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休。在二年级五班的教室里。
最近不知为何男女分开吃的时候比较多,不过那天是久违的五人一起吃午餐。
“——太赞了啊,那个。”
“赞你个鬼啊……”
将昨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还不知道的二人,最初作出回应的,是喜爱修罗场的我的友人、藤见川冥。
冥从旁人眼里看去不过是个酷酷的眼镜男而已,但他内心可是十分炽热。
要说具体有多炽热,他能对那种为了给修罗场的对手好看而往红茶里放刀片的过激动画赞不绝口。为了自己能试试看,还有过亲自去喝了那种放了刀片的茶然后割破嘴唇的经验,就是这么乱七八糟的家伙。
听了我的回答,冥一脸的澄澈,问:
“为什么?这不是变成了姐妹之间的变种‘姑嫂战争’嘛。我十分在意啊。而且叶介你完全没法插手,将无能和无力发挥得淋漓尽致,这可是最棒的调味料。”
“你烦不烦啊。站着说话不腰疼……”
“就是啊,冥!这可不是闹着玩啊!”
我的呻吟与和往常一样午餐吃着crisp(薯片)的莉莉同调了。(今天的是马麦酱口味。简单说说马麦酱的话,就是有和“浓厚的燃油”差不多味道这样的传说、英国最为有名的一种食物。)
(译:补充说明,马麦酱是以酿造啤酒的过程中的酒糟为底子制作出来的黑色黏稠酱料。那种怪味大概能和老外吃我大天朝出品的王致和或者皮蛋之类时的感觉比个高下。)
但是,冥却顶了顶眼镜的横梁,说:
“阿普加斯同学看上去有点没理解对。”
“Mmm?”
“修罗场可不是闹着玩的。可是来真的。对现在的我来说,叶介的现状可是一种我打心底羡慕的状况。这一点我希望能传达到。”
“竟、竟然……”
莉莉将冥说的话当真了,深深吸了口气。去你的“不是闹着玩的”。
真是的,扯个淡还要抖包袱……
啊,对了。还有个比他更那啥的人在——
“真不愧是哥哥。认真的人真的很帅气。”
“……你啊,瞧你说的。”
“干嘛?”从旁边刺过来冰冷的视线,“爱内君,别来碍事。”
“我是这么想:你那感觉实在很奇怪啊,花菱。”
“哈?”
鲜明地一瞥。
带着一分茶色的短发,恶劣得恐怖的眼神,看上去很酷实际却完全相反麻烦得要死的性格——花菱卡戎她,用一种打心底不快的目光瞪着我。像是研磨过的利刃一般尖锐的视线将我切成了丝。
“你没觉得喜欢修罗场压根不是什么帅气的喜好吗?”
“没有那回事。”
“不对不对不对……”
“因为‘帅气’这个概念基本上和爱内君无缘,你肯定一辈子都不会懂。”
花菱的兄控技能又升了好些级。
张嘴亲哥哥闭嘴欧尼酱,现在甚至发展成看到我就来句“爱内君碍事烦人快消失”——就是这种感觉。
这下变得更恶质了。
“……话说,这种配置很奇怪不是?”
“哪儿奇怪。”眯起眼,看了看四周她说,“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怎么不奇怪!明明之前都是男生和女生分开吃——为什么花菱你能这么自然,插到我和冥之间坐着了!”
——说着烦人烦人,结果变成我和花菱对话的机会一天比一天多。
具体来说,得从我们坐着的席位分布入手。
至今为止,我们五人一起吃饭的时候,总是男生一边女生一边,面对面坐。
然而,这次却是在总是肩并肩坐着的我和冥之间……不知为何花菱她就这么挤了进来(仔细一想,花菱和冥和解以后一起吃午饭这倒也是第一次)。
花菱白了我一眼,说:
“愚蠢的指摘。说起来,根本不是我坐到了爱内君和哥哥之间。”
“哈……?你什么意思啊……?”
“只不过是惹人嫌的爱内君你,坐到了我和哥哥的旁边。”
“哎呦喂,你这什么歪理邪说啊?”
她那说法完全就像在说我坐冥身边是一种错误一样。花菱用一种看陈列在超市里的冷冻毛豆一样的毫无感情的目光看着我,说:
“视点不一样的话看到的真实也就不一样。为了不让他受到没品又粗暴的爱内君影响,我有义务保护哥哥。”
“你、你这家伙……!”
