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水上乐园的话,首先会想到什么游乐设施?
「滑水道」。
没错。那是又称为水之云霄飞车的存在,充满刺激和水,完全是水上乐园的热 门设施。
「漂漂河」。
这也不错。
这是项游泳圈能够大显身手的设施,搭著轻飘飘、小艇似的游泳圈漂在水上是件非常放松的活动。虽然不像滑水道那么华丽,但如果要长时间玩的话就是 这个了吧,但是——
「呐,华凪啊。」
「怎么了呢,哥哥……」
「我们现在,来到类似水的主题乐园一样的地方。」
「是、这样呢……」
「因为冥和花菱迟到太久,所以我们两个就先进来玩。」
「是的。他们究竟怎么了呢……」
「很让人在意啊,但是,我更在意我们一开始来的这个地方。平常应该会从滑水道或者漂漂河之类的玩起吧,但是……」
声音响起。
喀砰,这样的音效。
「为啥——我们突然就来泡汤了……?」
而且还是,两个人同一池。
华凪和花菱
因为妹妹们在文化祭的宾果大会里获得双人一日券,所以一个礼拜后的今天, 我们到访东京都内最高级、同时也是国内最大规模的巨蛋型水上乐园「SIDDERUTA」。
但是,这时发生一个意外。
当天,决定会合时间的我在等花菱他们的时候……等了很久那对双胞胎也没有出现,接着华风的手机便收到「会迟到」的讯息,我们两个就先入场去玩。
SIDDERUTA是以整年都能使用的温水池为主轴的巨大设施,但同时也有一部分是SPA度假村。
事实上,我们所在的温泉严格来说就是「SPA」。
由于SIDDERUTA是大规模的水上乐园,因此入园者不管在哪一区域, 基本上都得穿着「泳装」行动,就算在这个温泉区也一样。如果敢得寸进尺脱光的话,肯定会被不知哪来的肌肉大哥们带进设施深处吧。
所以虽说是一起泡温泉,但绝对不是会触碰禁忌的行为。无论我或华凪都穿着泳装。甚至可以说是,合法的混浴。
…………但就算是这样。
「哥哥你讨厌温泉吗……?」华凪询问。
「虽然完全不讨厌啦……」
「既然如此,不是挺好的吗……」
我们正好选择人数少就能使用的泡泡浴。
浴池中设置的喷嘴产生无数泡泡,啵啵啵啵地在身上留下舒服的刺激。因为长野旅馆的温泉是露天温泉,不存在像这样充满游玩性质的设施,因此我对泡泡浴非常满足。
——但是来到水上乐园突然就泡温泉,这不会太过特殊吗?
「……我会从草莓开始吃。」
「欸?」
「……蛋糕上的草莓。」
华凪意外地提起让人搞不懂的话题。
蛋糕。草莓。
难道是指。
「Strawberry on the shortcake。会从草莓开始吃呢,还是放在最后才吃……我会选择先吃……我是从最喜欢开始的类型。」
「也就是,比起其他更想来这个温泉是吗?」
「是的……」
听我这么问,华凪微微晃动脑袋,嘴角稍稍放松地笑了。
「如果是这里的话,即使和哥哥一起泡温泉,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原来如此。
华凪做的是,至今为止所没能做的事。
不论是用自己亲手做的料理喂我,或是一起泡温泉,这两件事在长野都没能做到。
男汤和女汤。
隔着栅栏的对话。
但是现在不同。虽然还不能说完全,但华凪决定要发泄心底那模模糊糊的情感,并将之发散、整除。她已经做好觉悟。
所以才会像这样,和我肩并肩进入同一个温泉。
她做这件事并不存在特别的意识。唯一有的是——和温泉热水所带来有点不同的温度。这就是对华凪而言的「Strawberry」。
甜甜的,却又有些酸涩的味道。
「水池,意外是个好地方呢……」
沉默片刻后(当然,绝对不是冷场),华凪细细品味并说道。和以前一样,我妹 有点迟钝。
「山里不是也有温泉吗?」我问。
「这么一说,的确是呢。」华凪也点头。
「……」
「……」
此时此刻,我们兄妹俩意识到同一件事。
——明明来到以温水池为主的水上乐园,如果只是一直泡温泉也太浪费不是吗?
的确,一起泡温泉是在这种温泉度假村,才能做到的特别「草莓」吧,但我无法同意把剩下的「蛋糕」本体全部丢掉。
草莓要吃,蛋糕也要吃。
感觉两边都很好吃,而且能够消化吸收才是重点所在。
——应该也要去游泳池吗?
「啊……」
就在这个时候。
华凪的手机发出简讯铃声。
因为山茶花女子学院只有获得校方许可的学生能够携带手机,所以华凪没有手机。而当她回到东京之后,似乎也非常喜欢姊姊买的最新型智慧型手机。今天也把 手机放进防水袋里、挂在脖子上带过来。
「小凯伦好像终于到了……」
一边流畅地操作手机,华风说道。
嗯,时机点挑得不错。
我下定离开温泉的决心。
「终于来了吗!真是,他们到底在干么!那我们上去吧,华凪。」
「好的……」
从泡泡浴里起身,吸饱水分紧贴在大腿的泳裤触感让我微微皱眉,黏答答的。 这个时候才会觉得学校的竞技用泳衣比较好,以及泡澡果然应该裸著泡。
「热水真棒。」
「是啊……」
不是我吝于回想身上这件泳裤的设计或形状,还有购买过程,而是我认为根本 没有必要回想,所以就让我彻底跳过吧。这种时候的重点不是男的,而 是女孩子穿了什么样的泳装才对。
事实上——在进入泡泡浴的时候,我就隐约察觉到,华凪的泳衣真是非常让人意外的东西。
「……果然很醒目呢。」
从池子里起身的我,看向跟在后面的华ffl,歪头想着。
华凪似乎也察觉到我那过于露骨的视线,她双手环抱自己巨大的身躯,红著脸。 「哥哥……请、请不要那样看我。」
扁著嘴角,华凪低下头,「好、好害羞……」
「不,但是……我刚也说过。」
我会这样一直看着华凪当然是有理由的。先说好,绝对不是因为我是个对妹妹产生欲望的变态。绝对不是。
那个理由就是——华凪身上所穿的泳衣。
我提问。
「……你为什么,要穿学校泳衣来?」
传统.日式·泳装——学校泳衣。
而且还是腰部前面有像是裙子般的排水口、胸前阽了写着「爱内」名牌的学校泳装——如果妹妹是以这种惊人的打扮现身,不去看还比较奇怪吧?
『——!?』
远远看见对面的样子时,我就察觉到花菱那明显的扫兴表情。
接近后更发现,她的表情渐渐恐怖起来,而且不知为什么不是对华凪,而是看着我露出那种表情。
啊啊,原来如此——这就是看「变态」的眼神吗?
真受不了呢,这家伙。嘿嘿嘿,哈哈……
「……」
「呦。你们好慢啊。让我们等太久了吧笨蛋。是说,喂,冥那家伙不在欸,这是 怎么回事啊,花菱?」
因为花菱正用看罪犯的眼神瞪我,所以我一开口就非常直率地、试着以徒劳的唠叨招呼方式蒙混过去。
而我的尝试宣告失败。
花菱毫不把我粗俗的招呼当一回事,但也没有说「抱歉久等」,而是浮现非常危 险的表情说道。
「变态、女性公敌、学校泳衣狂。」
「……不是我叫她穿的啦。」
我突然被骂了。
这家伙擅自以为我是因为兴趣使然,才叫华凪穿那个!太冤枉了!是华风自己这么穿的!
