出于道德或是不想看见痛苦的朋友之类的原因,只是以逃脱为目标的。

在学生之中最忠实着游戏而行动的就是冲田了。

*

海风、月光、波浪声……。

啪噌一下什么东西弹出的声音响起,唰啦一下倒在了沙滩上。

「用这份痛苦将过去的你进一步地破坏,然后重复着新陈代谢,构筑起了全新的东西,过去的你渐渐消失了。」

「全、全新、的、我……。」

「肉体有肉体的、精神有精神的速度和极限,不进行调和是无法前步的。只有破坏了陈旧的自我,才能产生出全新的田中梨央。」

「我是,全新的田中梨央……。」

仰面倒在了沙滩上的,正是半裸的田中梨央,沐浴着月光的肌肤浮现出纯白的光彩。

「你已经再也感受不到过去的痛苦了……。」

冲田手握着那个叫闪电还击的道具站立着。这里是那个海湾,他们来到了夜晚的海滩上。能听到混杂在海浪声中,梨央喘不过气来般的呼吸声。

在那样的两人背后,呆呆地站着一个人影。

「你、你干了什么啊?」

不知什么时候花穗站在了那里,她露出哑然的表情看着这边。

「……难道是,你用了闪电……。」

花穗发出颤抖的声音,看着冲田握着的机器。

「我是不会像须藤那么用的,只不过,稍微用来做一下治疗而已。」

听到冲田这么泰然地说着,令花穗愤怒地提高了声调。

「这个是治疗?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是治疗啊,梨央是不正常的,那样可以一点点修复她。」

「我听不懂冲田同学在说什么。」

花穗把倒在地上的梨央抱了起来。但是,看到梨央的脸上浮现出的笑容,她瞪大了眼睛。

「梨央同学?」

「……过去的我是不正常的。」

「请振作一点。」

「这个就是契约,作为我援助梨央的回报,梨央也援助了我。就是这种平等而对等的关系了。」

花穗用一种完全搞不懂什么意思的表情看向冲田。

「梨央是精神异常者,在学校里的那个心理测试中也很轻易地就被挑了出来。梨央是由于过去受到的创伤而有了心理疾病的。」

「……你是说那个心理测试吗?可是,被挑出来的应该只有冲田同学啊。」

「二年级的时候我和梨央是在同一个班级里邻座的,所以我就和她交换了。」

冲田所提交的其实是梨央的东西。于是,冲田就在此后接受了心理看护。

「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要我默默地看着梨央,以心理看护为名被当成玩具一样摆弄?」

这么一说花穗就沉默了。和梨央交换并不仅仅是为了保护她,他是对心理看护有兴趣,觉得作为异常者应该能够被接受,想尝试和专家对话。

「可是,这样一来梨央同学无论过多久都没办法得到治疗了。」

「所以就由我来做,因为我接受过心理看护专家的治疗啊。然后,以此为基础对梨央持续进行着独自治疗。我就是在守护着她的精神。」

女性就像是白色连衣裙一样的东西,很容易受到外部信息的影响而沾染了颜色。然后,一旦染上的颜色就很难再弄掉了。要弄掉那些肮脏的颜色,只有在那上面涂上其它颜色。正因为这样,冲田不断地在为梨央涂着颜色,直到那些折磨着梨央的、过去的肮脏颜色完全消失为止。

「那样不才是成了玩具吗。」

「不,是对等的人际关系,这条规则没有打破。」

梨央并不是单方面被利用着的,冲田和梨央建立了一种特别的依赖关系。

「我守护着梨央濒临崩溃的精神,而梨央则为我奉上身躯。」

「……冲田同学太奇怪了。」

花穗依然怀抱着梨央,就这样摇了摇头。

「所以就要对梨央使用闪电吗?这是不正常的。」

「你错了,梨央才是正常的哦,比保护着自己的内心、却什么都做不到的人正常啊。在这个岛上,那样的人才是有病的。」

在这个非现实的世界中,梨央是正常的。在学校和社会那种病巢中遭受着侵袭的人,被腐蚀的链条束缚了手脚,总有一天精神和肉体都会崩溃的。

这么说起来,会开枪的人其实还有一个啊,冲田这么想到。那个时候虽说是为了自我保护,但即便如此能毫不犹豫地开枪,说明还是有这种素质的。因为平时都在不断地重复着戴上和脱下面具的过程吧。

「你是错误的。」

花穗低吟道。

*

能听到头上响起的呜嗯呜嗯的声音。

在明亮的月光下,周围都能看得很清楚,沐浴着月光,有个物体闪烁了一下。

「有了……。」

神乐坂坐在地面上扒开了泥土,那里有一个闪着银光的金属箱。

这大概就是最后的宝箱了。

她注意到了齐藤的话,每一个区域都有一个宝箱。现在,其它区域的宝箱都已经被发现了,还没有发现的就只剩下风车区域了。

游戏继续着。这对神乐坂而言也是有着一定压力的。在序盘是可以作为极限游戏社团的部员辅助学生们的,但如今意识到了只有这样是不行的。

要以完成游戏为目标的话必须积极地行动起来。然后,在有强力道具的情况下,不能将其交给会滥用的人。参加进游戏里,这就是神乐坂最终得出的答案。

——游戏要的是速度。

感到自己终于明白了冲田这种说法的含意。

喀噌一声解开了锁的声音响起,她慎重地把金属箱打开了。

里面放着的是一个金色的球、奇异的服装套装和棒状的东西。首先把球拿在了手里,碰到的同时哔哔一声机器有了反应,游戏的虚拟货币增加了。

这个棒状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检查了一会儿之后,终于想到了它的用途。意识到了这个,神乐坂脸色略微有着发青,重新考虑起了是不是要扔掉比较好的想法。

