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在那里发什么呆!想死吗!」
听到这句话,是在音羽和「兽魔」一样消失在火焰另一端不久后。
小虎这句怒吼,使我回过神来。
「啊……小、小虎……」
「你在发什么呆!不想死的话现在马上离开这里!已经确认过,所有人都逃离了吧?」
「啊、啊啊……可是、小虎……音羽她……音羽她、刚才……」
「啥?音羽?你在说什么啊?」
脑中一片混乱,思考也乱七八糟,我语无伦次。
「她在这! 一直到刚才都在!活著!那个樱粉色的女孩就是音羽!」
「你从刚才开始到底在说什么蠢话啊,透流。你忘了吗?音羽已经……!」
「我知道,可是她真的在这!」
那是音羽。
头发的颜色虽然不一样,但确实是音羽。
音羽还活著。
我想告诉小虎这件事,却怎么也说不清楚。
纠结的心情令我嗓音嘶哑,脑中立刻改变了主意。
「对了,得快去追她……!」
我朝音羽离去的方向望去——一片火海。
音羽的身影消失在狂乱的地狱之火中。
那我也——正想往前冲时,小虎抓住我的手臂。
「透流,你要去哪里!还有,从刚才到现在你一直提起音羽的名字,到底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无法掌握眼前事态的小虎不耐地大吼。
「透流!小虎!」
这时,用手中剑刃斩断火舌的银发少女也赶来了。
「这里太危险了,快去外面!」
「可是透流他……」
「你怎么了,透流?——唔!透流?」
「透流——!」
茱莉和小虎呼喊我的名字。
我拨开小虎的手,冲进火焰之中,往音羽身影消失的另一端前进。
灼热的火焰烧烫肌肤。
我不以为意,继续奔驰,脱离灼热地狱之后,看见墙上破了个大洞。
「音羽!」
室外是一处没有路灯的昏暗后巷。
正前方是盖在艾勒芙瑟利亚那栋建筑旁边的另一栋大楼,转头朝左边一看,已是路的尽头。
我立刻朝通往马路的右侧冲去。
巷弄外是一条朝左右延伸的小路,我停下脚步,左右张望。
没有任何能厘清她去向的痕迹。
(到底是哪里,到底上哪里去了……?)
在焦躁感的驱使下,我一味想要找寻,正准备朝左边冲出去的瞬间——
彷佛为了阻止我的脚步,又像为了凸显其存在感,从我背后的方向传来爆炸声。
爆炸似乎发生在相当远的地方,我毫不迟疑地转身,朝声音来源全力奔驰。
(音羽、音羽、音羽……!)
和刚才室内的热风漩涡正好相反,在户外的寒风中奔驰,连耳朵都冻得发疼。
顾不了这么多,我只管朝爆炸声的方向冲去,嘴里还大喊著:
「音羽!你在哪里,音羽——!」
路过的人回头看我,对我投以异样的目光。
无视红灯号志,我闯越斑马线,一辆车猛然煞车。
很快地,到处都听不见爆炸声了——
即使如此,我还是无法停下脚步。
(回答我,音羽……求求你……让我听你的声音……)
其实我内心明白。
音羽已经不在了。
她在怀中断气那天的事,我根本不可能忘记。
所以那个女孩——不是音羽。
只是长相相似的另一个人。
即使要自己这么想,我还是不断寻找穿连帽衣的女孩。
「呼……呼……」
大口喘气的声音,被喀啷喀啷的电车行驶声掩盖。
听得见从轨道上方的陆桥骏过的汽车声,也听得见开往闹区的消防车警笛声。
无法放弃的我在研判发生爆炸的地点附近游荡,最后才在陆桥底停下脚步。
(该回大家身边才行了……)
事到如今才开始后悔自己的行动让茱莉他们担心了。
他们或许正在找我,回去前得先跟他们联络。我拿出手机。
(呃,先打给茱莉……)
从里面登录的几个号码中,选出莱莉被分配到的那支手机号码。就在我要按下通话键时——
