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这种感觉使雾切响子不由得停住脚步。
她感觉自己刚才听到了鸣钟般的声音,但再次侧耳倾听时,走廊里已是鸦雀无声。
——是错觉吗?
如果换作平时,她一定会仔细调查到满意为止,但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所以她再次迈开步伐,迅速前往目的地。
响子快步走在教员楼的走廊上,这里一般都是禁止学生进入的。昏暗的走廊只冷冷地回荡着她的脚步声。深夜的教员楼里不见半个人影。在来时的路上她没有碰到任何人,恐怕之后也是一样。
不一会儿——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她便来到了目的地。
眼前的大门上挂着“校长室”的牌子。响子瞪了一眼那门——然后没有敲,直接便推门而入。
“你来了啊。真快。”
在房间深处的办公桌上,校长雾切仁笑着说道,他似乎正忙着公务。
第一次进入这里,响子几乎是习惯性地迅速环视了一遍房间。
好脏——就只有这一种感想。房间里到处堆积着大量瓦楞纸和文件。
“……搬来这里后一直很忙,我还没腾出时间整理呢。”
察觉到响子的视线后,雾切搔着头,辩解道。但是,响子对此的反应却极为冷淡。她不打算闲话家长——于是便直奔主题。
“我刚才去见评议委员会的人了。但是却受到了某人的阻碍……”
雾切惊得正要开口,但响子却打断了他。
仿佛是在说“现在吃惊还太早”,她接着说出了下面的话——
“评议委员会的人被杀了。而且就在我眼前。”
“……被、被杀了?”
“而且,尸体很快便消失了……”
“……消失了?”
虽然只是单纯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但雾切却露出了心力交瘁的表情。对此,响子不以为然,依旧用惯常的语调淡淡地道:
“但这不是很奇怪吗?一边为了向我炫耀而杀人,一边却又为了瞒过我而使尸体消失……我不知道对方的目的到底是要炫耀还是要隐藏。所以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响子似乎越说越起劲,竟然单方面地讲个不停。
“而且还有个评议委员在昨天失踪了吧?这样的话,那个人或许也有危险。应该马上取得联系,并提醒他。不,不只是那个人。应该向评议委员会的其他所有成员——”
“等……等等!”
雾切忍不住插了嘴,他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
“这、这些事你确定吗?被、被杀了,怎么可能……”
然而响子什么也没有说——但她那险恶的表情却比任何话都有说服力。见此,雾切感到浑身脱力,站起来的身子又坐回到了椅子上。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仿佛是要回答他的疑问,耳边传来一声缓缓的长叹。
“……为什么要藏起来姑且不说,但杀人的理由我应该能猜到。”
“真、真的吗?”
雾切将手支在桌上,又探过身来。
“请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见他这副样子——响子几乎有些失望了。她的眼中流露出这种情绪。怎么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她的眼神似乎在如此说道——然而现实与她的预料相反,雾切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拜托了,请告诉我吧。”
响子又大叹了口气,然后静静地答道:
“杀人是为了卖弄,其中也含有警告的意味……也就是说评议委员会的人被杀了,这一定跟《那件事件》有关。”
咕噜——雾切仁咽了口唾沫。
“你已经……知道了吗?关于那件希望之峰学园史上规模最大性质最恶劣的事件……”
“某种程度上。”
响子干脆地答道,与之相反,雾切却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是吗……”
抛下这句话,他慢慢将身体靠向椅背。然后为了转换心情,他眨了眨眼,接着又问道:
“也就是说,评议委员会的人之所以被杀,都是因为我们隐瞒了《那件事件》吗?”
“不,不只是这样。”响子轻轻地摇了摇头。“说起来,评议委员会不止隐瞒了那件事件,还隐瞒了除此之外更为重大的事情……不如说那才是真正原因。”
听到这话——雾切露出了沉思的表情。然后这样嘟哝道:
“难道是因为……评议委员会‘尽管知道事件的犯人是谁,但却为之隐瞒的这件事’吗?”
响子微微蹙眉。
“……原来你知道嘛。”
这时,响子自进屋以后,第一次正面看向雾切仁。
“我以为你不知道隐藏犯人这件事呢。因为我觉得要不是那样的话,你应该不会给我这种委托……是的,你也和隐藏犯人有关。”
她的话中透露出近似于焦躁的感情。
“不,不是那样的,”雾切慌忙摇头。“隐藏犯人这件事没有让我知道。那是评议委员会私自决定进行的。就连那件事都不是我直接从他们那里听到,而是我自己调查来的。”
这话让响子更加蹙眉。“……你自己调查?”
