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自觉是一件麻烦事。
原本生活中理所当然的事，在有所自觉之后，展现出完全不一样的风貌。
「今晚我想一起睡。」
「咦？」
在我发现自己对茱莉的心意之后，隔天晚上，完全不知道我对她有好感的银发少女提出这个要求，使我不由得发出怪声。
「……不行吗？」
「不不不，也不是不行，也不是不行啦──不是不行可是……」
「──？」
我奇怪的反应让茱莉不解地歪著头。
看到这样的她，我心头小鹿乱撞，心跳加速。
（镇、镇定点啊我……！以前都一起睡过那么多次了！只要和平常一样就可以了！）
尽管这么想，一旦上床后却是怎么也睡不著。
应该说，我一夜清醒到天亮。
光是听到茱莉发出的呼吸声就能增加我的紧张程度，更别说她每次翻身都会引起我的反应，最后甚至想抱住我睡觉，把我的困意完全赶跑了。
不只听觉，闻到她身上的香味，摸到她柔软的触感，我只能死命保持理性，才能忍住想拥抱她的冲动。就这样，不知不觉早晨来临。
刺眼的朝阳令我放弃睡眠，撑起身体，映入眼帘的是因为睡得太热而把短裤脱到大腿中间的茱莉。倒三角地带完全暴露出来。
不言可喻，她如此激烈的攻势令我伤痕累累，吃早餐时立刻被橘吐槽了。
「你的黑眼圈太明显了吧，九重。」
「哈哈……睡前摄取太多咖啡因，结果完全睡不著……」
「到底喝了多少苹果茶，要节制一点啊……」
虽然没有咖啡含量那么高，红茶里也有咖啡因，不能毫无节制地喝啊──橘唠唠叨叨地念著，茱莉却提出疑问。
「……我记得昨天回房间后只喝了一杯？」
「我、我指的是回房间之前啦！做重训前多喝了点，对吧，龙！」
昨天我和龙一起做重训，为了提高重训效果，在开始前多摄取了一些咖啡因──这个藉口听来已经有点牵强。
唔？我忘了！龙这么回答，暂时模糊了焦点──
「可是你刚才不是说睡前喝的吗？」
「我是想说傍晚，搞错了啦，哈哈哈……！」
茱莉再次吐槽，使我不得不再说一个谎来圆谎。
有所自觉带来的不只是麻烦。
比方说早上──
「早安，透流。」
一起床就能听见喜欢的女生道早安的声音，感觉比有所自觉之前更美好。
比方说中午──
「透流，刚才那一题，从这边著手解题会比较易懂喔。」
虽然这样就无法耍帅了，但能让喜欢的女生教自己功课，总觉得更有干劲。
比方说晚上──
「今天晚上有『小龙的动物园』耶，透流～」
她看电视时那一下高兴一下惊讶的表情实在可爱，疗愈了一整天的疲惫。
心动的另一面，有时也会感到痛苦。
绝对不能让她察觉我的心意──
一旦被她察觉，我们的日常一定会改变。
因为我察觉自己真正的心意，所以才能拥有现在的幸福，多么希望这个幸福能持续久一点。
在这样的日常中，我也曾回想。
过去那家伙对我说的话。
「你得到了爱的『力量』啊──」
那时，榊这么说，我否认了。
绝对不想认同夺走音羽生命的那家伙说的话。
可是，我错了。
无论我多恨那家伙，都没必要对自己的心说谎。
和榊重逢之前，我和茱莉早已建立深刻的牵绊，我也早已被她吸引。
只要坦然顺从自己的心意就行了。
如果──
如果我能早点顺从自己的心意，音羽是不是能走的更安心。
没有答案──
已经过去的事，没办法重新来过。
正因如此，有朝一日去见音羽时，更要抬头挺胸地向她报告结果。
再说，只要茱莉还把我当作父亲看待，无论我的心情如何激昂也不能随便改变现状。
（我可以希望现状再维持一下吗，音羽……）
这对我来说崭新的，对茱莉来说却没有不同的日常，我希望能继续过下去。
另一方面──
既然已经察觉自己的心意，就非改变不可。
我必须向对我抱持好感的女孩做出残酷的告白。
隔天，在训练时正好看到雅一个人落单，我下定决心朝她走去。
「等一下有话想跟你说」──
原本是想这样告诉她的。
不过，这句话最后没能说出口。
在毫无前兆的状况下，变化的风朝我们吹来。
『二年级九重透流、茱莉•西格图纳、橘巴、穗高雅、辰乃龙太朗──以上五名请尽速前往理事长办公室。』
课还上到一半，校内广播呼叫了我们五人的名字。
不明就里的我们面面相觑，没有人有答案，只能一起前往办公室──
「咕哈，充满了可疑的烟硝味喔。」
擅自跟来就算了，不知为何还走在最前面的月见看起来显然很开心。
对照之下，跟在兔耳级任背后走的我们，脸上的表情就很僵硬。
除了紧急集合的命令之外，从被点名的几个人看来，事情很有可能是与「666」相关的任务。
「……会又是像『修罗会』那样的战帖吗？」
「很有可能。」
因为还是上课时间的缘故，走廊上没什么人，脚步声听来特别响亮。
这气氛也加重了我们的紧张──
不久，抵达办公室的我们推开厚重的门，踏入室内。
「全部人都到齐了吧。」
办公室内一如往常地有理事长和三国老师，除此之外好像没有别人了。看来并没有和「修罗会」那次一样的使者。
「请问找我们来有什么事？」
「是她要求的。」
橘代表大家提出疑问，理事长以奇妙的语气回应，同时指著我们后方。
回头一看，门口上方设置著一幅巨大的萤幕，看到萤幕里的人，除了月见之外，所有被召集来的成员都倒抽了一口气。
「什么……！」「是你……！」
萤幕里的人，是我们很熟悉的对象。
拥有金发与蓝宝石眼珠的少女。
「「「莉莉丝！」」」
『好久不见，透流、茱莉，还有大家。』
从学园里失踪已经一个多月了──
毕竟曾是每天都要见面的伙伴，彼此已经太理解对方。从莉莉丝的语气感觉得出，即使只是一个多月不见，她和我们一样想念彼此。
只是，莉莉丝脸上的神情少了过去熟悉的自信，似乎有点紧张。
「真的好久不见，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这段时间都在做什么？小虎和你在一起吗？现在──」
