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是一家破旧的小酒吧。
一个穿着老派皮夹克的男人,坐在吧台的位子上。
陈列着四方形酒瓶的柜台里面,有一位受雇的妈妈桑。
晃动加了冰块的烧酌酒杯,让冰块发出「喀啷」声响后,男人低声说道:
「喔……原来兰妈妈也有这样的过去啊。」
然后——男人喝了一口酒,继续说:
「兰妈妈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变得不再向他人隐瞒自己的真面目了吗?把这个楚楚可怜,宛如绽放在骄阳下的花朵般可爱的、真正的你展现在他人面前。」
「傻瓜。」
穿着高衩礼服的妈妈桑用手肘撑着吧台,妖艳地微笑。
「不过,那确实是一个契机,神在背后推了我一把。既然都被看穿了,那就不要不上不下地,索性让身心都彻底变为女人。」
「这样不是很好吗?」
「谁知道呢?我妈妈可是哭惨了。」
「你后悔了吗?」
「呵……都到了这一步,我也搞不清楚了……」
妈妈桑有些佣懒,有些寂寥地呼出一口烟——
——类似这样,好像之前也在哪里看过的记忆,又如走马灯一般闪过我的脑海。
总觉得微妙地很可能成真的这幅未来景象,还真让人不敢恭维……
不、不对啊!
唔,嗯……
我并没有放松戒备。
我完全没有放松戒备的念头。打扮成这样的时候,我都会特别注意要表现得像个女孩子,事实上三枝同学和未亚、真彩——还有除了凉子学姊等人与葵他们以外的学校其他同学,以及镇上擦肩而过的行人,都完全没有察觉啊。
为、为什么今天才第一次见面的这个人会……!
「打扰了~!」
这时房门突然被敲响,用托盘端着两个玻璃杯的店员进到包厢里面。
「让您久等了~!两杯乌龙茶~!」
「嗯,谢谢。」
「请慢用~!」
有点服务过头的店员离开之后,绮罗学姊把接过来的乌龙茶放在桌上。不过我依然僵着身子,完全动不了。
绮罗学姊抓着吸管,吸了一口乌龙茶。
然后她轻轻呼了一口气,微微瞥了我一眼。
「嗯,该怎么说呢?」
「呃……这个……那个……」
「我可以凭气味来发现同类。」
气、气味?
「我、我没有使用男性用的……香水之类——」
「你这是在装傻吗?如果是的话,我给你20分,不吐槽。」
好、好严厉~……等、等一下。
同·类——?
这时绮罗学姊忽然伸出手,从旁边抓住我的右手腕。
「呃——」
绮罗学姊抓住我的手往自己身上拉,然后……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竟是突然把我的手拉往自己的制服裙底!而、而且还不光是这样,她稳稳地抓住我想要抽回的手,让手掌顺着光滑的大腿内侧滑过,再继续往上……!
「你、你做什……?」
就在这时候——
我的手掌碰到某种软软的东西。
……咦?
这是什么——呃,咦?
等、等一下!
一般而言,这种触感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不,自出生以来,我还是第一次把手伸进女生的裙底之下!
不过,我好歹知道哪里应该有什么,不应该有什么……
绮罗学姊抓着我的手,一脸平常地说:
「喏,就是这么回事。」
「!」
下一秒——
我立刻理解了一切。
没、没错!现在在我手掌中的那个玩意儿。
我很熟悉那是什么,真的非常熟悉。
没错。
这个呢,说白一点——
就是大象!
有一半人类身上都有的大象!
当然,我也有……
也、也就是说,这个人……
「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你这笨蛋!」
绮罗学姊连忙伸出手,掩住了硬是抽回手并且大叫的我的嘴。
「别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刚刚的店员可能还没走远啊!」
「嗯——!嗯——!嗯——!」
尽管被绮罗学姊的手捂住嘴,但我依然持续叫着。
这、这个人是男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我惨叫了好一段时间之后。
「真是的——」
在总算安分下来的我面前,绮罗学长一副打从心里感到不悦的样子嘀咕着。
「来KTV包厢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那个、那个……」
「你该感谢我啊,我有特别小心不让你穿帮耶。我并没有隐瞒自己的状况,但照白天的样子来看,你应该是隐瞒周遭的人在练韵律体操吧。」
「你、你没有隐瞒?」
「嗯,完全是开放的。我可是正大光明地练习韵律体操,也都有对周遭的人坦白。在学校是用自己的本名,并一直以这样的打扮出现。」
真、真的可以做到这种程度?他明明是个货真价实的男生耶……等等。他刚刚说了什么?
练习韵律体操……?
啊!
我差点又大叫出声。
那么,这个人就是之前美琴学姊她们提到过的……
跟我一样是男生,却在练女子韵律体操的人!
原、原来如此啊。
这个人也是一样啊。
该不会在下一次选拔会,这个人就变成我的——
「什么事?」
绮罗学长突然白了我一眼。
「你刚刚该不会这样想吧?这个人说不定是我的竞争对手——?之类的。」
「呃……这、这个嘛——」
「你·可·别·瞧·不·起·我。」
哇!
绮罗学长又突然探出身子,不仅如此,他还用手指捏着我的下巴,把脸贴近到两人的嘴唇几乎都要碰在一起的位置。
「从你没有参加前一次选拔会来看,应该是最近才开始练韵律体操的吧?」
他的眼、眼神好可怕……然而,像这样贴近着看,还是觉得他真的很可爱……然而却是男生……我脑子里依旧一片混乱,陷入了错乱……
「绮、绮罗你……练很久了吗?」
「六年了。」
尽管有点手足无措,我还是这么反问,绮罗学长则干脆地回答了我。
「哇……好久呢。」
「当然,我在上一次选拔会上已经胜出,之前也赢得了全国大赛的分部初选。下一阶段就是县内大赛了……我打算连这场也赢得胜利,获得参加全国大赛的参赛资格。」
好厉害——!
这个人真的很厉害耶……如果是我的话,别说初选了,连能不能通过选拔会都让人担心……
「反正事情就是这样——应该说,韵律体操的事情不是重点。」
绮罗学长放开了我的下巴,调回原本的姿势,优雅地翘起腿来……这样的举止好有女人味啊,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没有什么立场议论别人。
「如果你要参加下一次选拔会,我没有什么好说,顶多就是要你好好加油罢了。」
「嗯……」
大概是没把我放在眼里吧……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要是我站在他的立场,应该也会有同样的想法。
我已经渐渐从惊讶的情绪之中平复,整个人冷静了下来。
绮罗学长又喝了一口乌龙茶,然后说道:
「嗯……我要找你谈的……」
「啊,嗯。」
「就是白天你也听过的那件事。」
——喔。
果然重点是这个?