“这没什么可奇怪的吧,”雾切苦笑道。“如果有那个心,这种程度的事情我还是能做到的。毕竟我也是流着侦探一族的血——”
“住口!”
响子突然叫道。
雾切惊讶地抬起头来,他看到——响子正恶恨恨地瞪着他。
她不掩饰涌上心头的感情,用愤怒的目光直视雾切。这不是对雇主,不是对校长——而是对那可恨的亲生父亲发出的。
“不要开奇怪的玩笑。”
正因如此——
“……对不起。”
他只有道歉。
“……刚才的发言确实有些轻率。”
他这样说着,并深深低下了头。
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怀有怎样的想法——
在她看来,自己都是个抛弃家庭和孩子的男人。这点没错。他不打算辩解,也无法辩解。
但是,即便如此——
如果哪一天自己的想法能传达给对方的话——
——不,这有点太自私了。
“……好了。”
这声音使他抬起头来——此时响子已恢复了冷静的表情。她靠在墙边的书架上,以非常沉着的语调说道:
“话说得太急躁了。”
“对不起,确实是那样……”
这时雾切大叹了口气。但是,仿佛是盯准了他这一刹那的松懈——响子对他说出了一句非常犀利的话,犹如奇袭一般,一口气缩短距离,就这样向他直劈而来——
“KAMUKURA IZURU……是谁?”
雾切的身体不由得做出反应。
目光、指尖、呼吸——响子没有看露这一切。
“……是这样吧?”
那视线仿佛能将他绑住——对此雾切的确感到很眼熟。不,岂止是眼熟,那正是他所厌恶、恐惧的侦探一族的目光。那是窥视他人内心、偷看背后隐情、不允许那里有任何未知的眼睛。
雾切仁被亲生女儿投以这样可畏的目光——但是,他却静静地抿起了嘴角。
——不愧是雾切一族的卓越人才!
——这是多么优秀的才能啊!
“……有哪里不对吗?”
见此,响子责备地加以质问。
“不,我只是深感佩服。”
雾切依旧带着微微笑意,如此答道。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你由我的委托‘找出KAMUKURA IZURU’,查出了希望之峰学园史上规模最大性质最恶劣的事件的存在,甚至猜到了事件的犯人就是KAMUKURA IZURU……真是了不起啊。”
他似乎很兴奋,讲得很快。
“那么,请你再顺便告诉我一下,那个传闻中的KAMUKURA IZURU到底是什么人?光听名字,甚至无法辨别是男是女……”
但是雾切却只摇摇头。
“我应该说过,这是不能说的。”
不知何时,他的脸上已失去了笑容。
“……也对,那就这样吧。”
我会自己调查——响子露出这样的神气,干脆不再追问。她一边看着自己的脚,一边淡淡地说道:
“……但是,我还是不太明白。你既然知道犯人是KAMUKURA IZURU,为什么还要委托我将其找出?你们不是想要掩盖事件吗?那么让评议委员会把KAMUKURA藏起来,悄悄地处理掉不就好了。”
“不,不能交给评议委员会去做……”
“……诶?”响子故意撇了撇嘴。“连你也不信任评议委员会吗?”
“不,不是那样的,”雾切依旧回答得很冷静。“但我认为他们的想法错了。他们……一定是大大地误会了。”
“误会?”
“评议委员会似乎认为如果掩盖了《那件事件》,一切就会结束……但是我不这么想。”
响子没有附和他,而是很认真地听他继续讲。
“说起来《那件事件》根本没有结束。不如说现在可能也还在某处延续着……我就是有这种感觉。要是错觉就好了,不过若果真如此那可就无法挽回了。所以,我们有必要去问问KAMUKURA IZURU。但是,评议委员会却不愿说出那个人在哪儿。他们连我也不相信……”
“………………”
响子听了这话——心中感到有点不对劲。
不是因为雾切所说的内容,而是因为他的样子。当他说“感觉那件事件现在也还在某处延续着”时,响子觉得他的样子有些不对劲。
他的语调和神态,确实极为严肃。但是,不仅仅是这样。虽然只有一点点——但响子感觉到了除此之外的情绪。
她突然想到的,是祖父。
响子的祖父,也就是雾切仁的父亲——作为雾切家的当家,如今依旧是一名职业侦探。
那是响子作为助手第一次完成侦探业务时的事。祖父作为保护人监视着响子的一举一动,对于她超乎想象的活跃,祖父眯起眼睛,露出了既非兴奋也非喜悦的难以言说的表情。
——响子觉得,雾切刚才的表情与那时的祖父很相似。
但是,她不敢说出口。
因为那简直是在侮辱可敬的祖父。
“……怎么了?”
