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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暗夜银狼,光之深渊 第三章「总有一天,绝对」

「唔……」

剧烈头痛促使我醒来时,距离与「K」的战斗已过了好几天。

……不过,关于这点,我是后来才知道的。

(这里是……医疗……大楼吗……)

虽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来过这里好几次的我,自然一眼就认出来了。

也因为这样,我立刻明白自己还活着。说起来还真是有点讽刺。

那时——

被我斩断了「灵魂」后,「K」崩溃倒地。

仿佛就等着这一刻,警卫队随即现身。

从眼前的状况明白战斗已完全结束,松了一口气的我脑中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茱莉呼唤我的声音。

「嗯唔……」

用手按压头上发疼的部位,当我缓缓起身时,身边有个人发出反应的声音。

随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映入眼帘的是趴在床边小寐的银发少女。

(她一直在这里看护我吗……)

虽然不知道结束与「K」的战斗后,究竟过了多少时间,但我知道这段时间茱莉一定一直陪在我身边。

她的心意让我很高兴,同时也满怀歉意。

(谢谢你,茱莉。)

带着感激的心情,温柔抚摸酣睡中的她的头发。

……就在这时。

「好痛……」

头又剧烈疼痛了起来。

这足以使我痛醒的头疼是——

「透……流?」

这次,被吵醒的不是我,而是茱莉。

「抱、抱歉,茱莉。吵醒你了?」

「没事……请别介——」

揉着眼睛,话只说到一半就打住,茱莉呆呆地望着我的脸。

深红眼瞳湿润——

「透流!」「咳噗!」

银色少女飞奔到我怀中。

「啊……你没事吧?透流……?」

「嗯,没事……只是有点痛……」

「真是对不起……因为我太高兴了,忍不住就……」

摸摸她沮丧低垂的头,要她不必在意。

「透流……谢谢你。」

想必她还是会在意吧。

因为,茱莉即使轻声笑了起来,依然垂着眉毛两端,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真的不必在意啦,茱莉。」

「好、好的……」

我继续轻轻抚摸她的头,忽然想起一件关于茱莉的事。

在与「K」的战斗中,她身上产生的奇异变化——

和滨海课程那时一样,战斗中茱莉发出某种尖锐的声音。

而且,这次更出现另一种碎裂声,在那之后茱莉施展的「力量」也过于异常。

姑且不提臂力和速度的惊人程度,那超出常轨的「力量」——朝空气一蹬,借力飞上天空的表现,就连超越常人存在的「超越者」也办不到。

若是「位阶Ⅳ」以上的超越者引出「焰牙」中真正的「力量」,那又另当别论。

可是,茱莉的位阶只有「Ⅲ」——

「透流……?」

因为我把手放在茱莉头上沉思,她便抬起视线朝我望过来。

「我是在想,上次茱莉展现的能力——那到底是什么。」

「那个啊……」

茱莉的表情蒙上一层阴影。

这是因为关于那「力量」的事,她自己也不清楚。

更别说这次展现出的力量,比上次更异常许多,也难怪她会这样。

「…………透流,其实我……」

一阵短暂沉默之后,茱莉抬起头,话说只说了一半。

我看见她深红色的眼瞳里浮现一抹不安。

「……别在意。既然不知道,那也没办法嘛。」

「透流……」

在面露沉重表情的茱莉头上轻拍了几下,我摇头表示没关系,头又疼了起来。

「伤口会痛吗,透流?」

「不,是头痛……大概是『绝刃圈』使用过度了。」

虽然这只是我的推测,不过应该没错。

在战斗之中发动「绝刃圈」,会将「灵魂」的「力量」转化为能量,发动愈久,愈容易被强烈疲倦袭击。

尤其是像这次这样发动到极限的结界,会留下疲劳引发的头疼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吧。