『这些事之后再慢慢说，现在可以先让我说些话吗？事关你们的将来，好吗？』
「喔、好……」
清清喉咙，莉莉丝开始说：
『……在此正式宣布，身为黎明机构三巨头的家祖父菲力普•布里斯托自本日起正式退休，他的职务则由我──莉莉丝•布里斯托接任。』
「──咦？」
「……你说正式宣布，表示这是内部已经决定的事项对吗？」
『对，没错。』
名副其实的，三巨头正是黎明机构的三位最高负责人。
正如莉莉丝所说，她是其中一人的孙女，又因为使用「独一无二的焰牙」──「特别」，向来熟知学园内部的事。
我们也知道她将来一定会成为机构里的重要人物，没想到──
（竟然直接坐上三巨头之一的位置……）
我和其他人都难掩内心的惊讶。
「我和菲力普先生半年前曾见过面，当时他身体健朗，给人暂时还不会退休的印象──可以请问这方面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应该知道，机构的事业方针向来由三巨头共同商议，令人遗憾的是，在关于机构内最重要的事业，也就是「黎明星纹」的开发研究以及对「超越者」的运用上，祖父的意见和另外两位产生很大歧异。』
「……换句话说，是他们拱你上来顶替菲力普先生的吗？为了挤掉大小姐你的祖父。」
坐在沙发上的月见一副看好戏的语气这么问，萤幕里的莉莉丝立刻摇头。
『你以为我会听谁指使吗──我的个性决不允许自己做出这种事。』
「……那么，你是自愿坐上三巨头之一的位置吗？」
『没错，巴。接下三巨头之一的任务，是出于我的自愿……没错，是我说服其他两位，自己取代了祖父的地位。』
「再怎么说也不用这样逼迫自己的骨肉亲人吧……」
『就算是有血缘关系的骨肉亲人，光是想法不同这个理由就够我这么做了。』
莉莉丝回答了我低喃的疑惑，接著发问的人是理事长。
「这话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为了主动协助菲力普先生，不惜牺牲自己的你会说出口的话。」
『为了达到我的目的，那是当时的我所想得到最适合的方法。话虽如此，既然原本的方法不是万全，转换方式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原来如此，这么说确实有道理。」
见理事长同意得这么乾脆，感觉得出莉莉丝也因为她的理解而松了一口气──接著，她再次换上身为三巨头之一的严肃表情。
『那么，接下来请容我言归正传。』
金发少女即将告诉我们。
她选择的是一条什么样的道路。
以及即将发生的变革。
『从本日起，机构明令解除九十九朔夜昊陵学园理事长及「黎明星纹」研究所主任二职，同时冻结该开发事业。』
「什么……？」
理事长原本微笑的表情大变。
震惊的不只是她，一旁的我们也一样。
「解除理事长的职务……？」
「冻结『黎明星纹』的研究？这是怎么回事……？」
「呼……听起来真是有意思啊，大小姐。」
在连三国老师都难掩惊讶的情形下，只有月见对莉莉丝的发言表现出兴致勃勃的态度。
那是因为她这人最喜欢兴风作浪了吧。
然而，身为当事人中的当事人──
主导「黎明星纹」研究的理事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种话就算开玩笑也不应该说出口，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遗憾的是，我说的话没有一个字是开玩笑。今后，「黎明星纹」的开发研究与对「超越者」的运用，将由我──莉莉丝•布里斯托主导进行。这已经是三巨头间协议确定的事项喔。我说朔夜──』
莉莉丝不但宣布了对黑衣少女而言难以置信的事项，并且还这么说：
『你的使命已经结束。』
「我的使命……结束了……？」
理事长茫然若失地发出低喃。
然而，那也只是短暂的瞬间──
「我不承认！就算是三巨头也不能妨碍祖父『黎明星纹』的研究！我拒绝！」
自称「魔女」的女孩愤忾激昂，站起身来用力拍桌吶喊。
『不管你要不要承认，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事。』
「──唔！」
画面另一端的金发少女语气淡然，黑衣少女露出愤怒的眼神。
我能理解理事长为什么这么愤怒。
也曾亲眼见过她那令人为之胆寒的疯狂。
『我们研究者是聪明也是愚昧的人。相信只有自己的道路才会迎向绝对正确的结局，贯彻始终──研究者这种人就是这么自私又自我。』
过去黑衣少女曾经这么说过。
这条路上充满黑衣少女的自私与自我，为了达到目的不惜牺牲许多人事物。
然而现在，昊陵学园的赞助者黎明机构封闭了她的道路。
『……开发「黎明星纹」原本的目的，就是要将九十九博士的个人研究应用在宇宙技术上，这也是机构愿意提供赞助的原因，因为洞悉人类该往宇宙前进的未来。』
严苛的宇宙环境，不是脆弱的普通人类能够承受。
为了适应那样的环境，机构才会著手开发「黎明星纹」。
『治安维持部队的成立是为了确认研究成果，也是为了促进研究的进展。』
「战场是最能促进技术开发进步的地方──是这个意思吧？」
橘这么问，莉莉丝点头表示肯定，进入今天的正题。
『花了很长的时间研究，「黎明星纹」终于超越人体极限。那「力量」究竟有多大，你们几位应该最清楚。』
无论「位阶」为何，众人皆点头表示同意。
因为我们深深明白自己手中获得的「力量」有多强大。
『但是已经够了，「黎明星纹」已经达到当初要求的领域──不，十年前就已经超越原本要求的领域，朝更高的目标进化至今。可是，现在它将就此结束。今后没必要为了追求更高的领域而做出无谓的牺牲。』