雾切这么一问,她才发现自己一直没说话。
“没什么。”
这时响子为了转换心情,用手轻轻地拢了拢头发。
“算了。总觉得已经知道你委托我找KAMUKURA的理由了。总之你就是想在不被评议委员会那帮家伙发现的情况下,查明那个人的行踪。”
说着,她看向雾切,那眼光似乎能将他贯穿。
“但是,你这样大摇大摆地说出这种事来不要紧吗?”
这时雾切的表情变得阴沉起来。
“……什么意思?”
“一开始我就说过了吧?评议委员会之所以会被盯上,就是因为他们把事件的犯人藏起来了……”
“也就是说,犯人是寻找KAMUKURA行踪的人……”
这时雾切察觉到了响子的话中之意——他露出了痉挛般的笑容。
“那样的话,我也成了嫌犯之一……是这样吗。”
“话虽如此,但我已经知道你不是了,”响子说着,双手抱胸。“在尸体消失后,我立即给这个房间打了电话……而你马上就接了,所以很遗憾你的确有不在场证明。”
“很遗憾……你这样说也太过分了吧。”
雾切那痉挛般的笑容变成了苦笑。
“比起那个,不是还有其他需要担心的事吗?就算我查明了KAMUKURA IZURU的所在,我也有可能在来你这之前先行将其扭送到警察那里。”
“不,这点无需担心,”雾切答道,对此一笑置之。“因为对于侦探来说委托是绝对的。就像法律之于警察。所以既然你是《超高校级侦探》,你就决不会破坏委托。”
无论你是多么憎恨那个委托人——雾切在心中加上说。
“所以说,你特意委托我就是为了这个?因为放着不管,我会乱搅合、惹麻烦,所以你就想通过委托来封我的口?”
这句话带有鲜明的感情色彩。响子本人比谁都痛切地感觉到这点。所以——她一说完就后悔了。
“如果我的话会让你这么想,那我道歉。但是,我委托你完全是看中你的才能。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意思。”
雾切说得斟词酌句。他明显是有所顾虑。
这又让响子感到焦躁。
看到自己竟把事情搞成这样,她感到非常焦躁。
说起来,自己应该已经对父亲不再怀有什么想法了。甚至连憎恨的心情都没有了。所以她才会接受这个委托。响子认为事情会和平时一样迎刃而解。但是自己又为什么要净说这些挑带刺的话呢。这简直就像——
——就像闹着别扭想要让人来照顾的小孩一样。
“好了。废话就说到这里。”
为了从脑中挥去这些杂念,响子勉强说道。
“……总之,不能再有牺牲者出现了。评议委员会那边就由你去转告吧。如果继续这样匿藏KAMUKURA IZURU,牺牲者可能会进一步增加。”
“啊啊,当然……”
虽然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听取——这是两人共同的担忧,但是谁也不敢说出口。因为他俩都觉得那种话即便说了也没用。
“……那我走了。”
这样说完,响子没去看雾切,直接转身离开。当她走向房门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可能这个委托会比想象中危险。”
听到这话,响子不由得停住脚步。
“所以说那又怎样?”她只转过头来,说道。“……我是侦探。是继承了雾切家血脉的侦探。”
“……嘛,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他这句话又让响子感到不快,她再度迈开步伐。当她的手握住门把时——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
“不过,预备科的《游行》似乎越来越激进了……”
那声音不同以往,听上去十分紧张。
“我总觉得事情太巧了。或许这也和《那件事》不无关系。所以……也就是说……”
这时雾切清了清嗓子——然后装出一副泰然自若的语气,说道:
“……你要小心。”
这就像是父亲对外出前的女儿的叮嘱。
但是,听到这话的响子却反应冷淡。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反应。她什么也没说,就这样默默离开了校长室。