「我想,只要休息一下就会恢复的。先别管这个了,你能不能告诉我后来怎么样了?」

「……好。」

接着,茱莉将我失去意识后发生的事告诉我。

于是我才知道,距离那场战斗已经过了好几天,也知道月见保住一命,现在正住在加护病房的事。但是——却不知道被警卫队逮捕的「K」下场如何。

「这样啊……」

听完之后,我轻声低喃。

和「K」的战斗结束了。

应该再也不会和他见面了吧。我产生了一股不可思议的确信。

心想这次,应该真能还我们一个平静的日常生活了。

然而——

这时的我还不知道,新的战斗已逼近眼前。

同时——战斗即将开始。

「透流。」「透流同学。」

莉莉丝和雅同时叫着我的名字,分别从左右为我送上削成兔子形状的苹果。

「「来,啊~」」

「「…………」」

异口同声的她们两人对看了彼此一眼,又立刻笑容可掬地面向我。

「呃……」

「透流。」「透流同学。」

「「来,啊~」」

「——等一下,雅。你为什么老要装得一副自己跟透流是一对恋人的样子啊?」

「这、这是、那个……」

在金黄少女的逼问下,雅一脸困惑,不知如何回答。

我醒来两天后的晚上,平日的伙伴都从老家回来了。

回到宿舍后的众人,听完小虎说明「K」的那场袭击后,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因此,今天的探病时间一到,大家——不只雅与莉莉丝,连小虎、橘和龙都一起来探望我。

因为我嚷着肚子饿,事态的发展就演变成眼前诡异的局面——形成一场女生之间的战斗。

「因、因为莉莉丝同学也这么做,所以我也……」

相对于畏畏缩缩的雅,莉莉丝伸手拨弄金色的头发说:

「哎呀,透流可是我未来的丈夫耶,所以——」「才不是。」「——所以我喂他吃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啊……你给我闭嘴!」

茱莉在莉莉丝发言途中打断并加以否定,莉莉丝也不厌其烦地一一驳回。

「总而言之,就是这么回事。所以,这里交给我就对了。」

没想到,雅却用力摇头。

「我、我觉得莉莉丝同学很漂亮又很有钱,运动神经好,也很会读书,是很强的人……我很羡慕你,但是——又还没有决定……」

「什么还没有决定?」

「呜呜,就、就是……」

面对莉莉丝丢过来的问题,雅低下头,视线落在膝盖上的手。

那双手用力抓住裙子,雅用力做了一次深呼吸——

抬起头,视线笔直望向金黄少女。

「如果要说未来,我也不是没有跟透流同学结婚的可能啊……!」

「你说什么!」

随后,不只莉莉丝,病房内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做出惊人发言的雅身上。

「啊……呃、那个……反、反正就是这样……」

面对众人的视线,雅又红着脸低下头。

第一个回神的,是造成雅做出惊人发言的始作俑者——莉莉丝。

「你还真敢说耶,雅。话虽如此,我可是没把你当作对手,毕竟我——」

大拇指指了指自己,金黄少女宣布:

「我和透流已经接吻了!」

「……那只是你单方面做出的动作吧?」

小虎,吐槽吐得好。

「我也和透流同床共枕过!」

「……如果你指的是滨海课程那件事,那只是你擅自钻进九重他们的帐篷吧?」

橘,感谢你的助攻。

「我还和透流一起去迪士纽乐园约会过耶!」

「那时是小姐你提出条件胁迫他陪你去的吧?」

喔喔,没想到连莎拉都帮忙说话……

「总、总而言之,我和透流之间拥有许多美好时光啦。想介入我们之间,你有那种觉悟吗?」

尽管被这么多人吐槽反驳,莉莉丝依然面露得意笑容,用拇指指着自己。

然而,今日的雅——不,应该说打从烟火大会之后,雅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喜、喜欢透流同学的心情,我是不会输的!」

对莉莉丝毫不畏惧,甚至站起来大喊。

「再说,就算要比和透流同学有多亲近……我过去可是每天早上都和透流同学努力做那个。透流同学说过我是他的第一次,我自己也是第一次。还、还有,透流同学虽然每天都和小巴努力做那个,但是现在一星期也会和我做一次呢!」

所谓每天早上一起做的是「晨跑」,彼此都是第一次指的是「约会」,和橘每天早上做的是「晨练」,每星期做一次的还是「晨跑」。

拿掉晨跑和约会和晨练这些字眼后,雅的发言恐怕将引起严重的误会……

拜此之赐,病房里再次鸦雀无声——

打破沉重空气的,是橘的声音。

「九九九、九重——!你、你、你对雅做了什么不知羞耻的事!还有每天和我怎样——?我真是看错人了,你这个登徒子!」

「不不不,等一下啊,橘——!你自己都不觉得自己讲的话很奇怪吗?」

脸红的程度不输刚才的雅,橘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跑出病房。

看样子,我说的话她根本没听见。

(拜托你帮忙讲两句啊,小虎!)

我用眼神暗示。

(这是你的争夺战,没有我开口的余地。)

小虎立刻表明拒绝。

此外,对雅的发言难以理解的茱莉在一旁歪着头,龙则一如往常哈哈大笑,没有人对我伸出援手。

(谁来救救我啊——!)

