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望只能有一个,否则无法实现喔,哥哥。』
三年前的冬天,有人这么告诉我。
而现在,我的愿望实现了。
「哥、哥……」
还以为再也没办法听见的声音。
还以为无论怎么乞求,无论如何希望,都无法再次听见——
在一切陷入疯狂失控的那个夏日之后。
「音、羽……?」
这是梦吗——
如果是梦,拜托不要让我醒来——
我努力许愿,呼唤怀中少女的名字。
在那天牺牲生命保护了我,我最宝贵的妹妹。
「哥哥……」
「——唔!」
她又喊了我一次,令我深深倒抽了一口气。
慢慢放松力气,放开怀中的少女,把手放在她小小的肩膀上。
不知何时起,少女的头发已不再是樱粉色。
原因不明,但改变之后的发色,和我一样是茶褐色。
除了头发长度之外,一切都和那个夏天一样。
「你认得我了……?」
我颤抖着声音问,她睁大眼睛点点头。
「嗯、嗯,你怎么了,哥哥……咦?哥哥,你好像变得成熟了点——」
没有办法冷静听完这句话。
「音羽!」
「呀啊!哥、哥哥……?」
所谓感动到了极点,指的就是这种心情吧。
我忍不住再次紧紧拥抱那娇小的身躯。
比任何人都重要,曾以为无法再次触碰的妹妹。
「你、你到底是怎么了嘛,哥哥?我喘不过气来了,我说哥哥……」
「抱歉,音羽……一下子就好了,就这样,再一下就好……」
「……哥哥真是的,好像小孩子……」
对于突然抱紧自己,肩膀不停颤抖的兄长,音羽轻轻地笑了。
我眼眶一热。
眼泪扑簌簌地滚落。
打从那个夏日之后——这是第一次。
音羽什么都没问,只轻轻抚摸我的头发。
冬日的天空下,刺骨的寒气令肌肤发疼——
可是,音羽的手却非常温暖。
「……抱歉,我没事了。」
不知道这么过了多久。
我擦擦眼角,放开音羽。
「已经没事了?还有,刚才忘了问你,你怎么好像变成熟了——这里是哪里?夏天怎么会这么冷,还下雪——唔、唔唔……」
「音羽?」
一脸疑惑的音羽,忽然抱住头部,露出痛苦的表情。
「唔……我,那时……非保护、哥哥不可……然后……啊……对、了……我死了——咦……?可是……我遇见、毕翠……克丝大人……后来——」
「音羽!你没事吧?音羽!」
表情扭曲,痛苦呻吟的音羽,忽然又变了表情。
「我……打算杀了……哥哥……毕翠克丝大人、为什么……说哥哥是……世界的敌人……」
蓦地抬起头,音羽的表情僵硬。
放在胸口的手也微微颤抖。
星光下虽然看不真切,但她的脸色应该很苍白。
我不知道音羽的记忆到哪里为止——
所以,我轻轻地再次拥抱她,把我现在最想告诉她的话和心情都告诉她。
「不知道为什么你活下来了……可是,我非常高兴……能够看到你回来……能够像这样抱着你……」
「………………」
音羽仍全身颤抖,我紧抱着她不放,抚摸她的头发。
用肢体语言让她知道,可以放心,不用担心。
「……真是的,以前你也没有这样紧抱我吧?」
「哈哈,说得也是。」
音羽用沙哑的声音这么一说,然后就笑了。
我也笑了。
「欢迎你回来,音羽。」
「我回来了,哥哥。」
音羽牢牢抱住我,我也回以紧紧拥抱。
透过彼此的体温,确认这不是梦。
过了一会儿,我们才放开紧抱的彼此,同时笑了起来——
「差不多可以让我跟音羽打个招呼了吗?」
这时,为我杀出一条血路的小虎苦笑着这么说。
小虎身旁站着不知何时解决伏兵后赶到的茱莉,以及途中为她助阵的莉莉丝,包括她们在内,所有的伙伴都到了,一个也不缺。
我抱着音羽往下跳,降落在广场一隅。
「茱莉,你还好吧?」
「是——没问题。」
「哎呀,不问问我吗?」
「听到茱莉和莉莉丝联手,我根本就不用担心了吧。」
事实上我还是很担心她们的安危,但更多的是对她们的信赖,正因如此,现在才能像这样开玩笑。
当然,金发少女读出了我的心思,露出开心的笑容。
「呵呵,有你这句话,我就暂时不计较了……旅馆那边莎拉正在处理,知道敌人是『兽』之后,也已经向黎明机构提出支援要求,现在那边应该不用担心了。」
「你干得好啊,透流。还有——」
听完莉莉丝的说明,正松了一口气时,小虎将「楯」丢还给我。