「那个,不过我……」
「鸣~?」
「啊,不对,我嘛……」
我急忙把男生的口吻加以修正。
「我跟那件事没有半点关系——」
「废话,那是当然,为什么优辉会跟你有关系啊?要是真的有这种事,我可是会当场打爆你的头。」
……我还是不要告诉他,我之前见过优辉弟弟,还跟他说过话的事实吧。
「只不过……」
「啊,嗯?」
「你跟我一样,是有志于韵律体操的人。」
「嗯,这点确实是……」
「而且你跟我一样,觉得两腿间的这玩意儿其实切掉也无所谓。」
「嗯,这点确实是……不对,我没有这种想法啦!」
我、我之所以会打扮成这样,并不是真的想要变性之类的——
「既然我们有志一同,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他完全没在听我说话……
「拜、拜托是指——」
「这还用说吗?」
绮罗学长用手拨了一下绑成两束的头发。
「我希望你能帮我,毁掉那愚蠢到极点的婚事。」
然后,我就被迫听绮罗学长说了好长一段抱怨……不对,是吹嘘。
挑重点来说,大概就是以下这样。
「优辉啊,真的是一个好可爱好可爱的小孩♥他总是很乖巧地喊我『哥哥——』,而且很景仰我……但他居然要跟沼子订婚?不要开玩笑了!为什么优辉的第一次要给沼子那家伙啊?他的第一次是我的!哇,我刚刚想像了一下耶,啊,这些不要说出去喔。不过啊,每次看着优辉,心里都会有一种很疗愈的感觉,或者该说会很想紧紧抱住他……之前有一天晚上我们一起看恐怖片,优辉一边哭一边钻到我的床上……唉唷♥实在太可爱了啦——看他一边发抖,一边说『哥哥,不要丢下我喔』的时候……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真想说出要他直接进入我!让我用身体安慰他之类的话……不过,这在将来居然是沼子的工作?不·要·开·玩·笑·了·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杀了她!我一定要让她死……」
对不起。
以上不仅没有挑到重点,而且还没删掉在健康教育方面应该删除的内容……
应该说,先不管沼子学姊怎样,优辉弟弟应该离开这个姊姊……不,哥哥会比较好吧——
「总、而、言、之!」
绮罗学长豪迈地将第二杯乌龙茶连同冰块喝光之后,「啪」地一声把空杯子用力搁在桌上。
「我绝对不会把优辉交给沼子!你明白我的心情吧!」
「……嗯……」
我缩了缩身子,垂下肩膀;老实说,就算我明白,也不想去理解啊……还有,原来第二杯乌龙茶不是帮我点的啊……
不,话说回来……
「请问……虽然你说希望我帮忙——但说起来,我跟沼子学姊……」
「咦?你比我小?」
「啊,嗯,我其实是高一。」
我先点了点头后才继续说:
「这种事情与其找我,还不如找凉子学姊……」
「凉子?」
绮罗学长突然露出打从心里感到厌恶的表情。
「不要开玩笑了。」
「不、不过,凉子学姊跟绮罗学长应该从国中就认识了吧?毕竟她是沼子学姊的儿时玩伴。」
「所以我才不要啊,要是这件事情被她知道,她一定会为了自己的乐趣而把事情乱搞一通。」
……我完全无法反驳,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不过要是认真地跟凉子学姊说,就算她不实际出手帮忙,也应该会出点主意才是。
「对了,照刚刚的状况来看,你好像被她看上了喔?」
绮罗学长又把脸凑到我面前。
「身为韵律体操的同好,我要忠告你,最好不要太接近她;那家伙啊,其实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魔,可以为了自己的乐趣,面带笑容地把纯真的幼稚园小朋友推到地狱谷底喔。」
「我、我倒是觉得没有这么夸张……」
还有,拜托不要把我当成同好……
「不——应该说,不是这样的。」
我在椅子上往后退,先拉开一点跟绮罗学长之间的距离之后,才把话题带回来。
「就算要我帮你,我也没办法做些什么啊。」
连凉子学姊都说过——
这完全是沼子学姊的私事,根本轮不到我们外人插嘴。
如果说我像绮罗学长那样,是优辉弟弟的亲姊姊……不,亲哥哥;或者我是沼子学姊的男友的话,那么状况又不太一样了——呃,等等。
我稍微幻想了一下。
假设我虽然不是沼子学姊的男友,但还是以一个男孩子的立场喜欢沼子学姊。
然后,我跑去向沼子学姊抗议这件事情。
『沼子,我爱你啊,所以请你取消订婚!』
『就凭你,也想得寸进尺!』
『啊呜!』
结论是——
嗯,不可能,就算我是她的男友也不可能。
也就是说,不管事情变成怎样,我都无法介入其中。
「我怎么可能去毁掉……」
不过我话还没说完,绮罗学长就举手示意我停止,打断了我的话。
「没人叫你毁掉这桩婚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拜托你的是——去帮我问清楚沼子真正的想法。」
「想法?」
「坦白说……」
这时绮罗学长露出不悦的表情双手抱胸,瞪着天花板;房间角落的电视荧幕上正无声地播放着伴唱用的森林景象影片。
「如果沼子在一开始就说『不』,这桩愚蠢至极的婚事就会直接被当成玩笑话结束。」
呃——
「请问……那是什么意思?」
「因为沼子没有明确地拒绝,所以大人们在餐桌上的玩笑话,突然就变得可能会成真。」
呃,什么?
餐桌?
见我瞠目结舌,绮罗学长继续说明下去。
「我们家和沼子家算是远房亲戚。」
「呃……我记得凉子学姊家也是这样?」
「不,跟凉子家的情况又不太一样。」
根据绮罗的说法,他们美作家似乎是沼子学姊的狮子堂家旁系家族。
因为凉子学姊他们白凤院家,只是在古早时代跟沼子学姊家同宗,但绮罗学长他们家的血缘则更近一些;而且绮罗学长的爸爸,在沼子学姊家经营的公司——狮子堂集团里面担任相当重要的职位。
「包括这些关系在内,我父母从以前就跟狮子堂叔叔他们家走得很近;不过就算如此,也不应该在这种年代,还强迫自己小孩进行什么政略结婚之类的吧?虽然只是远房亲戚,但我们真的有血缘啊。」
而且优辉还在读小学耶——绮罗学长这么补充。
「不管是我爸爸还是狮子堂叔叔,都是在酒酣耳热的情况下脱口说出的;他们抱着『明知不可能,但如果能这样就好了——』的态度。」
呃~
等等,这个情况用一句话总结,就是——
「没人把它当一回事……是吗?」
「对。」
绮罗还是显得很烦躁似地点点头。
「我一开始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也是觉得蠢毙了,所以根本没放在心上;但是,后来我才知道,当狮子堂叔叔跟沼子讲这件事情之后,沼子那个低能愚昧(因为骂得太不堪所以就不一一赘述)的家伙,似乎完全没有表现出抗拒的态度。然后狮子堂叔叔和我父母,就觉得沼子应该是有这个意思,所以把这件事情当真了。」
那么,沼子学姊就是不管家里的情况怎么样,她还是有意愿跟优辉弟弟结婚了?
不,就算这样也太……应该说,更重要的是——
「那个,所以优辉弟弟他的想法呢——」
「优辉还是个小孩耶!」
「哇……!」
我被「碰」地猛拍一下眼前桌子的绮罗学长吓到,差点整个人弹了起来。只要一扯到优辉弟弟,这个人马上就会失控耶。
「而·且·啊!我完全、彻底、根本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会喜欢黏着沼子那家伙!」
也就是说——
优辉弟弟不仅把沼子学姊当成亲戚的大姊姊般仰慕着,而且因为他年纪还小,对结婚什么的话题根本没有感觉,所以也不会去拒绝这桩婚事——
「沼子一定是用了卑鄙又下流的成人手段,欺骗了优辉!」
「不-我想沼子学姊怎样都不会做这种事情……」
「你为什么可以说得这么肯定?」
「呃,不,就觉得她不是这种人。」
不过眼前的这个人,就很可能会那样做……
先不管这些了……唔,嗯~
总觉得这跟我一开始所预料的完全不同。
我还以为沼子学姊本人也不赞成自己跟优辉弟弟之间的婚事,她是受到家人所逼——这样说或许不太好,但就是被身边的人逼迫着必须答应这桩婚事。漫画里面也常看到这种情节,就是千金大小姐被逼去嫁给不喜欢的对象之类的。
不过,按照绮罗学长所说,情况似乎不是这样,没有人强迫沼子学姊。
也就是说,沼子学姊真的认为跟优辉弟弟结婚也没关系啰?
不,等等,这实在有点——
「总之呢……」
绮罗学长继续说道。
「我主要是想知道沼子的想法,那家伙完全没有跟我提过这件事情……如果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拒绝这桩婚事,那我也没有办法找出突破点啊。」
突破是指想取消沼子学姊与优辉弟弟之间的婚约?
但是——
「如果……沼子学姊真的觉得跟优辉弟弟结婚也没关系——」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我话才说到一半,绮罗学长就强硬地反驳我。
「那家伙才没这么变态!」
你刚刚不是才说过什么她肯定用了成人手段之类的……
「一定有什么其他的理由。」
「是喔。」
「说起来,有哪个高中女生跟小学生订婚会高兴啊?你说是不是?」
「这、这个嘛,我就不知道了。」
毕竟眼前就有一个似乎对小学生弟弟有点溺爱的高中生哥哥啊。
「喏?你是不是也觉得,如果沼子其实心里不情愿,就不能让这么愚蠢的事情成真?如果说沼子真的没那个打算的话。」
「这——」
这个问题我实在有点难以回答。
「总之……如果沼子学姊真的那样想,我的确赞同你刚刚所说的话。」
「对吧?那你就帮我一把吧,你去帮我问出沼子真正的想法,然后我会依照她的想法拟定战略。最理想的状况就是沼子想解除婚约,只要她开口说一声『不』,那这件事情就不会被当成一回事——你觉得呢?」
唔,嗯~
问我觉得如何,我也很难回答。
「那个……我只要弄懂沼子学姊真正的想法就好了吗?」
「没错,其他的事情不会麻烦到你;我会自己思考,自己解决。」
「嗯~」
如果是这样的话——不,等等。
可是这件事情应该还是沼子学姊的私事,轮不到我插嘴。说起来,连面对绮罗学长都不肯透露的事情,沼子学姊怎么可能跑来告诉我呢?