「你的意思是，『黎明星纹』的开发限度将停留在目前的『位阶』？」
『对，没错。目前最高位阶是「Ⅸ」，到现在为止甚至连一个人都还没达到这个位阶，「总有一天会有人达到这个位阶」的说法，满足的只是九十九博士个人的欲望，机关却不认为这是个有投资价值的可能性。』
「咕哈！该说是很合理的企业判断吗，如果是我也会得出一样的答案。」
这句发言招来「魔女」恶狠狠的瞪视，月见倒是笑得满不在乎。
『今后将进行泛用性更高的新型奈米机械开发事业，以投入该机械的人组成新的治安维持部队──这就是组织的选择。另外，我们也承诺「超越者」几乎可维持现状，请放心。』
「……很像愚者会做出的判断。」
『随便你怎么说，新型机械的实验已经进行超过一年了，也得到充分的成果，这点你应该很清楚吧。』
「……是啊，多亏有你提供的资料。」
黑衣少女声音里渗著一股怒意，众人的视线皆集中在她身上。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自己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新型机械的实验应用从超过一年前就已展开。」
瞪著莉莉丝，理事长回答了我们视线里的疑惑。
第一个理解的人是茱莉。
「莉莉丝，难道你──不是『超越者』？」
『就是这么回事喔。』
萤幕里，金发少女平静地笑著承认。
看在我眼中，那笑容却教人莫名心痛。
「『统率者』──模仿『超越者』的造物……你就是第一号实验者吧。」
莉莉丝不是「超越者」──
光是要明白组织现在发生的变革已经很困难了，这个新冒出来的事实更是令人难掩震撼与困惑。
『抱歉隐瞒了大家，可是就算是对你们，我也不能泄漏机构的机密──仅管我并不奢望你们谅解。』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啊。」
「对，我也这么认为。」
『透流、茱莉，谢谢你们，听你们这么说我心里轻松多了。』
为了获得复仇「力量」而来到昊陵学园的我，和原本就不是「超越者」的茱莉──
各自怀抱苦衷的我们展现了谅解之情，莉莉丝的表情也显得柔和了点。
『……那么回到原本的话题，正如刚才所说，机构今后将以「统率者」为主轴──』
「不能这么做。你──三巨头难道想无视『统率者』尚未解决的大问题，而强行推动改革吗……？」
『如果你指的是行动极限的事，那总有一天会解决。比起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一个「超越者」达到最高位阶的问题，这问题要简单得多。』
「所以就要我让路？」
『对喔，请你让路。』
「以追求完美为目标的人却要让路给以不完美为优先的人，这是什么道理？」
『黎明机构不是慈善团体，没必要陪你追求不切实际的梦想。』
彼此连一步也不退让，针锋相对的两人。
『放弃吧，朔夜。这是三巨头的命令。』
「我拒绝。我一定得达到『绝对双刃』的领域才行。」
『……你要和我决裂，是吗？』
彷佛打从一开始就知道结果会是这样。
凭莉莉丝的聪明才智，当然预测得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正因如此，她一定早已决定采取强硬手段。
『黎明机构三巨头之一，莉莉丝•布里斯托在此宣布──』
眼神透露著决心，金发少女脱口而出决裂的话语。
『明天正午起，昊陵学园及位于该校地内之「黎明星纹」研究所将归我掌管，抵抗者无论为何人，一律毫不留情铲除。以上。』
听了她的宣言，现任学园掌管人「操焰魔女」也不甘示弱。
「既然如此，我九十九朔夜也在此宣布。昊陵学园及位于该校地内之『黎明星纹』研究所，即刻起脱离黎明机构管辖。以上。」
听了黑衣少女的宣言，金发少女望向我们几人。
『事情正如你们听到的。大致上的说明就可以了，请透流你们向不在这里的学生及教职员们传达这件事，请大家明天在校门外等待，直到事情做个了断。麻烦你们了。』
莉莉丝的意思，是不希望这次的争执波及不相干的人，明白她的考量，我们接受了她的请托──
接著，我先对她提出自己的疑问。
「……莉莉丝，我还是得问一问，你说的新型奈米机械，也可以投入我们体内吗？」
『现在虽然还没有这样的例子，但不是不可能喔。』
「假设投入了，会让我们达到和现在一样──不，甚至是比现在高的『位阶』吗？」
『那就不可能了。新型的最高位阶只相当于透流现在的「位阶Ⅶ」，因为我们认为不需比这更多的「力量」。事实上，如果只是用来应用在宇宙开发事业上，顶多只要「位阶Ⅲ」就足够了。』
这样啊。我也料想到会有这回答，于是再提出因应这个回答的问题。
「会有缓冲时间吗？」
『缓冲时间是指？』
她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问。
「现在我们已经明白，今后机构──护陵卫士的主轴将从『超越者』转移到『统率者』身上。不过，我认为也不用立刻冻结对『黎明星纹』的开发吧。」
无论多么困难，只要已冒出一丝嫩芽，就有开花结果的希望。
是否至少可以用缩小规模来取代冻结，让研究继续下去──
听到我如此提议，莉莉丝回以苦笑。
『透流不是也不赞同朔夜的作法吗？还是出于同情才这么说？』
「是啊，我是不赞同，但也不可能同情。我之所以这么说──是为了自己。」
『为了自己……？』
在胸前握紧拳头，盯著自己的拳头，我开始解释为什么会如此提议。
「因为我需要『力量』……为了实现和音羽的约定，需要比现在更大的『力量』。因此，我希望『黎明星纹』的研究能继续下去──所以这是为了我自己。」