「请等一下、小凯伦。不是的……并不是哥哥强迫我穿学校泳衣……是我自己穿的……」
华凪很快补充说道。似乎是因为自己的哥哥突然被当成变态,所以很慌张的样子。嗯嗯华凪,多说一点,把所有真相都告诉她。
「自己……穿的……!?」
但是。
「不是因为爱内同学把自己过剩的欲望强加到你身上吗……!?」
「才没有!只是因为华凪没有这件以外的泳衣而已!」
「没错……」
虽然华凪讨厌被注意,但果然因为某些地方十分迟钝,所以没察觉到做出什么事会受到瞩目。
特别加上因为她是贵族千金教育下薰陶的女孩子,所以华凪意识男性目光的能 力缺乏到令人绝望,而且还对一般常识多少有着生疏的部分。
穿学校泳衣来玩怎么看都很醒目的吧。所谓的男人大致上呢,就算不提喜恶, 依旧有着在各式各样的泳衣中,特别对「学校泳衣」投去视线的倾向。
对基本泳装没有正当评价的恶狼们,除了露出度以外其实不认为泳装的设计有多大差别,但如果此时有学校泳装登场的话,任谁都会发出「学校泳装来了……」 「是学校泳装……」「真假……」等等各种骚乱的心声。
如果是有着像姐姐那种究极贫乏体型的女孩子,为了伸展身体而穿那种特别过头的泳装的话,大家还懂。
毕竟那是简直可以称为超王道的「萝莉X学校泳装」结合。
关于这点,虽然无论是谁都会对学校泳装那样的异端存在产生动摇,但依旧会点头认定「也不是不能了解」。
但是——华凪身高有一百七十四公分,对女孩子来说这个身高算是很高吧。当然,这点和学校泳装加在一起就会显得特别诡异。
华凪说道。「但是,我反而觉得比基尼……更加丢脸……因为我不像小凯伦那么痩……」
慢慢垂下视线的华凪。她视线停在……被深蓝衣料包裹着的腹部。
——也就是肚子。
「我不想肚子被看见……这个由于念书而衰弱的身体……非常不怎么样……所以 不能穿比基尼……」
确切地言词。
但困扰的是,我完全无法理解华凪的悲叹。她的身上根本连一点赘肉都看不见。 还不如说那是挺有魅力的肚子……不,没有在意的必要对吧?
「看上去完全没问题啊。你不这么觉得吗,花菱?」
「嗯。非常普通,不如说很漂亮。」
我和花菱认真点头。但是,华凪却以单边马尾会唰唰打到脸上般激烈的举动摇 头,接着否认。
「没有那回事……」
「是吗……」
「我不懂。」
「没错……如果知道我的体重的话……肯定会这么觉得……」
依然凝视著自己的腹部,华凪表情悲怆地斩钉截铁说道。
因为池水而湿透的学校泳装紧贴在身上,所以华凪的腹部曲线十分鲜明——但果然和胖还差得很远。
这到底有什么问题啊。至于体重,嘛……如果把身高考虑进去,还是不要太在意比较好吧。
像华凪这种个子的人,无论如何体重一定会增加。实际上,一百七十四公分已经比男生的平均身高还要高,就算体重和男生差不多也应该没有任何问题。反而太瘦才让人担心身体不健康。
只不过,欸,嗯。
要说胸部的话…………加油吧。
「是说,比起我和华凪你们才重要吧。为什么冥不在啊?」
为了保护华凪的玻璃心,我明智地转移话题。
非常严重的迟到。
不可能不追问。
「呣……」
花菱的眉头动了一下,我继续追击。
「虽然说这里离木木津还满远的……但你以为我们等了多久啊? J
「…………对不起。」
花菱立刻低下头,接着说道。
「哥哥有顺路要去的地方,可能会再晚一点才来。」
「顺路要去的地方……?去哪?」
「……我不知道。」
「蛤……?」
搞什么。我们已经忍了可以泡二十碗面这么久的时间,结果哥哥居然还不来? 喂喂,饶了我吧。
「那你迟到的理由是什么?」
「欸……」
「既然冥是因为顺路去别的地方才会迟到,但你如果没有其他原因的话,就不该 迟到的吧?」
听我这么问,花菱露出似乎非常难以启齿的模样,低声说道。
「……睡、睡过头。」
「…………唉。」
我就知道应该是这样。真是。
此时我一边叹气,一边再次看向花菱的泳装,接着有点惊讶。
——为什么感觉还挺适合的呢……
记得我以前听花菱说过「因为没有胸所以不想穿泳装」之类的发言。虽然在上游泳课时远远看过花菱的泳装模样,但是像现在这样近距离看还是第一次,而且这和学校泳装给人的印象完全不同。
花菱的泳装,是脖子后方有绑带的绕颈式比基尼。
她外面还穿着一件袖子微妙地长、严严实实盖过手的大件连帽外套。
因为是视线会往颈部而非胸部过去的泳装,感觉上简直像替短发且苗条的花菱量身订做一样,肩带部分也是极力选择不装饰的风格。因为完全不运动而特别白皙的肌肤,和纯白泳装搭配起来给人与平常完全不同的感觉。
「欸……」
我自然而然流露出感叹,但花菱却将之误认为有所企图。
「爱内同学,你现在的眼神非常下流。
「什……等、才、才没有!」
「就是有。果然让华凪穿学校泳装是你的兴趣对吧?」
「就跟你说不是我要她穿的!」
虽然外表非常不赖,但毕竟花菱的个性相当那个。
欸,不如说就算外表长得抱歉,但如果有露出肌肤的话,男人在天性驱使之下就会不知不觉盯着看,要追究这部分的话,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所以放过我
就在此时。
——一旁的华凪决定投下不得了的炸弹。
「但是,哥哥喜欢学校泳装的可能性……非常高……」
「什……!?华、华凪,你在说什么……!」
「也就是,其实他想要华凪穿,所以华凪你就穿了?」
「说不定是这样……」
华凪点头。
不,这不是点头的时候!我才没有特别喜欢好吗!?这种想法到底是从哪来—— 「因为哥哥在……我穿着这身出现的时候……做出平常不会做的过敏反应……而且还一直盯着我看……」
「不,那、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什么?」
敏锐的目光。
花菱不知为何在此时参战,和华凪一起质问我,这简直是两个妹妹的结合。你们不要在这种事上特别有默契好吗?真的拜托。
就算你们说的是事实,就算是事实好了。
但是那啥,我会那样也单纯是因为华凪穿学校泳装——「平常的话,根本想不到像华凪这样的女孩子会穿学校泳装啦,所以才因为满适 合吓一大跳。」
「欸……」华凪张大左眼,「我、我……难道,就算穿成这样……还是很可爱 吗……!?」
「那是当然的吧。哪有可能不可爱。」
「这、这样吗………………」
听见我的回答,华凪突然停止追问并低下头。
微妙的沉默。
经由这个月和华凪的交谈,我在想「可爱」这个形容词是不是带有什么魔法。 明明是非常简单而且常常听见的形容词。
但却不能小看。
因为这个词能使用在或轻或重场合的形容,带给女孩子们的意义似乎远比身为 男性的我想得还要重。
……华凪应该可以理解我的意思吧?
并不是我对学校泳装有什么特殊喜好,只是单纯觉得学校泳装和我家的大只 (虽然对我来说稍微小了些)妹妹有着绝妙搭配。我只是在感叹这深蓝色泳装穿法而已的这件事实
「我、我明白了……」
华凪以虽然小声,但仍旧可以听清楚的音量说道。
「既然哥哥这么喜欢学校泳装的话……以后,我在家也穿……」
「你根本没搞清楚好吗!你要是这么做的话我会被姐姐干掉的啦!」
「爱内同学,果然是变态……」
「所以我说不是这样——噢噢?」
就在这个时候。
我放在泳裤口袋里的手机传来简讯铃声。我一边感谢手机的防水功能,一边点开讯息——居然是冥传来的。
『抱歉。我现在到入口处了。』
那家伙终于到了吗……
我稍微安心地说道。
「喂花菱,冥传简讯说他到了。」
「真的?」
「哦。你自己看。」
我把简讯内容拿给花菱看。一见萤幕,花菱嘴角便绽放出小小的弧度,并很快地说。
「……太好了。那么,我去接哥哥!你们先去游吧!」
她以疾风般的速度冲出去,我则急忙大声说道。
「等、等一下!随便你要去接冥还是要分开行动,先让我问几个问题!」
花菱抬起头,浮现讶异的表情。
「问题……?」
「没错。话说,你真的是睡过头吗?」
「我真的因为太期待所以睡过头。对不起。」
「这样啊。」
「嗯。因为我觉得今天是神赐予的机会,所以做很多准备。」
花菱这么说之后,将手上的大托特包举到和脸相同的高度。原来如此,意思是准备各种玩水用的道具吗?
实际上,我会像这样特地询问花菱有很大的理由。
——按理说,就算花菱再怎么睡过头,如果冥有叫她的话不就不会迟到了吗? 事实上,这就跟花菱最近上学总是迟到差不多。
我想大概是因为之前不是爸爸就是冥会叫她起床,而现在必须自己起床才会变成那样。
但是,只是今天的话叫一下也没关系吧?
据我所知,冥是跟红绪不相上下、和迟到无缘的精确人类。这不仅是指起床这件事,同时也有事先准备的意思。
冥那家伙-是因为顺路去哪所以迟到?
——这是真的吗?