完全没法聊天。
实际上,因为之前那件事,我和花菱之间也算是能好好说上一两句了,然而那完全不代表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变好了。
——在那个对家兄抱有幻想的花菱眼里,对其兄(大概)只有坏影响、教养不好的朋友——也就是区区不才——是个非常看不顺眼的家伙。
实在是太不讲道理。
最近以来,花菱对我的敌意已经没打算隐藏,诛心之语能和子弹一样简简单单地从她嘴里发射过来。因为她就没想去正常交流,反而是没有任何顾虑。更糟的是,大多数情况下还是对方主动进攻,事态越发恶化,完全没法收拾。
这怎么说都太残酷。
“……我说啊,冥,你就不能管管你妹妹吗?”
“嗯?啊,也没什么问题不是。她这不挺可爱的嘛。话说回来阿普加斯同学,我是这么想:现在的情形就是所谓‘只有阿普加斯一人在同居’,这可是相当妙啊。你看,这可是班长无论如何无法踏足的领域——”
我向冥求救,但被漂亮地无视了。
而且,冥这小王八蛋还给我重要的表妹灌输了非常不得了的东西。不管怎么想,冥他本人不也是问题多多嘛。
“呐,叶介,听我说听我说。是龙子姐的事。”
忽然,一直保持沉默的红绪对我搭话了。
顺带一提,红绪的便当盒——到现在还是关着的。
从最开始,红绪就没动过便当,只是从一个赤红的水壶里一点一点喝着蓝黑色的谜之液体。
“……哦,我听着呢。”
我不自觉的地抽了口气,有点缩。红绪这句话比想象的还沉重。
经历昨天那事以后,我和红绪还没好好说上一句话。
姐姐对红绪提出的再战条件,说老实话就是胡来。一般来想,她这根本就是没打算再接受挑战的意思。
“我是这么想的。”
红绪紧紧盯着我,用非常认真的表情说。
“——龙子姐她,是不是讨厌味噌啊……如果是这样,那当然是完全不行啦……真头疼啊……”
她突然一下子歪过头来。
问题不在这好不好!你那炸味噌,就是给天天蘸味噌加味噌吃得不亦乐乎的名古屋人端上去他们也会起拒绝反应,你明白不明白?
“……你啊,我这么说吧:姐姐她根本不是对那玩意挑食。”
“是、是这样吗?”红绪有些吃惊,睁大了眼,“你这么一说,龙子姐她确实是将端给她的我做的菜全吃完了啊……”
“对吧。我那姐姐就连过期两星期的牛奶都敢喝,别说是奇怪的东西,连有一半变成黄色的猪肉都轻轻松松照吃不误,就是这么彪悍。成天绕地球转悠,对古怪的菜肴都练出耐性了。不过,作为代价她很在乎味道。姐姐她——讨厌难吃的饭菜。”
“哇,怎么回事,好像和我一样啊。”
“……”
有道理。但是,红绪说起来压根没吃过自己会感到难吃的东西。就没有讨厌的东西要怎么体会那层意思。
——其实,要是红绪吃到了自己觉得不好吃的东西会变成怎样啊。
“那么,龙子姐就没有喜欢吃的东西吗?”
“喜欢的啊……”我稍微想了想,但是,“哎呦,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完全搞不明白啊。她喜欢吃什么?姐姐喜欢吃的东西我到现在都没想过。你看她真的是什么都吃。也没对什么表示出兴趣。”
红绪微微闭起眼,有点窘迫地说:
“哎?叶介真薄情啊。这可不好呢。那可是重要的姐姐不是吗?”
“你就算是这么说……”
红绪是独生子,怕是无法理解。家里有兄弟姐妹的话,反而是超乎想象地不知道他们的喜好。毕竟这实在是无所谓不是。就算随随便便一起生活也什么问题都不会有,一般的兄弟姐妹就是这么回事。
“……话说,你莫非是有胜算了?”
“嗯,胜算?什么胜算?”
红绪和往常一样飘忽忽地反问。我有些受不了:
“不不不……昨天你不是接受了那个胡来的条件吗?所以,说你有什么能让姐姐接受的主意,这不是很自然吗?所以才这么问。”
“诶。并没有啊。”
“哈!?”