研究若是遭到冻结，我的实力将永远无法赶上那家伙。
这么一来，也无法回应音羽最后的任性请求了。
『这样啊，答应音羽的事……』
听到亡妹的名字，莉莉丝表情黯淡了下来。
除了我之外，她是在这里所有人中，和音羽相处时间最长的人。
和音羽如姊妹一般度过的那段时光，莉莉丝不可能遗忘。
所以，她一定能明白我的心情。
可是──
一道严厉的声音，对表现出一丝动摇的莉莉丝提出警告。
那是个一直没出现在画面中，但似乎始终站在一旁听我们对话的人。
『别被他说动，布里斯托。』
「──咦！」
我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听到这突如其来声音的瞬间，我已认出是谁。
「小虎！」
『……………………』
在我的呼喊下，小虎现身萤幕中，站在莉莉丝身旁。
毫无疑问地，那是我交往多年的朋友。
「你果然和莉莉丝在一起啊，突然消失让我们好担心。」
『……………………』
「小虎……？」
正以为他没听见我的声音时，小虎开口了。
然而他说出口的话，却并非呼应我的要求。
『一如莉莉丝的正式公告，「黎明星纹」的研究必须冻结，无论那位「魔女」如何反抗，这是绝对命令。』
冷淡的声音，再次宣告了研究计画的冻结。
「小虎，怎么连你都……」
冰块一般冷酷的视线，让我明白他有多认真。
「看来，你是认真的……」
即使如此。
小虎应该能理解才对。
尽管在这样的状况下，我内心隐约明白这个念头连最后一丝希望都称不上。
正因如此，我拚命想说服。
「我需要『黎明星纹』的帮助。」
『那又如何。』
「……音羽最后的任性要求，你也听见了不是吗？」
『是啊，我听见了。』
「我无论如何都需要『黎明星纹』，这样才能实现和她的约定……！」
『……………………』
「小虎！」
『……放弃约定吧。』
平静的声音，传达的是更甚平静的残酷。
深知我个性的小虎一定知道我不会接受，即使如此他还是这么说。
「我──绝不放弃，怎么可能放弃……！」
只有这件事绝对不退让。
不可能放弃和音羽的约定。
「我的道路我自己决定，所以只回你们一句话──反抗到底！」
巧合的是，莉莉丝对理事长说的话及理事长做出的回应，正好也在我和小虎之间上演。
这同时也代表正式宣战。
除了抵抗之外没有其他选择，彼此都已有所觉悟。
『那么，我将成为你的敌人，和你战斗。和这女人一样──』
和莉莉丝一样，小虎吐露曾经隐瞒的事实。
过去他曾对我提过的「实验」真相。
『以「统率者」的身分──』
明日正午，在昊陵学园做一了断──
莉莉丝最后留下这句话，结束了通讯。
我们没有一个人开口，任凭时间流逝。
「给我找了个麻烦呢。」
不一会儿，脸上仍带著愤怒之情的理事长开口这么说。
「三国，马上召集校内警卫队、教职员和学生到讲堂集合。还有，对近郊的护陵卫士传达指令，做好明天作战的准备。」
「……对方已经早一步下手的可能性很高吧？」
学园内对外联络手段有限，正如三国老师所言，在外面──尤其是待在机构相关设施待命的护陵卫士，很可能已经接到机构发出的指示。
理事长当然已经设想过这一点，也点头同意三国老师的顾虑。
「所以你联络护陵卫士时，要这样暗示他们：『统率者』成为主轴这件事，很有可能对『超越者』形成排挤。只要这个讯息留在他们脑中，即使投靠机构那边，出战时的脚步也会产生迟疑。」
考虑到护陵卫士可能与我方为敌，理事长下了这步棋。
怀疑会使人产生犹豫。
在战斗中，犹豫往往是分出胜败的关键，正因如此，这确实是双方陷入纷争时值得使出的一著棋。
话虽如此，听到暗示的内容，我还是感到有些不快，从旁插口。
「……你的意思是要用谎言拖护陵卫士下水？莉莉丝不是说过吗？除了冻结『位阶』的开发外，其他一切都会维持现状。」
「这不是谎言，再说，莉莉丝的口头说词也不可尽信。」
「莉莉丝不是那种会破坏承诺的人……！」
「这只不过是你个人对她抱持的印象罢了。」
虽然遭到理事长如此冷淡回应，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没错。
所以我也不再继续提莉莉丝的事，察觉这一点，「魔女」笑了。
「不管怎么说，没想到你会站在我这边，这倒是颇令我意外。」
直视著我，理事长这么说。
「……我又不是为了你，只是今后我仍需要『黎明星纹』而已。」
「也就是说，我们利害关系一致。我是无所谓。」
姑且不论好坏，只见她嘻嘻一笑，又从「魔女」的模样回到原本的她。
收敛笑容，黑衣少女的视线从我身上转向其他人。
「那么，九重透流已经这么说了……」
意思是询问大家明天打算怎么办。在她这句话之后，我转向茱莉低头提出请求：
「和莉莉丝作对纯粹是为了我自己，可是，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借助茱莉的力量。」
「……透流，你忘了我曾说过吗，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直到你完成音羽任性的请求。」
「茱莉……」
「所以，我会和透流一起对抗，因为我们是『绊双刃』。」
正当我向茱莉坚定的回答表达谢意时，雅也开口了。
「我、我也要一起战斗。我想为了透流同学而战……」
雅清楚说出她的斗志和原因。
「至今透流同学帮助过我的次数多得数不清……所以，即使只有微薄之力也希望能报答你。虽然我的力量完全比不上茱莉，即使如此还是想尽一份力……」
雅的话令我好感动──
同时也好心痛。
「不行吗……」
「……没这回事。雅的一份力可抵得上一百个人呢。」
见我勉强挤出笑容，雅苦笑起来：「你这么说我反而会有压力啦。」
既然要硬碰硬，「统率者」一定也会组成实力相当的队伍前来。