上空传来风被劈开的声音。
「唔!糟——」
抬头一看,当朝我袭击的豹子尖锐的爪子映入眼帘的瞬间之后——
耳边响起的却是宛如临死之际的哀号。
最后,是某种沉重的物体落在路面上,引起的地鸣声。
「唔……刚才是……?」
从光芒的残像中,我往那掉落的物体——豹子「兽」一看,他正趴在地上,身上冒出黑烟。
从「兽」恢复人形的身上,不时如触电般窜过劈哩劈哩的闪光与火花。
「这究竟是……?」
今天已经数不清发出几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疑问。
幸运的是,这次很快就获得明确的解答。
「只是一点小魔法,九重透流。」
熟悉的声音,从陆桥下的漆黑阴影中叫出我的名字。
「不、不会吧……」
黑暗中有什么白色的东西摇曳著——
当声音的主人来到明亮的街灯下,我终于看清那是一条围巾。
穿著令人联想到神父的服装,这家伙是——
「雨果!」
「『狂卖会』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像这样碰面呢,九重透流。」
「是啊、是啊……可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要求优先执行与「666」相关任务的理由,就是为了见这男人。
可是,一旦他真的出现在眼前,我还是满脑子惊讶与困惑。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倒也不一定真的有那么多可说,总之先跟你的同伴们会合吧……还有,带上这家伙。」
抓起从「兽」恢复人形的男人后领,雨果——虽然我看不见他的嘴巴——咧嘴一笑。
「——唔,这家伙是……!」
看到男人的脸,我不由得惊呼。
那是艾勒芙瑟利亚的熟面孔——
也是经常跟在凉身边的那个绑黑人辫的男人。
三十分钟后,我与雨果和大家会合,第一件事就是低头谢罪。
接著,在黎明机构的指示下,我们再与莎拉会合,踏上回学圜的路。
变身为「兽」的男人已交给护陵卫士,据雨果的说法是「对他造成的伤害虽然死不了,但暂时也使他动弹不得」。
「已经确定贝拉多那——不,应该说那个叫凉的男人,他就是毒品的供应者。」
橘如此断定是有理由的。这是从在艾勒芙瑟利亚入口救起的贝拉多那成员口中听来的情报。
那家伙坐在路旁,呼吸急促,身上出了大量的汗,一看就是毒瘾发作的症状。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正想将「祸禀檎<苹果>」放入口中时,遭到橘的制止,并逼问药物来源。当时他供出的就是凉的名字。
至于凉本人——火灾一发生就失踪了。
在艾勒芙瑟利亚发生火灾与出现「兽」的异常事态下,逃离的人潮中并未看见他。
虽说也不能排除人潮众多而漏看的可能性,可是——
我想,与我对峙的应该就是凉。
想起在艾勒芙瑟利亚中和我战斗的「蚁兽魔」,我凝视著拳头。
已经不再是「一击必倒」的右拳。
「凉绝对是『蚁兽魔』,不会有错……」
他既是「祸禀檎<苹果>」的供应者,经常跟著他的那个男人又已知是「兽」,从以上事实看来,这个结论肯定就是正确答案。
「这么一来,接下来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逮捕凉了……」
「问题是,凉会不会再次出现在这个城市。」
「哼!又不是笨蛋,发生这些事后,怎可能大大方方出现。」
「没错。」莉莉丝也赞同小虎的意见。
「蚁兽魔」——凉在经过倶乐部中那一战之后,一定也察觉我不是普通人了。