而且——
绮罗学长的说词——
有某个点让我有点介意……
「怎样?你帮是不帮?」
「呃……」
绮罗学长探出身子,我则是往后退了一步,思考了一下。
我想了一会儿,在脑中把状况整理过之后——
「……对不起,我还是不能帮这个忙。」
绮罗学长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唔……好可怕,虽然有着一张可爱的脸蛋,但这样好可怕。
然而,我不能在这里退缩。
绮罗学长依然带着凌厉的眼神,压低声音追问我。
「为什么?你只需要跟沼子套话就够了吧?我又没有要你说服沼子。」
「是这样没错……」
我心里面最抗拒的,就是问完之后的事。
「绮罗学长……你想取消沼子学姊跟优辉弟弟之间的婚事,对吧?」
「当然啊。」
「这样的话就不行。」
「嗯?」
我去问清楚沼子学姊的想法——到这边还没有问题。虽然这的确是沼子学姊的私事,但就算我硬是跑去问,只要我不要像之前说到凉子学姊的事情那时候一样,乱说一些不该说的话,我想沼子学姊应该不至于大发雷霆。应该说,假设沼子学姊不想说,她应该就什么也不会告诉我。
但是呢——
如果,万一,沼子学姊针对我的问题,向我透露了些什么——
那么我就不应该擅自把这些内容告诉绮罗学长,因为那是沼子学姊告诉我的事情,但她并没有打算告诉绮罗学长。而且,如果绮罗学长利用从我这里探听到的消息当作依据,藉此打算取消沼子学姊和优辉弟弟的婚事,那就更不可以了。
「虽然牵涉到个人隐私,但如果沼子学姊没有跟绮罗学长说些什么,我想那是因为她有她的理由;这样一来……我就不能把我从沼子学姊身上知道的讯息透露给你。」
「…………」
「要是我真的那么做了,就等于——我背叛了告诉我这些事情的沼子学姊。沼子学姊是我社团里很重要的学姊,所以我不能这么做。」
尽力用自己的方式表达我的想法之后,绮罗学长也没再说什么。
他依然瞪人似地直盯着我看。
然后他没有改变脸上的表情,这么说道:
「简单来说——就是你要站在沼子那一边,不肯帮我,对吧?」
「没、没有这么严重吧……」
不过——
「你要这么解释也可以。」
「我再说一次。就算沼子心里其实不赞成这桩婚事,你也不肯帮这个忙吗?说不定她只是没办法对我说,其实心里的想法跟我一样,想要取消跟优辉之间的婚约呢?」
「这又是另外的问题了。总之,我没办法去向沼子学姊问出她并不想透露的事情,然后把这些事情告诉第三者。请你明白。」
他会生气吧——我这么心想。
但很意外地,绮罗学长并没有生气。
他反而换了个表情,一副想说「喔……」似的态度,又盯着我的脸猛看。
然后,他露出总算愿意把我当人看待般的眼神。
「我看你很软弱的样子,但意外地很有原则嘛。」
「啊,咦?原则?」
「没事……反正,我懂了。」
绮罗学长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我的问题。
然后他歪了歪头思考。
过了一会儿,绮罗学长呼了一口气,然后微微点头。
「既然是这样,那就没办法了……不过我带你来这里,本来就没有抱太大期望。」
……是这样吗?
但我记得,他可是很强硬地把我拖过来耶。
「你啊——不光是凉子,应该也是沼子会喜欢的类型呢。」
「咦?」
「没什么,总之我明白了……不过……」
这时绮罗学长以略显认真的眼神看了过来。
「我这边也是被逼急了,这点你可以理解吧?」
「嗯,基本上算是可以理解。」
「我理解你的说法,所以我不会叫你帮我忙,但如果你改变主意……应该说,如果在你判断之下,出现了可以透露的消息,到时候可以告诉我吗?如果说你待在沼子身边,有发现些什么的话。」
「发现什么?」
「嗯,一来我跟你们不同学校,二来我也不可能三天两头往她那边跑——什么都好,我想要足以成为契机的消息。」
唔,嗯……感觉这好像某种征信社会做的身家调查,让我有点不敢恭维就是了。
「可以透露的程度……是吗?」
「没错。」
「但我可能给不了什么有用的情报喔?大概就是沼子学姊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之类的。毕竟我除了社团活动,也没什么机会见到沼子学姊。」
「这样也好,如果她心情不错的话,我可以趁那天打电话给她,说不定她就愿意跟我说些什么。」
「是喔。」
如果是这样子的话,应该就可以吧。
「如何?这么一来,你也不算背叛沼子了吧?毕竟这顶多就只是闲聊程度的内容。」
「是这样没错——」
「好。」
我总算点头,绮罗学长就从自己书包里面拿出手机。
他点出画面,把自己的电话号码跟信箱帐号秀给我看。
「这是我的。你的也告诉我吧。」
「啊,好。」
我连忙拿出自己手机,彼此交换了号码。
「这个念起来是『兰兰噜——』的信箱帐号是哪来的……」
「那、那是我去买手机的时候,一起跟我去的儿时玩伴擅自帮我输入的……」
交换完毕。
然后,绮罗学长看了看自己的通讯录,总算「嗯」地一声露出满足的微笑。哇,他的这种表情真的很可爱耶,该说就像花朵绽放一样吗?看起来跟杂志上面的名模没两样……不过却是个男生。
「那就拜托你啦,呃……我可以直接叫你兰吗?」
「嗯,我的本名是诹访兰丸——啊,还有,最后我可以问一件事情吗?」
「什么事?」
「那个……为什么是优辉弟弟?」
「啊?」
绮罗学长张口结舌。
于是我补充说明:
「不,仔细想想,如果是要跟沼子学姊订婚的对象,那么比起优辉弟弟,年龄相近的绮罗学长你不是更合适吗——」
「我吗?跟沼子?为什么?要怎么做?」
……我想也是。
我想,不论是沼子学姊的父亲还是绮罗学长的父亲,应该都完全没把绮罗学长当成选项之一吧,毕竟根本无法实现。
「总之,不管怎样都好。」
绮罗学长依然带着一脸奇怪的表情。
「就拜托你了。你不用急没关系,只要有消息的时候记得告诉我就好。」
「好的。」
——呼。
我一开始还有点担心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
总之还是顺利地告一段落了吧。
只不过……关于沼子学姊……
正如绮罗学长也想知道的那样,沼子学姊到底怎么看待这桩婚事啊?
既然我都知道得这么详细了,要说完全不好奇,那也是骗人的……吧。
2
隔天——
「啊,来了来了。喂~小兰。」
放学后,我乔装成须贺兰前往韵律体操社,在途中被美琴学姊叫住了。
她不是在练习场,而是杂树林中的小径,而且是离练习场还有一段距离的位置上叫住我。
看样子美琴学姊应该是在这里等我出现。
今天的天空阴阴的,加上附近又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所以这里显得有些阴暗。
「学姊怎么会在这里等我?」
我确认附近没有其他人,用对待学姊的口气如此询问之后,穿着制服的美琴学姊一边笑着说「有点事情」,一边拉起我的手。
「来这边,来这边。」
「是?」
美琴学姊拉着我的手,走进道路旁边的树林之中,好像要说些什么不希望别人听到的话。
我们绕到一株粗大的樟树后面,在离通路有段距离的位置上停下脚步,美琴学姊才总算回过头来看我。
「嗯~我有点话想问问你~」
「想问我?」
「嗯。」
一如往常地绑着包包头的美琴学姊维持着笑容,点了点头。
「小兰在运动会上要参加什么项目啊~?」
「咦?」
这是在问诹访兰丸要参加什么项目的意思吗?