那个队伍的实力究竟高到何种程度不得而知，明知如此，她还愿意与我并肩作战──
更别说雅是我值得信任的伙伴，没有比这更好的支援。
问题是，我即将伤害这么重要的伙伴。
不能让她对我有所期待──
让人白白期待有多么残忍，我自己最清楚。
「透流……？」
「抱、抱歉，我在想一点事……」
「……这样啊，那就好。」
接在雅之后开口的，是她的「绊双刃」橘──
「莉莉丝他们或许也有什么苦衷吧……说不定是只有他们才知道的苦衷，甚至是某种正当的原因也说不定。」
身为在任务中最常与那两人交换意见的伙伴，橘露出心情复杂的表情。
「为了得知那个原因，只好透过战斗，直接从他们口中问出来了。再说，既然你说为了实现对音羽的承诺，无论如何都需要『黎明星纹』，我更没有理由不帮这个忙。」
说著，橘望向雅，脸上浮现笑容。
「最重要的是，雅已经表现出那么坚定的意志了。这种时候我要是不帮她的忙，那还叫什么『绊双刃』。」
「小巴……谢谢你，嘻嘻。」
我向雅与巴道谢，再徵询龙的意愿，他也用力点头表示愿意助一臂之力。
「剩下就是──」
不用问也知道，三国老师一定会为理事长采取行动，剩下的就是这里唯一一个尚未对明天的事表态的人。
「我啊──毕竟上次『异能』在我被打飞时救了我，还欠你一个人情啊……」
呵呵一笑，月见伸出舌头舔了舔。
「话虽如此，这次可是『超越者』和『统率者』的火拚，我还愿意站在学园这一边，该好好感谢我喔。」
姑且不管她战斗狂的一面，我还是向愿意提供协助的月见表达了感谢之意。
不过，一想到「超越者」本身就是模仿「觉醒者」而成的这个事实，她说的话也让人内心五味杂陈。
就这样事情有了个定论，「魔女」发出轻笑声。
「所有人都愿意加入防备的行列，真教人放心多了。」
「很感谢您这么说，不过老实说，我们有胜算吗？」
橘代替大家说出内心的疑问。
假设真能击退想必会由莉莉丝和小虎两人领军的「统率者」部队好了。
就算明天能击退，我也不认为他们将就此放弃。
不管要战斗几次，不管用什么方法，他们一定会坚持拿到学园的掌控权。
尽管不想输也不打算退让，一旦进入长期消耗的战斗，战况将对我们不利。
「只要打退他们三次就够了，姑且不论莉莉丝，这样我们就有筹码和另外两位巨头提出交涉，最重要的是──」
只要失败一次，就等于失去一切。
明知如此，黑衣少女脸上竟还浮现浅笑。
「得先顺利撑过明天，否则一切将成泡影。」
办公室里响起嗤笑的声音，彷佛她非常享受当下的状况。
不──她可是「魔女」啊。
或许这次的事也被她视为「超越者」通往更高境界的考验之一。
一小时后，全校学生、教职员和包括警卫队在内的学园相关人士全部集中在讲堂，由理事长亲自说明学园现在面临的事态。
要加入战斗，还是袖手旁观──
理事长说，你们可以自由选择。
若加入战斗，一旦战胜则可破例获得「升华之仪」的资格，或选择领取报酬金。至于后者虽然没有特别奖励，但也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她还开玩笑说「顺便告诉大家还可以有第三个选择，那就是投靠黎明机构，不过奉劝你们最好别这么做」。
考虑到学园方战胜的可能性，确实不要做出那种选择比较好。
集会很快地结束，理事长要选择加入战斗的人晚上再度来讲堂集合。
刻意采取这种说法，也是为了让人难以做出旁观的选择。
从理事长的个性来看，肯定认为无法自愿投入战斗的人没有存在的必要。
夜晚很快来临，我们按照指定的时间再次前往讲堂，发现白天集合里的人里，差不多有四成都来了。
此外，虽然只有少数十几个人，也看见愿意投靠学园的护陵卫士身影。
我在里面发现曾经在出任务时遇过几次的园田队长，睽违已久的重逢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彼此不免笑了起来。
之后，护陵卫士和警卫队员（都是学园的毕业生且全部都是「超越者」）纷纷被指派为队长，分别组成几支部队，关于防备的配置也大致底定。
我和茱莉随三国老师防守形同总部的校舍和研究大楼。雅和橘隶属的队伍也负责防守研究大楼。月见单独打游击。龙则加入园田队长率领的部队。
编制和配置与大致上该采取的行动决定后便先行解散──
回宿舍途中，橘露出为难的表情。
「明天要展开的严苛战斗，一定和过去的所有战斗都不一样吧。」
「对手是『统率者』啊……」
根据理事长的情报，「统率者」和「超越者」几乎没有两样。一样会具现「焰牙」，体能的超化及透过「位阶升华」分段提高「力量」的方式也一样，毕竟莉莉丝和小虎表现出来的真的和我们没有任何不同。
──不过，还是有些差异。
由于「统率者」更重视泛用性，「适性」的必须数值远低于「超越者」。
可是他们的超化数值又与「超越者」相当，以这点来说确实是胜过「黎明星纹」的优点。
不过，当然也同样有缺点。
据说投入这种新型奈米机械的人，每周至少需要进行一次维修调整。
如果没有进行维修调整，超化的效果就会变小，引起困意、倦怠等身体状况，如果奈米机械一直无法获得调整，很快就会停止机能。这就是理事长昨天提到的「尚未解决的问题」。
这么说来，之前莉莉丝和小虎确实常在星期日时不见人影。
还有，上次的「修罗会」上，两人的行动也曾突然变迟缓。
当时说是身体状况不好，其实根据理事长的说法，那是因为战斗拖延太久，没时间调整体内的新型奈米机械导致。
为了进行调整，虽然带了几支携带型特殊喷射器针筒，但也全部用尽。如果那场最后的战斗再迟一天──不、只要再迟几小时，结局说不定就会完全不同。
此外，光是一次的调整就得花费大笔金钱，这也是目前这种方式还无法成为主流的原因。