无论他是否知道我「超越者」的身分,至少也已经知道我拥有超乎常人的「力量」,的确会对我抱持警戒。
「机构那边正派人追查他的下落,截至目前为止,他还没回老家。到底会去哪里了呢……」
「捜查不是我们擅长的领域,就交给机构去处理吧。」
如果能找到凉,一定会马上联络我们。
因为,若非「位阶Ⅳ」以上的「超越者」,很难与「兽魔」抗衡。
说得更正确一点,连我的「力量」都打不倒的对手,就算是「位阶Ⅳ」也无法保证能与他抗衡到什么地步。
「那么,接下来——」
橘的视线,落在看著窗外打呵欠的雨果身上。
「雨果,你出现在皐月的理由是?」
「因为『魔女』透过代理人告诉我——九重透流有事想见我。我刚好回日本,就联络她说见见也无妨,结果她告诉我,你正在出与『666』相关的任务。」
在进行这段对话时,我们已经简单交待过雨果的来历了。
茱莉和莉莉丝在「狂卖会」时已见过他,最令我烦恼的还是如何对小虎说明。结果,莉莉丝以「和『超越者』一样,都属于不能公开的地下社会身分」来解释,小虎也接受了。
「到了皐月之后就听见騒动声和莫名巨响,我朝声音的方向靠近,刚好看见你一边大喊某人的名字一边四处跑啊。」
雨果竖起食指绕了几个圈,结束他的说明。
「某人的名字?」
「是女人的名字喔。」
「……是我的名字吗?」
「是别人的耶。」
雨果摇摇头,否定了金发少女的疑问。
「喂,透流,你到底喊了谁的名字?」
「那是……」
「那种事不重要吧。比起那个,你知道明天之后的任务该怎么办吗?橘。」
「不,目前还没听说。」
小虎解救了吞吞吐吐的我。
他这句话也改变了话题,我们再次讨论起此次的任务内容。
包括发生在关于艾勒芙瑟利亚俱乐部的事。
火灾虽未造成死者,还是有不少人受伤,被送往医院。
看见「兽」而陷入恐慌的人们、未成年饮酒的人、有吸毒嫌疑的人……暂时都在警方保护管束下。我们谈论著这些话题——
话题告一段落时,单轨电车也将在几分钟后进站。
再过一会儿,我们已回到校园内,除了莎拉之外,全体聚集在理事长办公室。
当然,雨果也一起。
「——以上就是今天的报告。」
「明白了,那么请于明天之内再次提出书面报告。还有,既然已经得知『祸禀檎<苹果>』的供应者是谁,明天之后就不再需要前往皐月搜查。接下来,一旦机构方面获得任何有关那只『兽魔』的情报,就会需要请各位前往支援,请随时留意此事。」
三国老师做出明天之后的行动指示,今天的任务也到此结束。
接著开口的是黑衣少女——九十九理事长。
「好久不见了,『圣厅』的圣骑士大人。」
「很高兴看到你精神这么好,不过,小孩子的上床时间到了喔,『操焰魔女』。」
「……感谢您的关心,『煌暗灾核』大人……对了,您怎么还没成功砍下『飓炼裁者』的首级呢?一直派不上用场的话,您自豪的『死神镰刀』可是会生锈的唷。」
两人明明笑著交谈,室内的温度却像是低了好几度。
「那、那我们先告辞了……呃、雨果——」
「我还有点话要和这位大小姐说。」
听了他的回应,我们便留下雨果,先行离开理事长办公室。
希望不要发生什么异常事态才好。不过三国老师也在,应该没问题吧——应该。
「雨果,等一下——明天也没关系,可以找时间和你谈谈吗?」
「可以啊……应该说,如果不这么做,我来昊陵学园就没有意义了吧。」
最后我们决定明天碰面,我就和大家一起回宿舍了。
「你说看到音羽——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虎这么说,我静静点头。
目送莉莉丝和橘走上女生楼层,我们回到房间,谈论发生在艾勒芙瑟利亚的事。