当我在内心呐喊时,莉莉丝与雅之间的女人战争仍未停歇,我觉得前几天的头疼又要回来报到了。

「呵、呵呵……没想到在我没看到的地方发生了这么多事啊……不过,透流最后选择的会是我喔。」

「才、才没这回事呢——」

「不,这是一定的。听好了,雅。不管你和透流之间是什么关系,男人最后还是会选择最有魅力的女人。而我所有的女人魅力都在你之上。所以,我才会是透流最后选择的女人,这是毋庸置疑的道理!」

莉莉丝伸出手指,朝雅用力一指。俐落得仿佛要听见「咻」的效果音。没想到——

软绵绵。

「唷咦?」

金黄少女的指尖陷入巨大的柔软之中,同时,雅发出可爱的哀号。

不知为何,莉莉丝竟然默不吭声了。

「……」

软绵绵、软绵绵、软绵绵。

莉莉丝的指尖戳进雅的胸部,在里面摇晃。

「呀啊啊啊,莉、莉莉丝同学……?」

对莉莉丝的行为感到莫名其妙,雅显得很慌张。莉莉丝则沮丧地垂下肩膀嘀咕:

「……没、没想到我会尝到这种失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呵、呵呵……呵……」

好不容易从失败的打击中振作(还是坏掉?)的莉莉丝,再次指着雅宣布:

「好吧,我承认你了。雅,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对手!」

「咦?啊、呃……嗯、嗯!只有透流同学的事,我是不会输给你的……!」

奇妙的敌对关系就此诞生。

「既然如此,首先就让透流自己决定想吃谁削的苹果吧?可以吧,雅。」

「唔、嗯!让透流同学自己决定是公平的,我同意。嗯,那透流同学,可以请你决定吗?」

「……咦,我吗?」

两人同时点头——

「这个嘛……」

结果,我只得选择让她们轮流喂我的和平解决方法……

「透流,你醒着吗?」

和「K」的战斗结束将近一星期时,某天上午——

还是上课时间,莉莉丝却出现在病房。

「嗯,我醒着……你跷课啦?」

「有什么关系。一般学科的课我根本没必要上。」

若光看学力,她的程度早已超越高中等级,确实有资格说这种话。

要是能把她的程度分我一点就好了。

「身体状况怎么样?」

「我正要回宿舍换衣服,打算去上下午的课呢……不过,真的只是去露个脸就是了。」

我的伤势已经稳定——这都是拜「黎明星纹」带来的超化复原力所赐——只要遵守几天不能运动的条件,医生也准许我出院了。

「这样也不错啊,一直待在这种地方,我看你都要喘不过气了吧。」

「不是要喘不过气,是已经喘不过气了……真希望再也可以不用来这种地方。」

「呵呵,你根本就是常客了。」

……总觉得现在才这么想已经太迟了。

校内固然经常有学生受伤住院,但昊陵学园史上第一个在一年级的暑假都还没结束就住院三次的我,实在也太夸张。

「对了——她没来吗?」

「你是说茱莉?她现在不是在上课吗?」

「就是没去上课我才问啊。」

我点点头,说得也是。

(可是茱莉竟然会跷课,这可真稀奇……)

和眼前这位随性的金黄少女不同,银色少女是个相当认真的学生。

就我所知,茱莉至今从没跷过课……

(……难道——)

虽然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不向她本人确认还是没有答案。

不过,既然没有来这里,茱莉跷课到底是跑到哪里去了呢。

会在宿舍房间吗,还是——

(……不,现在更重要的是……)