保险还是必需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神乐坂在回到广场救出了齐藤他们之后,就立刻赶往了逃脱点,然后她看到的便是梨央坦然地对须藤使用了闪电的场景。

那个场景像是烙印在脑海中一样无法消除,冲田和梨央的行为,从结果上来看,是向女生们教唆了其它的可能性,想到我们女生也有另一种意义。

闪电,不,女生并不仅仅是威慑力,女生们知道了自己事实上成为了武器。

想起了梨央放出的那道青白色的光。

非常的美丽,简直就像是神话中的女神放出的电光一般的……。

——光。投身于如同聚光灯一样的光中,脱下了面具舞动起来。这个岛是非现实的舞台,在音乐和观众的视线之中将感情燃烧起来的强烈的美,要一直演出到灯光消失,即便舞台转暗而渐渐淡去也不会消散的鼓掌声……。

神乐坂握住了放在宝箱里的棒子。她感觉那道光是一个契机,是象征着某些事物崩坏、某些事物诞生之变化的神圣之光——。

*

橙色的光朦朦胧胧地照在广场上。

「不好意思啊,在逃出去之前你就要忍耐一下了。」

齐藤和须藤一同在广场上。

「别太在意了,这也是失败的惩罚。」

手被皮带绑在身后的须藤显得非常坦然。

「你进了笼子之后我就解开啊。」

「没事啦,要是我想的话随时都能解开。」

齐藤看了看广场的周围,学生们好像在监视着须藤的行动般站在那里。须藤转动着视线。

「你在找什么人吗?」

「不是,我在想不知道冲田在干什么啦。」

「冲田说是又要到海边去钓鱼了什么的啊,你有什么话要转告他吗?」

「没有,好吧,只是想到,被他干掉了啊。」

须藤咧开嘴笑了笑。

「因为他就是擅长这种游戏啊。」

齐藤这么说着,须藤投回了充满讽刺的目光。

「你准备把游戏这个借口说到什么时候?你应该意识到了吧,这情况是很糟糕的,可是,因为你有责任,要将它作为游戏维持下去。」

「不,这是游戏哦,然后谁也不能破坏游戏的规则。」

齐藤走近了笼子,那是泛着冰冷光芒的无机质的笼子,就连这个笼子也是在游戏范畴内的。但是,在游戏的序盘学生们不知道是否会接受这种行为啊。果然,不知在什么时候容器中水的温度上升了……。

「说起来,第一次就能把那个毫不在意地打下去的,也是那家伙啊。」

「……是啊,你说的是那件事吧。」

齐藤马上想了起来,须藤说的是一年之前的修学旅行的事。一个有老毛病的女生,由于忘了打胰岛素而晕倒了。从她的包里很轻易地就找到了注射器,但有个问题,谁来把这个打在她身上呢……。

「那个女人是个白痴,用注射器带着胰岛素来,故意显摆的在教室之类的地方把注射器扎下去啊。这是所谓的自残快乐者吧?」

「其实一般来说似乎圆珠笔型之类是主流吧。」

她晕倒的地方是交通非常不便的场所,医院又很远,保健老师也在其它行动中。在老师也为用注射器扎人这种事犹豫着的时候,行动了起来的正是冲田。冲田毫不在意地把注射器扎到那个女生的身上。

受到了闪电攻击之后,须藤好像想起了那个场面。

「那时候冲田是个英雄。可是,我总算明白了啦,那家伙只是对别人的痛苦很迟钝而已。」

须藤靠近了笼子的门。

「那个是绝不能用的东西。」

这句话令齐藤也点了点头,他有同感。冲田是用漂亮的手段解决了问题,不过他犯了一个重大的错误。因为问题并没有被缩小,而是在提示了新的战略后将游戏扩大了。

那道光就是变化的象征,学生们的心情在看见那道电光后应该有了巨大的改变。这个游戏中是存在强者和弱者的,而那武器就在手边,然后不能使用的人就沦为了弱者……。

「那家伙对别人的痛苦是很迟钝的,所以,没有意识到女人是会怕疼的这种情况。女人是会以强烈的感情轻易超越道德和理性的啊,不知道这一点的那家伙,是必然要失败的。」

须藤钻进了笼子的门中,沉重的嗄吱一声响起,铁制的回转门转动了。

「喂须藤,我看还是不要用笼子了吧,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齐藤抓住了回转门。

「……晚了。」

这个时候须藤已经进到了笼子里面。

「已经晚了,就算是搞错了你们也只能把游戏继续下去了。」

咔噌一声响起,牢房的门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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