「…………你很会游泳?」
「不会。」
「不擅长?」
「不是。老实说,我完全不会游泳。」
「…………」
「所以……今天的目标是,让哥哥教我游泳。」
「欸……挺不错啊,可以实现就好了。」
「嗯。」
花菱点点头。
我的视线自然往下移动,看向花菱白皙的锁骨,以及上头浮现的青筋。不可思议的是,我感到那份白皙散发著异样魅力。
虽然最近经常失落,但花菱一鼓作气转换心情这种值得钦佩的地方也不少。这么一想,原本就纤细到让人惊讶的身体,莫名产生一种梦幻的印象。也就是所谓的「美少女气质」。
而且还是出色的美少女气质。
如果花菱一直都是这种美少女样子的话,男生大概一下子就沦陷了吧。特别是从身为自己人的哥哥角度来看,应该是可爱到不能忍吧。
说起来,那样的话还比较省事。
「然后,我还想对哥哥……说一件事。」
「嗯……游泳以外的事?」
「对。」花菱以仿佛要溶于空气似的,以小声——却仍旧清晰的音量说道:「也可以说,这个更重要。」
「哦。」
「那么就是这样,我要走了。华凪也加油。」
「好的……非常感谢……小凯伦……」
我们兄妹便目送花菱那单薄的背影远去。
——她到底有什么打算呢。
老实说事情变成这样之后,比起冥我还比较想成为花菱的同伴,虽然一开始是冥先找我商量啦。
但是啊,不觉得难以理解吗?
冥所标榜的理想非常优秀,我也认为他说的没有错……但该说是和预期不同还是什么,因为现在总是看见花菱消沉又丧气的模样,所以开始产生「这样真的是正确的吗?」这种感觉。
反倒是花菱虽然完全不懂该做的事和未来的事,但至少尽自己所能地努力、试图改变现状,所以会让人想声援她。
——至于采取奇妙行动的哥哥什么的,不用管也无所谓吧?
————————————————————————————————————————
目送花菱离开,我和华风在忘记之前互传简讯决定午餐的时间和集合场所后, 接着开始前往游泳池。
「…………呀。」
「…………噢噢。」
——滑水道。
咻咻咻咻咻咻,唰砰。
我们在距离地面数十公尺高的软管中,借由水流滑动、转弯、起伏,并在最后 掉入水里。波纹、水花,和掉进水里时那爆发般的破裂音效不同,关键是我们的反应意外平淡。
该说是「比想像中还行」之类的感觉吗?
或者也可以说是「噢噢,意外可行呢」之类。
「还算不错呢……」
「是啊。相当不错。」
一起去玩滑水道的我和妹妹,发出相同感想。
华凪嘴角微微勾起笑容。
「水里,意外是好地方呢……」
她说出今天以来第二次的赞赏,似乎真的挺喜欢这种有水的设施。这样我就稍微放心了。
「是啊。对了,明年就去海边怎么样?」
「不,如果要选的话我还是想去山里……」
「……两边都去吧。」
我们吃力地穿过滑水道下方的水池(这个时候就觉得华凪身高和我差不多真是 帮了大忙),从旁边上岸。
湿透的身体被微风一吹感觉有点冷。
但也只是一瞬间罢了。因为我们所在的是一年四季恒温二十八度的全天候型巨蛋,很快就习惯那份惬意的温暖。
「好啦,再来要做什么?.」
「好犹豫……」
回到池边的我们兄妹,开始烦恼起接下来的行动。
温泉已经泡过了。
滑水道也玩过了。
这样的话,再来就是躺在漂漂河里绕园区转才是王道,但不巧的是我和华凪跟水属性的亲和力都不高。
简单来说就是,我们对水要怎么玩几乎一无所知。
「在游泳池里,该做什么呢?」
谁也说不出来。
华凪看着反射光线的闪亮亮水面说道。
「游泳就好了吗……」
「那要游吗?」
「不要,我不太会游泳……」
「我也是……」
「我很少做昆虫采集以外的运动……」
「看运动比赛之类的呢?」
「不看。最多只会看一下奥运」
「是吗……」
「是的……」
——我们没有干劲。
虽然在玩滑水道的时候气氛一度热烈起来,但对基本上是室内系的我们兄妹而 言,单独两个人似乎无法在广大的水上乐园游玩。
因此结果就是。
「……要再去一次SPA吗?」
「……去吧。」
我们打算回到出发点。
我和华凪酝酿出熟练老夫老妻般的气氛,兴冲冲地开始移动。除了温泉,我们 已经对游泳池什么的失去兴趣。
「说起来,好像有三温暖。」
「三温暖吗……」
「对了。虽然很无聊,不过要来比谁能在三温暖里待得更久吗?」
「好啊。我接受……我是不会输的喔,哥哥……」
哒哒哒哒。
——这种时候,如果现场有个会积极拉着我们走的人,一切就会不同了吧。我这么想着,而且实际上,我们的周围有许多这个类型的人,应该说这个类型的人占绝大多数。
但是现在没有。
欸,像这样的沉静时间也不错。
冥他们兄妹的事感觉超级麻烦,暂时丢到脑后吧。对了,偶尔远离尘嚣、慰劳慰劳身体也不赖——
「叶介学长,你是傻子吗!难得和小凪一起来玩,为什么这么干巴巴的!实在让人无法置信!?」
「哈……!?」
我无比惊愕,而且我打从心底觉得,无法置信的是我才对。
为啥,你会在这里啊。
但是吓到我的不仅是她现身这件事——还有她胸口上的东西也给予我十分强烈 的冲击。
「欧米茄……为什么你在这里……?」
「哎呀,小凪,你发现得好快呢——不过不只有我喔,你看!」
「欸?」
华凪吓一跳,接着往欧米茄的指示方向看过去。
我也跟着她这么做。
「……真是令人不敢置信。」
我将这句话脱口而出。
「嗯嗯。这个泳圈尺寸刚好适合我呢。连这种东西都能租得到,最近的水上乐园很先进。」
「虽然好久没来游泳池玩了,但很开心呢!」
「非常舒服呢。」
「是啊,还不错——哦呀,似乎被发现了呢。」
「啊……好像是这样呢。正看着我们这边。」
「叶介!华凪!」
爱内龙子。
香神红绪。
莉莉=亚波尔格士。
我对漂漂河里——不知为何流过来、正向这边挥手的姐姐和青梅竹马和表姐妹的光景哑然失声。
这是怎么回事啊。
刚才所想的积极诱导类的人们,不只出现一个,甚至两个三个四个都跑来了, 而且理所当然——全部都穿着泳装。
这个「SIDDERUTA」原本就是斋藤家旗下的子公司之一,把一日双人券提供给木木津祭宾果游戏做为奖品的好像也是欧米茄。只不过,她当然没想到两名得奖者会都是认识的人。
欧米茄从以前就想和我们协调行程来这里玩——也就是实现「和华凪起去海边」这个愿望。
「呀……!欧、欧米茄……很冷……!」
「才不会呢!这里的水温固定在二十八度,是配合人类肌肤的最佳调整!来吧来 吧-我还会泼更多喔!」
「呼、呼哈,你、你太过分了……我、我要反击……!」
我们从漂漂河区域来到设有波浪装置,能够产生人工波浪的海洋区域。
岸边很浅,越往中间去则越深。而最深的地方连成年人都会整个没顶。如果不看脚下不是沙滩、海里不是盐水这两点的话,简直就像真的海滩。
「嗯姆。比起吃午餐前就去泡温泉,这边更加健全呢。」
一边望着欧米茄和华凪的嬉戏模样,姐姐看起来非常满足的说。
实际上,从华接现在和欧米茄玩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来,她对会满身大汗的三温暖跃跃欲试,果然朋友和哥哥之间有着无法跨越的界线呢,我感伤地这么想着。
还有一点。
——就算从这个距离来看,欧米茄的胸依然太过凶悍。
「但是我觉得欧米茄的胸口啊,不健全也该有个程度吧……」 「这我同意……」
我和姐姐不约而同吞口口水。
欧米茄的泳装是黑色比基尼。
没有任何装饰,布料的尺寸也极为平均。全黑。比任何人都要简单,因此也比 任何人都还要强——简直就是泳池边的王者。
明明已经距离十公尺远,依旧可以感觉得到欧米茄胸口那压倒性的存在感。摇 晃、弹起、变形,而后摇晃——
根本是炸弹。无人能敌的最强兵器。
不论男女,整个水边没有人类能够赢过斋藤欧米茄。
「到底吃什么才会长出那种东西……真是无法理解……」
姐姐含恨地说。
虽然姐姐已经半接受自己的幼儿体型,但似乎还是无法对欧米茄那充满女人味 的身体释怀。在我认识的人中姐姐只对欧米茄微妙的特别严格,肯定有很大的理由 是因为欧米茄身上那胸器。
「我想那个和吃什么没有关系。」
「为什么没有?」
「因为什么都吃的姐姐你还不是只有这——好痛!不要揍我啦丨.」
「吵死了叶介!你要是有时间强词夺理还不如多动手!」
「切……知道啦。真是,为什么明明和华凪她们来这边了,却偏偏得替姐姐涂这 个啊我是笨蛋吗……」
被姐姐以趴着的姿势用钩拳殴打后,我继续不情愿地涂著。
说到姐姐就想到晒黑——但不巧的是,由于这个全天候型巨蛋非常为皮肤着想、完全隔离紫外线,所以无法晒日光浴,因此我手里的不是防晒油而是美 容健康用精油。
也就是,不管外表看起来有多萝莉,姐姐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实际年龄,所以会 执著于这把年纪应有的保养。呵呵呵。
因此从刚才开始,我就待在岸边替趴着的姐姐涂抹精油。细心且毫无遗漏的涂满解开比基尼绑带的上半身。我真没想过,这个世界上居然有这种完全高兴不起来的涂油经验,不如说我的精神已经进入涅盘状态。
顺便说,原本龙子姐姐就是那种毫不知耻、明明一把年纪还敢穿哥德萝莉装和水手服的困扰大人,所以在选择泳装时也完美发挥那份不知羞耻——毕竟只有她一个人的泳装面积特别小!