「一年级的男子两百公尺赛跑。」
「嗯嗯,也就是说~」
美琴学姊一边点头,一边从制服的口袋里面掏出一张折成四分之一大小的纸。
好像是运动会的节目表。
「除此之外就是全班都要参加的拔河,还有男子的组合体操了吧~」
「嗯。」
「这么一来,就是上午两个项目,下午一个项目吧……嗯,这样在时间安排上应该有办法处理。」
「请问一下。」
我完全搞不清楚对话内容的主题,只能不停眨眼。
「所谓有办法处理是指——」
「哎呀,就是呢~」
美琴学姊的脸上露出了一点苦笑。
「我记得之前跟你说过,我们班上的人大部分都是那种不常来学校的~所以运动会发生了严~重的人手不足情况~」
咦?
这该不会——
「小兰!拜托你!」
这时美琴学姊突然双手合十,朝我一拜。
「你就当成卖我一个面子,能不能以须贺兰的身分,参加我们班上的一个项目呢?」
「嗯?」
我傻眼地低声说道。总觉得昨天也好、今天也罢,最近好多人来拜托我事情喔。
不,先不管这些。
「那个,可是……要是这么做,不会被学姊的班上同学怀疑吗?因为根本没有须贺兰这个学生存在啊——」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我们班上根本就没有人记得到底有哪些同学~」
——对喔,好像是这种班级没错。
「就算多了一个小兰,也不~会有任何人发现的。」
「嗯?」
「好嘛~?而且小兰的一年三班跟我们一样是红组,起码不算做出通敌的事情啊。」
「嗯,唔~」
「我不会要你参加个人项目~但是要麻烦你参加二年级女生的骑马打仗和抛球入篮——只要这两个项目就好了。」
美琴学姊说完,把节目表递给我看。
我一看,二年级女生的抛球入篮项目是上午,骑马打仗则是下午的项目。
抛球入篮在我以诹访兰丸身分参加的拔河和两百公尺之后,而骑马打仗则在组合体操之后,彼此之间都相隔了不短的时间;按这个时间表来看,的确不至于不够时间换装。而且以须贺兰身分参加的都是些团体项目,在旁人看来,就算多了我一个人,应该也不会太醒目吧。
「如何~?」
「这个嘛……」
我先思考了一会儿。
最后——
「我明白了,既然美琴学姊都这么说了。」
美琴学姊那对圆滚滚的大眼睛瞬间闪闪发亮。
「真的吗~?」
「是的。」
嗯。
毕竟为了让须贺兰成为美琴学姊班上的一份子,她也帮了不少忙。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思考,对我来说,或许参加一下会比较好。我原本想说因为须贺兰不能参加任何项目,所以当天就当作请假;但如果运动会当天突然请假,有可能会让一年级的三枝同学和未亚她们觉得奇怪。既然参加了运动会,那么确实让她们看到所参加的项目或许会比较好;如果是参加美琴学姊班上的团体项目,对我来说反而是好事一桩,只不过当天的行程会有点吃紧就是了。
「啊……不过,这种事情算不上作弊吧?让我这个男生参加女生的项目,会不会不太公平啊?」
「没事没事。」
美琴学姊用手拍拍自己的大胸部,又露出了笑容。
「关于这点交给我处理就好~应该说~小兰的状况虽然比较特殊,但我其实也有拜托其他班级的人来帮忙凑人数。」
「是这样吗?」
「嗯,因为我们班上缺席的人实在太多了;大家也都知道我们人手不够,所以可以接受其他班级的人来帮我们班上的忙。还有,你不用太介意你是男生的问题~老实说,有不少女生的力气比你还大喔。」
唔……以男生的立场来说,这样有点丢脸,不过这也是事实,毕竟葵的握力就比我还强,而现在在我眼前的美琴学姊,不仅有练韵律体操,还有练空手道,所以体能应该在我之上。说得白一点,要是我们打起来,我应该会输……呜呜。
「小兰,我很期待你的表现喔。」
「啊,好的,我会加油。」
「那就先这样啦。」
我把节目表还给美琴学姊之后,她又低头看了一次那张表格。
「这么一来,骑马打仗和抛球入篮的人数就凑~到了……啊,对了,把小兰会加入我们这边的事情跟小猫报备一下比较好吧,毕竟她是执行委员长。」
呃——
「沼子学姊是运动会的执行委员长吗?」
「是呀~」
美琴学姊从口袋拿出自动铅笔,一边在节目表上写些什么一边点头。
「每年运动会的执行委员长都是由学生会长担任呀,我想今年她也会因为有执行委员的工作,所以比较晚才来社团练习吧~」
这样子啊。
那从现在起,沼子学姊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忙,甚至有可能不会来练习了。
虽然绮罗学长要我发现有什么状况的话就通知他,但这么一来,我能跟他说的事情应该会减少吧。因为我也跟绮罗学长声明过,我和沼子学姊见面的时间,就只有社团练习的时候而已。
「学生会长也真辛苦。」
「是呀~」
我以轻松的口气这么说,美琴学姊也没有太严肃地回应我。
但是——
结果那一天,沼子学姊一次也没有在韵律体操社的练习场出现过。
*
接着过了一段相安无事的时间。
不,当然,我并没有忘记绮罗学长交代我的事情;而且他虽然说过事情不急,却意外频繁地发邮件给我。
像是这样——
『那之后情况如何啊?(*^_^*)』
『我没什么机会遇到沼子学姊。』
『(゚Д゚)啥?为什么?你不是跟她同社团吗?』
『因为运动会快开始了。』
『跟运动会有什么关系啊(ˉ□ˉ)』
『沼子学姊是运动会的执行委员长,很忙。』
『然后她就跷掉社团练习?∑(゚△゚;)』
『不是跷掉,是去忙学生会的工作了。』
『还不是差不多意思╮(╹ε╹)╭』
『完全不一样吧。』
『这不重要啦,你传的邮件很无聊耶(゚Д゚)y~~』
『我不擅长打表情文字。』
『这样你根本没资格当一个普通的少女唷(^_-)-☆』
『……我一点也不想当啊(T_T)』
呃,啊……
总之就是这样,我跟绮罗学长就像笔友一样,过着每天互传邮件的日子。
另一方面,我们学校正准备迎接运动会,已经渐渐有那样的气氛了。
例如像这样。
「——诸位!我们同为红组的队友,在此向各位传达学生会长兼运动会执行委员长,狮子堂沼子学姊的话!我们红组的字典里面没有『失败』这两个字!」
「喔——!」
「见鬼的※悠闲教育!对着三三两两抵达终点的幼稚园小朋友说『没办法给你们排名,大家都是第一名唷♥』的可笑态度,绝对不存在于我校的运动会里!获胜获胜获胜获——胜!敌人就是为了被打倒而存在!」(编注:将授课时间与内容加以缩减的教育办法。)
「喔——!」
「在我们一年级参加的项目之中,拔河的分数最高!诸位同志!现在正是集结我等满腔热血与熊熊斗志的时刻!不如让我们一年三班遵循天命,因胜利的美酒而大醉吧!」
「是的,长官!」
……呃~这是在之前的班会上,执行委员葵和我们班上同学之间的互动。也就是葵提议从当天开始,大家在放学后一起练习拔河时的事情。
我觉得自己的儿时玩伴好像变成奇怪宗教的领导人,让我有点害怕,但既然班上的同学们都跟着起哄了,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葵的人望受到了肯定……或许是这样吧(附带一提,正春对于这个现象有点不敢恭维)。
不过呢,先撇开这些事情不谈——
最近有件事情,让我忍不住觉得介意。
嗯……
还是跟沼子学姊有关,但不是婚事的事情。
其实我还在烦恼这件事情到底要不要告诉绮罗学长,但连我都看得出来最近的沼子学姊没什么精神。虽然说她不是完全不来社团练习,但每次都很晚才来,而且练习完毕之后马上就回家了。
如果只是这样还好,但就算来练习,沼子学姊也缺乏平常的魄力,或者说没有什么霸气。
练习时,就算与我有些许交谈……
「那个,沼子,这边的转身动作——」
「与其问我,还不如去问凉子比较快吧。」
也差不多是这个状态。有时候她还会因为发呆,而被社长凉子学姊出声提醒。
对了,之前沼子学姊天天找凉子学姊进行的「比划」,最近则是一次也没看到她挑战过。
当然,我也觉得或许沼子学姊是因为学生会的工作很忙碌,所以显得有些疲倦,或许啦。
不过……
真的只是这样吗?