「好久不见,音羽。看到你一切安好,比什么都令人开心。」
「嗯,小虎儿看起来也很好呢。」
「……我快高二了,可以不要再那样叫我了吗……」
「可是小虎儿就是小虎儿嘛——等等,你是高中生?」
眼睛睁得大大的,音羽看看小虎,又看看我。
「在你『睡着这段时间』,已经过了两年半了,音羽。」
「两年半……」
我刻意避开「死」这个单字来说明,音羽惊讶得张大嘴巴。
不知道是失去那天的记忆,还是两年半这个数字让她太震撼。
「这样啊……难怪哥哥看起来变得这么成熟,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
将手放在胸口,音羽微微低下头,口中喃喃低语。
她的声音听起来,夹带着一丝落寞——
「唔唔……我的胸部还是这么小……」
接下来的发言,害我和小虎差点跌倒。
「透流,小虎,我们也该向她打声招呼。」
这时,茱莉上前这么说,我便正式将音羽介绍给大家。
「她是我妹妹音羽,至于为什么会在这里,详细情形我也一头雾水——」
话才说到一半,我的身体忽然出现异状。
一阵强烈的疲劳感袭击了我,身体忽然变得好重,双腿一软便跪倒在地。
「透流……!」「哥哥……?」
虽然没有昏倒,仍必须用手撑着膝盖才能保持平衡,大家担心地看着我。
「不要紧,这是『十三秒雷命』的反弹……使用之后过一会儿,就会一口气感到疲惫,只要休息一下——」
我苦笑着想要说明,这话却依然无法说到最后。
就算此时说话的不是我,一定一样无法说完。
因为,一股突如其来的高压,支配了全场。
轰轰!随着一阵巨响,广场中央卷起旋风。
狂乱的风掀起雪与冰,气流从中央朝天攀升,产生了一个似乎可吞噬一切的龙卷风。
「哥、哥……?」
这不自然的现象,令音羽胆怯地抓紧我的衣服。
「别离开我身边,音羽。」
站在音羽身前护住她,我——我们所有人都注视着冰雪龙卷风。
漩涡状的雪片与冰霜如星光闪烁,暴风狂乱地吹,在周遭引起轰隆轰隆的巨响——
啪哩——
突然,随着一阵宛如玻璃破裂时发出的尖锐声响,龙卷风破碎了,如雾般散去。
眼前出现如梦似幻的光景。
如果不是身处这样的状况下,眼前的景色美得几乎教人看呆。
可是,我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某一点。
伫立于漩涡中心的一位女性。
出现在冰雪中的女人既梦幻又纤细美丽,身上穿的礼服和这个还残留浓厚战斗气息的空间一点也不搭调。
然而,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头令人难以置信是出自天然的翡翠色头发,丝绢般的水幕缠绕着她,水波仿佛在虚空中与她嬉戏,一切都是那么梦幻。
若说她不是人而是水之精灵,一定不会有人怀疑吧。
「咕哈,虽说愈弱的家伙愈喜欢在出场时搞得夸张盛大——你们几个,可别大意了……!」
在排山倒海的压力袭来前,月见对我们发出警告。
不用她说,我们也知道。
所有人紧盯着这个翡翠色的女人,不敢放过她的一举一动。
然而——
当眼前那张难以捉摸的美丽脸庞浮现一丝温柔笑容时,沉重的压力瞬间消失,从她身上散发的气息也为之一变。
成为一种静谧的,愉悦的,充满安心感的,宛如清流的气息。
这唐突的变化令我们感到疑惑,只能静观她下一步的动作——
「各位『超越者』,你们好。」
翡翠色的女人优雅地对我们行礼,声音温柔又有气质。
「我是——」
「毕翠克丝·艾蜜儿·叶伍德。」
在她自报姓名之前,似乎早已知道她来历的莉莉丝脱口说出她的名字。
「原来您认识我,真是光荣。」
「叶伍德王国大公主——天生拥有翡翠色的头发,美貌令所有见到你的人都成为俘虏……真没想到会在这极东之地,见到你这位在欧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人。」
「啊……我、我在新闻里看过她……」
雅低声惊呼,橘也点头附和「我也是」。
(没想到是这么有名的人……可是——)
为什么她会知道「超越者」的事?
我们的存在应该是不为人知的秘密。
最重要的一点,她是如何——又是为何出现在这里的?