这实在太恐怖了……
的确姐姐是压轴的贫乳绝壁,所以遮起来的东西比谁都少。
虽然她的身体极为缺乏凹凸曲线,但没想到穿上这种小泳装后却意外地挺像一回事。说起来她明明应该是以监护人立场来的,泳装却穿得比未成年的我们更猥亵……不,但是,因为一点色气都没有所以无所谓吗……总、总而言之!
那是对青少年教育非常不好的东西!比起华凪,反而姐姐穿学校泳装还比较好!
……但是,明明姐姐大我七岁,为什么她的皮肤会这么水嫩呢?因为一直都是晒黑状态,所以要是有和年纪相符的粗糙也没什么好奇怪……不只体型,姐姐连肌肤年龄都和小学生一样了吗?
「不过啊,要来就说一声嘛。真的吓我一跳。」
「如果先说,早上就会一起出门了吧?我们认为遇不到的话就别遇到比较好呢。毕竟华凪这么期待休假。」
姐姐爽朗地笑了。
不,虽然听起来没有错……那对面那个自己跑来接触我们的家伙,又是怎么回事?
「欧米茄可是自己跑来的呢。」
「只有那家伙完全是为了监视你们两个才来的,她例外。」
「……原来如此啊。」
我边涂著姐姐刚好没晒到的白皙背部肌肤,边环顾四周。欧米茄和华凪在不远 处玩,姐姐没有游泳的意思,所以在地面铺上海滩垫子呈现假期模式。红绪和莉莉去买饮料了。
这样的话,剩下的就是冥和花菱。
虽然本来没打算会合,但因为结果变成这样所以我也传简讯给他们。我有提到 现在所在位置,他们应该待会就会来了吧。
只不过……
「呐,姐姐。我有事想问你。」
「什么事?说来听听。」
维持着躺卧姿势,姐姐回头隔着肩膀看我。
对于花菱他们的事,我想听听姐姐的想法,并非想寻求新的视点——而是想知 道姊姊想法是否跟我相同。
「在家的时候,你偶尔会有和我或华凪独处的时候对吧。」
「然后呢?」
「嗯。那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有意识到什么吗?」
「意识……是指对你们吗?」
姐姐露出惊讶的表情,而我则点点头。
「对对。例如紧张之类的?」
「怎么可能有。」
「那,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当然是,」姐姐说道:「——因为待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就像空气或水一样, 谁的意识会受限于当然的事情。」
「……说得也是。」
果然姐姐的回答和我想的一样。
因为是理所当然的。
所谓的家人就是成为共有空气的同伴、将彼此当成空气的关系,即使兄妹也是 如此。察觉到的时候,普遍上就是这种关系。
至于想着要成为家人所以去做——那就是难解、且内行有门道,外行看热闹的行为。
就在此时。
「不、不好了!大家听我说!」
我很快就确定那是莉莉的声音。
但也一瞬间理解到,那道声音不同于莉莉平常稳重且悠闲的声色。
回头。
身穿带有折边的可爱粉红色比基尼的莉莉,跑向我们这边。她的表情不是平时 像太阳般的开朗笑容。
而是充满困惑和紧张。
「怎么了,莉莉?」
最先反应过来询问的是龙子姊姊。
姐姐瞬间绑好原本拉开的泳装绑带,直起躺卧在沙滩上的身体,然后在泳装外披上连帽外套、用两根手指将头发从外套里拉出来。而跑过来的莉莉气喘吁吁说道。 「不、不好、不好了!」
「冷静一点,莉莉。我知道不好了,但重要的是发生什么事。你慢慢的、在我们 能听懂的范围就好,试着说说看。」
「哈、哈……」
莉莉激烈地点头。
「莉莉……怎么了吗……?」
「发生什么事了吗?你看起来有点慌。要叫神市或工作人员过来吗?」
察觉到这边不寻常的气氛,原本在人工海滩玩耍的华凪和欧米茄也满脸吃惊地 跑过来。我站起身。到底怎么了——?
「凯、凯伦和冥……」
「凯伦和冥?他们两个怎么了?」
「那、那个……!」
经过姐姐安慰,终于调整好呼吸的莉莉环顾我们一圈之后,以清楚的口吻说道。 「——他们似乎吵架了!」
来到现场一看,那是怎么也称不上吵架的场面。
「…………」
「…………」
——毕竟,两名当事者连话都没说。
地点在林立著小卖店的区域附近,周围摆有能够自由使用的桌子和椅子,因为好像不是什么人来人往的地方,所以我们马上就能找到人。
「啊,各、各位………………」
最先发现我们的是红绪。
红绪的泳装是女性中最为成熟的设计。比起红更近于胭脂色的比基尼,腰部则围着沙滩巾。
因为那是和红绪给人的印象十分相衬的打扮,如果现在很闲的话我肯定会一直盯着看吧——但不巧的是,根本不是做那种蠢事的时候。
在现场的是冥和花菱,还有红绪。
冥和花菱是面对面的交谈姿势、而红绪就在距离他们稍远一点、似乎打算替双方仲裁的位置。
大概是和莉莉一起去买饮料的时候,遇到彼此气氛相当危险的花菱他们了吧, 还是在是双方会合之后他们两个的气氛才改变呢,答案会是哪边?
「喂。你们怎么了啊?」
「叶介……?还有各位也……是吗,亚波尔格士同学找你们来的……」
「啊、爱内同学……大家……」
冥和花菱终于察觉到我们的存在,并且双双做出不同的反应。
花菱露出有点放心的表情。
我们到达时,花菱表情看上去就像世界末日到来似的崩溃。她的感情也透过动作表达出来。膝盖时不时发颤、双手抱着装行李的托特包,全身发抖。
另一边,冥则紧紧抿著嘴,看起来非常固执。
老实说我看不出来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出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原来眼镜镜片是这么能够挡住情感从眼神中流泻出来的东西。
「冥,总之说明一下,虽然不知道怎么了,但可不能就这么放著不管。」
「你话挺矛盾。」冥不满的说。
「才不矛盾。虽然我完全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看到花菱这个样子,怎么可能丢著不管去吃饭。」
「……欸,说得也是。但就算你要我说明,我也说不出什么有趣的话喔、因为——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哈……?」
「并不是什么值得吵闹的事情。大致上——叶介,你也大致把握和我有关的事对吧。」
「欸,你说得没错啦……」
冥的口吻非常肯定。
他并没有说谎。不,再怎么说他都不是会在这种认真局面开玩笑或说谎、朦骗 其他人的家伙,虽然我明白这点……
「对——因为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所以事情才会变成这样。」
意外的,花菱开口了。
颤抖的声音,感觉即将要消失的声音。
但是,我无法从她的话里获得要领、也无法触碰核心。至少在这瞬间,听了她话的我丝毫无法理解。
「……看我就知道了。」
「……什么意思?」
「反正,」花菱这么说道,然后低下头,「看我。」
「…………」
对话无法继续下去,双方都是。
看花菱……?