老实说,姑且不论绮罗学长的情况,我自己都有点担心沼子学姊。
就这样,时间一天天过去,运动会已经不知不觉地迫在眉睫了。
*
「吃饭的时间?」
我这么反问,穿着韵律紧身衣的未亚活力十足地以「是!」回答我。
「我只是在想兰姊姊在运动会上有什么打算。」
时间是放学后,在开始社团练习之前。
我已经换好韵律紧身衣了。顺道一提,更衣这个动作比之前轻松了许多,之前我为了错开和未亚与三枝同学等人的更衣时间,必须注意到许多方面;但整修完毕,焕然一新的社办里面,就有一个个由窗帘隔开的更衣隔间;但即便如此,我还是会尽量选在一年级生不在社办的时候更衣。毕竟无法保证男生模样的我换穿韵律紧身衣的情景,绝对不会被未亚她们看到。
换好衣服的我,先在练习场角落做一些简单的伸展运动,这时未亚、真彩以及经理三枝同学一起往我这边走来。
「兰姊姊午饭要跟父母亲一起吃吗?」
「啊,不,我父母运动会那天不会过来。」
我摇头回应未亚的问题。
我母亲是运动杂志的记者,现在负责的项目是棒球,就算假日也很忙碌,连开学典礼那天都没能来。虽然这次运动会她很想来,但似乎还是不太可能。
「我想午餐我应该会随便解决吧。」
考虑到时间问题,应该是在我乔装成须贺兰的时候吃午饭吧。
上午的抛球入篮结束之后,离下午的组合体操还有一段时间,我应该会在吃完午饭之后才变回诹访兰丸——
我这么想,然后回答过问题之后,眼前的未亚表情突然整个亮了起来。
「那……那……兰姊姊,你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吃午饭呢?」
咦?
「可是,你们的父母呢?」
我这么问,未亚如此回答:
「我爸妈也不会来,他们要开店,假日反而更忙。」
「开店?」
「是呀!开咖啡厅。」
喔。
原来如此啊。
「我家也因为院内事务的关系,父母无法在那天过来。」
接着是真彩这样回答。对喔,她家是寺院嘛,假日一定会比平日更忙碌吧。
「佳奈呢?」
「我爸妈是会来没错……」
站在真彩旁边的三枝同学不知为何脸颊泛红。
「那个……都上高中了,还要跟爸妈一起吃饭,有点——」
是、是这样吗?
如果我没有要乔装成须贺兰,而且我妈妈可以来的话,我应该会很平常地跟她一起午餐吧。啊,不过,葵之前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正春则是从国中开始就没有这样做。每个人面对这种事情的态度应该都不太一样吧。
「所以、所以啊!兰姊姊。」
这时,未亚又带着满脸笑容挺身往前。
「刚刚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要不要针对便当的内容,大家一起分工合作。」
「分工合作?」
「是的!就是我们不要各自带自己的便当,而是每个人做几样自己的拿手菜带过来。」
「然后大家一起分这些菜。」
真彩补充说道。
「这么一来可以尝尝每个家庭的不同口味,而且也比较有一起吃大桌菜的气氛。」
「比起各自吃着自己的便当,这样更像聚餐的感觉。」
三枝同学不断「嗯嗯」有声地点头称是。
「喔,这样听起来挺有意思的。」
我也露出了笑容。
应该说,跟之前比起来,未亚她们的感情变好了呢,连我都觉得很高兴。
「一个人大概做两道菜?」
我继续询问,三枝同学一边嘀咕着「这个嘛……」一边歪了歪头。
「如果须贺学姊也要加入,那就差不多是这样;还有就是要准备饭团……啊,不过要先商量一下,不要做到重复的菜。」
「我的话,可以负责日式料理。」
「未亚擅长咖哩喔!」.
「呃……咖哩有点……」
「呃~佳奈,不如我烤一点烤饼过来?」
「须贺学姊,你会做烤饼?」
「其实只要有材料和器材,烤饼并不难做喔。」
「不愧是兰姊姊!太了不起了!」
「但如果是这样,就得准备加热咖哩的工具……」
当我们热热闹闹地讨论着时——
「哎呀,挺热闹的嘛。」
练习场里面的社办房门打开来,同样穿着韵律紧身衣的凉子学姊走了出来。
「啊,凉子学姊要不要一起来参加便当大会?」
「便当大会?」
听到三枝同学的话,凉子学姊虽然一脸狐疑,但听完解说之后,马上露出了觉得很有趣般的笑容。
「听起来很有意思呢,我也可以参加吗?」
「当然呀!」
未亚依然活力十足地回答,真彩也跟着点头。
「我们等等也问问美琴大人和沼子大人吧。」
「说的也是呢。」
三枝同学表示赞成,但此时凉子学姊脸上表情为之一变,低声说:「啊——关于这点。」
「美琴应该没有其他的约,所以没问题……但我想小猫有点困难吧。」
「咦——」
我忍不住回头看向凉子学姊。
「为什么?」
「你忘了吗?」
凉子学姊微微耸了耸肩。
「小猫他叔叔是我们学校的理事长啊,当然不只叔叔,包含她父母在内的亲戚们,应该都会来参加运动会吧。」
「啊……」
「而且今年小猫是学生会长。去年的午休时间,她几乎都把时间花在狮子堂家的餐会上了,主角就是她自己。」
哇、哇啊。
总觉得听起来好像很厉害。
这种情况的话,就不能像三枝同学那样用「还要跟爸妈一起吃饭有点……」之类的理由拒绝了吧,尤其是连理事长都会参加。
不过……
刚刚说到亲戚们,该不会连优辉弟弟和绮罗学长家的人也包含在内吧。
毕竟沼子学姊和绮罗学长算是远房亲戚啊……
「这样啊,那沼子姊姊就没办法参加了吧。」
未亚显得有些失望地垂下肩膀。
「我原本还想说,如果能跟社团的人一起吃,那就太好了呢。」
「未亚,这也没办法啊。毕竟这种事还是跟每个家庭的习惯有关。」
……对喔。
在场的这些人,即便有听说婚约的事情,但都不知道优辉弟弟和绮罗学长其实是沼子学姊的亲戚。从那之后,大家应该是顾虑到沼子学姊,所以也没跟她问过类似的事情,不过感觉凉子学姊好像知道些什么。
「我想,还是问问看吧。」
三枝补上这句。
「说不定沼子学姊会答应呢。」
「说的也是呢,佳奈同学。」
我在这么说着的三枝同学等人身边沉默了一会儿,感觉凉子学姊好像稍稍瞥了我一眼。
3
『啊啊,我会去啊。虽然对我来说,你们学校运动会的重要性顶多跟包花生的巧克力一样,但优辉说要去看看〔*'Д‵*〕哈啊哈啊。』
『这种情况下用这个表情文字好像有点糟糕耶……不过优辉弟弟也会过来吗?』
『我阻止过他。不过既然这样,我就得从沼子的魔手,与喜欢小弟弟的饥渴女高中生手中好好地保护优辉(#`·ω·)。』
『你把我们学校当成什么魔窟了吗?』
『毕竟这是个见到狮子堂叔叔他们的大好机会,我要用我这双手,把那愚蠢到极点的婚事彻底毁灭〔#'Д‵〕喝啊!』
『那个……我很能体会你的心情,但我希望你能尽量平稳行事……』
我发出最后一封邮件,稍稍叹了一口气。
不,我并不是讨厌跟绮罗学长传邮件,但该怎么说,有点被他追着打的感觉,只是还不至于无法应付。
先不说这个,绮罗学长和优辉弟弟果然都会来运动会啊,这么一来绮罗学长的家人应该也会一起来吧。
沼子学姊最近之所以怪怪的,该不会跟这个有点关系?既然沼子学姊的父母也会来,那就是两边家族齐聚一堂,沼子学姊跟优辉弟弟之间的婚事应该也会被拿出来讲,所以沼子学姊才会觉得忧郁……不,等等喔,这个想法需要一个前提,就是沼子学姊真的打从心里抗拒与优辉弟弟之间的婚事。如果沼子学姊并不排斥这桩婚事的话,就算两家人齐聚一堂,也不至于影响她的心情吧。
唔,嗯……
结果我还是搞不懂沼子学姊真正的想法。
「兰,你换好衣服了吗?」
——喔喔。
这时社办门被敲响,身穿制服的凉子学姊走了进来。
时间已经过了晚上七点。
今天我也留下来练习。到了这时候,练习场只剩下我和凉子学姊了。