我惊愕无比。
——没、没有计划……你逗我……!?
“对,并没有什么。所以说,我还在考虑要怎么办。但是,我觉得还是能尽早做好菜给龙子姐送过去。”
“你没,开玩笑吧?既然如此你倒是为什么要接受啊我说……”
没来得及想就问出来了。这事不该我插手,不过红绪她在想什么我是真一点儿不明白。
于是,红绪笑呵呵地回答:
“我啊,想和龙子姐好好相处啊。所以想通过这个机会,让龙子姐认可我呢。”
“……明明过去老被她欺负得哭?”
“嗯。虽然有些可怕,但我觉得这是绝对必要的。啊,叶介不用担心哦。那个,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这个,我真的很高兴。不过……那个,只有这句话我不得不说,”
将水壶放在了桌上,挺直了腰。
红绪她这么说:
“我会好好守护的,我们的十七年。要变成没发生过?这绝对不行。”
——带着艳丽的笑容。
这句话很自然地敲击着我的脊梁。喀噔一下,心脏重重地跳了一拍。
……糟了。
完全被命中了要害,我茫然不知所措。另一方面,对红绪来说我那种反应正是她所希望的,她脸上浮现出非常高兴的笑容来:
“所以说,叶介什么都不用做就行了哦。因为啊,叶介并没有选龙子姐,而是成为了我的同伴,还处处为我着想,这就已经足够了。啊哈哈。”
她说完还一口口喝起了水壶里的谜之蓝黑色液体。
“……”
不知说什么才好的我,实在忍不住,注意到了那个除了吐槽没其他成分的要素。
——你看,是蓝的。
你那玩意难道是在蓝色夏威夷的原液里混了蓝色六号吗?(译:蓝色夏威夷(Blue Hawaii)是一种鸡尾酒,成分主要是白朗姆酒、伏特加、蓝色陈皮酒(Curaçao)、菠萝汁、柠檬汁。将它们摇匀浇到碎冰上饮用。至于蓝色六号是个什么倒是没查到,猜测是一种蓝色食用色素。然而查东京都福祉保健局的官网,食品添加剂项目下的食用12类焦油色素下没有看到蓝色六号,倒是有蓝色一号和蓝色二号。)
“……我说你在喝什么啊……这什么怪颜色?”
抬起头来的红绪看了一眼水壶的杯盖,有点呆呆地回答:
“酱油什么的——”
““““……””””
感觉能听到噼啪一声,周围的空气整个扭曲了。那句话怕是一个字没落下,也全跑进了其他三人的耳朵里。
不过她本人倒是立刻反应了过来,赶忙弥补道:
“啊,对不起!忘了那个吧。我因为太高兴发呆了,这才说了不怎么相关的事情。实际上我昨天没怎么睡好。为了让龙子姐认可我,努力尝试了很多东西……啊,这就和当下流行的‘不睡觉自豪’差不多吧。对,我昨个儿没睡!”
一边擦着眼角一边这么说着。
但是,那句实在是太过发人深省惹人吐槽的“不怎么相关的事情”,让我们各自移开目光,
“这、这可不好啊。要是搞坏身体那可就本末倒置了。好好吃饭啊,你看手边不是还有便当嘛。”
“虽然不太清楚日本的事情,但是直接喝的话,还真是,别这么做的好……”
“睡眠可是很重要的,班长。不眠的话可是会有各种不好的影响……”
“哥、哥哥说的没错……要是搞错了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那可不好……虽然你平常就是这么吃……”
一边小心翼翼地朝红绪手边瞟过去。
赤红的水壶。谜之蓝黑色液体。“酱油”这个实在是让人深思的词语。
——这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诶……对、对不起啊大家。好像是在为我担心呢……但是,没关系,我真的好高兴。嗯,我知道了。差不多就行了。肚子饿了,我也会好好吃便当的。……真好啊,能和我说这种事情,果然朋友真是太棒了。唔呼呼。”
于是,在食物方面能和香神红绪这般幸福的人毫无疑问一个也找不到,这就是在场的所有人对此进行再认识的瞬间。
◇ ◇ ◇ ◇ ◇ ◇
那天晚上。姐姐回到爱内家以后的第二天。那天的晚餐由莉莉准备。
“唔姆……”“呜……”
已经到了与晚餐奋斗的终盘战,桌上摆着的各种菜肴也差不多消灭干净了。