如果她眼睛因为哭肿而通红,或者脸颊有肿起来之类的明显迹象,当然可以一目了然,毕竟那是不用言语也能知道的证据。
但是现在的花菱——看起来和刚刚遇到的时候一模一样。
「……红绪,你看出来了吗?」
我二话不说询问红绪,但她也以困惑的模样回答道。
「欸。就算你这么问……老实说,我和莉莉来买饮料的时候,看到凯伦他们正在这里争执,所以莉莉才去找你们的……」
「那么,他们俩在莉莉不在的时候,都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红绪将手掌移到嘴边,视线有点游移。
但她也只犹豫一瞬间而已。慢慢地,以不知为什么好像非常怀疑自己说出的话 似的,红绪开口说道。
「……并没有特别说些什么呢。」
「蛤?」
又是这句话,「没什么。」
零。无。NOTHING。
不不,就算说没什么,但那至少也该有个——
「……是水吗? J
慢慢地,欧米茄开口说道。
…………水?
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提到水……?
「啊啊……没必要使用疑问句对吧。我已经确定了喔。哎呀……原来是这样啊。 真受不了,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什么意思?」
欧米茄身边的华风代替我们询问。
闻言,被问的欧米茄竖起戴着爱表那只手的手指。
「并没有那么困难喔。那个呢,其实这里有个不只凯伦学姊、而是藤见川学长也有的共通点,而那个共通点不适用于剩下的人,那就是——水。更加具体来说就是——」
欧米茄以戴着手表的左手背,叩叩地敲敲自己的头。
于是理所当然地产生一个现象。
手表表面和因为刚刚在人工海滩游玩所以湿漉漉的头发贴在一起——表面的蓝宝石也滑下水滴。
欧米茄断言。
「……只有凯伦学姊和藤见川学长,完全没湿呢。不管是身体、泳衣还是头发,全部都没湿。」
「啊——」
不约而同流露出呻吟,我们的视线移向各自的身体。
最湿的是欧米茄和华凪。她们全身湿透,又因为没时间擦干就跑过来,所以泳衣吸饱水分整件湿淋淋,脚边地面也由于身上滴落的水而聚积一小滩水洼。
而虽然莉莉、红绪和我没像她们这么湿,但也有潮湿的感觉。
身体最干的是第一个从水池里起来后、我就一直替她涂抹精油的龙子姐姐。姐姐身体大致上都干了,泳衣也因为本来面积就小,所以好像已经全干。
但是头发不一样。
姐姐黑玛瑙似的、光鲜亮丽的卷发如果要自然干明显还需要不少时间。
就像这样,不谈身体,泳衣和头发并没有那么容易干,所以,冥和花菱的状态明显很奇怪,而既然事态如此的话,答案就只有一个。
他们俩直到现在——无论是泳池或温泉,哪个都没进去过。
『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句话并非说谎,而是字面上的意思。
「……跟爱内同学你们分开、和哥哥会合之后,我们就只是一直默默坐在这附近。真的什么都没做。就是这样。」
花菱低声喃喃。
意识到我们已经推测出答案,所以花菱开口,而我无法保持沉默,冲动地大声反驳。
「为、为什么……去玩不就好了吗!?」
「……因为哥哥说不要。」
「就、就算这样也别安静坐着不动,和他说说看的话——」
「……我们的话,完全对不上。」
我觉得难以置信。
那种事,无论如何都难以置信。
——迟到的花菱最后告诉我的话语闪过脑海。
『嗯。因为我觉得这是神赐予的机会,所以做了很多准备。』
『所以……今天的目标是,让哥哥教我游泳。』
喂喂喂。
等等啊。
结果变成这样了吗——开什么玩笑。
「……冥。你在想什么啊。」
我询问。
不、不对——我质问他。
从冥和欧米茄在店里商量花菱的事之后,我一直有着奇妙的预感。今天早上也 有相同的感觉,还想说真奇妙呢。
也只是想想而已。
我并没有采取任何厘清这个疑问的行动,而结果,就是这样。
变成了,这样。
稍微拉出距离和我对峙著,冥将手伸往鼻梁上方推推眼镜。他以锐利的眼光目 不转睛地正面打量我,说道。
「我也想过很多。」
「很多是指……」
「我在和你聊过之后想了很多,关于这样做真的能达到我所希望的目的吗——之类的。」
冥继续说。
「结果,我认为方针有调整的必要。我明白像现在这种优柔寡断的行动无法让凯伦了解——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插嘴。我判断这么做是最好的方式。」
「——!!」
但听见冥的回答那瞬间,我脚已经往他的方向踏出一步。 最好的。
这样做吗?
你说真的吗?
——啊,这很不妙。
——感觉自己要使出物理手段了。
脑袋深处,不知为何微妙的有个旁观者角度加强这份意识。
我也不是不明白冥所说的道理,毕竟那家伙应该也有自己的信念。
如果花菱继续这么依赖自己,未来将无法正常生活,所以暂时保持距离,切断 关系。这么做的话,花菱就有机会看见「自己」而非哥哥。
这样花菱就能够独立自主,即使哥哥不在身边,好好生活下去也没有问题。
冥这种行动完全——是为了花菱而展开的吧。
就算现在会受伤,但为了花菱着想还是必须这么做,他是这么想的吧。
这一定是事实。我想的不会错。
无庸置疑是事实吧。
但是,这个绝对不是「最好」的方式。
「藤见川同学,太差劲了!」
…………不用说,这是最差劲的方式。
这瞬间,身体自然而然动了的似乎不只我而已。
而且因为位置关系,比起我、站得更近的她做出同样的事一定更快。就是这个意思。
但是——事情没有那么单纯。
「班、班长……!?」
「你这样、太过分了!明明凯伦这么期待今天,明明是这样、为什么………………」
红绪声音发颤的说道。
她呼吸急促,表情则是至今为止不曾见过的危险。自然而然映入眼帘的是,举在胸口附近、如同不知该放哪般、颤抖的右手。
刚才,直线伸出、啦一声使劲甩上冥脸类的红绪的右手。
红绪比我更快殴打冥。
这件事实,完美地破坏现场这紧张到极点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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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这真是这真是……」
「呜哇〜真的假的……」
「看起来好痛……」
其他人也明显掩饰不了惊讶。
虽然这么说,但最为大惊失色的当然是花菱。
「红、红、红、红绪把哥哥……欸,为、为、为什么……」
花菱明显无法消化,友人为了自己而动手揍哥哥这件事实。
这点连被殴打的本人也一样。
「没想到人生第一次被呼巴掌……比起疼痛和愤怒,居然会是纯粹的惊讶占上风……」
比起自己被揍这件事,冥还因为揍他的人是红绪这件事更加困惑,也就是。
——先不提被揍的冥,因为动手的是红绪所以不管谁都被吓到。
就连我也是。
我无法想像红绪殴打别人什么的,应该说,我脑袋里根本不会有这种想法。光是红绪会打厨房涌现的小强以外的东西这点,本身就太过异常、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但是。
当那个意外成为事实之后,反而有种不知为何让人认同的部分。
毕竟,我家青梅竹马——虽然看起来这样,个性却十分直率。
红绪相当以感觉在生活,也经常顺着现场气氛行动,所以即便她个性本来稳重且和平,但也不是绝对不会出手这个意思,更不是女神或圣女这种远离俗世的存在。 实际上,红绪这么生气的样子我也是第一次看见。
虽然今年四月份的时候,我曾因一个人生活失败被红绪严厉说教,现在想想那 个时候的红绪真的非常理性。
是好好考虑过各种事情然后才骂我的。
但是,这次事件和之前完全相反。
因为红绪对冥的发言非常火大,所以才感情用事地打了他(说是这么说,但如 果红绪没打,我也会打飞他)。
也就是一时气昏头。
那么——要是,那个沸腾的头脑稍微冷却之后,会怎么样呢?