啪嚓,在确认房门关好后,雾切大叹了口气,同时将身体靠向椅背——但是,他的脸上却浮现出了淡淡的笑容。
——真是优秀的才能啊。
当他在心中这样默念时——那附着在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了。
离开校长室的响子一边发出机械的脚步声,一边和来时一样快步走在走廊里。
她面无表情。
然后,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突然嘟哝了一句。
“……不说我也知道。”
那句只有本人听得见的话,很快便消散了——
然后她自己的身影也消失在了昏暗的走廊深处。
经历了种种之后。
我,音无凉子和——
松田夜助君——
决定从希望之峰学园退学了。
此刻我们正在机场的休息大厅等待。之后我们俩预定坐飞机去自由之国——美国旅行。尽管如此,但我已经发现,在我的世界里,只要有我和松田君就够了,根本没有必要拘泥于什么希望之峰学园。所以,也就没有什么义务要继续奉陪那种不讲理的故事了。如果有谁还在意那个无聊故事的后续,就请他去跟别人说吧。我们很忙。之后在我们俩去到美国后,我们打算在玉米农场致力于新品种玉米的开发,然后去NASA,移居到月球上去。“喂,松田君!”,我看了一眼在邻座坐下的松田君,他正在座位下面专心致志地忙着插秧呢。“喂,玉米农场还没到呢。你太急了吧?”我这样一说,他便道:“别妨碍我!我现在正在埋栽培人呢!”就这样松田君接连不断地种着种子。“不、不行啊,松田君!栽培人必须要种在更肥沃的土地上才行,你会惹恼那巴大人的(译注:这里所说的“栽培人”和“那巴大人”均出自鸟山明《龙珠》)”,然而他却不听我的忠告,依旧咚咚咚咚!
——这时我睁开眼睛。
慢吞吞地起身之后,首先向周围看了一圈。
浅茶色的绒毯。小小的梳妆台。空空的书架。到处都能看到写着“这里是我的房间”的贴纸。居然会特意贴上这种东西——这肯定就是我的房间了。
我放下心来——然而却没有这样工夫。
咚咚咚咚,我的房门被人激烈地敲打着,简直要给敲坏了。
“这、这就来……稍等一下……”
咚、咚、咚咚 咚!
咚咚咚 咚!咚咚咚 咚!
对方完全不等我,而且敲门声还变得格外有节奏,对此我很生气,正当我从床上爬下来时——我发现自己是穿鞋睡的。
啊呀呀——事到如今我才把鞋子脱掉,然后拿起放在枕边的笔记本急忙奔去开门。
“……谁啊?”
我解开门锁,悄悄打开房门。
“YAHOOOOOO——————!”
从门缝猛地窥探而来的——是一名浓妆艳抹的金发女子。
“呜哇啊!”
我大吃一惊,不由得向后仰去。
“喂喂,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啊?已经是大白天了哟?你是站在PEEKO那边的吗!”
“……哈?”
“哎呀,那是《OSUGI》吗(译注:这里的OSUGI和上面所说的PEEKO是日本娱乐圈中的一对同志双胞胎,输入“杉浦孝昭”“杉浦克昭”可查找出更多资料)。和‘睡过头(日语读作NESUGI)’不是一回事……所以说是我搞错啦!”
说起来这个自说自话的女人到底是谁啊,正当我摊开笔记本时——
“喂喂,你不记得我了吗?那我就来告诉你吧,我是江岛盾子酱!《超高校级女生》,江岛盾子酱——!”
说到江岛盾子——
我在笔记本上找到了关于她的记忆。
然后脑中立即响起了警报。
说起来她就是自称《凶手》并想要把我卷入事件的人,我绝对不能和她扯上关系!
“给、给我滚回去————————!”
我怒吼道,那气势简直能令大脑沸腾。同时我慌忙关上门,但她却模仿推销员那样将脚抵在门下,阻止了我。
“哎呀哎呀?难不成你想逃?我说你也差不多点,摆出那么明显的态度,要是让我感到受伤可怎么办?”
“好、好啦,你快回去吧!”
我使出全身力气拼命想要把门关上——但门却纹丝没动。
“乒噗噜铃!我知道了,我闪人!你啊,是不是觉得我是个脑子有病的女人呢?觉得我脑袋肯定是缺根弦儿?诶,你说这种事情还用问啊?你早就已经确定了?你要这么说的话,我还真是吃惊不小呢!”
江岛很是惊讶,她双眼圆睁,大大地摊开了两只手。
“干、干什么啊……!”