英国菜因为菜式非常稀少而有名。根据最近看过的电视节目来说,一般英国家庭的全储备大约有六种。
换句话说,绝大多数的家庭年复一年靠着吃仅仅六种菜而生活——虽然难以置信,但这并不是有所夸张,而是作为一种真实而存在。
考虑到这点,莉莉可是已经相当努力了。你看,莉莉的所有储备可不止是六种。
至少,也能到两位数了。
然后,今天的主菜是作为英国菜的定式——烤牛肉。
这是与炸鱼薯条一样的英国代表菜肴,但在日本基本上都是在超市买来装在盒子里的那种来吃。专门制作的场合,要好好地将表面烤出颜色,在肉身上抹上盐与黑胡椒——有必要经过这些个步骤。
更进一步,如果要拜见切开肉块的时候那深粉红色、多汁又美味、柔嫩的肉片,有必要一直保持烤箱内的温度恒定在51℃,而且还需要认清肉质,根据脂肪含量和产地等进行精密的火力调整——原本的烤牛肉是一道非常复杂的菜肴。
然而提起莉莉的烤牛肉,那做法是相当的简单。
①从冷冻室里取出肉块(大得没谱)。
②对肉块下狠刀子(变得不那么大)。
③将肉块强行塞进烤箱,一通猛烤。
④收工。
简直就让人怀疑她是不是维京人转世,这实在是太过豪快的烹调方式。
像是杂志上的《男子烹饪特集!》中刊登的等级差不多,将那个“简单”系列的《THE·烹饪》发挥到极致。
“怪了……这,明明是烤牛肉来着……不对,这真的叫烤牛肉合适吗……?确实是烤出来的牛肉就是,不过……”
“你真鸡婆。别废话了赶紧吃。”
“不,吃我是会吃。要是和姐姐比的话,肯定只能是那啥就是。”
坐在桌边的人数和几天前一样都是三人。
虽然这么说,没有了平和的象征的红绪,换上一个总是缠绕着暴躁空气的姐姐,桌边的氛围完全就变了样。
简直就是战场。
“莉莉,再来一份吧。”
“好!明白了!”
对姐姐这番话很是活泼地回了一句,就在下一瞬——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刺破耳膜的怪声,响彻爱内家的厨房。
放出战场一般气氛的不止是姐姐。
莉莉她也是如此。
“……”
伴随着裂帛般的气势,莉莉开始用迷你电锯切起肉块了。
说真的,虽然还不敢相信,但是在切肉块的时候一定要使用小刀,这才是英国流。不仅仅是开膛手杰克,面具魔杰森也是如此,在英国可谓是深入人心。
虽然说是电锯,因为是能和小刀并称的那种,所以比这个词语给人的印象来说,刀身要小很多。
作为证据,莉莉脸上带着笑容切肉的光景,姐姐也是很安静地看着(虽然听起来十分吵闹,但这块肉当然还是所谓的烤牛肉)。
然而,不巧的是,我的内心远没姐姐那么强大。
“这绝对有问题……莉莉居然在用电锯,这绝对有问题……”
与平时的印象实在有着太深的鸿沟,我开始逃避现实。
不只是味道的问题。
确实,能展现出很贴近莉莉的趣味、加在烤牛肉上的“苹果薄荷酱”,对日本人的舌头来说是十分微妙的味道。
粘在口腔里的甜味,和薄荷口香糖一样清凉过头的风味,再加上苹果的酸味编织在一起,三重组合。和薄荷冰淇淋一样颜色的酱料在肉上添了一大堆,在视觉上也留下了壮绝的印象。
再加上,作为本应是英国淑女的表妹正爽快地抓着电锯冲着肉一通锯——这一点也实在是让人心塞。
如此可爱的莉莉为什么会挥舞着如此喧嚣的东西?这实在是让人能胃痛休克的一副光景。
奇哉怪也……这是不应该出现的……
“因为烤过头了,凭莉莉的劲道可没法切得动,这也是没办法不是嘛。物理上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
姐姐给差点休克的我又补了一刀。接着莉莉也:
“对不起。烤肉是第一次做,妈妈一直也是随便烤一阵子就出炉,切肉的也是爸爸的工作……”
“所、所以说……就是没办法是吧……”
完全的如坠五里雾中。
对于每日每日崩坏着的幻想,我好像也只能全部往肚子里咽。
“没事,找个时间我来教她做饭。这样一来肯定各种方便。”
“Ooo!所谓‘入乡随俗’对吧!”