谈话的主题,当然是那穿连帽衣的女孩。
「……透流。音羽她……」
在昊陵学圔中,知道我妹妹——音羽之死的还有茱莉。她语带犹豫地开口,目光低垂。
「是啊……所以那个女生,或许只是长得像音羽的别人。可是——」
我继续往下说,想让两人理解那个瞬间感受到的事。
「即使如此,我还是认为那是音羽。明知音羽已经不在了,这么想一点也没有道理——可是,一看到那个樱粉色头发的女孩时,就觉得那是音羽。」
「透流……」
茱莉发出悲伤的低喃。和我一样,她过去也曾失去重要的人。
「哼。那不可能是音羽吧,只要再见到那女孩一次,你就会接受这事实了……既然如此,明天开始我们还是去皐月看看如何?」
「可以的话,我也想这么做——」
那本该是二话不说的当然抉择。
可是,现在的我,非得尽快获得新的「力量」不可。
能够打倒「兽魔」的「力量」。
没错,我拥有具备「力量」的伙伴。
可是,有时或许会遭遇必须一个人战斗的情形。
那种时候,若是我无法打倒「兽魔」,又怎能守护得了任何人的未来。
所以——
「……可以等我先和雨果谈完再说吗?我有无论如何都要拜托那家伙的事。」
「虽然不知道你想找那家伙谈什么,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肯定是很重要的事。」
「抱歉……」
「没关系,那我就一个人去皐月吧。一有什么发现,我会立刻联络你。如果找到那个很像音羽的女孩,在你赶到之前,我会用尽方法留下她。所以,你也别说什么谈完再说了,一定要好好和雨果那家伙谈出一个结论。」
「小虎……」
该朝未来伸手,还是回头看过去——
看到陷入这夹缝中而左右为难的我,小虎在背后推了一把。我对这位好友低头致谢。
「谢谢你,小虎,有你这个朋友真好。」
「——唔!我、我说过很多次,我们是对手。」
我苦笑著安抚胀红了脸发怒的小虎,心中充满感激。
「……小虎,透流是我的『绊双刃』。」
「废话,这我当然知道。别把我和那只女狐狸<布里斯托>混为一谈。」
对紧抓住我袖子的茱莉撂下这句话后,小虎站起来。
话题就这样结束,小虎正想朝门边走去时——
「话说回来——」
握住门把的手停止动作,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爆炸引起的火灾,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答案,也只有再次和那女孩见面才能厘清了。
朝阳升起,照亮整个房间——
结果,因为满脑子都是那淡樱粉色头发的女孩,我一夜未眠。
照进房内的阳光刺眼,我放弃睡眠,拖著沉重的头和身体起身,前往武道场。
「唔唔,好冷……」
冬天早晨来武道场或许是个错误的决定,我在心中暗自后悔。
赤脚踩在冰冷的木板地上也很痛苦。
一边与回房间钻进温暖被窝的念头拉锯,一边说服自己既然都换上武道服了,还是乖乖训练吧。握著钢棍,我走到武道场中央。
所谓的钢棍,也就是我手上的钢制物体,形状其实更像童话故事中恶鬼手上的狼牙棒——只是没有棘刺,或许更接近棒球棍——重量则超过一百公斤。
这是为我和莉莉丝这种通过「位阶Ⅳ」考验的「超越者」而特制的锻炼器具,粗大得连身为男人的我都几乎握不住把柄。
「喝呀!」
我一鼓作气地挥起比我身高还长的钢棍。
挥了几次之后,寒冷渐渐远离,身上甚至开始冒汗。
过了不久,练习突然面临结束。
「啊……!」
因为手上沾满汗水,钢棍就这么滑了出去,插入墙壁。
(怎么办……)
就算说「这是某种装置艺术」也不可能瞒得过去吧。