音羽说出了我的疑问:
「毕翠克丝大人……为什么会来这里……」
这么问着,音羽抓住我衣服的小手更用力了。
美丽公主的嘴角浮起一抹安静的微笑,如此回答:
「为了来看这次的舞台落幕啊,音羽。」
「——唔!那、是……」
音羽倒抽了一口气,低下头,回避美丽公主的视线——
短短几秒后,音羽再次凝视着毕翠克丝,摇头说:
「对不起,毕翠克丝大人……我办不到,我——没办法杀死哥哥。」
这句话让不清楚事情来龙去脉的莉莉丝、雅和橘屏住呼吸,月见则显得有些惊讶。
「既然你的记忆已经恢复,会有这个结果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咦!您早就知道……」
「是啊……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一切。」
「那为什么……您明知他是我的哥哥,还不告诉我……?说什么他是世界的敌人,还要我杀死哥哥……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明明知道一切,却加强我『火焱』的力量,还差使那些『兽』来帮助我……为什么……」
泫然欲泣的声音,痛苦的表情,音羽寻求毕翠克丝的答案。
「九重音羽——不,『红莲演者』音羽,在我的主人示意下,你在我的监视中醒来已经半年了……」
毕翠克丝的回应,并非音羽寻求的答案。
然而,这句话似乎也令音羽大吃一惊,脸上浮现错愕的表情。
「咦……?可、可是,我不是在毕翠克丝大人的城堡旁——」
「我明知你和九重透流的关系,仍要你杀了他——你已经得知这一点了,竟然还相信我说的话吗?」
「可、可是……」
「音羽,你真的很可爱。尽管那是因为失去大部分的记忆,所以你只能相信我,可是和毫无心机的你交谈的时刻,对我而言仍是最安心的时光……」
寂寞又哀伤——当翡翠公主回顾她与音羽之间的关系时,给了我这种感觉。
「不过相反地——我也憎恨着你。」
「为、为什么……毕翠克丝大人……对我……」
青天霹雳的事实,令音羽震惊得站不住,双腿一软便跌坐在地。
听到自己被命令前来杀害我的理由。
遭到自己信任的对象背叛,还听到这么残酷的理由。
眼泪从音羽眼中滚落。
毕翠克丝瞪着音羽和我,颤抖着声音说:
「我恨你——恨你们兄妹俩……!」
随着憎恶的情绪,她散发的气质又改变了——
原本如澄澈清流般的气质,摇身一变为混浊的湍湍激流。
「只有现在——这一刻,我将舍弃身为『七曜』之一『洌游对姬』的『曜业』。我的名字成为『冽戏对姬』——犯下大罪的狂人!」
「——『七曜』?」
听见毕翠克丝的自称,莉莉丝难掩惊愕。比她反应更大的月见,当场大叫起来:
「来了喔,小鬼们皮绷紧了!」
呐喊着,月见举起「牙剑」——
「冽戏对姬」朝我们举起手。
「『雫穿』。」
只见她喃喃低语了什么,刹那之间,虚空中原本看似与她嬉戏的水,化成大量长枪——电光火石般朝我们袭来。
幸好事前月见对我们发出警告,我护着音羽,用「楯」挡下攻击,其他人也纷纷以「焰牙」抵御或回身闪避。
——除了一个人。
「咦……?透流……同……小、巴……这是……我……」
雅望着插入自己腹部的「水枪闪」,用难以置信的表情交互望了望我和橘。
接着,她咳出一摊鲜血,整个人瘫软倒地。
「呀啊啊啊啊啊!」
「「雅——!」」
在雅倒地的瞬间,音羽发出尖叫,我和橘同时呼喊雅的名字。
「对姬」随即放出第二波「水枪闪」。
「透流!」
小虎斩断朝我飞来的水枪,想奔向雅身边的橘却没这么幸运。
随着几声闷响,「水枪闪」从旁刺穿她的大腿和肩膀,橘滚倒在地。
这时,为了防御第一波水枪攻击而同时采取行动的莉莉丝和月见,也各自对毕翠克丝发动攻击。
自称「冽戏对姬」的翡翠公主丝毫不为所动——
刷刷!正当众人以为莉莉丝和月见的攻击命中时,枪弹和剑刃一接触到包围她的水幕,纷纷在空中戛然而止或被反弹飞开。
「怎么会!」「什么?」
两人的表情转为惊愕,毕翠克丝已放出第三波「水枪闪」。
其中一把长枪,朝血染雪地的雅袭来——
「别想得逞!」
单膝跪地的橘,手中「铁锁链」一挥,打断了水长枪。
「橘……!」
「不用担心我!雅由我来保护!」
尽管肩上和大腿多了几个窟窿,橘仍显露坚强的气魄。
别说保护雅了,她身上的伤,光是挥舞「焰牙」都会引起剧痛吧。
「知道了,雅就交给你了!」
即使如此,我仍感受到她的气慨,决定相信她。
「谢谢……!」
橘对我的判断点头,这么回应的同时——
「啊……!」
这次是银发少女反手持「双剑」,从天而降展开攻击——但是,和莉莉丝她们一样,武器在碰到「对姬」身体前就被水波防壁阻挡了。
茱莉的人也像被弹开似的,翻身向后飞去——
「宛如疾风——『天翔飒』!」
在落地前于半空中做出力场,改变行进方向,茱莉再次朝「对姬」冲刺斩击。
砰!即使是这以常识而言不可能办到的动作挥剑,茱莉手中的剑刃依然再次被水幕震了开去。
毕翠克丝连眉毛都不动一下,视线转向茱莉——
「『流刎』。」
接着,她举起手臂由上往下斜放,姿态甚至可用优雅来形容。
刹那之后,毕翠克丝手臂划出的轨迹前方——距离五六公尺处的空间,被化为锐利刀刃的水波斩断。
在水刃劈裂茱莉所处空间的片刻之前,茱莉已制造出新的力场,蹬着空气逃离。
然而,就在落地的瞬间,茱莉脚边喷出鲜红飞沫,少女的脸也因痛苦而扭曲。
「——唔!」
看到鲜血,音羽吓得全身发抖。
她的手、脚和身体都不断微微颤抖。
目睹这场腥风血雨造成的恐惧,以及遭到信赖之人的背叛造成的打击,使音羽除了在混乱中发抖之外,没办法做出其他反应。
(这次轮到我保护音羽……一定要……!)