“正是。有什么感兴趣的吗?”
“Mmm……我想做做寿司看看!”
“……寿司的话,比起在家里做,还不如出去吃的快。”
莉莉和姐姐就这么交谈着。
确实,能在家里自己做的只有手卷寿司一种。(作为杂谈,知晓“用准备好的各种食材根据吃的人的口味来卷”这种菜肴系统那深不见底的恐怖的怕是只有我一人。)即便如此,莉莉这之后有不做英国菜而是日本料理的机会——这倒也很不错嘛。
“……那么,”
好容易将莉莉做好的烤牛肉收入了我们各自的胃里的时候,姐姐缓缓将视线移动到走廊的深处。接着:
“莉莉。有点话和你说。”
“什么?”
重新看过去,姐姐对正在洗餐具的莉莉搭话说。(虽然基本上没法干家务活,但是有洗碗机的话,莉莉还是可以洗餐具。)莉莉让白底带粉红的围裙摆了起来,转过身。姐姐开口道:
“去泡澡吧。”
“Waoh!好啊!”
……泡澡,是吧。
如果是温泉里的露天浴池就算了,在家里有必要特地一起泡?女孩子真是群好奇宝宝啊,我一边发呆一边这么想。
“叶介,别偷看啊——好吧,搞不好你早就偷看莉莉好多次了。”
“你、你有必要这么损我吗!”
突然,姐姐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像是揶揄我一样说。
这话实在太恶心人了!要是莉莉以为我老早就开始做这种事的话那可真就好看了!
但是,莉莉瞪大了眼睛,歪着脑袋说:
“Oh?叶介可没做过这种事情啊。龙子,你搞错了。”
“唔……”
“噢噢!”
我感动了。这种时候,不被恶魔的低吟所蒙蔽,对我坚信不疑,这才是莉莉啊。
——不过,反过来是我的话又如何,我稍稍思考了一下。
表妹只不过是挥舞电锯去解体了一会儿肉块,我却居然总想着这绝对很不对劲,莉莉不会做这种事情,就这么擅自给她定了性……!
…………不不不,即便如此,我要成为那种能对莉莉与电锯的组合说出“这个可以有!”的高手,还得有相当长的一段路要走。
“搞什么,真无聊啊。我还以为会有点好戏看呢。”
“呼,天真啊,姐姐。太天真了。我和莉莉可不是白白一起住了一个月。我们可是好好地构筑了信赖关系。”
“……哼。给你阳光就灿烂。”
和计划中的不一样,姐姐露骨地一脸没兴致。就这么站了起来,转过身去说:“莉莉,我先进去了。”
“啊,好。”
莉莉连连点头。因为姐姐已经先去泡澡了,所以莉莉也加快动作洗碗。一件件将碗筷之类的放入机械,按下按钮。
嗡嗡嗡嗡嗡。
几分钟以后,莉莉朝着盥洗室走去,将我一个人留在了那里。无所事事的我离开了餐桌,窝进了客厅的沙发里。
只剩下洗碗机那轰隆隆的声音还飘荡在空中。哪怕是借助了家电的力量,莉莉她的家务能力果然还是稀烂。
“真是的……偷看什么的,怎么可能去啊。是吧?”
自嘲一样我自言自语道。
莉莉来我家已经一个月了。
而且背地里——我在这一个月内,竭尽全力回避着与莉莉的“有关洗澡的事故”。
“你到底把我想象成什么了……你以为我这一个月到底多么拼命在锻炼钢铁一般的意志……”
不管怎么说,莉莉各方面都很厉害。
虽然没亲眼所见,但是也完全可以确信。
带着半吊子的觉悟可根本没法住在同一屋檐下。
举个例子,不久前花菱她不仅二货一样把我弄她家里,还光明正大地把我撂一边洗澡,就是这么脱离常识。
那个时候我能保持冷静的态度,也多亏了平时就明确意识到莉莉的存在。让看着就贫乳又贫弱的花菱和莉莉比很残酷——不过那差距就和黑企的职员与公务员之间一样,是压倒性的。
如此这般,我即使耳朵里听着洗澡的声音也绝对有自信保持强大的内心——
“唔姆。还真是养得不错啊。这俩玩意是啥啊?你逗我呢?”