「话说回来，没想到连理事长也无法掌握『统率者』目前的部队规模。」
原来「统率者」只是为了针对宇宙开发而进行的研究，并非以达到终极领域为目标，所以理事长也只是稍微看过一遍报告书而已。
因此，理事长愉悦地说，据她所知新型机械的实验体，包括莉莉丝和小虎在内大约超过三十三人左右，应该就是明天将前来镇压学园的「统率者」部队人数了。
「虽然不知道他们从什么时候开始为今天这件事采取行动，但以打团体战的熟练度来说，肯定比学园方更强。」
「我也有同感。我们这边说起来就是仓促成军的队伍。」
「可是巴，我们也有『位阶』较高的优点。」
「对、对啊，位阶高于『Ⅳ』的『统率者』只有莉莉丝和小虎吧，一定有办法……」
茱莉加入谈话后，雅也看似为了摆脱不安而发表对我方优势的看法。
当然，前提是一切都在理事长掌握范围内。
话虽如此，新型奈米机械的泛用性虽高，但也只限于起跑点──
和「超越者」一样，要超越「位阶Ⅲ」达到「位阶Ⅳ」同样很难。
「我们这边有月见和三国老师，就个别战力来说应该比较高吧？」
「……可是，无论个别战力有多优越，以战术和数量取胜的例子古今中外所在多有，这点可不能忘了。」
「呜呜……」
「啊……小雅，我的意思也不是说我方一定不利啦──」
就算有优势也不能松懈，这才是橘想说的话吧。没想到反而令雅听了这么消沉。
从雅的反应看出她没听懂自己的想法，橘赶紧提出解释，她们的一来一往令我忍不住偷笑起来。
「……透流，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
「虽说是与音羽的约定，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她的意思是，就算利害关系一致，站在理事长这边真的好吗？
判断橘和雅听不到我们讨论的声音后，我才回答了茱莉的疑惑。
……附带一提，那只兔子已经蹦蹦跳跳走得很前面了。
「老实说，我也认为研究规模缩小比较好。顺利解决这次的事件后，我会好好和莉莉丝讨论这件事。」
过去莉莉丝曾说过。
说她并非完全认同理事长的做法。
既然如此，我认为应有交涉的余地。
除了自愿前往最终领域的人之外，不要将其他人卷入「魔女」的考验中──
就算没有和我之间的契约也一样。
「这种形式应该是最好的吧。」
说完我的想法后，茱莉也点头表示同意。
「就算为了这个目标，明天也一定要先获胜不可。」
就这样──明天即将来临。
明日，我们即将站上通往未来的岔路口。
正午的报时钟响，响彻晴朗的蓝天。
这同时也代表了战斗的开始。
『这里是SⅠ小队！南方天际有复数战机靠近！』
耳机里，守在南方监视塔的部队传来报告，紧张的气氛瞬间攀升到最高点。
空路或海路──
要攻入位于海上孤岛的学园，只有这两条路。
和过去分校受「神灭部队」袭击的状况很相近。
不过，这次事先宣告了开战时间，我方已做好迎击准备。
话虽如此，不可否认的是人手的短缺，除了哨兵部队外几乎所有人都配置在校舍周围。
「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前来，还真是守礼数。」
现在和我们一起以「迎接主宾」名义来到校舍前的是嘻嘻窃笑的理事长。
平常和我们共同行动的雅和橘则按照昨夜决定的配置行动──
为了防卫研究大楼，此时她们两人不在这里。
『已确认有六架敌机！机种是──』
「……各机内收容人数超过二十人，总计可能组成超过两百人的部队吧。」
三国老师对机构配置于国内各地的运输机型相当熟悉，立刻从最新传来的报告中推算出敌方的战力。
「咕哈，还以为会有超过这十倍的人打过来呢。」
尽管月见一副大失所望的样子，我们这里的人力也称不上多。
选择与机构对抗的学园方「超越者」人数不到八十人──
再怎么乐观计算，至少也有一倍的差距。
「严禁大意，谁知道还有没有伏兵，个别实力的差距更是未知数。」
「是、是、是，我知道了──」
『这里是NⅡ小队！东北方出现复数机影……嗯……那是什么？』
透过耳机听到哨兵小队长困惑的声音。
「怎么了？」
『双翼机……？』
得到的不是回答，而是狐疑的低喃。
在学园前广场待命的我们一头雾水，抬头往东北方天空望去──
看见给人复古印象的飞机，正发出独特的引擎声接近学园。
低空飞行的飞机，数量将近十架。
「──！」
即将飞过学园上空时，双翼机尾端喷出烟雾。
从几乎每一架飞机皆同时喷出烟雾这点看来，这是刻意而为的举动──可以视为烟幕弹。
「……很像莉莉丝会布置的场景。」
彷佛以航空秀揭开序幕的做法。理事长抬头望著被烟雾染白的天空，笑著这么说。
不过，此时揭开的是决定「超越者」未来的战斗序幕。
烟雾还没完全消散，从南方接近的运输机已经开始通过学园上空，人影陆续从机体上跳下。
「来了！」
「所有人待在原地，进入交战准备！不用打倒对方也没关系，不要勉强自己，只要撑到游击队赶来就好！」
所有人具现「焰牙」，三国老师对全队做出指令，就在这时──
『这里是EⅡ小队！海上正有敌军试图登陆，数量──呜哇啊啊啊啊啊！』
西侧监事塔的部队传来报告，同时伴随著遭突袭的尖叫声。
「刚才那个可不只是航空秀啊！」
趁我们把注意力放在上空──对方挖空心思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时，再靠时间落差攻从外围展开攻击。
配置于六个监视塔的部队陆续传来报告。
根据报告，敌军早已潜在水中等待登陆时机，现正展开登陆。
通讯中断，开战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学园内已到处响起交战的声音。
「那是──『统率者』……！」