「哎呀,对不起,你在讲电话吗?」
「啊,没有——没关系的。」
我急忙阖上手机,拿起书包。虽然我和绮罗学长之间的邮件互动不是不能让凉子学姊看到,但我还是忍不住赶紧把手机收进书包里面。
凉子学姊虽然露出「是吗?」的狐疑表情,但也没有继续追问。
「那我们回家吧。」
「好的。」
我跟凉子学姊一起走出社办。
收拾完毕的练习场一片寂静。
我走出门之后停下脚步,环顾宽敞的室内。
「沼子学姊今天也没来练习呢……」
「嗯?」
我低声说道,走往练习场角落拿取书包的凉子学姊,则回头看了看我。
「啊啊,是啊,不过在运动会结束之前,这也是没办法的吧。」
「这我明白……」
我不知如何把话接下去。
然后,凉子学姊的态度为之一变。
她手上提著书包,用询问似的眼神看了过来。
然后她一边有点苦笑似的,一边对我点点头。
「你这么在意小猫?」
「凉子学姊……不在意吗?」
虽然我很不擅长这种互动,但我还是尽量在简短的话语中加入许多层面的意义,并向凉子学姊提问。凉子学姊应该有发现最近沼子学姊的样子怪怪的,因为毕竟连我都发觉了。
接着凉子学姊露出觉得我的问题很有趣般的表情。
「就算我介意——」
她用手梳了梳头发。
「学生会的事情也轮不到我插手,再加上——」
「再加上?」
「如果是之前绮罗说的那件事情,那我更没有插手的余地。我之前也说过,那完全是小猫的私人问题,如果她想来跟我商量也就罢了,但我们去多说些什么,就彻底是侵犯隐私了。」
呜呜……完全正确的论调。
呃,其实我也明白这些道理,凉子学姊所言甚是。就是因为我明白,所以绮罗学长要我去问出沼子学姊真正的想法时,我才会拒绝。
嗯,我确实是明白啦……
我无法回应,只是沉默地低着头。
这时候——
「不过——」
「咦?」
「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
我抬起头,凉子学姊依旧带着笑容看着我。
「我没打算强加给任何人,也不认为这样一定就是对的——应该说,在这种情况下,太熟的人反而会难以介入。」
「啊,什么意思?」
「因为两者之间的亲疏远近早已定形,所以反而没办法再踏出一步的意思。不过,完全脱轨暴冲的列车也不见得一定会造成不好的结果,对吧?毕竟我才亲身经历过啊。」
「呃……」
我听不太懂耶——
但就在我这么说完,打算再次询问凉子学姊时——
喀啦啦。
练习场大门突然打开。
「——!」
我瞬间吃了一惊,往那个方向看过去。呃,虽然我还是打扮成须贺兰,但刚刚一直是用后辈的口气在跟凉子学姊交谈,万一来的人是原本应该回家了的三枝同学等一年级生,那就得想办法自圆其说。
但我的担忧有一半是杞人忧天。
「我想说怎么这么晚了灯还亮着,果然是你们啊。」
从打开的门外现身的,就是我们刚刚才聊到的沼子学姊。
「哎呀,小猫,怎么了?」
凉子学姊一副方才的对话完全没发生过的态度,向进入练习场的沼子学姊打招呼。在这种情况下,凉子学姊的态度真的转变得很迅速。
「我们正打算回去。」
「嗯,我知道,在那之前我有事情要说。」
沼子学姊似乎没有听到我们得刚刚的对话,我暗自安心地叹了口气。
「凉子,关于之前我拜托你的事情。」
这么说的沼子学姊手中并没有拿书包之类的东西,毕竟时间这么晚了,她看起来也不像是来社团练习的。
「圈和球,你帮我选好了吗?」
「啊,这件事情啊。你等等喔。」
凉子学姊说罢,将书包放在地板上,又回到社办里面去了。
「圈和球?」
我一脸呆愣地看着凉子学姊的背影远去,重复了这句话之后,脱下学生鞋来到练习场上的沼子学姊进行了说明。
「那是要用在运动会的障碍物赛跑上。」
「啊啊。」
「不过毕竟没办法借用新品,所以我打算借用连练习时都派不上用场的老旧手具。」
原来如此。
就在我理解了的同时,我才发现一件事情。
「啊,晚、晚安,沼子学姊。」
「嗯……啊啊,你还是这么注重规矩啊。」
「没有啦。」
就在我们两个聊着这些不着边际的话题时,凉子学姊从社办走了出来。
「有是有,不过这些东西挺占空间的喔。」
凉子学姊先拿出十个左右的圈,接着又拿出装了约相同数量的球的木箱。
「拿得了吗?」
「还可以吧,只要这样——」
沼子学姊将圈从头上套过,斜斜地挂在她娇小身躯的肩膀上,这些圏发出「喀啦喀啦」的碰撞声。
「然后再这样……唔。」
接着她想在挂着圏的状态下抱起装了球的箱子,但似乎不太顺利。因为箱子本身挺大的,加上圈的数量太多,而且沼子学姊体型又相对娇小,如果想全部拿着行动,木箱和圈就会彼此摩擦,让圏很有可能从肩膀上掉下来。考虑到练习场与校舍之间的距离,这样拿应该很难撑到最后。
「嗯……唔……喔,这样不行啊。」
「是不是有点困难?」
「似乎是这样……唔,没办法。」
沼子学姊说完,把箱子放在地板上,从制服的口袋里面掏出手机。
「只好叫有空的委员过来帮忙拿了。」
「啊啊,等等。」
不过凉子学姊却打断了沼子学姊,然后回头看看站在后面的我。
「兰,你刚刚说今天还有时间,对吧?」
「呃——」
「能不能帮她一下?不好意思,我等会儿还有事情,必须先回去了。」
凉子学姊一边说,一边从沼子学姊看不到的角度对我眨眼——啊。
「不,这样不行。」
沼子学姊先看了看自己的手机一眼。
「这本来就是我们学生会的工作,不可以给你们增加额外的负担——」
「我很闲!」
沼子学姊才说到一半,我就大声喊出来了。
「而且也还想活动一下身子!」
不过这个举动似乎太多余了,凉子学姊依然从沼子学姊看不到的角度,对我露出似乎想说「你这样太露骨啦」的表情……呜,对不起。
不过沼子学姊似乎没察觉到。
「唔——兰,是这样吗?」
「嗯,是的。」
「唔……那么,虽然觉得这样不好,但麻烦你帮忙一下好了。」
「啊,那我拿球吧。」
我急忙来到沼子学姊身边,放下书包之后,抱起装了球的木箱。球本身虽然不重,但因为箱子很大,所以还是挺有分量的。
「那我拿你的书包吧。」
「门交给我来锁就好。」
身上挂着圈的沼子学姊捡起我的书包,凉子学姊则拿起自己的书包。
「那,两位慢走喔。」,
「好。凉子,抱歉啊,耽误了你的时间。」
「不会不会。」
凉子学姊露出笑容。
然后,我和沼子学姊在挥手致意的凉子学姊目送之下,往玄关走去。在我穿好鞋子,正准备踏出大门的时候——
「啊,对了对了,小猫。」
「嗯?」
在背后的凉子学姊呼唤之下,走在我前面的沼子学姊停下脚步回头。
「怎么了,凉子?」
「我也很期待今年接力赛跑的结果喔。」
沼子学姊瞬间稍稍睁大了眼。
但她马上放松嘴角。
「是啊。」
「那么,明天见。」
「嗯。」
*
门外,太阳当然已经下山了。
杂木林中的小径有着并排的路灯照耀。
我和沼子学姊分别抱着东西,并肩走在小径上。我开口询问学姊:
「刚刚说到接力赛跑的结果,沼子学姊要参加接力赛跑吗?」
「嗯……是啊,凉子也是,我们都是最后一棒。」
哇啊。
感觉应该很有看头。
不过——
「凉子学姊是用『今年也』这种说法——」
「去年我们也比过。」
「谁赢了呢?」
……才刚问出口,我就后悔了。
因为沼子学姊的表情,好不容易变得稍微开朗了一点,但马上又一口气转变成非常悔恨的模样。
「——是凉子,我彻底输了。」
「这、这样啊……」
沼子学姊每走一步,身上的圏就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
小径前方当然没有任何人影。
在我们背后渐渐远去的练习场依然灯火通明,可能是凉子学姊还在里面吧。
沼子学姊在圈的妨碍之下,很辛苦地回头看了看练习场。
「不过——」