尽管上课时造成的器物毁损很常见,自行训练时破坏了公物,可不是一句「这也没办法」就能了事的。
——至少,我们那只级任黑兔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快想想有什么好法子……)
我采正座的姿势坐著,烦恼地思索著对策。
想起从前师父说过,只要心一乱就正座,想像自己是一棵树。
背对插在墙壁上的钢棍,我在冷硬的地板上跪坐,为了逃避眼前的现实闭上眼睛。
缓缓吐气,再静静吸气。
「太阳、天空与水土——想像自己是一棵树,首先要去感受树感受到的事物。」
回忆师父的教诲,将注意力集中在这里的冷空气上。
先将意识集中在一点,藉此拋去杂念。
接下来就是感受树感受到的世界,把自己当成树。
(好安静啊……)
抛去杂念,一心专注于感受空气。
空气虽然寒冷刺骨,四周却是平静无风。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正当我慢慢平静下来,就要变成一棵树时——
武道场的木地板被人踩得吱嘎作响。
「茱莉……」
「早安,透流。」
一睁开眼,面对我的是站在阳光中的银发少女。
而且还和我一样穿著武道服。
「早安,今天好冷喔。」
「是啊,有点冷呢。」
茱莉的回答令我忍不住苦笑。
(只有一点啊……就我看来已经是严寒了啊。)
「呃……你怎么会来这?」
「透流离开房间时我就醒来了……」
这句话让我觉得有点奇怪。
为了早晨的训练或晨跑,我几乎每天早上都很早离开房间。
就算被我吵醒,茱莉也从未特地跟上来过。
「……怎么了吗?」
我问在我身边屈膝准备正座的茱莉。
银发少女低头看著地板,脸上浮现忧郁的表情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茱莉才看著我说:
「……我以为透流去皐月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昨晚和小虎讨论时,我并未选择去找那个很像音羽的连帽衣女孩。
然而,如果是今天早上——看到我离开房间的身影,茱莉大概是这么误会了。
为了让疲劳的身体能够好好休息,今天我将和橘的晨练及陪雅的晨跑都取消的事,茱莉是知道的。
「别担心,我不会瞒著茱莉去任何地方。」
说著,我把手放在茱莉头上轻轻抚摸。
「……好♪」
茱莉脸上浮现微笑,对我歪了歪头,铃铛的声音在武道场内轻轻响起。
「对了,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朝大门走去时,听见奇怪的声音,我才想到或许是这样。」
「喔,原来如此……」
我一边恍然大悟,一边望向背后的「装置艺术」,脸颊不禁抽搐。
「——嗯?」
铃铛声再度响起,茱莉歪著头,疑惑地追随我的视线——她也明白了。
「会被骂吧?」
「我想应该会被骂。」
要是校方能接受这是「位阶Ⅳ」的特殊训练结果就好了,但这怎么想也不可能。
让茱莉直接留下来陪我训练,脑中不断思考合理的解释,却是一点好主意都没有。
「呼……愈想愈忧郁。陪我打一场,转换心情吧?」
「好,我很乐意。」
点点头,茱莉正要站起来时——忽然膝盖一弯。
「咦……?」
仓促之间,我从背后抱住差点摔倒的茱莉。
「你没事吧?茱莉?」
「抱歉,脚麻了。」
「……不用这么急著站起来也没关系啊——好没受伤。」
「对——多亏有透流在。」
「哈哈,那就好。」
「………………」
银发少女忽然紧盯著我瞧。
「茱莉?」
「……没事。请别在意。」
不知为何,我一喊她的名字,茱莉就把头埋进我的胸口。
(怎么啦……?)