远远可以看见，守在校舍周围防卫的学生和警卫队正和护陵卫士相同装扮的部队交战。
目前看来势均力敌，或者该说有点落下风。
即使如此，以临时编制的队伍来说，已经表现得很出色了。
不过，机构方除了派出这么多空中部队，又再增派从海面登陆的部队，从这点看来，战况肯定将随时间的经过变得更加严苛。
正因如此，三国老师才会做出以下指令。
「绝对不要穷追猛打，也不要想打倒对方。」
「专心防守，保持不败的战斗即可。」
至于他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指示──
「好啰，那我准备出发！」
脸上浮现得意的笑容，将「牙剑」扛在肩上的月见负责的正是游击支援的任务。
不过，就在她正要出发时，目光停留在朝学园逼近的一架双翼机上。
「喔，用这种方式登场吗？」
月见发现了，我们也发现了。
逼近的双翼机翼，随风闪动金黄色的光芒。
出现在驾驶舱左右两边的，是我们熟悉的身影。
「莉莉丝、小虎……！」
「咕哈，真华丽的进攻方式呢，喂！」
故意用来转移我们注意力的飞机、来自海面的突袭，接著是再度从空中袭来的──
「统率者」主将本人亲自发动的突袭，教我们不惊讶也难。
「好啊，就让我像上次一样，用『牙剑』斩了你们──我是很想这么说啦，不过今天就先忍耐一下，用那些小角色来充数吧！」
月见飞奔而出，彷佛与她擦身而过似的，双翼机靠近我们。
飞机的高度实在太低，忍不住怀疑是否要就此坠落，就在此时，双翼机的机首一口气朝高空拉提──
在因此举而掀起的一阵狂风中，两个人影降落地面。
不用说，从双翼机上下来的两人当然是莉莉丝和小虎。
与他们两人对峙的是我、茱莉、三国老师和理事长。
看到两人一口气冲过来，周遭许多伙伴虽想上前支援，却被三国老师阻止，严令众人不可离开防御岗位。
「好久不见了，透流──说是这么说啦，其实昨天才透过萤幕见面。」
在上方逐渐远离的引擎声中，莉莉丝对我眨了眨眼。
「……………………」
「哎呀，你怎么了吗？」
「看看状况好吗？你要我有什么反应？」
远方传来战斗的剑戟声，我勉强才能做出回应。
在这样的状况下，莉莉丝竟然表现的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不过，身穿护陵卫士装扮的他们站在我面前，毫无疑问地告诉我，彼此正站在对立的两端。
「这身打扮适合我吗？」
莉莉丝转了一圈，裙襬微微飘扬。
「……嗯，很好看。」
外套的颜色虽然是深蓝色而不是黑色，原本以为穿上它应该会是两年后的事了。
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形下看到做护陵卫士打扮的他俩。
「可以让我知道原因吗？」
为什么状况会变成这样──
或许在不知道原因的状况下战斗比较好。
知道原因之后，挥动拳头时可能会有所迟疑。
即使如此，我还是想知道。
莉莉丝望向小虎，小虎轻轻点头。
「……好吧，否则透流应该无法接受吧。」
我有话想问小虎。
但是，莉莉丝笔直的视线告诉我，现在是该听她说话的时候。
「该从哪里说起才好呢──不，应该把能说的全部说出来比较好。可能会有点复杂，这点还请见谅。」
我点头答应了。
「这得从五年前开始说起，某天，我跟著祖父造访英国的『黎明星纹』研究所。」
在那里偶然遇见的，就是比今天更稚嫩的黑衣少女──九十九朔夜。
莉莉丝一直想和她交谈，却屡屡遭到拒绝。
原因是她必须「创造出神」。
「『神』……？」
看到莉莉丝点头，我情不自禁望向理事长。
「真令人怀念的往事啊。」
身为当事人的理事长没有否认莉莉丝说的任何一句话。
虽然有点难以置信，但只能接受这是事实了。
「拒绝的理由是这么荒唐，她说的也不像那年龄该说的话──我只以为她是怪孩子，不过，对这样的朔夜感到非常好奇也是不争的事实。」
莉莉丝自己似乎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对理事长这么感兴趣。
之后又造访研究所无数次，半强迫地和理事长成为会一起喝茶的朋友关系。
直到某天，在理事长祖父的阻止下，才又失去了这样的相处时光。
「当时，我好不容易才察觉，为什么自己会对朔夜感兴趣……因为我太害怕一点也不像个小孩的朔夜，同时──」
莉莉丝的视线转移到理事长身上。
「你听了或许会生气，当时我是这么想的──」
蓝宝石眼瞳中浮现的是怜悯的神情。
「我觉得这孩子好可怜。」
「……真没想到你这么看扁我。」
不过那又如何呢？理事长彷佛一点也不在意似的笑了。
「是啊，是的。你很可怜，被剥夺了身为一个孩子的生活，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和主张，只不过是你祖父九十九月心为了延续研究而创造出的一个傀儡人偶……」
「傀儡人偶……莉莉丝，你也不用说得这么过分吧──」
先是同情，最后认定对方只是个傀儡人偶，这说词未免太残忍，我还想继续表达抗议，莉莉丝却摇摇头说：
「朔夜她──打从生下来就不是个普通孩子。」
「所谓的普通指的是……？」
自己也异于常人的银发少女提出疑问。
「透过操作基因的方式，这孩子生下来智能就很高，出生几个月就能与人交谈了。」
「骗人的吧……」
天才──这两个字背后隐藏的竟是如此事实，我不由得为之语塞。
这实在太乱来了。
莉莉丝摇摇头，表示这就是事实，理事长也没有否认。
「老迈的九十九博士为了让自己的研究继续下去，创造了朔夜这个傀儡人偶。如此一来，就算自己死了，也能确保达成他所追求的目标。」
「『绝对双刃』吗……？」