水长枪接连不断地朝银发少女袭击,茱莉在地上翻滚闪躲,身上沾满了雪水和泥土。
「茱莉!」
现在就想立刻冲出去保护茱莉——
可是,即使是这个瞬间,毕翠克丝攻击的对象也不只茱莉,同时对其他人发动攻击。
以「楯」抵挡袭来的水长枪,我咬紧牙根。
不可能丢下茫然无助的音羽,冲出去帮助茱莉,但毕翠克丝太强,我也无法在抱着音羽的状态下和她战斗。
再度挡下水长枪,视线望向音羽。
绝对不想再失去她。
但是,我也不想失去任何一个伙伴。
(我该如何是好——)
再次被迫面临抉择。
路只能有一条——
不过,那是因为当时我只有自己一个人。
「上吧!透流!我不会让音羽受到任何伤害!」
小虎站在我们和毕翠克丝之间大喊。
「拜托你了!」
将音羽交给他,我毫不犹豫地冲向茱莉——
此时,毕翠克丝射出的水长枪掠过茱莉身旁。
发上的缎带跟着几丝银发被削成碎片,铃铛也飞走了。
「爸、爸……?爸爸……!」
茱莉发出悲痛的叫声,同时她的视线也从毕翠克丝身上移开。
朝碎成片片,在夜空中飞舞的缎带伸出手。
这个举动,令她产生致命的破绽——
当茱莉发现水长枪朝自己飞来时,已经无可闪避——
「别想得逞!」
千钧一发之际,我护住茱莉,用「楯」挡下水长枪。
「对、对不起,透流。」
「不需要道歉,我们是『绊双刃』,守住对方身后的位置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说着,我一面确认茱莉负伤的状况。
腿上的伤口相当深,对以速度为最大武器的茱莉而言,在面对「冽戏对姬」这种压倒性的强敌时,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了。
「茱莉负责游击战!千万不要勉强进攻!」
做出指示,我朝毕翠克丝发动突击。
「好……!」
背后传来茱莉心有不甘的声音。
身上的伤有多严重,茱莉自己最清楚。
「『雫穿』——『流刎』!」
我一边用「楯」化解足以贯穿身体的水长枪攻击,一边缩短与「对姬」的距离。
弯腰闪躲以刎颈之势袭来的水流斩击,来到她身边。
我的目标是——她身旁的水幕。
到现在为止,毕翠克丝都未曾采取任何闪避行动,可见她对这层水波防壁有绝对的自信。
这么一来,只要能够破坏这层水幕,一定就能分出胜负。
考虑到雅受的伤,我们必须尽快结束这场战斗,一分一秒都很宝贵。
「击穿吧——『雷神之一击』!」
我做出拉弓的姿势,握紧拳头,一口气解放积蓄全身的力量。
在发动「缠雷」,将灵辉用尽的现在,这是我所能释放最强的一击。
然而——「雷神的一击」根本不是水幕的对手,无法破坏它。
拳头停在半空中,美丽的翡翠公主纹风不动。
「怎么会……我出拳的时机明明那么完美……」
「『流刎』。」「透流!」
之所以能躲开第二次的斩击,都是拜茱莉所赐。
在水刃砍到我身上之前,踩着「天翔飒」飞来的茱莉抱起我,一个翻身滚落雪地。
毕翠克丝不只对我们,也对在场所有人发射「水枪闪」——
「水长枪、水刃与水的结界是吗……比起你的出身和头衔,这些有趣多了嘛!」
莉莉丝在躲开「雫穿」的同时扣下扳机,击出「承射击·榴」。
命中,而后引爆。
不料——毕翠克丝毫发无伤。
(好强的防壁……说不定比我的「绝刃圈」还……)
「冽戏对姬」——毕翠克丝拥有的「力量」,到底有多么强大。
这既强大又超越常识的「力量」——
我有种感觉,这力量似乎和魔法有相似之处。
虽然一个是火,一个是水,但音羽的「力量」也给我相同的感觉。
(不过,她们都没有吟诵咒语的过程……)
使用魔法时,除了发动力量必须的「力之话语」之外,还须要吟诵与魔法强度成比例的咒语——雨果曾说过,这是魔法的基础。
然而,音羽和毕翠克丝在使用「力量」时,都不需要吟诵咒语,甚至不曾听她们说出「力之话语」。
在白热化的战斗之中,除非毕翠克丝自己提起,否则我不可能知道答案——
没想到,事态却朝与预期相反的方向演变,给了我解答。
「咕哈哈哈!」
从正面施展「狂蛇环」,试图撞击水幕防壁的月见忽然高声大笑。
「你这家伙,应该是『异理者』吧?」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战斗开始至今,这是毕翠克丝第一次出现反应,月见露出「宾果」的表情,咧开嘴角。
「几年前,我和一个跟你拥有类似『力量』的家伙交手过,不过那家伙操控的不是水,而是风!」
「原来如此,我确实听说他败在『超越者』手下过……」
「啧,你们同为『异理者』,在什么地方勾结了吧!算了,那关我屁事!现在,在这里我和你彼此为敌,我只要知道这个就够了!」
月见一边击出环状刀刃,一边这么说。