“诶,你不喜欢吗?我以为这样很流行呢……吓了一大跳哟!”
面对她这种异次元的举动,我才真是被吓了一大跳呢!
“……那,如果不是那样的话,你找我有什么事!”
“嘛,站着说话有点那个……那我就来叨扰咯!”
她以老虎钳子般的力量撬开了门,擅自侵入了我的房间。
“不要啊啊啊啊!”
我披头散发地正要往屋里逃,但却被江岛一把抓住后颈。“……呜咕!”
“话说,现在可不是逃避的时候哦?我可是夺去了你重要笔记的犯人啊?喂,你很讨厌吧?很恨我吧?”
“好、好了……过去的记忆怎样都好!反正我也想不起来!”
我拼命挣扎着,设法挥开她的手,然后一溜烟跑到床上。用毛毯将自己从头蒙住,同时恳求般地叫道:
“所以说,你就放过我吧!别把我卷进来!和我无关!”
然后——
“哼,你这样子就是闭目塞听……”
江岛那冷淡的声音隔着毛毯传来。
“而且,继续下去会演变成对松田夜助见死不救……你真的不在乎吗?”
这时,沉积在我心中的情感瞬间爆发,填满了我的胸膛。
“你、你在说什么!?你打算把松田君怎么样!?”
我掀开毛毯,一口气冲到她跟前。
然后,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展开。
满脸笑容的江岛——突然抱住了我。
“……哈?”
我愣住了,只听她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对,这就对了。你应该讨厌到想杀掉我才行。越讨厌就越绝望……因为这正是剧本的妙处。”
“等、等等……放开我!”
“讨厌、憎恶、战斗……这样一来就能打破自我的壳,真正的你便会诞生。现在不是自我封闭的时候。来吧,让崭新的你诞生出来吧。现在或许会有些难受,不过用不着担心。因为这只是生的痛苦。当超越它时便是Happy Birthday了……真正的你终于诞生人世啦!”
我一口咬住江岛的耳朵。
“好痛痛痛痛痛痛痛!”
她身子一缩,趁此机会我连忙向后飞退。
“你、你给我差不多点!你为什么要把毫无关系的我们卷进来!”
“啊哈哈!什么有没有关系,这才是最无关紧要的!”
她一边摸着被咬的耳朵——一边向我露出恍惚的笑容。
“交通事故、自然灾害、杀人事件、战争……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有多少人因为无关的事情而丧命,你知道吗?”
“可、可那种事——”
“都是一回事!对我来说!”
我不由得祈祷——
啊啊,上帝呀求求你了。请您现在立刻让陨石降落到她头上吧。这样我就会一辈子崇拜你了,程度仅次于松田君!
“而且,你早就和事件有关了。你之所以能断言它和你无关,只是因为你忘了。”
“……哈?”
我的祈祷瞬间被巨大的困惑消灭。
“和我有关……你在说什么……?”
“嗯?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这时,江岛用低沉的声音随意地说道:
“当然是希望之峰学园史上规模最大性质最恶劣的事件啦。你就和那件事件有关。”
我立刻翻起“音无凉子的记忆笔记”——然而江岛抓住了我的手。
“放、放开我……啊……”
“喂,你觉得那种想不起来的记忆有价值有意义吗?如果说是的话,那你可真糊涂。”
她带着浅浅的笑容,逼近至我眼前。
“喂,就算你什么都忘了,你的所作所为也不会因此而消失哦……那个,至今仍不断在你所遗忘的世界里对那个世界产生着影响啊。”
“怎、怎么回事……?”
“喂,至今为止你有没有想象过?你的所作所为信步于世界,伤害了什么人,折磨着什么人……你有没有想过这种事?”
“那、那种事——”
“世界真是残酷。但所谓世界就是这样……人与人纠缠在一起,远比你想象得复杂和多元化。一个人的行动会拯救世界,一个人的绝望会连锁地使世界绝望……呜呼呼,真是太棒了。这里真是值得我活下去的世界!”
这是不值一听的愚蠢理论,是让人听不下去的可耻思想。
可是,为什么?
在我心中某处,却很赞同这些话。
“……你理解了吗?那么,差不多该回到最初的话题上来了。”
江岛这样一边说着,一边双手环胸。
“从现在开始我要打开天窗说亮话啦。总之既然已经肯定你和希望之峰学园史上规模最大性质最恶劣的事件有关,那么接下来我就该说说你和事件有什么关系了吧?你觉得这样行吗?”