「透流,可以暂时让我这样吗?」
「喔,好啊。脚还在麻对吧?」
「……对耶。」
看来是被我提醒才想起来的。
那为什么还要保持这个姿势呢——本来是这么想的,可是,看著茱莉为了忍耐脚麻而全身颤抖的模样,这个念头不知不觉地消失了。
等到终于恢复平静,茱莉才「呼」地松了一口气。
「没事了吗?」
茱莉对这么问的我点点头。此时,武道场中又出现有人走来的声音。
「那么,我也进来没关系啰?」
「「——咦?」」
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入口望去,身穿黑色神父装,围著白围巾的男人,不知在那里站多久了。
「雨果!」
「嗨,你们起得可真早啊,九重透流、茱莉·西格图纳。」
用围巾掩住嘴边的他,打了个意义不大的呵欠,只见这名自称「圣厅」圣骑士的男人伸了伸懒腰。
「雨果才是呢,怎么会这么早出现在这……」
「因为听见很吵的声音啊。」
「……抱歉。」
不用说也知道,元凶就是我背后的「装置艺术」。
「好吧,一大早就这么说挺不好意思的,但既然都碰面了,就让我听听你找我做什么吧?」
雨果在我面前坐下,唐突地切入正题。
「啊……呃……这么说很突然,不过——」
「等等,抱歉,虽然是我叫你说的,可是——你打算就这样说吗?」
「咦?」
雨果指著还被我抱在手上的茱莉。
被他这么一点醒,就是向来冷静的银发少女也害羞了,脸上微微染上一层红晕。
「……嗯,咳咳!」
等茱莉重新在我身边正座后,我故意咳了两声。
「突然这么说,请你不要吃惊——可以教我魔法吗?」
「啥?学魔法?你明明已经是『超越者』了?」
他提出直率的疑问,会有这种反应也是很正常的。
「我被称为『异能』,具现化的『焰牙』不是武器而是『楣』。所以,和其他『超越者』比起来,攻击力明显低劣。考虑到未来的发展,我知道继续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所以——」
「好啊,我教你。」
「等、等一下!答应得这么乾脆也太……!」
「啊?那不教了。」
「不行啦,别这么说嘛——咦?」
忽然觉得奇怪,把刚才的对话在脑中重播一遍。
(插画)
「咦……真的可以吗?答应得这么乾脆可以吗?黎明机构和『圣厅』之间不是有很多复杂的事?再说,魔法这种东西不是不能传给外人的吗?」
「你这家伙怎么这么麻烦……我都说好了就没关系啊。只是,不管发生什么事,唯独不能让
『圣厅』知道是我教你的喔。」
「喔、喔喔,好的……」
「太好了,透流。」
「对、对啊……」
因为雨果实在答应得太爽快,很难不去猜测背后是否有什么内情。
「……你是不是在想,背后有什么内情?」
「——咦!」
「都写在脸上了。」
雨果嘻嘻笑著这么说。
「没有什么内情啦。不过,我要你和我定下一个契约,当作学费。」
「契约……?」
「听说你很积极参与和『666』有关的任务嘛。所以,要是你在这些任务中获得任何与『第一圜』——一个叫克洛维的家伙相关的情报,无论多小的线索,都一定要跟我联络。还有,和『飓炼裁者』这个名字有关的所有情报也要。」
换句话说,他似乎是要我成为他的情报提供者。
原本我积极参与和「666」有关的任务,目的是为了与雨果重逢。
然而,经历几场任务下来,我的想法也改变了。
我愿意支援和这种组织对峙的雨果。
当然,就算他不教我魔法也一样。
「我知道了。除此之外,如果还有其他我帮得上忙的,也请别客气。」
「很好,契约成立。开始来谈谈灵辉的事吧——对了,在那之前得先联络那家伙才行。」
「那家伙?」
「我的代理人啦。本来今天我应该已经飞回西方了,要是不告诉他改变计画的事,之后不晓得要被说成怎样了。」
一副嫌麻烦的样子说完后,雨果将左手手掌贴在耳边。
手上并没有手机或任何通讯仪器,正当我感到狐疑时,忽然发现——
他手指上戴的戒指在发光。
不是比喻,是真的发出微微的光芒。
「啊~是我。睡了吗?是喔,抱歉。」
「咦……?」
因为雨果突然跟空气对话起来,我不由得发出诧异的声音。
「这只是一种小魔法,叫做『念话』。抱歉,可以安静一点吗——嗯,你继续说……对……我知道了……计画改变了……理由?我不是跟你说过要来见在『狂卖会』上遇到的怪家伙吗……对,就是那个『超越者』……」
竟然说我是怪家伙。
「还有,我要教那家伙魔法……」
(咦?教我魔法这件事,不是要对「圣厅」保密吗……?)