「听好了,小鬼们,月见老师的旅途教学之二!这家伙是个『异理者』——外表虽然是人,却是拥有异常『力量』的怪物!」
尽管刀刃依然无法碰到毕翠克丝的身体,月见像是根本不在乎似的,持续以「狂蛇环」攻击水幕防壁。
事实上,那全都是为最后一着棋所做的准备。
「你的防壁比上次那家伙还死硬啊,喂!……不过,从上次的经验中我已经学到,只要力量超过这层防御力,还是能够破坏它!」
月见在告诉我们关于「异理者」的知识时,手中仍不断以环状刀刃攻击的另一个目的,是要将毕翠克丝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
「感谢老师的旅途教学……顺便感谢你帮忙引开注意力啰!」
趁月见以「狂蛇环」乱击引开毕翠克丝的注意力时,莉莉丝在一旁伺机等待发出「最强的一击」。
虽然直到现在毕翠克丝都未曾做出任何回避行动,但万事都有疏漏,一定也有她绝对无法闪避的时机。
「真是的,这个人情代价很高的喔,竟敢叫我掩护你啊!」
在月见纵身往后远远跳开的瞬间,取而代之的,是以枪口对准「对姬」的金发少女现身。
「狙击——『击射承·彗』!」
在刺眼的光芒中,子弹飞了出去。
挟带撕裂黑暗气势的光弹直击肉眼不可见的水壁——瞬间光芒迸射。
很快地,光芒消失,四周再次恢复黑暗——
眼前的情景令我们不由得颤栗。
「冽戏对姬」——毕翠克丝毫发无伤地站在那里,一切都和刚才一样。
「咕哈,连大小姐也不行啊,你的防壁真是有够硬……」
连月见的声音听起来也不再游刃有余。
莉莉丝甚至说不出话来,惊愕地呆站在原地。
「束手无策——你们的脸上写着这个呢。」
静静地环顾我们,毕翠克丝像确认什么似的这么说。
(怎么办……?该如何是好……)
力量超越莉莉丝「击射承·彗」的武器有两个——
可是,其中之一的「煌霆雷击」以「缠雷」为基础,在灵辉用罄的现在,我是无法发动的。
另一个是茱莉的「闪狼刃」,然而现在的她也无力施展。
就算她还有力量,也不保证一定能击破水幕防壁。
(还是,只能赌赌看了吗……?)
明明我们是一对「绊双刀」,除了将一切命运托付给银发少女之外我却想不出其他办法,真恨自己只做得出这个结论。
然而——
我还来不及做出决断,拥有美丽翡翠色头发的死神已宣告舞台即将落幕。
「现在的你们已失去所有希望,差不多该结束这一切了。」
毕翠克丝缓缓举起手臂,朝星空摊开掌心。
「——唔!大家退下!」
我和茱莉、莉莉丝及月见四人,纵身一跳,从「对姬」身旁远离。
「『镞雨』。」
「阻绝牙爪——『绝刃圈』!」
我几乎与毕翠克丝同时吐出「力之话语」。
包括受伤无法动弹的人在内,我用结界保护所有伙伴——
这时,无数水箭如暴雨从天而降。
源源不绝的水箭不断撞击结界,发出轰然巨响。
(唔……数量相当庞大……不过,应该勉强撑得住……!)
虽然数量惊人,但每一支水箭的威力都不如刚才的「水枪闪」。
只要威力不及音羽释放的灼热火焱——「天炽」,就不至于破坏「绝刃圈」。
不料,我的想法太过天真。
「咕、呜……!怎、么……还有……?」
暴雨不停歇的攻击撼动结界,为了维持「绝刃圈」,我的「力量」不断削弱。
然而就在这一刻,水箭仍源源不绝地降落。
(糟糕……这样下去,「绝刃圈」即将不保——)
「——唔!」
就在此时,眼前一阵昏暗。
强烈的目眩袭击了我,眼前的世界变形扭曲。
激烈的头痛,令我意识逐渐模糊。
(呜……已经是极限了吗……)
维持结界所需的「力量」受到动摇,已有几支水箭刺穿「绝刃圈」。
绝刃圈上产生了好几处龟裂,裂痕开始扩散,即使如此,暴雨仍不断降落——
一心保护大家的我的意志——「力量」开始涣散碎裂。
「糟糕——」
即将失去保护大家的楯。
这么一来,我只有一条路可走——只能以自身为楯了。
在「黎明星纹」的作用下,「位阶」每上升一次,「星耀」都会获得扩大,借此超化各方面的精神力量与体能。
其中之一,就是强化肉体。
「位阶Ⅴ」的我,可能承受得住不断降落的水箭暴雨。
「位阶Ⅳ」的小虎或许也办得到。
可是「位阶Ⅲ」的橘和「位阶Ⅱ」的雅,以及甚至不是「超越者」的音羽,一定难以抵挡。
就在这个刹那,为了回避对所有人而言最糟糕的结果,我毫不犹豫地采取行动。
为了让自己成为大家的楯,我朝音羽和小虎,茱莉朝橘和雅奋力狂奔。
莉莉丝和月见也无视剌穿自己身体的水箭,为了保护音羽和雅而发动她们各自的「炼业」。
水箭的数量大幅减少——
即使如此,仍以远超过百支的数量,插上暴雨范围内的大地。
「音羽——!」
我挺身而出,成为音羽和小虎的楯。
答答答答!无数箭雨伴随犀利的剧痛撞击我整个背面。
暴雨中,只有不成言语的哀号回荡不止——
很快地,静寂降临整个广场。