「啊,嗯?」
「我觉得今年有机会。」
呃——
「难道沼子学姊跑得比去年快……」
「不是这样,我跟凉子之间的差距应该没什么改变吧,重点在于团结的力量。除了我之外的红组其他选手,实力应该胜过凉子他们蓝组的选手。」
「啊……」
「在我看来,综合来说应该是不分轩轾,再来就看接棒时的顺畅度了。比赛的分歧点就在这里。」
「说、说的也是呢!」
因为沼子的话语恢复了她原有的活力,所以我也抱着箱子「嗯嗯」地点头。
「毕竟大队接力是个比团结度的项目嘛。」
「是啊。」
沼子学姊精神抖擞地面向前方。
「今年一定会赢。只要我的前一个跑者可以跟对手尽量拉开距离,就算我的实力不如凉子——」
但是——
「…………」
沼子学姊的话突然在这里中断。
「呃……」
事出突然,我有种脚下突然绊了一下的感觉,探头看了看身边沼子学姊的脸。
「怎么了吗?」
「……不。」
这么回答的沼子学姊,声音突然失去了方才所有的霸气,脸上也变得了无生气。
「没什么。」
「…………」
在那之后,我们就没有什么对话了。
就算我提起运动会的话题,沼子学姊也只是顺口回我几句而已,身上的氛围并没有任何改变。
情况一旦变成这样,本来就不像葵那样擅长炒热气氛的我,话就变得愈来愈少。
抵达校舍的时候,我俩几乎都不发一语了。
「在这边。」
「啊,好的……」
沼子学姊没有踏进校舍,而是绕到后面的操场去。操场角落设有体育用品仓库,运动会需要用到的器材似乎都集中放置在那里。
现在毕竟不早了,操场上已经没有人在社团练习,只有仓库前面的电灯孤伶伶地照耀着四周。
「放在这里就好了吗?」
「嗯。」
我从打开的门进入仓库,仰赖外头的灯光,将手上的箱子放在横向并排放置的平衡木旁边。我想,这边的平衡木应该也是运动会上需要用到的器材吧,平常上体育课的时候,它应该不是放在这里。
沼子学姊把圈立好,靠在我放好的箱子旁边。
「兰,谢谢你。」
「不客气。」
我们走出仓库,关上门。
先出来的沼子学姊显得很疲惫似地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头上的电灯……总觉得她的背影看起来比平常娇小许多。
我犹豫了一会儿之后——
「呃,那个。」
「嗯——」
「那么,我先失陪了……」
真没出息——我自己都这么觉得。
难得凉子学姊给我机会(应该是这样),但要说我做了什么,就只是帮沼子学姊把东西拿过来这里。
我本来希望自己能帮没什么精神的沼子学姊打打气的,从方才凉子学姊的口气听来,她应该也是希望我这么做,才会让我过来。
但是我真的很没用——
「沼子学姊,虽然我觉得你应该很忙……但请你不要太勉强自己。」
我希望至少能把我的想法表达出去,于是这么补充说道。我也知道这些话没有什么分量,但总比什么都不说来得好……但愿如此。
「那么,明天见。」
我从沼子学姊手中接过自己的书包,迈出脚步。
就在此时——
「啊,兰,等等。」
「啊,是?」
「我没办法让你就这样直接回家。」
我回过头去,沼子学姊瞥了校舍一眼。
然后又看了看我。
「你还有空吧?」
「真的可以吗?」
「我不是说了没问题吗?我也正好想喘口气。所以,你要喝什么?」
「那么——就这个红豆浓汤吧。」
「……你虽然很会做菜,但口味真的挺特殊耶。」
「呃,可是这个很好喝耶。」
「我不会上当的。」
沼子学姊按下按钮,饮料罐就「喀啦锵咚」地掉了下来。
地点是校舍旁的喷水池广场。
毕竟时间已晚,旁边没有任何人影。星空下的喷水池反射些许自动贩卖机的灯光,散发着零星的光亮。
沼子学姊把从自动贩卖机里面拿出来的红豆浓汤递给我。
「啊,谢谢你。」
「别这么说,该道谢的人是我。」
沼子学姊买了红茶。
自动贩卖机旁边有一张黄色的长椅。但沼子学姊没有坐下,往喷水池旁边走去之后,打开饮料罐的盖子,喝了一口。润过喉之后,她叹了一口气,看了看喷水池。
「还有三天啊……」.
三天——没错,三天后的星期天就是运动会了。
我也打开红豆浓汤的盖子,来到沼子学姊身边。
「沼子学姊,你还要继续留校吗?」
「嗯?是啊。」
沼子学姊回过头来说道。
「在这之后,我们预定要制作问卷。这问卷打算夹在发给来宾的手册里面。」
哇啊……
「好像很辛苦……」
「其实也不会,因为草稿已经完成了,只剩下印刷的工作。夹页的工作则是安排在明天,跟其他执行委员一起进行。」
这样就还好。
「那个,如果有什么可以帮忙的话——我今天真的没事。」
「我很感谢你的心意,不过没什么需要帮忙的。」
唔。没想到沼子学姊竟然这么斩钉截铁地拒绝我。
「就算是处理杂务也可以喔?」
我试着问看看。
「杂务的话,刚刚你就帮过忙了。」
沼子学姊依然不让步。
「我很感谢你的心意。」
「可是……」
「兰啊,我是真的很感谢你的心意,但我要是找你帮忙,执行委员长是不是就没有必要存在了呢?」
沼子学姊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能再勉强她。
「沼子学姊真的很努力呢。」
「这不是努力不努力的问题,而是我的职责。」
「或许是这样没错……」
「不过我自己也认为,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沼子学姊说着,又面向了喷水池。
「今年的学生会长是我,我不能在父母面前丢脸啊。」
沼子学姊大大的双眼里面,倒映着发出细微水声的喷水池影像。
对了——我一边看着她的侧脸,一边提出之前就存在脑中的疑问。
「沼子学姊为什么会当上学生会长?」
「嗯?什么意思?」
「呃,因为学生会长一般都是由三年级学生担任吧。」
至少在我就读的国中是这样。如果是秋天过后由二年级担任,那还可以理解;但现在还不到夏天,却由二年级的沼子学姊担任学生会长,还是让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不过我也不是没想过,可能跟理事长有一点关系。
「去年你有参加竞选吧?」
「是啊。」
沼子点头回应我的问题。
「如果要用一句话来解释——我认为这也是个学习的好机会,大概是这样吧。」
「学习的好机会?」
「嗯,我是独生女,总有一天要继承家业。」
沼子学姊又喝了一口红茶。
「这边说的继承家业,是指我们家的家族事业。」
「是一间很大的公司……对吧。」
「在这种情况下,公司的规模不是重点;重要的是,现在由我父亲所守护的事业,今后我也必须同样地加以守护。为了接棒,我必须学会的事情有很多。我认为像这样担任学生会长的经验,今后一定有机会派上用场……」
但是沼子学姊才说到这里,接着就突然不说话了。
呃……我突然有种眼花的感觉。
沼子学姊垂下了双眼。不,如果只是这样还好,但我突然有种沼子学姊缩小了一圈的错觉。虽说沼子学姊的个子原本就比我小,在韵律体操社里个子就跟未亚差不多;但这感觉并不是纯粹的身高问题所造成,而是我觉得沼子学姊真的变幼小了,简直就像变成了不符合她现在年纪的小女孩那样。
我俩暂时沉默了一会儿。
耳边只有细细响起的喷水池声音。
沼子学姊又喝了一口红茶,才开口说话:
「对了——兰。」
「啊……怎么了?」
「我听凉子说,前几天绮罗好像把你拐出去了?」
「……!」
我差点把手中的罐子掉到地上。
「啊,那个……」
没想到沼子学姊竟然会知道这件事情,我只能猛眨眼睛。
「呃,不是被拐出去啦……」
「对方可是绮罗耶。」
沼子学姊不理会我的动摇,以平淡的口气继续说道。
「他有没有丢什么难题给你?就是关于我跟优辉的事情。」