“呀唔!你、你在干什么啊,龙子!?”
“有什么关系。你又不会少块肉。”
本该是这样。
“什……”
大概是洗碗机洗完了,然后自动停止的时候。
很快取回了静寂的客厅里,突然飘来了黄色的声音。因为这声音刺激,“腾”地跳了起来。
我受到了冲击。
关掉电视的情况下,浴室里的声音居然能这么通透地传到客厅里——而、而且,这对话的内容……
“难、难道说,邀请我来这里就是为了……”
“哼哼哼。不要在意细节。我没别的意思。再怎么说,这就是本来的目的。你就再让我好好调查一番吧。没事,很快就结束了。”
“别、别堂堂地做这种——呀!”
“……搞、搞毛啊。”
姐姐居然有这种性癖!怪不得对男人一点儿不感冒!居然利用自己女人的立场,对表妹进行这等性骚扰!
我、我我真是看错你了,姐——
“咕呕!?”
哐。
突然,因为动摇,我滑倒了。
仅仅靠着一只胳膊支撑体重,在那左手从沙发上滑下来的同时,身体也直接翻倒,我的左侧腹撞到了地毯上。
“……痛、痛死了……”
我在干啥啊。
而且,完全不知道我在外面因为身体扭曲过头泪流满面,甜腻的声音无情地持续传来。
“唔姆,虽然六年前就知道已经比我大了……但这也……”
“不、不行啊!做这种事情是不对的!”
“还真是娇气啊。既然讨厌单方面地被玩弄,莉莉你也还手不就行了。只不过是被碰碰而已,我可不会那样呀呀乱叫。”
“诶……但、但是……”
“怎么啦?”
“我、我对龙子还手,真的可以吗?怎么看都是什么也没有……”
“…………简单——我现在就来好好指导指导你的身体。”
“呀……咿,呜!龙子,真、真的不行啊……啊……。而、而且,我有不得不和龙子报告的事情……!”
说了十分多余的话的莉莉,声音稍稍带上了一分娇媚,音调增高,浴室里变得更加吵闹起来(我也连带着不能冷静了)。
“这、这唱的是哪出啊……”
——继续下去的话,莉莉就危险了!
好容易从摔倒的态势中重整,我站了起来,抱着双臂,开始在厨房和客厅之间走来走去。
就算要从魔王姐姐手里守护可爱的表妹,我又不能直接冲到浴室里去。然而就这么旁观下去,从各种意义上来说我都会变得奇怪起来。要怎么办?我到底要怎么做?
“…………嗯?”
就在这时,声音消失了。
直到刚才为止,浴室里那么吵闹的娇喘、不对,说话声突然一下子就消失了——到底发生什么了?
带着疑惑,我凝视着与厨房连在一起的盥洗室的那扇门,然后,
“呼——”
“我去——!?”
“嗯?你咋了,叶介?怎么一脸痴呆样?”
简直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出现在门那边的姐姐问我。
啥叫“你咋了”啊!
你倒是理解理解我现在很想全面开吐的心情好不好……我真心拜托你……
“姐姐啊……好吧,虽然这是在家里,责怪你也有些那啥……”
看着姐姐,叹着气,
“…………我不会说叫你别裸体,可到底也是成年女性了,穿条内裤能要你命吗?”
——我对毫无遮掩,就这么光溜溜地从浴室里出来的姐姐如是说。
从盥洗室那里出来的姐姐,毫无疑问地全裸。
严格来说,手里抓着一条柠檬黄的浴巾,也并不是没有遮住的地方。
然而,不巧的是,和少年漫画里那种稍微有点色色的分镜不同,并不是正好只拦截掉危险的部分。同样的,垂下的黑发也自然没有发挥绝妙的安全机能。说白了,就是看光光。
各种各样都看了个光。
“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看,现在不只有你一人在嘛。”
但是,爱内龙子毫不反省。
对比度很高。
姐姐的脸庞、手脚这些露在外面的部分是浅褐色。然后——没有被晒黑的、平时藏起来的部分,则是纯白。
稍稍增添了一些颜色,刚刚出浴的可可色的肌肤。添上几分红,浮现出樱色的雪一样白的肌肤。
原本姐姐就很白。不过很容易被晒黑,所以一年到头大都是这种感觉。如果不遭遇从泳池或者浴室里出来的场面,一般不会意识到……
“……我好歹也是个出色的男子汉了。”
我回到客厅里,这么说。
回头的时候,看到了水滴顺着姐姐那典雅的黑发点点滑落。姐姐对我的那番话“哼”地嗤笑道:
“出色?你还真抬举自己。在我看来,你还是个小屁孩呢。”
像是滴在瓷砖上的水滴渐渐扩散开来一样,姐姐的声音渐渐变得富有感情起来,如此说道。对我来说,有些无法接受。
“我今年已经十七了。”
“这不是重点。不是年龄的问题。”
“那重点是什么?”