「啊……」
红绪通红的脸颊,瞬间唰地染上苍白。
看样子红绪终于回神。
冥对花菱所做的事、所说的言语非常强烈,已经达到那个红绪忘我地出手扇同班同学巴掌的程度。
但遗憾的是,红绪并非会在清醒时做这种事的家伙。
「我、我……对藤见川同学……」
红绪露出吓一跳的样子,并用左手遮住嘴巴。事到如今才以害怕的目光凝视著 自己打倒冥的右手。
发抖的掌心,通红的掌心。
——自己居然做了这种事。
毫无道理的后悔和惊吓,从红绪的所作所为中流露出来。
而结果也很快的
绽放。
「……对、对不起……我…………」
「啊,喂、喂!红绪!?你要去哪啊!?」
虽然我马上追问,但红绪本人似乎没有回应我的闲情逸致。
红绪她,逃跑了。
红绪跑掉的背影很快就越来越小,随着围在腰部的沙滩巾和长长的黑发不住摇 晃,她消失在我们声音能传到的距离外。
喂喂喂。
感觉,有什么不对吧。
——吓得最严重的不是被呼巴掌的本人也不是他妹妹,而是动手的人。
「该、该怎么办……」
像是确认大家的表情般,我说道。但不约而同动摇的我们、没办法立刻找到解决方案。想去追红绪,但又不能对冥和花菱坐视不管。
「……真拿你们这些家伙没办法。」
拨拨头发,姐姐微微叹口气。
「叶介,香神交给我们去找。你赶紧处理好这边的麻烦,行吧?」
「姐姐……」
「走了,华凪、莉莉、斋藤。就算我们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任何忙。」
厌烦地总结全场后,姐姐很快转身离开。被喊到名字的其他人虽然充满困惑, 却依旧跟上姐姐的步伐。
「姐姐大人,我姑且算是知道大概过程的人,而且还是给藤见川学长出这馊主意的罪魁祸首,感觉得负起责任……」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想他是把你那不怎么经过大脑的发言囫囵吞枣了吧。太不知变通。」
「好过分!?我到底多没有信用!?」
她们说著话离开了。
但是,唯有走在最后的莉莉留下,并瞄了我一眼。
「……叶介,麻烦你咯。」
她低声说道。
我沉默地点头。
现场剩下我、冥和花菱三个人。
——最好当然是连我都不在,留双胞胎就好。
没错。
这个问题外人本来就不应该干预吧。
但没辙的是,这对兄妹之间存在着怎样都跨不过的鸿沟。反正我就是填平那条 沟的缓冲素材,该做的赶紧做完然后消失吧。
如果做得完的话。
就让我说该说的话吧。
这对双胞胎的确有着各种笨拙过头的地方。
从外人来看,感觉应该先整理一下关系会比较适当。
——而且,要是不这样做的话,有个连理所当然的事情都搞不清楚的家伙。 「话说,首先冥,我想跟你说——」
正当我话说到一半。
「……啊啊,是吗?果然——最差劲了呢。」
意外地,听见这种话。
打断我的台词……不-不对——像是根本不在乎我想说什么般,她笑笑地说道。
最差劲。
红绪击中冥脸颊时出口的句子。恐怕也是当时现场其他人、心里都这么想的句子。
而讽刺的是,那个「其他人」之中包括超乎我预想的人物。
「我再说一次。」
花菱凯伦嘴角扭曲的笑容消失。
她身边的气氛改变。直到刚刚,就像即将世界末日般——一切终结般的态度, 全部从她身上消失。
因此,现在只剩下她暴露出的本质。
始终如一的,花菱凯伦。
「我觉得,哥哥最差劲了。」
花菱的外表,有什么让人印象深刻的特征呢?
不用说,那当然是。
——强烈的不善眼神。
然后再附加毫不亲切的态度、如同贴上般的面无表情、辛辣的言语等等。而直 到现在为止,上述那些尖刀出鞘般的敌意,主要都只向着爱内叶介。
但这并非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因为花菱在学校时大致都跟红绪和莉莉在一起,根本没必要对极为和平、丝毫不粗野的她们(虽然其中一个在刚刚发挥出史上罕见的攻击性)释出敌意。
对因为怕生所以人际关系扩展不太开的她而言,身边「有必要怒视的人类」只有我而已。
但是,这个时候不一样。
因为现在——花菱尽情的狠狠瞪着自己的哥哥。
「……我非常期待今天。虽然文化祭没能一起逛,但我想那肯定是因为我做得太超过。不过如果只是去游泳池的话,当个妹妹应该没有问题,因为我想和最喜欢的哥哥一起享受愉快的时光,但是哥哥你总是——不知道为什么固执己见。」
「不是不知道为什么固执己见!只是我认为这么做最好!」
听见花菱的发言,没有继续保持沉默的冥提高声量。
不知道为什么固执己见。
这是对冥而言,无法当作没听到的句子。并不是不知道,冥确实是为了花菱著想,才做出这种行动的。
用那家伙的台词来说就是「转换方针」。
就算现在会害花菱难过,但要是能够保持兄妹间的距离、之后必定会对妹妹的 将来有所帮助。冥肯定是这么想的。
但是。
「就算你这么说好了,不知道为什么的东西就是不知道为什么!」
「什——!?」
我们,有个忽略掉的地方。
那种聪明而且光说不练的借口有个根本上缺陷——那就是,无法适用于这个率直又自我中心的任性公主。
「哥哥很多地方都太奇怪了。」
花菱直直看着冥,言词间更加激烈。
——就像我们看到的,花菱完全发怒。
至今为止,花菱因为异样的钦佩所以只对冥采取温驯态度,但是她身边的人应该都知道,那不是真实的她。
而现在的花菱——以自己原本的姿态面对哥哥了。
「为什么你会觉得冷落我,就是为我好呢?这种想法实在太奇怪了。现在我因为 哥哥完全不理我,所以觉得非常不幸。如果对我哪里不满的话,直接说出来不就好了吗?但是哥哥却什么都不说,这样也很奇怪!你不说出来的话我怎么会懂!」
「不、不,那个是…………」
冥哑口无言。
确实是这样没错。
——冥只字不提自己的想法。
无形若不成为有形,就无法传达出去、也不可能让人了解。
所以。
「我做了这个。」
一边说,花菱从手上的托特包里,拿出个用小小的布料餐巾包起来的长方形物体。一看见那独特的形状我便知道,那是对我们而言,能够称之为因果的存在——便当。
以前说过「既然明知会失败的话,干么还要浪费时间」的花菱,为了冥居然亲自下厨
「但是——我不要给哥哥。」
「……」
……啊咧?
「爱内同学。」
「欸?」
「给你。」
兀自接近过来的花菱,把便当盒强硬地塞到我手上。
我垂下视线。
可以感受到手中便当的温度和重量。因为盖著布料餐巾,所以看不见当中的样子,但是手工便当这点不会错。
……不,为什么要给我?
为什么我要在这种时候收便当?
给你哥啊!那家伙不就在你眼前吗!?
就像上次的饼干一样,以食物连接分离的兄妹的羁绊还是什么,应该是这种路线才对吧!为什么要给我啊、搞不懂你!