我将茱莉的事先放在一旁,专心面对莉莉丝。

「嗳、莉莉丝。你也差不多该说正事了吧?」

「正事?」

「你会挑这时间来,一定是有不想让其他人听的话要说吧——不是吗?」

「……答对了。有时我都搞不清楚,透流你到底是迟钝还是敏锐了。」

莉莉丝苦笑耸肩。

「总之,我现在要回宿舍。不如边走边说吧?」

莉莉丝点头赞成我的意见,我便迅速动手收拾行李,和她一起走出医疗大楼。

走出户外,皮肤立刻被强烈日光晒得刺痛。

虽然中元节已经过了,夏天却还没结束。

有如与骄阳抗衡般,拥有一头金黄发色的少女与我并肩走在通往宿舍的路上。

「……是关于『K』的事吧?」

「我很想知道他被逮捕之后怎么样了。」

原来,被「焰牙」斩断意识,遭警卫队逮捕的「K」也被送到了医疗大楼。

「听说,他在战斗前就受伤了?」

「对。而且伤势还相当严重。」

虽然不明原因,但「K」在与我们及月见战斗前,似乎已身负重伤。

要是再晚一点治疗,甚至会因此而死。

「他应该是抱定必死觉悟迎接战斗的吧。」

「为什么明知身体状况还……」

「可见和透流的对决,对『K』而言具有多大意义……如果你真的很想知道,我可以请人帮你问喔?」

问——这才是那个几度攻击昊陵学园,令黎明机构蒙受莫大损失的少年被救活一命的真正原因吧。

为了从他口中问出敌对阵营「歌革与玛各」的情报。

「……不、不用了。虽然没有根据,但我想那家伙绝对不会说的——我有这个预感。」

「是吗……好吧。」

「『K』——他会怎么样?」

「那种具有强烈执念的类型通常不好对付,应该不可能用交换条件招降他吧。」

我的问题令莉莉丝脸色一沉。她将机构可能做出的判断告诉我。

原本或许可以留下他,做为日后和「歌革与玛各」谈判的条件,但是,一想到对方既然会将受了如此重伤的人送入敌方阵营,这个可能性自然也不用考虑了。

这么一来,不难想像剩下的可能性。

我们现在所处的,是个法制之外的世界。

「你也别太在意了。」

「……谢谢,莉莉丝。我没事的。」

无法不在意,我只能为她的体贴言谢。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

远方传来蝉鸣的声音,我们就这样无言并肩前进——

(啊……)

走到靠近钟塔的地方时,我忽然停下脚步。

因为看到那里拉起了写着「禁止进入」的黄黑相间警戒线。

警戒线后方,还留下「K」攻击月见时的红色光束炮痕迹。

再次回想起来,真不敢相信我们竟挡下了威力远大过这个的双弹红光束炮。

(一定是拜了茱莉之赐……)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应该打不赢他。

那时,正因为全心相信茱莉,所以我才能……

「我看过报告书了。那场战斗好像很激烈啊?」

「算是吧……」

莉莉丝蓝宝石般的眼瞳,凝视着禁止进入的场所说。

两天前,黎明机构派来的工作人员针对我和茱莉做了关于那场战斗的调查。

再根据现场留下的战斗痕迹与种种情报作成了报告书,莉莉丝就是看了那个。

换句话说,关于深藏在茱莉体内的谜样「力量」,她也已经知道了。

看到报告书上的纪录,眼前的金黄少女不知道有什么想法。

(是茱莉、吗……)

眼神从警戒线往塔上移动,我对莉莉丝说:

「莉莉丝,我想绕去其他地方,不好意思,可以让我自己独处吗?」

「独处?我是无所谓……那我就先回宿舍啰。」

目送走回宿舍的金黄少女背影离开后,我再次转身面对钟塔。

「接下来……」

在低声的自言自语中,我走向钟塔。

那天——四月和茱莉正式组成「绊双刃」那天之后,这还是我第一次踏进钟塔内。

在静谧的塔内踩着石阶,一步一步走上去。

不久,走完石阶,抵达的是宽敞的大厅,此时——

铃铛的声音,乘风飘进耳中。

「透流……」

仰望天际的银色少女回头看我。

虽然在塔下时并没有看见她,当我在病房想起茱莉时,第一个浮现脑海的地点,就是这座钟塔。

「跷课是不好的喔,茱莉。」

说着,我走到她身边,和她并肩望向窗外。

上次来访时,我满脑子只想着茱莉的事,这次重新眺望窗外,才发现眼前是一片绿意盎然的校地,还能远远望见高墙另一端的城市街景。

「好美的景色。」

「是啊……」

站在我身边点头,茱莉的视线依然低垂。

「……你已经可以外出,伤势没问题了吗?」

「是啊,条件是不能运动。不过我今天就会回宿舍了喔。」

「那太好了。」

说着,茱莉静静露出微笑。此时,一阵温暖的风吹进塔内。

吹过钟塔的风,令人心旷神怡。

「好啰,虽然我也想在这里多放松一下,不过差不多该回去了。」

拍拍茱莉的肩膀,我转身往外走。

不料,银发少女的一句话留住了我的脚步。

「『天翔飒』——」

「咦……?」

回头一看,深红双眸也正凝视着我。

「就是那天透流见过的,我的『焰牙』持有的『力量』。」

「那种在空中奔驰的能力,就是茱莉的『焰牙』持有的真正『力量』吗……?」

清脆的铃铛声响,银色少女点点头。

我咀嚼了茱莉话中的意思,下定决心开口:

「我一直犹豫要不要问。茱莉,你是否早就知道关于自己『力量』的事了……」

在病房里醒来,当我问到关于那「力量」的事时,茱莉曾经欲言又止。

当时,我看到银色少女脸上浮现的不安,便装成以为她也不明白自己体内藏着什么力量的样子,结束了话题。

因为,我自己也深感不安。

害怕茱莉就这样离开——

我被这样的念头束缚着。

可是现在,不知为何,银色少女似乎打算主动说出「力量」的事了。

眼中和当时一样,浮现一抹不安。

即使如此,她仍毫无保留,愿意告诉我真相。

所以,我也有义务听完接下来她要说的话。

我必须听,身为我「绊双刃」的少女对我的坦白。

「告诉我吧,关于茱莉的事——那些我所不知道的真相。」

「好——」

铃铛再次响起,拂过的风吹得银发摇曳。

她开始说明。

「我——其实不是『超越者』。」

「什么……?」

茱莉坦承的真相,令我发出惊愕的声音。

这也不能怪我。

除了远远超越常人的体能之外,堪称「超越者」最大特征的武器就是「焰牙」。而茱莉和我一样,都拥有具现「焰牙」的能力。

虽然有点难以置信,但眼前的银色少女不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这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如果不是的话,那茱莉又是什么人呢?」

「我是『觉醒者』——隐藏于体内的『力量』觉醒的人……那就是我。」

双手放在胸前,如此自称的茱莉。

「一切的开端,就发生在那个雪夜——对,就是这诅咒被刻在我背上那时。」

说着,茱莉用手越过肩膀,抚摸自己背上的伤痕。

「我那时——无法立刻理解爸爸的死。眼看抚摸我头发的手失去力量下垂,脸上不再有笑容,眼睛也不再睁开——我只能茫然地看着变得愈来愈冰冷的爸爸……」

讽刺的是,让茱莉理解父亲之死的,是杀父仇人说的话。

你的父亲死了——是我杀死的。男人这么说。

被拉回现实的少女体内,刮起一阵愤怒与憎恨的狂乱风暴。

黑色的负面情感团块犹如一只「黑兽」,占领茱莉的心,使她有勇无谋地朝仇敌扑去。

然而,对方连拥有吉姆列第一勇士称号的父亲都难以为敌,年幼的少女又岂能奈他何。

被拳头殴倒在地,茱莉依然激愤地瞪着仇人。

「我在心里强烈祈求拥有『力量』。为了推倒那个男人,咬断他的喉头,将他啃噬成碎片,我需要『牙爪』……」

那时,茱莉感到胸口一阵灼伤般的痛楚。

那种感觉,就像是「黑兽」化为地狱之火,将心烧灼殆尽。

之后,一阵仿佛灼烧血肉与骨头的剧痛来袭——

茱莉的身体,真的被「火焰」包围了。

(和我被投入「黎明星纹」时情形一样……)

而后——茱莉也和那时的我一样,抓住「火焰」。

「我抓住的『火焰』成为『双剑』,我就这样获得了『力量』——两把『牙爪』,也就是武器。」

得到「力量」的茱莉,再次对仇敌张牙舞爪。

刚才那个自己已经不在此处。

像变了个人似的强壮、迅速、甚至能在空中驰骋。

然而——即使如此仍无法要了仇人的命。

落败的茱莉背部,因此留下伤痕,她也走上「复仇者」之路。

「……现在我知道了。茱莉和我们不一样,你是靠自身的力量超越人的极限——成为『觉醒者』。不过,你又是为何来到昊陵学园呢?如果那时你已经获得『力量』,又为了什么入学就读?」

听了我的疑问,茱莉轻轻点头,继续说了起来。

「爸爸被那男人杀死两年后——也就是四年前的冬天。」

为了瞒着母亲进行剑——「焰牙」的特训,茱莉进入森林里,在那里遇见了好几个陌生的外国人。

后来才知道,那群人是在某国犯下罪行的黑帮余党。

他们正在逃亡,没想到森林里竟会出现银发少女,因而大吃一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那里是充满层层积雪的森林深处,任谁也想不到一个女孩会在这种地方挥剑。