已经感觉不到刚才的痛楚,我的意识渐行渐远——
「哥、哥……」
微弱的呼唤使我清醒。
「音羽!你没事吧……?」
同时之间,我也重新感到痛楚,即使表情因痛苦而扭曲,我仍开口回应音羽的呼唤。
「嗯、嗯……因为有哥哥和小虎儿保护我……」
「哼,我说过,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伤害……」
我保护不全的部分,由小虎牺牲自己的身体为音羽阻挡了水箭,他站起身来,脚边被滴落的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虽然我承受的水箭数量比他多,但连「位阶」差距都考虑进去的话,小虎的伤势大概比我还要严重吧。
「哥哥、小虎儿……」
音羽看着我们,眼泪就要夺眶而出,声音也不住颤抖。
我轻轻抚摸音羽的头,点点头要她别担心我们。
「大家呢……?」
见到音羽平安无事,放下一颗心的同时,意识立刻回到周围伙伴身上,我环顾四周——
莉莉丝和月见倒卧在地,不过两人都还能发出痛苦呻吟的声音——
「透……流……」
为了守护雅和橘,和我一样以自己为楯的茱莉呼唤着我,回头一看,她正露出虚弱的微笑。
「雅和巴都……昏过去了……不过,她们没事……」
显而易见的,说这句话的她自己,状况却绝对称不上没事。
银发少女在水箭暴雨中受到的伤,就是这么严重。
茱莉的实力虽然相当于「位阶Ⅴ」,基本上肉体顽强的程度还是远不及我。
「不要这么顽抗的话,还能让你们轻松睡着……」
毕翠克丝的口气非常平静,甚至流露出一丝哀伤。
「不过——这次真的要落幕了。」
她将双掌朝星空摊开,宣告一切即将结束。
「『涡锥』。」
毕翠克丝上空,水开始呈漩涡状汇集——
在夜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锥状物。
那涡状水锥实在太巨大,一旦落地,半径数十公尺内的大地都会被凿穿吧。
莉莉丝、雅、橘、月见——这失去意识的四人就别说了,就连茱莉,在经过刚才那场暴雨袭击之后,严重负伤的她也无法动弹。
所有人都处于「涡锥」的范围内。
「小虎,我知道这个请求很乱来……我会尽量争取时间,你带着大家……!」
「说什么傻话!再说你自己也……!」
「哥哥,不可以这样……!」
两人反对我的提议,但我们没有时间争论了——
我鞭策自己痛得仿佛随时可能瓦解的身体站起来。
然而,我很清楚。
保护不了的。
只要能力所及,绝对守护到底——
我曾如此誓言。
但是在超乎想像的强大敌人面前,我的誓言和我的存在,都将与重要的人及伙伴们一起,永远消失。
「再见了,音羽。再见了,九重透流,还有你们的朋友……」
「冽戏对姬」——毕翠克丝说出告别的话语,「涡锥」落下。
击碎一切的水涡逐渐逼近。
就在象征我誓言的「楯」即将与一切一起化为尘埃之际——
眼前,一个小小身影站了起来。
淡樱粉色的头发随风摇曳。
「音羽!」
音羽站起来,挡在我们面前,朝迫近的「涡锥」伸出手。
「『狱焱』!」
施放从「力之话语」中诞生的爆焱光球,迎击袭来的巨大涡状水锥。
火焱几度炸裂,撼动空气,掀起狂暴热风,在这之中,樱发少女坚定的目光朝美丽的翡翠公主望去。
「毕翠克丝大人……您曾说过哥哥是世界的敌人……我不懂您为什么会这么说……也不知道您为何憎恨我们……」
音羽定定凝望那个宣告对自己又爱又恨的人——
「可是只有这点我是知道的!我想保护哥哥!绝对!」
「即使要与世界为敌吗?」
「没错!所以,如果毕翠克丝大人坚持哥哥是世界的敌人——」
音羽道出诀别的话语。
「那我也要与世界为敌!」
樱发飘飘,她将原本以杀害为目的而获得的「力量」,改变为守护的「力量」释放。
「『天炽』!」
灼热火焱乱舞,对涡状水锥张牙舞爪。
在我们头上,守护我们的火焱和试图杀害我们的水波正面对峙——
刹那,在一阵足以撼动大气的冲击之中,两股力量相互抵销了。
一确认「涡锥」已消灭,音羽当场颓软跪倒。
同时,樱色的头发也变回原本的茶褐色。
或许那小身体里的全部力量都用尽了吧,她看起来比原本更瘦小了。
「呼……呼……呼……没事吗……哥哥……小虎儿……?」
肩膀起伏,音羽喘着气望向我们。
「嗯,没事,多亏你保护了我们,音羽……」
「感谢你,音羽。还有——让我见识到了,你的觉悟……」
小虎也点点头,感谢音羽守护了大家。
音羽听完我们的回应——
「耶嘿……太好、了……」
「音羽!」
满脸笑容的音羽,就这样失去意识,倒入我怀中。
她以强大的「力量」保护了我们,我紧紧抱住那小小的身体。
「谢谢你,音羽……」
我轻声对音羽表达感激。
不过,危机并未解除。