姐姐看着我,轻轻笑了起来:
“对你姐姐我来说,你永远都是那个可爱的小弟。不管你多少岁,声音变沉了也好,比我高了也好。”
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就这么停了下来。
想起了昨天姐姐最后对红绪抛过去的那番话。
特别印象深刻的就是那句“小小的弟弟”。
——我过去也确实有一阵子比姐姐小。虽然到了小学的高年级就已经超过姐姐的身高了就是。
看到了体检的结果,并不在乎我比她更高了,不知为何看上去很高兴……大概是这样。
“姐姐,你昨天对红绪说的——”
“香神她接受了的话,你就没什么好插嘴的,我觉得。”
“唔……”
“还是说,怎么,你不相信香神?”
“什——这怎么可能!”
“那不就结了。那还有什么问题?”
她满足地笑了,
“这可是女人之间的战斗。”
“……女人,是吧。”
“是啊。就是这样。”
姐姐看了看自己经过锻炼毫无赘肉的腿和肚子,又看了看自己全无脂肪的胸部,脸上浮出了微笑。
我又叹了口气。这下说什么都没用了。
姐姐完全没有好好谈的意思。
而且红绪也没有。
构图中完全就只有姐姐和红绪——一对一。仅有二人的世界。
真像她说的那样,是女人之间的战斗。
“唉,怎么说呢……”
“咋了?难道说你有欲望了?真是没节操的家伙。”
“你傻啊?怎么可能。我们可是姐弟。不说那个——我稍微考虑了一下。”
说到这里,还真是有些值得怀念的对话。
虽然萝莉姐姐亮出来各种各样的地方我一丁点性方面的冲动都感觉不到,但这种光景在我家实在是见过太多次,我不禁感慨起来。
已经多少年没看过这幕了?
像这样,姐姐光着身子在家里晃悠。
——因为有些特别的伤感,气氛缓和下来了,所以变成这样?
看着一边拿浴巾擦着头发一边走到厨房里,打开冰箱一阵翻的姐姐,我就直接将脑海里浮上来的语句说了出来:
“姐姐你还是一点成长都没有啊。就是因为这样,才在浴室里对莉莉性骚扰。这就是嫉妒。”
“——闭嘴!”
一瞬,从厨房里飞来了谜之物体!
“嗷!”
简直就像是忍者扔出来的苦无一般,直直飞来的那个物体漂亮地命中了我的眉间。随便坐在沙发上的我因此被这出色的一击打翻了身子,侧腹在今天第二次坠落到了地毯上。
“你这可不行啊,居然笑话别人身体上的特征。姐姐我可不记得将你教养成了这样不懂礼貌的男人。给我改过来。”
“绝、绝对不是你说得那么高大上的理由……”
姐姐那严苛的目光瞪了过来。
嘴里叼着棍状的冰棒,一脸不爽的样子抱着双臂。吃的就是将管子里注入果汁、结冰以后能从中间“喀嚓”一下折成两节的那个。黄色的。柠檬口味。
并且——理所当然一般,她还是全裸。
顺便姐姐冲我扔过来的是棍状的冰棒。实际上,结冰的棍状冰棒的攻击力和投掷冰块没什么差别。
就是说,相当的痛。
“无趣。真是的,为什么偏偏长成个没用的家伙了。”
嘴里嘟嘟哝哝的,姐姐离开了客厅。我看着姐姐那白白的臀部,没法说出“那还不是家里给养出来的……”这样的话,只好又叹了口气。
“真见鬼……”
一边吃着扔过来的冰棒,我喀嗤喀嗤挠着头发。
是有着鲜明甜味的蜜瓜味。
咚、咚、咚——楼梯这么响着。是比我们家的任何人都轻的声音。姐姐总算是为了穿衣服朝着自己的房间去了。
就在我松了一口气时:
“叶介,我洗好了!”