回过神后,男人们似乎试图利用茱莉来阻挡追踪他们的「超越者」。

只要「超越者」一发现身受重伤的茱莉,一定会停下脚步为她疗伤或找人协助,如此一来,他们就能争取更多逃脱时间。于是,他们对茱莉举起枪——

这些人的恶意,令「黑兽」觉醒了。

只不过一眨眼,这批黑帮恶徒就再也无法战斗。此时,一路追踪他们的女性「超越者」瓦莱·里娅也赶到了。

失去自我意识——但记忆似乎仍残留的茱莉,将突然现身的她也判断为新敌人,朝瓦莱里娅发动攻势。

「战斗当下,瓦莱里娅似乎很惊讶。因为她发现攻击自己的竟然是个孩子。」

被「黑兽」控制的茱莉,再度与「高位阶」的「超越者」瓦莱里娅展开角力战。

然而,分出胜负的速度也快得令人错愕。

由于茱莉失去自我意识,在无法控制力道的情形下全面释放「力量」的结果,造成她瞬间失速,当场被瓦莱里娅打倒。

其后,在茱莉母亲面前,瓦莱里娅谎称茱莉罹患了连她本人都未察觉,且已开始侵蚀身体的疾病,以需要赴日治疗的名义将她带到日本——送进黎明机构。

在那里,茱莉遇见了「黎明星纹」的创造者,也是现任理事长的祖父,九十九博士。

「那时,我才知道自己是『觉醒者』。」

「所谓的『觉醒者』,到底是什么……?」

对于我的疑问,茱莉描述了九十九博士对她说明的内容:

每个人「灵魂」之中,都暗藏著名为「星耀」的「力量」。

只要对「星耀」觉醒,就能自由操控超越肉体极限的能力。

觉醒者能将「灵魂」具现为武器,也能发动异于常人的力量。

「简直就像『超越者』啊……不,应该说『超越者』就像这样……」

「没错——正如你所说,透流。所谓的『超越者』,就是藉着『黎明星纹』的人工手法对『星耀』产生觉醒的『觉醒者』——我听到的就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啊……」

听了这上课时从未接触过的事实真相,我难掩内心的惊讶。

「后来,我自己无法驾驭的力量也得以控制。」

原来,当时的茱莉因为无法承受自身的「力量」而遍体鳞伤。

因此,在九十九博士的考量下,进入昊陵学园就读前,她不只进行了在此之前的剑技特训,也努力锻炼曾被疏忽的基础体能。

就这样锻炼了几个月,循序渐进地解放受到驾驭的「力量」——

在与「K」的战斗中,似乎是因为目睹我陷入险境,使茱莉体内的「黑兽」再次因激昂的情感而觉醒,暂时性地失控了。

「我说了谎。」

眼神低垂,茱莉双手紧抓着胸前的衣服。

「为了隐瞒『力量』的事,我对透流说了谎,还假装自己是『超越者』……」

谎言与虚伪——

确实是这样没错。

上次在船上和「K」交手而解放了力量时,茱莉推说自己不记得了。

最重要的是,连她是「觉醒者」的真相,都瞒着身为「绊双刃」的我。

这些……都是事实。

「我很害怕。怕知道真相后,透流会离开我……」

在病房里茱莉流露的不安,原来是因为这个。

她担心我知道她是「觉醒者」这异于众人的存在之后,两人之间会产生隔阂,最后导致我与她分离。

「可是,还有更害怕的事。我担心,下次再被『黑兽』吞噬自我时——说不定会伤害透流,甚至夺取你的生命,我真的很害怕……」

因担忧而泛着泪光的眼神望着我,茱莉继续说:

「可是,就算是这样——」

她的表情就像随时都想逃出这里。

然而,茱莉却做出不逃不躲的决断。

选择对我说出她的真相、她的心愿和她的希望。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

银色少女,将自己的心愿和希望告诉了我。

「我说了谎,伪装自己,说不定总有一天会伤害你。可是……」

尽管害怕遭到拒绝,茱莉还是对我伸出她的小手。

就像过去在这钟塔上对我伸出手时那样。

「你愿意继续做我的『绊双刃』吗?透流。」

茱莉凝视着我,等待。

等待我的回答。

我的选择。

所以,我也说出自己的决心。

「缔结羁绊的两人,必须尽可能共度所有时光——无论喜悦哀伤,健康与否。直到死亡拆散两人那一天……!」

茱莉把她的小手放在我手上。

「……真的可以吗?」

「当然。」

「……一旦和我组成『绊双刃』,或许有可能伤害透流或其他人。」

「有我的『楯』在,不会让你伤害任何人。」

「……我很脆弱,会给你添很多很多很多麻烦喔?」

「在我有困难时,不是也给你添麻烦了吗?正因祸福与共,互相支持,所以才是『绊双刃』啊。」

「啊……」

某天夜里,茱莉也曾对我说过类似的话,她似乎想起那件事了。

「说的、也是……」

低声苦笑,茱莉点点头。

听着铃铛清脆的声音,我对银色少女说:

「茱莉,让我用手中的『楯』守护你。」

「透流……!」

于是,我们两人同时将相同的愿望说出口。

「今后,我要一直和茱莉组成『绊双刃』……!」

「对,一直在一起……!」

紧紧握住她的小手,茱莉浅浅微笑了。

那是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却又幸福无比的笑容。

看到她的微笑,我的心深深颤动了——

忍不住用力抱紧这银色的少女。

「……吓了我一跳。」

「哈哈,抱歉。不知为何,非常想这么做……」

「这样啊。」

听了突然被我拥抱的银色少女说出的感想,我有点脸红,苦笑着回应。

不过,茱莉倒是表现出有点开心的氛围——

只是,那张脸上掠过一丝阴霾。

「透流……这样真的好吗?」

「你还在担心什么?」

「因为我一直有罪恶感……」

肩膀微微下垂,就算我再怎么要她不用在意,她还是摇头。

「……没错,茱莉或许真说了谎。也或许真的伪装了自己。那都是事实,可是——那又怎么样。我也有一两件不能告诉茱莉的事啊。」

「……是什么事呢?」

「秘密。不过,总有一天会告诉你的。」

对,总有一天一定会。

对于茱莉的复仇,我想怎么做。

我想阻止茱莉达成心愿——阻止她复仇吗?

可是,同为复仇者的我,真的有权利阻止她复仇吗。

现在我还没有答案。

不过,在那天来临前,我非得出答案不可。

「……好吧。那么,总有一天一定要说喔。」

「嗯,总有一天,绝对。」

点点头,我催促着茱莉,差不多该回宿舍了。

茱莉也点头转身,再次牵起我的手。

「茱、茱莉……」

「——嗯?」

因为刚才的拥抱,我内心不免有些动摇。茱莉不解地歪着头看我。

「不、没、没什么……」

和平常睡在一起比起来,牵手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是我的心却跳得比平常还快,真是不可思议。

「呃,对了,现在才说好像有点太迟了。不过,校规里关于『绊双刃』的那段文字,从嘴里说出来感觉好害羞喔。不觉得很像结婚时的誓言吗……!」

(我、我在说什么啊!)

我在内心对自己说的话吐槽。

相对的,茱莉则是——

「……被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有这种感觉。」

说着,银色少女目光低垂,脸颊泛红,呈现羞涩的模样。

平常总是弄得我害羞又慌张的这个银色少女。

现在却露出羞涩的表情微微抬起眼神瞥向我。看到她这副模样,我也害羞得想一头撞死。

「好、好了,我们差不多该回宿舍吃午饭啦。还有,下午的训练也得好好参加才行呢。啊哈哈哈……」

「对、对,没错,就这么办……不过,在那之前——」

「嗯?」

「要不要先回房间一趟?」

「喔!嗯,好啊。」

察觉银色少女想说什么——

我和茱莉同时说出下一句话:

「「再一起喝苹果茶吧!」」

昊陵学园地底设有「黎明星纹」的研究设施,这件事包括所有学生在内,学园的相关人士都是知情的。

然而,学生们却不知道,除了「黎明星纹」的研究设施之外,地底还存在着其他几个设施。其中之一,就是被警卫队称为「囹圄」的设施,也就是牢狱。现在,那名为「K」的少年就被幽禁在这里。

(连我自己都觉得凄惨。)

这是恢复意识的「K」发现自己落败,接着又发现身体遭拘束衣限制而无法自由行动,嘴上套了口枷,无法发出声音之后,对自己的评语。

然而,他眼中不带一丝怒意,也看不到与透流战斗时呈现的疯狂。

内心和那场狂暴战斗时不同,是一片风平浪静。

简直就像刚从一场梦中醒来。

随着「灵魂」被「焰牙」斩断,仿佛也将依附在身上的恶灵斩落了。

「K」自己已察觉到带来这种变化的原因何在。

(明知结果只是会变成那样……)

当时——看见阻止银色少女挥下刀刃的透流背影,刺激得他更加愤怒。

可是现在,每当闭上眼睛,那情景重现眼前时,「K」只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败感么。因为,对于内心不断发出哀号——求助的声音——的「K」而言,透流是唯一采取行动,给予他回应的人。

人是会变的。

各种机缘起因,造就各种不同的人。

就算在别人眼中看来前后矛盾,人还是会改变。

即使「K」本人尚未发现,他已经获得了那个起因。

只可惜——为时已晚。

不久的将来,「K」将死去。

一旦供出关于组织的情报,他就会被处理掉。

早已料到这个结局的他,并不打算反抗。

对于舍弃自己的组织,当然没有保守秘密的义务。更何况,在失去对透流的执着后,「K」也失去了对生存的执着,这才是最大的原因。

就在此时。

「曾有个叫莎士比亚的人说,世界就是个舞台,每个人都是演员——」

突如其来地,一个清澈的声音在「囹圄」内响起。

(什么……?)