「竟然有本事抵挡『涡锥』,老实说我真该称赞她……不过,这么一来,她也失去使用火焱的『力量』了——」
「冽戏对姬」朝天空缓缓高举手掌,发动「力之话语」——「涡锥」。
于是,上空再度出现涡状水锥。
「你们再也没有办法防御了。」
这是事实,也是真相。
现在的我无法阻止「涡锥」的攻击。
过去如此,而现在亦然——
音羽保护了我两次,我却糟蹋了这一切。
这个念头令我心有不甘,全身颤抖。
然而——
我忽略了一件事。
在场还有一个人拥有「力量」。
一个已经获得「力量」,却还无法解放「力量」的人。
「哼,别擅自认定已经没有办法防御好吗。」
「小虎……?」
带着稍嫌不耐烦的口吻,小虎往我身边一站。
「老实说,我曾经迷惘,一直不知道该如何运用蕴藏在我『灵魂』中的『力量』……」
小虎低头看自己的手,自言自语地说。
「这份迷惘,导致我无法用这双手施展『力量』,是我拒绝了自身的『力量』。不过现在——」
小虎对音羽温柔一笑。
「看到你的觉悟,我毫不犹豫地斩断迷惘了。是你让我确定从一开始就心知肚明的答案,谢谢你——音羽。」
说完,瞪着毕翠克丝,小虎伸手触碰「星纹」。
「我见识到了……想要守护的坚强意志,是如何成为保护大家的『楯』!既然如此我——也要为朋友成为刃!」
「我可以感受到你们非同小可的意志力——宛如钢铁般的决心。可是,你的刃是无法砍到我的……」
毕翠克丝朝上空高举的双手,对着我们挥落。
「结束了——『涡锥』!」
为了凿穿我们的生命,巨大涡状水锥从上空落下的刹那——
「火焰」飞舞。
从「星纹」中冒出的「红焰」,如今正变化为「苍焰」。
「劈断吧——『斩铁闪』!」
在「力之话语」之下出现的,是散发强烈光辉的「印短刀」——
小虎直视迫近的涡状水锥怒吼:
「我告诉你!没有我的刀刃砍不断的东西!喝啊啊啊啊啊!」
面对光是碰触就能使人粉身碎骨,连钢铁都能凿成碎片的「涡锥」——
小虎毫不犹豫地飞身跃起,在半空中以十字手势挥舞刀刃。
瞬间之后,「涡锥」迸裂四散。
就像切割纸片一样,轻易碎裂了。
「什……?」
这是毕翠克丝第一次表现出紧张的神态。
「透流!去完成为人兄长的使命!」
小虎一落地便如此对我大喊,同时冲向毕翠克丝。
「兄长的使命……」
我轻轻让失去意识的音羽躺在地上。
「我马上回来,音羽。」
留下这句话,我跟上小虎,向前狂奔。
毕翠克丝的水流刃,对跑在前面的小虎做出斩击。
小虎朝空中一跳,躲开水流的斩击,同时挥舞手中闪耀光辉的白刃。
叽噫——匡啷……!水幕发出玻璃碎裂的声音,向四面八方迸散。
「真是惊人。没想到竟然能将『瑶泡』……不过,就差了那么一点,你还是没砍到我。」
在粉碎的防壁发出的闪光中,毕翠克丝对小虎伸出手,送上赞赏——
「……哼,不是没砍到——是故意砍歪。」
小虎扬起嘴角。
「妹妹被人弄哭了,做哥哥的该怎么办啊,透流!」
「这还用说吗!」
看到从小虎阴影下现身的我,毕翠克丝惊讶得瞪大双眼。
即使她立刻将手从小虎身上转向我,还是比我慢了一步。
我高举右拳,做出拉弓射箭的姿势,左手的「楯」压在「冽戏对姬」胸口。
「敢弄哭我妹——就把你揍飞!」
解放力量,从「楯」的内侧释放「雷神之一击」。
「接招吧啊啊啊啊!」
楯击冲——
这是我的「焰牙」唯一能使用的攻击手法,也是宣告舞台落幕的最后一击。
「……看来,今天真的到此结束了呢。」
毕翠克丝也开口宣布战斗告终。
伫立眼前的毕翠克丝依然纹风不动。
只不过,她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
我们已经从她身上感受不到任何压力了。
换句话说,她不再释出战意。
「被刚才那一击伤了核心,这个分身很快就要崩解消失了吧。我没有其他方法了。」
「分身……?」
我喃喃反问,回答的却不是毕翠克丝。
「……就想成远距操作的人偶吧,虽然跟她本人比起来,等级差了许多。」
不知何时起身坐在地上的月见这么说。
她会知道这个,也是来自过去和「异理者」交手的经验吧。
「……………」
在月见简短说明之际,毕翠克丝始终面向失去意识倒地不起的音羽。
「你为什么这么憎恨我们?」
「……………」
她没有回答。
在持续的沉默中,我知道她不会回答了。
「时间到了。」
毕翠克丝轻声低喃,转过身去。
「……你有话要我转告音羽吗?」
为什么问她这个问题,我自己也不知道。
明明毕翠克丝说出口的,可能会是无法对音羽说出口的事。
即使如此,望着她的背影,我仍忍不住脱口询问。
因为她的背影看来是如此寂寞而哀伤。
「……只要说再见就好了。」
说完这句话,自称「冽戏对姬」,美丽翡翠公主的分身烟消雾散。
只剩下令人联想到水晶球的「核心」,飘浮于半空中——