大致上,你们忘记最根本的问题了吗。
——花菱是,非常不会煮饭的做菜难吃少女。
「花菱啊……讲真的,我完全不想要这种东西……」
「反正你收下。」
「不,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很为难好吗!为什么是我啊!?」
「因为不要给哥哥,但丢掉又很浪费。」
「果然是因为我就在旁边吗!」
「欸,对。」
「对个头啊!再说我也知道你做的便当,肯定是只吃得出超辣味道的东西——」 瞬间,花菱以认真的表情说道。
「没那回事。」
「……哈?」
「你们,看看这个。」
花菱来到SIDDERUTA时,就在泳装外穿着袖子特别长的连帽外套。 而且没想到她一次都没有下水游泳、所以没有脱掉外套的机会,一直——把双手藏在袖子里。提到练习游泳的基础动作,就是教导的人双手拉住对方的手,而学游泳的那个人拚命用脚打水——就是那样的光景吧。
所以如果冥教花菱游泳,就一定会看见手掌和手背等等地方。
那个时候就算想藏也藏不住。
「我努力做了便当,因为我想有必要让哥哥知道,就算一个人我也可以做出这样的便当。虽然不擅长但还是会做便当这点,应该挺像妹妹的吧。」
花菱左手——贴满数之不尽的OK绷,由于满是伤口而非常显眼。
「但是哥哥完全不愿意看我。这点让我超级火大,所以我决定把这个给爱内同学,不要给哥哥吃。」
「……!」
花菱以非常不高兴的表情喃喃,冥则沉下脸。
事态开始转往意外的方向。
但在此时,毫无疑问抽到下下签的——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以我会吃花菱的便当为前提?」
无庸置疑就是我。
要是不耍帅而是跟着姐姐她们去找红绪就好了。我打从心底这么想。
再度将全是伤口的左手藏回袖子里,花菱发出指示。
「爱内同学,事情就是这样,把便当打开看看吧。」
「欸……不,所以我说我不要——」
「反正快点打开。」
「……好啦。」
花菱因为愤怒而濡湿的视线瞪过来,于是我勉勉强强点头,把便当放到附近的桌子上,并解开餐巾。
虽然在她把便当塞过来的时候就应该察觉到,但里面是令人惊讶的两种便当 盒。一个大的、一般男性用便当盒里面装有两个小便当盒。
我慌张地依序打开两个便当盖。
里面装的东西是。
「麻、麻婆豆腐……!」
——麻婆豆腐。
要是有人在街上访问「你印象中的辣味料理是什么?」的话,我觉得麻婆豆腐至少不会掉出前三名。要是谜一般的泡菜料理热潮没有这么严重的话。
主要材料是豆腐、肉末、长葱、大蒜、豆瓣酱、砂糖、酱油、胡椒盐、酒、太 白粉和高汤等等。虽然看起来尽是些家里不太常有的调味料,但料理本身并没有很难。总之将材料炒过然后混在一起就完成了。应该可以说是日本最习以为常的中华料理吧。
「一边是麻婆,另一边是白饭吗。嗯。这个,麻婆有两个颜色欸。难道有两种味道?」
「中间有隔开,味道从那边区分。」
「原来如此。」
「那就是这次的重点。」花菱得意地挺胸。虽然穿了泳装但薄的地方还是很薄, 「非常重要。」
「……但是啊——花菱,我现在有超想吐槽的地方欸……冥也是这么想吧?」 我偷瞄了眼那家伙的样子。
「……不,我没有特别想说什么。」
「我说你,明明看起来这么有兴趣,就别狡辩了吧……」
我和花菱正在窥看摆在桌上的便当,而离我们有点距离,被红绪呼巴掌、被妹妹骂、还被大家用目光鄙视的冥,陷入这种非常糟糕的状态。
但现在该抱怨的是其他地方。
我边伸手指向——晃动到会吓人的麻婆豆腐,边百感交集的说。
「这个麻婆豆腐,该说是像史莱姆吗,但感觉上又大又具有异样弹性,已经到达史莱姆王的程度了喔。而且还两个口味都是。」
「…………」花菱别开眼睛说道,「反正味道很好。」
「不,这是味道之前的问题——」
「反正!味道很好!」
在制作麻婆豆腐的过程中,唯一能说「不擅长所以失败的点」,果然就是最后的 「勾芡」了吧。
简单来说就是在「又辣又红浮着豆腐和肉末的汤」里,加入太白粉让它成为半固体状的最后作业时,因为加太多所以才会变成这样的「麻婆豆腐」。
花菱的麻婆豆腐有两种。
看起来就是红色的,以及没有那么红的。
但是无论是哪种麻婆豆腐——最周到的部分就是勾芡失败,所以变成平滑的半固体状,简直就像用麻婆豆腐做的荻饼一样、将失败清爽地形象化了!
为什么能自信满满地做出这种料理!?你不是做过很多练习了吗!?
「欸……那,要我吃,这个吗?是说我吃真的好吗?」
「…………」
持续到刚才为止的气势一变,花菱不说话了。
我想当然会是这样。
因为,这个麻婆豆腐便当是花菱用左手跨越游手好闲危机、终于煮出来的心血和努力的结晶,虽然只有外表啦,但让人困扰的是,她因为想给的对象那过于差劲的态度,因此二话不说的发脾气,然后顺水推舟地把东西塞给只是刚好在附近的我。
要是我真的吃了,她反而会困扰的吧。这才是花菱的心声。这样的话——将那份感情以易懂的形式展现出来不就好了吗?
花菱的表情,已经不是因为愤怒而濡湿的狠瞪模样。
要说的话,是由于忍耐心中强烈焦急所致的「苦涩」表情。她咬紧牙关,嘴角笨拙地刻出皱纹,流露出的气息有点慌,双眼撑大,眼角可见些许的透明泪水。
喂。
她都已经露出这种表情,你还要继续默默看下去吗?
拜托。就算是我也不想踩这种摆在眼前的地雷,真的放过我吧。
「……是我,错了吗?」
憋出来一般的声音。
那是冥确信的意志,动摇的瞬间。
「我所做的事,让凯伦露出那种表情……」
「不对。」
花菱慢慢地摇头。
「大概……错的不只是哥哥,我也有错。感觉上……两边都错了,但……两边也 都没有错……」
「…………」
「从小时候开始,我就一直憧憬著哥哥。我回到家的时候谁都不在,在爸爸回 家之前都只能一个人待着。如果这么大的没人的家里面,能够有一直想见的哥哥的话——我这么想着,所以,能和哥哥住在一起我真的非常开心……但是,」
花菱一度中断发言,然后以更加强而有力的词语说道。
「要是我们能够一起生活,我想肯定有必须改变的事情。」
——花菱一直憧憬著所谓哥哥的存在。
这就是她成为兄控的理由。我听她这么说。
无论花菱的父亲再怎么溺爱她,父亲却不可能一直都陪在身边。有多少孩子和花菱相同,得一个人在家成为钥匙儿童呢。
我的脑海浮现,之前她带我回家时看到的样子。
宽广、豪华但是——只有花菱在的家。
花菱一个人度过我所无法想像的,漫长而孤独的时光。
所以,才会憧憬自己的另一半。
憧憬那个出生在相同境遇、却分开成长的双胞胎哥哥。
那个能够填补冰冷空白的对象。
如果想要填补那份空白的话,花菱——不,不只是花菱,也包括冥,双方都有 必须改变的地方。
有必要脱离所谓憧憬这种自欺欺人的言语。
「因此,我煮了这个。这就是我的第一步……」
花菱将便当推向冥。
然后指示「哥哥,红色的这边」。冥则默默靠近,伸手拿过汤匙,战战竞竞地舀起像血一般红的麻婆豆腐。
但,此时花菱做出预期外的行动。
——不知为啥,花菱本人在这个时间点也伸手拿过汤匙,然后她像冥一样,用汤匙舀起「不红的那边」的麻婆豆腐。
接着慢慢将坐姿调整成和冥面对面。
两根汤匙,两种麻婆豆腐。
就是这样。
也就是说,这是。
「这是以『同时喂对方』原理去做的麻婆豆腐。虽然我超级爱吃辣,但哥哥喜欢甜食,所以红色的部分很辣,不红的部分则超级甜。」
——因为这是世上罕见的「喂食」专用麻婆豆腐!
但一听见花菱这个提案,冥立刻浮现非常嫌弃的表情。
他会这样也不是没道理。毕竟花菱要求了那个行为。那个令人惊恐的压倒性羞耻play她要求立刻、在这里、执行「啊〜嗯」这项动作!
「…………我也要,做吗……做那个像处罚游戏的行为。」
「嗯,因为我想喂你。」
「不,但是……」
「我想喂。啊—嗯?」
「呜——」
发出短短悲鸣,冥微微点头。
似乎做好觉悟了。
虽然没想到会有好闻以外的感想,但花菱所做的料理确实有相当令人惊讶的部分。
——关于花菱那家伙,居然会做不辣的料理这点。
如果是今天以前的话,吃了之后会冒出的感想早已决定。
也就是,魔咒——难吃。
像是包围我们的所谓「做菜难吃」概念,因为她们的喜好和一般常识相差甚远,所以奉陪的我们每次都吃尽苦头。
和她们一样,花菱凯伦的料理——很难吃。
她煮的是「超辣料理」。
无论煮什么,总之就是辣。因为对花菱而言,除了辣味料理以外没有其他「好吃的料理」。而本人一点也不认为其他料理好吃所以根本不去煮——就是 这样的道理。
但是花菱说过。
「红色的部分很辣,不红的部分则超级甜。」
——那个花菱,煮了甜味料理。
老实说,这是非常不得了的事对吧?
虽然这次所谓的「甜」不代表蛋糕或点心,除了是意料外的主菜,还是中华的麻婆豆腐。
我脑袋里浮现一种可能性。
——脱离·做菜难吃。
我一直以来都吃着红绪以这个为目标的料理,完全没想过第一个到达这个境地的会是花菱。
但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不是吗——我这么想。
毕竟花菱和红绪不同,她的做菜难吃有很大部分是受喜恶左右。虽然是会把麻婆豆腐煮成史莱姆王的不擅料理、讨厌纯粹的料理、对料理没有兴趣等等问题堆积如山,但至少上述那些很容易处理,只要学习就好了,十分有改善的空间。关键在于比谁都要勤于改善做菜难吃的红绪却…………唔唔呣。
在我想着这些的时候,他们俩(主要是冥)似乎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手抖声音也抖的冥握紧汤匙。
「那、那,我要喂啰。可以吗?」
「嗯。那么我也。」
冥和同样举起汤匙的妹妹,声音重叠在一起。
「「啊〜嗯。」」
嗯。嗯。
「……」
「……」
对只要辣就喜欢的花菱而言,这个无庸置疑是上好的款待(虽然看起来像是荻饼风炸弹),而且还是最喜欢的哥哥直接喂,当然会高兴。
反过来,冥怎么样呢?