紧接着出现的,是一片眩目的闪光。

这毫无前兆的现象,令「K」方寸大乱。

(这是——空间转换魔术?)

「K」的猜测是正确的。

如今他目睹的不可思议光芒,与「七芒夜会」中「飓炼裁者」使用的相同。

(可是,是谁,又是为了什么目的……?)

正当「K」满心疑惑时,光芒越过栅栏,朝外泛滥——迸发。

片刻之后,身后突然出现一个人的气息,令他忘了呼吸。

那是一股清澄如水,又仿如无底深渊般的气息。

(到、到底是什么人……?)

那个不知何方神圣的存在,从「K」背后朝前方边走边说:

「所有演员都有应该扮演的角色——不过,当戏份结束之时,演员又该怎么办呢?」

是那个刚才在「囹圄」里响起的清澈声音。声音的主人,是个年轻男人——顶多十五、六岁的少年。

少年朝「K」前方走去,停下脚步,却不回过头来。

那姿态宛如——黑暗。

就像用深渊下的黑暗塑成人形般的存在。「K」心想。

伫立在前方的少年无论头发、服装、刀柄与刀鞘,都是清一色的黑。

少年缓缓回过头,迎上「K」讶异的视线,如此说道: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才对。『K』——不、凯文·威斐尔。」

(他、他为何知道我的名字……?)

那个遗失在过去的名字被说出口,令「K」惊愕不已。

然而——

下一瞬,「K」受到超越惊愕的冲击。

少年的黑色眼瞳,宛如无边无际的昏冥与寂静中的暗夜。

看到这双眼睛时,「K」终于明白了他是谁。当「K」睁大了眼睛——

少年突然拔出手中的刀。

刀刃由地面朝天空画出一道弧线,将束缚「K」的口伽与拘束衣从中间切断。

「因为那样的话,就没法对话了嘛。」

从束缚中解放的「K」,单膝跪在坚硬的地板上,抬头仰望少年。

「难道……难道……你就是……」

面对「K」的质问,暗夜少年微笑承认。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对于第二个质问,这次少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开口说道:

「谢谢你,『K』。托你的福让他们觉醒,第一幕舞台剧才得以平安落幕。基于对你的感谢,我会将真相告诉你,做为报答。这就是我来此的目的。」

「呵、哈哈……所以我是完全按照写好的剧本演出了吗?」

暗夜少年的话,让「K」明白,原来自己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他自暴自弃地干笑起来。

「没错,完全按照剧本。从你哥哥死去那天起,直到现在——一切都是……这就是真相。」

「什……什么……怎么会有、这种事……从那天起的一切……?这么说来,哥哥他、哥哥他是——!」

对话内容,令他想起七年前为保护自己而死的兄长身影,「K」的声音不禁开始颤抖。

「长久以来,真是辛苦你了呢,『K』……不过,你的戏份也已结束。若是让你继续留在舞台上,把你所知的情报泄漏给黎明机构,将会对接下来的剧本造成莫大影响——所以,请你就此下台吧。」

「……闭嘴……闭嘴……!你这臭像伙,是你把哥哥……!呜啊啊啊啊——!」

兄长惨遭杀害的悲哀,与人生受到操弄的愤怒,交织成强烈的怨怼,支配了「K」的身体,使他朝眼前少年飞扑上前,像是想直接刺穿对方的喉咙。然而——

身体突然产生奇妙的变化。

以中央为界,左右两边的视野垂直错开了。

不,这并非此刻发生的事,只是「K」自己没有发现罢了。

当少年斩断拘束衣和口枷时,「K」的生命也同时被他斩断。

「啊、啊啊、啊……」

只有高手才承受得住的一刀,将「K」的身体如同刚才的拘束衣一样,从中央劈成两半——

其中一半「刷」地颓落在地,另一半成为跪在地上,再也无法开口的肉块。

少年对着那过去曾被称为「K」的肉块微笑说道:

「安息吧,凯文·威斐尔。如果是他必定会这么说——你也去放个假吧。永远的长假。」

就这样,室内再次光芒翻涌,包围暗夜般的少年。

从光芒中消失前一刻,少年道出独白。

「来——开始第二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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