从黑衣少女口中听过无数次的这个词汇，就是她的祖父，创造「黎明星纹」的人追求的目标吧。
事实逐渐明朗，关联性也更清楚了。
不过，还不是这样就结束。
「创造『神』，这就是理事长想完成的事吧？这和最终领域『绝对双刃』有什么关系？」
为我回答这个疑问的不是莉莉丝，而是理事长本人。
「说得正确一点，这两者是有相关性的两件事。」
「什么意思……？」
「最终领域指的是『灵魂』提升到最高境界的阶段，此时『超越者』将在真正意义上超越人类，得到这个称呼──」
黑衣少女脸上浮现笑容。
「『如神者』。」
现在，我终于体会到莉莉丝为什么说理事长的想法荒唐了。
我当然不怀疑她说这话有多认真，但也不认为这是正常的。
不，这正是我一直以来在她身上感受到的气质──疯狂。
感到背脊一阵发凉时，莉莉丝再度开口。
「九十九月心已经死了，可是，他的疯狂却化成诅咒，获得生命，直到现在还不断侵蚀朔夜的心，不允许她恢复成人。」
「……所以你才要全力阻止研究进行？」
或许是「诅咒」这个字让她想起了什么。
茱莉难得多话地再次对莉莉丝提出疑惑。
「这真的是最好的作法吗？勉强切断诅咒，就能让理事长恢复成人吗？」
听在我耳中，这就像是对自己的疑惑。
父亲遭杀害，决定踏上「复仇者」之路的茱莉正如此自问。
过去茱莉说过。
背上的伤痕是一个诅咒。
只要诅咒无法解除，未来就永远会被愤怒之火焚身，不容她以人的身分向前走。
「光听现在这段话，我不认为你就是正确……」
「你认为应该让『黎明星纹』带领『超越者』前往终极领域──成为『如神者』？」
「对。」
「……我也认为那样最好。所以我才会调查朔夜的研究，在得知她的目的时，我就对自己发誓，我要成为『如神者』──成为将这孩子从九十九月心创造的地狱中救出来的光──『深渊光芒』。」
「……真是相当自我的想法啊。擅自同情我，觉得我可怜，还以拯救我为豪……」
「是啊，没错，那只是我擅自的感觉和擅自的想法罢了。」
或许是孩子特有的正义感也说不定。
一心只想帮助眼前的对象──只有这个念头。
「不过啊──我是办不到的。不，不只是我，透流也好、小虎也好，其他任何人也好，所有『超越者』都无法成为『神』──绝对无法。」
「所以你这次才这样采取强硬手段……？」
「……是啊。既然没有办法解除诅咒，只好让她放弃这条路──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莉莉丝自责又痛苦。
面对这样的她──我感到些许愤怒。
「为什么要放弃！为什么要擅自认定别人无法达到终极领域，无法成为『如神者』？这一点也不像莉莉丝会做的事！」
愤怒使我脱口而出。
看到莉莉丝随时可能哭起来的表情，内心一阵刺痛。
「……别再说了，透流。你说的事，她自己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什么意思，小虎……？」
在这之前不发一语的小虎，此时开口介入。
「你认为──『神』是什么？」
「是什么……？」
「回答我，透流。」
突如其来的质问，是我现在该回答的问题吗？
那真的是「黎明星纹」的目标吗？
（『神』吗……）
我将想到的话一一说出口。
「超越人类智慧的存在，各种信仰的对象，创世者，全知全能者──」
「没错，掌握森罗万象，司掌因果循环，创造世界──这就是『如神者』，也是这女人追求的结局里不可或缺的存在。」
「结局──是指『绝对双刃』吗？」
「『绝对双刃』是个概念……对吧，『魔女』。」
「是的，或者该说是『现象』可能更正确。」
在某种原因下产生的现象──这就是「绝对双刃」的真相，我等著进一步的解释，想知道和「如神者」之间的关联性是什么。
「『黎明星纹』是达到『如神者』所需的『力量』──可是透流，如果你真的成为『如神者』，又要怎么证明？」
「怎么证明……？」
不把话全部说清楚，只是拋出提示要我自己思考，我知道莉莉丝这么做是想加深我的理解，所以拚命动脑思考。
「为了证明自己是『如神者』，是不是要施展身为『神』的『力量』……？」
「『神』的『力量』……难道是刚才小虎说的……？」
茱莉好像想到什么，我回想刚才小虎的话，脱口而出：
「掌握森罗万象，司掌因果循环，创造世界……」
「熟知世间一切，决定命运并创造出的是──」
听著茱莉的喃喃低语，我灵光一闪。
「未来……？」
听了我的答案，理事长露出笑容，莉莉丝点头，小虎则嘀咕「终于发现啦」。
「没错，『神』的『力量』就是清楚明白世界的未来，并导向自己希望的结局。若想证明这份『力量』为真──只要和真正的『如神者』对决就行了。」
「『如神者』和『如神者』的对决──」
「这个现象就是──『绝对双刃』。」
真相终于摊在眼前。
要同样达到终极领域的人刀剑相向，分出终极胜负的战斗──
这就是「绝对双刃」。
（可是──）
内心浮现疑问。
假设一个人以「黎明星纹」的作用成为「如神者」，他该对决的另一个「如神者」又会在哪里呢？
「──唔！」
如雷灌顶般，一句话从记忆中苏醒。
巧合的是，那是月见曾若无其事说过的一句话。
正牌与仿冒品──
「不会吧……？」
我望向茱莉。
创造「超越者」时的模仿对象──「觉醒者」。
（可是茱莉没有那样的「力量」──）
发现我几乎已找到答案，黑衣少女微微一笑。
「茱莉•西格图纳确实有那个潜力──不过不是她。」
想成为「光」却无法实现的金发少女露出悲痛的表情。
「听了拥有看见结局『力量』的那家伙说的话，我只能选择这条路。」
几度交手，一起变强的朋友告诉我：
「那家伙是谁，你应该再清楚不过。」
「鸣皇榊──他就是『如神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