或许跟这位代理人说也无妨吧。
「呜,擅自决定教他,我也觉得自己很随便——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说我笨蛋吧?」
看来还是不该告诉这位代理人的。
「唔……那是因为……我、我知道啦……不、虽然是个笨蛋,但是应该可以信任,这件事也会对其他人保密……」
苦著一张脸的雨果继续往下说,仔细听听这内容还挺过分的,该不会只有我这样想吧?
总之,他自己招认这件事就是错的。
「久等了。」
好不容易结束念话,雨果脸上浮现疲惫的神色。
「我问你,雨果。把教我魔法的事说出去也没关系吗?」
「……刚才就因为这件事被训斥了。」
雨果一脸衰样的回答,令我不禁噗啸一笑。
「不准笑,混蛋——我本来想这么说的啦,不过算了。反正在训练之前有件事一定要让你知道,听了这件事之后,你就笑不出来了。」
「什么意思?」
不祥的预感促使我追问他的言下之意。
「九重透流,你啊——」
雨果指著我,斩钉截铁地宣布:
「没有天分。」
◇
「我记得上次才说过,小孩子就该早点上床睡觉啊。」
「既然你这么说,就请不要在这个时间到访。」
黑衣少女没好气地对半夜出现在理事长办公室的男人这么说。
「吃了你三天免钱的饭,总该来打声招呼。」
「哎呀,你要走了吗?」
「多的是人抢著要我去呢。」
「人手不足的问题还真是严重。」
听了朔夜的回答,男人——雨果嘴角上扬,皮笑肉不笑地说「就是说啊」,承认了自身所属组织的现状。
「在你出发前我想请教——关于九重透流,你有什么看法?」
「这家伙很有意思啊。不愧是『咎门』看上的人。正因如此,你也才特别注意著他吧,『魔女』。除此之外,既然是『异能』——」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那透露出一丝不耐的语气,使雨果耸了耸肩。
「我一开始就跟他说了,他根本就没有天分,程度是最差的。」
「……不是说,在上次的『狂卖会』上,他跟你借了魔法来使用吗?」
「跟别人借来的魔法,只要透过『解放』之术就能使用。那家伙本身需要消耗的灵辉量相当少,只要有最低限度的水准,勉强就能办到……再者,身为『异能』的要素,也能帮助他达到这个水准。」
朔夜接受了雨果的说明。
「至于能不能学得像样,只能说端看当事人的努力了。我已经将提高灵辉的方法教给他——不过,光是要达成这个课题,他大概就得花上一个月吧。」
「学会的期间,听起来出乎意料的短啊?」
「若是『圣厅』的骑士候补生,那种课题顶多花一个星期就能达成。再说,即使达成了课题,充其量也只是完成准备阶段。接下来还要再学、再练,下一步是提高熟练度——能将第一种魔法练到足以在实战中使用的程度,恐怕得花上好几个月。」
话虽如此,雨果还是认为,一切都要看透流自己了。
和透流不同,骑士候补生们的学习,与正式实战的距离还很远。若凭透流坚强的意志力,或许能在某种程度上弥补天分的差距。
(……哎,即使如此,也不知道他到底要花多久,才能将一个魔法学到实战应用等级啊。)
在此,雨果暂时将对透流的想法撇到一旁,对朔夜提出自己的疑问:
「嗳,『魔女』,教都教了才问这个或许太迟,但真的可以吗?」
「您言下之意是?」
「就算只教他一个……在『七芒夜会』上你明明拒绝了『装钢技师』的邀请,却让一个『超越者』跟我学魔法,这样好吗?」
朔夜微微摇头,彷佛在说「原来是指这件事」。
「『技师』的目的除了抢夺祖父创造出的『力量』外,还想让事情达到他理想中的结果。可是——你和那位老者不同,『煌暗灾核』。」
说出雨果的「曜业」之名,朔夜告诉他:
「因为你——对『绝对双刃』没有兴趣。即使你是那个最有可能达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