实际上,这个所谓「喂」的行为,虽然真的是超乎想像的羞耻PLAY ,但还是有不少优点。
——张嘴等喂食的女孩子非常可爱。
这已经是不用说明的好处了不是吗?
因此冥应该也会开心。甚至还有可能会露出不符合他画风的笑脸、眼镜闪过耀 眼的光芒——
「太……」
才对……?
「太、太、太辣了 M:明明很甜却又很辣H这、这是怎么回事!?」
「什!?」
一瞬间,冥发出惨叫。
居然说……辣……?
喂喂,这是怎么回事啊花菱。你不是为了哥哥所以好好煮出超甜料理了吗!?
「……不可能。」
花菱脸色僵硬。
不会有错,花菱脑内也认为给冥吃的是超甜麻婆豆腐,那是一道符合嗜甜的哥哥的料理。花菱以比本人还要悲伤的眼神,呆呆看着前一秒还很冷静,下一秒立刻崩坏、甚至窒息的哥哥的难看姿态。
但在下个瞬间。
「……啊。」
花菱吐出决定性的句子。
——那是经典到可以称为做菜难吃的王道行为。
「……说不定,我搞错调味料了。」
她这么说。
「可能,原本想拿枫糖浆或香草精,但会不会顺手拿成我在用的死亡辣酱了呢。 对不起。」
花菱道歉,而冥跪倒在地。
于是,冥和花菱的兄妹骚动,在不会比这个更糟的结果下闭幕了。
——————————————————————————————————————————————
但现在还有一件没解决就无法让事情划下句点的麻烦事。
「……我看看。」
姐姐她们说的地方好像是这附近……?
「呜呜……」
「啊。」
有了。
我在海洋区域一端、人工沙滩角落、椰子树根部,找到蹲著的人影。
因为对方背向这边,所以还没发现我的存在。
白皙背部因为蜷缩、莫名描绘出艳丽曲线,在平静的深红泳衣相衬下引诱着我的目光。
——红绪。
一瞬间,我被这煽情的色彩压迫,以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但接近之后,意外地发现令人惊讶的地方。
「啊啊啊啊……」
红绪似乎非常消沉。
如果要替她现在的模样加上状声词,那肯定是「噌」了。而且我距离红绪已经剩下数公尺,但她依旧毫无察觉。被姊姊她们发现的时候,本人肯定也是维持这个模式一无所知。
但因为她这么消沉,要向她搭话反而有难度——这也不是不能了解。
灰白的黑暗压迫感在红绪身边打着旋,感觉如果没做好觉悟,就不能用随便的 态度入侵这片领域。因此发现红绪的姐姐她们才会放著不管,叫我这个仆人般的存在来回收也说不定。
好了,该怎么做呢。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因为不能就这样袖手旁观下去,我只能开口。
好,上吧。
「喂,红——」
瞬间,红绪整个以惊人的气势弹起来,回头看我。
几乎是会加上咻这个状声词,被不知何时绕到背后的杀手直接开枪爆头也不用奇怪的速度。
「叶、叶介!」
「哈……喔,哦……?」
由于红绪的过度反应,我比起「困惑」先产生「害怕」的情感,但红绪似乎有注意到我那非常狼狈地样子,而是露出依赖的表情。
「怎、怎么办!叶介!」
「喔哇!?」
她扑进我怀里。
——不得了的柔软感触碰上我的皮肤而后绽放。
虽然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状况(姐姐要求红绪煮出能让她认同的料理那时候), 但这次和当时有着决定性的不同之处。
衣服——彼此都只穿着泳衣。
只隔着一件薄布直接传来的感触。从接触的角度来看,几乎可以称为零距离, 是非常危险的状态。
「啊……抱、抱歉……!」
实际上,慌乱的红绪也很快注意到事态。
她立刻像同性相斥的磁铁般离开我,不知所措地挥舞双手,最终把手收到腰后才看向我。
瞬间,双方视线掺入热度。
火辣辣、如同思慕一般,还不到完全燃烧的半熟温度。
「噢、噢……」
「嗯……那、那个……」
没意义的单字应答。
那之后,我们都说不出话来。最严重的问题就出在,彼此先接触的是身体而非声音。
因为这超越原本距离的瞬间接触导致对话开始,所以我和红绪都对自己和对方的立场感到混乱,整个陷入慌张失措。
但是。
「……怎、怎么办?」
因为红绪这句话,我立刻想起原本的目的。
没错。
我是来回收呼了冥一巴掌、却比被打的本人还要惊慌的红绪才对。现在不是混乱的时候。
「……总而言之,冥完全没有生气。」
「欸……是、是那样吗?」
「是啊。」
还不如说很感谢你扇他呢——但我没把话说出口。
毕竟这样听起来,冥不就像有被打反而高兴的奇怪兴趣了吗?就算是语病也该有个分寸。我想想,更加健全的说法是……
「托那巴掌的福让他清醒了……应该是这种感觉吧。」
「是这样啊……」
「不过呢,你扇了他也是事实,所以得道歉才行。」
闻言,红绪大力点头。
「说、说得也是呢!嗯,必须……道歉才行……」
她稍微垂下视线。
这个动作有什么意义吗?我思考。
应该不是不想道歉。红绪有深刻反省过自己的行动,也非常后悔。这样的话——
「你害怕道歉吗?」
「!」
红绪裸露的肩头瞬间一动。犹豫片刻,但也很快打破沉默。她微微地点点头。
「……说、说不定。」
恐怖。
红绪长这么大应该一次都没有打过人,但这次却唐突地出手,这对本人来说相当冲击。但是,自己亲手伤人也是无庸置疑的事实。
平常一直都是优等生的红绪,对于自己做出的事感到愕然并且害怕,这也不是 无法理解。
——那么,红绪有做什么不对的事吗?
只看结果的话,答案是No。
红绪的行动毫无疑问让阻塞不前的现状动起来。我想如果出手的不是红绪而是我的话,说不定事情不会那样结束。
但红绪自己怎么想是另一回事对吧。红绪大概认为自己的行动不可原谅、自己做了多么不得了的事。
——除了红绪以外的人都知道,其实没有必要在意。
「……拿你没办法。」
身体自然而然动了。
我伸手拉起红绪的手,强迫她往前走。
在这里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也无济于事。就算强迫,也要把红绪带到冥面前,这样才是最快的沟通方式。
「欸……欸欸!?叶、叶介!手!手!」
「……手怎样啦。我带你去道歉,安静跟上来就对了。」
我一边大步往前走,一边用眼角余光偷看红绪的样子…………该说是果然还是什么,红绪满脸讶异,似乎非常惊愕。
说得也是。
因为我自己也被自己主动去握红绪手的冲动行为吓到了,既然这样她怎么可以不惊讶。而且她还是比我自己更知道我有多笨拙的红绪,当然会更加惊讶。
但是——我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保持沉默。即使一秒也好,我希望红绪的不安表情可以尽早消去。
所以我想只能这么做了。
「……嗯、嗯。」
红绪微微点头。
然后。
「……」
传递过来的触感、热度、回握的手指。
皮肤的接触面积明明比刚才红绪抱过来时要小,但从手掌传递过来的体温却比那个时候还要高——
「呐,红绪。我有话忘了跟你说。」
「……什、什么?」
说道。
「谢谢,叶介。我感觉能够去向藤见川同学道歉了呢。没问题的,我一个人去就好。」
如同蕴藏强烈意志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我微微点一下脑袋。
「……是吗?」
「嗯。你去龙子小姐那边等吧。我先去藤见川同学那里。」
「……我知道了。好好做喔。」
「当然!」
这么说的红绪,背对我迈出脚步。但是——前进数十步之后,她在不提高声音就听不见的距离外倏地转过身。
「对了。我也想起忘记说的事情了!」
红绪用左手做出扩音器的手势,对着我喊道。
「我今天,有做便当带来!」
听见那句话的瞬间,我不知为何从嘴里漏出「噗」这种奇妙笑声。
为什么我笑了呢。
我自己也不太了解。我只确定红绪在这个时候提到便当……不,不对,是提到 「料理」这个话题,让我不禁放心。
「既然是红绪煮的肯定很难吃吧。」
「才没有那回事!这是我的自信之作!」
至今为止,重复过无数次的对话。
——我这么想着。
当我们说著这样的对话时,还能够回到以前。
还能够就这么暧昧下去。
没有任何变化地结束。
因为我们依旧坚持着所谓「做菜难吃」的概念,以及所谓「青梅竹马」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