“我觉得这样行吗……就算你突然这么说……”
“那我就来告诉你吧!”
江岛无视我,继续道。
“不过话虽如此,但这个我真不能和你讲!”
“你到底是讲,还是不讲啊?”
至少,希望你把这点说清楚。
“因为,如果我在这里告诉你的话,就没意思了……我肯定会这样想的。所以你和事件有什么关系,就请你自己去调查吧……不如说我觉得事情会演变成那样。”
“自、自己调查……”
不带那样玩的!
“你觉得‘不带那样玩的’,是吧,但是我还是不能告诉你。因为这是早就安排好的。不过取而代之我会告诉你线索……我在这里这样附加说道。因为,这也是早就安排好的。”
她的说话方式乱七八糟,对此我早已死心——但想不到就连要点也完全搞不懂了。
“也就是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我会告诉你线索!”江岛回答,似乎很生气的样子。“顺带一提,告诉完你那个线索,我在这里的任务就完成了。所以之后我会一言不发地离开。”
“你、你说要离开……诶,是真的吗!”
我不由得探出身子。我感到一股至今未有的活力自体内涌出。
“那快告诉我吧!然后立马滚蛋!”
“……好、好哇。我、我才没觉得……寂寞什么的呢!”
我这般超乎想象的喜悦似乎使她倍受打击——只见江岛的嘴唇在微微发抖。
“……顺带一提,之后要说的话非常重要,你要好好做记录。”
“嗯嗯!我知道了你就快说吧!”
我拿好笔记本,催促道——她清了清嗓子,然后高声宣布:
“锵锵—,我要说了—哟!那个线索与‘江岛盾子的目的’有关—!”
然后江岛用右手摆出了一个V字型。
“所谓的目的有两个——!”
她用左手指着摆出V字型手势的右手食指,说道:
“第一个目的,就是要将作为这所学园的希望象征的KAMUKURA IZURU击溃到体无完肤!”
然后,她指向右手中指,说道:
“然后,另一个目的是……”
在我认真地记好后——她的声音一下提到最大,高喊道:
“将你心爱的达令松田夜助杀死——!”
啪沙。
当这声响起时,我才发现笔记本掉了。
但尽管如此我却依然呆立不动。我完全僵住了,甚至发不出声音。
——将你心爱的达令松田夜助杀死。
这句莫名其妙的话瞬间使恐惧、不安和混乱在我心中发芽,它们的根须一下子包裹住我的身体——然后我僵住了。
就好像全身打了绷带被牢牢固定住一样,我连一根指头都动弹不得。
而江岛盯盯看着我这样沉默下来——
“………………”
她也一言不发。
她将嘴抿成一字型,表示无话可说。
然后,就这样未发一语——江岛轻轻地挥了挥手,静静地离开了我的房间。
啪当。
当关门声响起时——我如同贫血症发作一般,无力地当场蹲下。
“什、什么啊……这是…………”
我从喉咙中挤出一声犹如小鸟临死时的啼鸣般的声音。
“松、松田君……松田君将被……?”
——杀死?
杀死。杀死。杀死。杀死。杀死。杀死。
杀死。杀死。杀死。杀死。杀死。杀死。
杀死。杀死。杀死。杀死。杀死。杀死。
这句残酷的话语一口气淹没了我的世界。
“不、不行……那、那种事情绝对不行……”
脸好热——一股使毛发倒竖的热量集中在我的面部。
“那、那种事情……绝对……”
然后胸口也好热——燃烧般的激情使我的心脏一下子剧烈跳动起来。
然后——这时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从我的胃里涌上一股岩浆般的热气,它在我体内逆流般逐渐升腾,然后在胸口爆发。
冲击从心脏流向全身肌肉——
然后我被唤醒了!
“我、我!绝对……不允许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大喊着,奔向了宿舍走廊。
那股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的热量,使我如子弹般疾驰。手中的“音无凉子的记忆笔记”被风掀起,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我一边听着老朋友发出的鸣响,一边在心中大喊。
——我要保护我的世界!
——我要保护松田君!
就这样,我如疾风般跑过宿舍走廊。
——松田君,你等着!
——我立刻就来!
音无凉子奔跑着。
作为松田君和我的世界的救世主——奔跑着。
但是,我却还没有发现。
为了什么而拼命这件事本身,对我来说正是绝望的开始——
我绝望地,还没有发现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