莉莉从盥洗室里出来了。
当然,莉莉可没像姐姐那样玩全裸出现这种充满野性的登场方式。她好好地穿着淡蓝色的睡衣。
“嗯,好……”
“Oh?为什么要移开目光呢?”
“不,没什么。没有太多理由……”
但是,我现在反而微妙地无法直视莉莉。一定是因为刚才听到的那些声音,让我对莉莉产生了什么奇怪的意识。
刚刚出浴的莉莉那百合花一样纯白的肌肤染上了几分艳丽,实在是太耀眼。
“Woah!叶介,您吃得真美味啊!这是什么?”
“嗯……啊,这是冰棒。姐姐扔给我的。真是胡来不是?”
“是吗?这不是龙子给您的吗?”
“好吧,也不是不能这么想就是……”
单纯是手边扔出去能让人觉得痛的就只有这种冰棒了。你看那可是我老姐。虽然恰好是我最喜欢的蜜瓜味飞过来,还真幸运啊。偶然吧,大概。
“……啊,对了对了。稍等。”
我站起来朝冰箱走去,从里面取出来一个冻得很好的白色棍状冰棒来,给莉莉递了过去。
“这个给你。”
然后在兴味满满看着我的莉莉眼前,将它喀嚓折成了两节。莉莉惊得“哇啊”一声,肩膀一抖,收下了冰棒。
“Hmm……哇,又冰又甜的,非常好吃!”
“对吧。并不是武器,而是冰棒的同伴。”
“非常谢谢,叶介。……啊,对了——我有件事情不得不和叶介说。能听我说说吗?”
“诶,什么事?啊,嗯,当然会听。”
莉莉说出那番话的时候,我依然叼着冰棒,一边吸一边点头。
说起来,之前浴室里声音消失的时候,莉莉她好像也是要和姐姐说什么来着……
“我要开始打工了。”
“诶?”
…………打、工?
“从明天开始。”
“哈……”
“红绪也一起去。”
“……”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而且为什么这里会出现红绪的名字。
话说回来,打工啊……这两人还真有精力……
“……那个,怎么说呢。既然已经决定去了我也没什么好拦着的。对了,有没有什么要去打工的理由?”
莉莉微笑着,用明朗的声音回答:
“我需要钱。”
“钱?但是,莉莉你不是有生活费吗?”
“对的。但是,我需要可以真正攥在手里的钱。”
真厉害。真是太出色了……和我完全不同。
顺带一提,我至今为止从未积极地想过去干点什么活。毕竟我没有去工作的理由。虽然不至于到“工作就输了”的地步就是。
“哈……那还真是厉害。我支持你。红绪也一起的话,就算出了什么事情也会有办法。对了,你打的什么工?”
“是女仆。”
“……”
突然反应就慢了半拍。然而立刻就追上了。
“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莉、莉莉去当女仆……不,不对,不止是莉莉,也就是说红绪也——”
我像是坏掉的喇叭一样大声叫着。但是,我的绝叫大概是很吵,立刻就从二楼传来了姐姐落雷一样的声音:
“叶介!!你突然叫唤个什么劲!你以为几点了,啊!?”
“呃……啊,姐姐……!对、对不起……不,但是……”
可以让我感到脊梁骨的芯子都开始振颤了,那声怒吼。长年以来刻进了骨髓的对姐姐的恐惧,哪怕本人不在跟前,我也一个劲低着头,难看地道着歉。
脑袋里一团浆糊。
女仆?女仆难道就是那个说着“欢迎回来我的主人”穿着女仆服在蛋包饭上用番茄酱写奇怪的东西的那个萌啊萌啊Q——就是那个女仆!?
“……你来真的啊?”
“是真的哦!”
只不过是随便吐露出来的呻吟,意外很兴奋的莉莉却认真回答了。我不知为何战战兢兢地,仔细看着莉莉的脸。
“我会认真的工作,努力赚钱的!”
莉莉和一直以来一样,有着乐呵呵的太阳一般的笑脸。
对作为精神上的尼特预备军的我来说,这样的莉莉实在是太过耀眼。我好不容易才终于移开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