过不了多久,那「核心」也发出尖锐的声音碎裂。
就这样,漫长的冬夜终于结束。
◇
「真难看……」
这里是位于东欧的国家叶伍德——
城堡中的某个房间里,「冽戏对姬」——毕翠克丝发出自嘲。
本该是九重透流与九重音羽走调的重逢戏码——
结局却和毕翠克丝亲自写下的脚本不同。
核心已然碎裂,在与分身失去连结的现在,毕翠克丝无法再对九重兄妹做出任何事。
被誉为翡翠公主的她,闭上忧郁的双眼,静静叹了一口气。
静寂之中,只有时间不断流逝,不久——
啪答。
滴落的眼泪,在地板上染出水渍。
啪答、啪答、啪答……
凝视接连滚落的泪珠染出的大片水渍,毕翠克丝喃喃低语。
「为什么——我会哭了呢……」
因为嫉妒那个少女被崇敬的主人视为重要的存在,在这种丑陋情感的驱使下,策划让她亲手弑兄的戏码。做出这种事的自己,现在究竟为了什么落泪。
「爱恨是一体两面的东西,有时,爱情会变成恨意而使人发狂,当然也有相反的情形。」
室内忽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这里是毕翠克丝的私人房间,别说进入,甚至不允许任何人接近。
「……擅自闯入女性房间,你的格调未免太差了吧,『飓炼裁者』大人?」
站在门边的是身穿军服的青年,毕翠克丝背对着他,头也不回地说。
「那我真是失礼了呢。」
说着,明知毕翠克丝看不见,青年——克洛维还是恭敬地低头致歉了。
「有何贵干?」
依然背对着他,翡翠公主冷淡地回应。
「没什么啊,放在你这边的『核心』好像启动了,我担心有什么事,过来看看罢了。」
「很抱歉让你担心了。还有,关于失去『核心』的事,日后我会想办法谢罪。」
「没关系啦,那本来就是要送给你的。」
「……明白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毕翠克丝咬紧牙根,以强装的镇定傲然回应。
明知这一切都是青年的陷阱。
对于在自己心中投下一滴阴霾的青年,毕翠克丝感到愤怒。
(……这是借口罢了,一开始就很清楚是为了什么。)
青年投下的一滴阴霾或许是事情的导火线,若不是自己对音羽心怀嫉妒,也不会落入他的圈套。
「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
「不不不,当然有啊……我带他来了。」
「——唔!」
克洛维弹响手指,室内顿时充满强光——
在强光中出现的,是与光明完全对立的黑暗身影。
那个少年,拥有令人联想到深渊、黑暗与静谧的夜色眼眸。
「榊、大人……!」
「好久不见啊,毕翠克丝。你比从前更美了。」
少年——鸣皇榊脸上带着温柔而深不可测的微笑,对美丽的翡翠公主发出赞美。
「我、我这种卑鄙小人,配不上您这句话……!」
毕翠克丝仓皇失措,在崇敬的主人面前低头下跪。
「你怎么了?毕翠克丝。」
「我犯下大罪,不但任凭丑陋的情感扭曲自己的心,还对榊大人重视的那两人——」
美丽的翡翠公主颤抖着肩膀坦承罪状,榊在她面前单膝跪下,摇着头说:
「是我自己说要把音羽交给你的啊,不必这么介意。」
「可、可是——」
「我说没关系就没关系,抬起头来。」
「…………是。」
在崇敬的主人鸣皇榊催促下,虽然满心不愿让他看见自己卑屈丑陋的脸,一阵思量后,毕翠克丝还是抬起头了。
设计让榊重视的那两人——透流与音羽自相残杀,这件事令她怀抱无法获得救赎的罪恶感。
就算他要杀了自己,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正因如此,她才不愿再做出反抗主人旨意的行为,选择抬起头——
「喔,果然变得更美了。」
合夜少年伸手抚摸干涸的泪痕,笑了起来。
「从前的你,美得像是一个女神……可是,我觉得现在的你更美。心灵的丑陋夹杂外表的美,这样的你才美得像人。」
少年牵起美丽公主的手,要她站起来。
「来,跟我走吧。我希望你像神曲中描写的永恒淑女一样,借给我力量——帮助我有朝一日达成『绝对双刃』。」
听了榊的话,美丽的公主点点头。一看到她点头,身穿军服的青年再度弹响手指,强光将三人团团包围。
毕翠克丝在光芒中回头。
凝视与那一个少女共度了半年平静时光的这个房间——
回顾自己亲手放弃的,宛如宝石般璀璨的每一天——
强光消失的时候,美丽的翡翠公主也失去了踪影。
从这天起,叶伍德王国的大公主从世人眼中消失。
她的突然失踪引起各种揣测与谣言,之后,王室发出官方声明澄清她因身体不适而需要长期疗养,她的存在也就渐渐被人们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