她还补上这么一句……
「不过凉子说,『依兰的个性,就算绮罗跟他说了什么,他也不会做出傻事』而一笑置之……但实际上呢?绮罗有没有拜托你做什么?」
老实说,我很头痛该怎么回答。
呃,当然,我最后还是拒绝了绮罗学长希望我问出沼子学姊真正心意的请托。我想了很多,觉得不可以那么做,所以关于这点,我并没有什么觉得愧疚的地方。
不过呢,即便如此,我现在还是透过邮件跟绮罗学长保持着联络。除此之外,还有一点。那时候我对绮罗学长说过,我不可能把从沼子学姊这里问到的事情告诉绮罗学长。不过这不光是在沼子学姊身上适用,我觉得对绮罗学长也该用同样的态度才对……
如果问我,我的心情是要站在绮罗学长那边?还是沼子学姊这边?那我毫无疑问会回答是沼子学姊这边;即便如此,在没有绮罗学长的许可之下,我就可以把他告诉我的事情随便告诉沼子学姊吗?事情好像又不是这样。
我认为这样的作法并不公平——
沼子学姊睁着那对大大的眼睛,仰望着我的脸。
我思考了一下,得出属于自己的结论。
「嗯,他确实有找我帮忙。」
「喔……」
「我不能说他要我帮什么,但我拒绝他了。」
沼子学姊眨了眨眼。
「为什么拒绝了?」
「因为我认为不能那样对你……」
我小声地回答。
沼子学姊依然直直地盯着我的脸瞧。不过——
没多久就听到她叹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了许多。
「这样啊。」
沼子学姊以一如往常的稳重声音低声说道。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事情就是这样吧。」
「……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道歉?我只是担心绮罗会不会勉强你去做些什么而已,如果没有给你造成困扰,那就好了。」
唔。
这句话让我感动了一下。沼子学姊生起气来确实很可怕,但在这种方面却又是个很体贴的人……不过凉子学姊也是这样。
沼子学姊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又看往喷水池的方向。
「我跟优辉之间的事情,有没有吓到你和佳奈他们?」
「我们是吓了一跳。」
我老实地回答。
「没想到优辉弟弟会跟沼子学姊订婚。」
「嗯……只有惊讶而已?」
「同时也很介意。」
我依然老实地回答。
「我在想,沼子学姊真的要跟优辉弟弟结婚吗——凉子学姊说这是你的隐私,所以叫我不要插嘴。」
「哎,毕竟你有前科嘛。虽然不是对我,而是对凉子。」
「呜……」
那是集训时的事。
那时候的凉子学姊真的好可怕喔。就某种意义来说,我之所以会拒绝绮罗学长的请托,应该也是受到那件事情的影响。
「不过你既然介意,为什么不来问我?」
「老实说,我是很想问。」
我侧着头说道。
「但如果沼子学姊不想被别人问东问西的,那我就不会问。」
「兰,你不觉得这样有点奸诈吗?」
「只要在沼子学姊或凉子学姊身边待久了,自然就会变成这样。」
我耸耸肩,沼子学姊一边轻笑着一边说「这样啊」。沼子学姊的笑容,好像还挺罕见的呢。
喷水池依然发出些微的水花溅起声。
头上是一整片闪亮的星空,今天的天气很好,又没有月亮,所以可以看到的星皇比平常更多。我对星座不熟,虽然看不出哪个是什么星座,但我还是觉得星空很美。看久了甚至有种身体被星空吸入的错觉。
我没有看着喷水池,而是仰望着星空;沼子学姊似乎也发现我在观星而抬起头。
然后我俩在看了一会儿星空之后,沼子学姊没有转头,只是以一句「说的也是呢……」当开场白。
「老实说,我并不是特别期望跟优辉之间的婚事。」
「呃……」
我将视线从星空移向身旁沼子学姊的侧脸。
但沼子学姊依然望着天空。
「虽然绮罗听了可能会生气,但对我来说,优辉就像弟弟一样。我不太会形容,总之就是没办法把他当成对象看待。」
「…………」
我沉默了一会儿,细细体会沼子学姊话中的含意。
「所以你还是不愿意……的意思?」
「其实连我自己也搞不太清楚。我刚刚也说过,我是独生女,想到家里的情况,也知道时间到了就必须招人入赘——我从小就觉得对象不限于优辉,这种话题迟早会被拿出来讲。或者说,以你们这些跟我同年的人来说,可能会觉得有点不太能理解吧。」
之前绮罗学长说,沼子学姊在听到这桩婚事的时候,完全没有表现出厌恶的态度,应该就是指这个状况吧——
「不过——」
这时沼子学姊又补充道。
「我只是觉得自己很没出息。」
「没——出息?」
「嗯……」
沼子学姊总算低下头,然后凝视着手上的饮料罐。
接着——
「这个话题被提起时,父亲对我说,如果优辉可以继承狮子堂家,那他就可以放心了。」
啊……
「我很生气。」
学姊又喝了一口红茶。
「嗯……我不是对父亲的话生气,而是对完全没受到父亲期待的自己感到生气。」
这时一道「啪吱」的声音响起。
那是从沼子学姊手中的罐子发出的。我花了几秒,才察觉是因为沼子学姊握着罐子的手加强了力道,于是发出声音。
「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沼子学姊虽然捏扁了饮料罐,但停了几秒之后发出的声音,却是无比平静。
「我……真要说,其实跟凉子不太一样,不是那种有什么突出之处的人。就现况来说,要我一对一挑战凉子,我根本拿不出什么可以赢过她的东西,每次挑战都是以失败收场。不论学业、运动——不,对父亲来说,问题一定不光是这些小事。他认为我这个女儿不足以继承他的事业,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我——」
「那个……够了,请不要再说下去了……」
我听不下去,打断了沼子学姊的话。
——我懂。
我全部都懂了。
为什么沼子学姊最近怪怪的。
为什么她明明不希望跟优辉弟弟结婚,却没有拒绝这桩婚事。
其中真正的理由,是因为沼子学姊觉得受伤、失望……于是失去了自信。
这不光是跟优辉弟弟的婚约问题,婚约只不过是个引爆点而已。真正重重伤害沼子学姊的,是对她来说更加重要的事情;像现在这样担任学生会长,不过只是那些事中的一小部分,她就是如此看重那些事情。虽然这些努力遭到否定,她却无从反驳……
既然如此,我就不能再听下去,不能让她继续说下去。如果再继续说下去,我想沼子学姊
又会被自己说出口的话刺伤——变得更消沉——
「可以了吗?」
「是……」
「这样啊。」
这么说完后沼子学姊沉默不语,我也没有说话。
喷水池里面溅起了几道涟漪。
涟漪呈圆形扩散开来,在碰到池边之后随之消逝。波纹荡漾着,倒映出我和学姊的身影。
周遭一片寂静。
我低下头,凝视着水池里面的涟漪。
「……那个,沼子学姊。」
「嗯?」
「学生会长……不,运动会执行委员长的工作虽然繁重,但还是请你加油喔。」
倒映在水面的沼子学姊身影,似乎稍稍歪了歪头。
「你这激励的话说得还真突然。不过如我方才所说,这本来就是我的职责,不是加不加油的问题——」
「不,还是请你加油。」
跟方才不同,我明确地否定了沼子学姊的话。
「因为这样沼子学姊才会心情转好。」
沼子学姊的声音有种被人看穿似的意味。
「你说什么?」
「你的父母会来运动会参观吧?」
「嗯,是啊。」
「虽然我不清楚沼子学姊家里的情况……」
我将目光从喷水池移到沼子学姊身上。
「但我觉得以学生会长身分,站在大家面前的你很有气势。」
「…………」
「还有,以下是我曾经体验过的事情……」
沼子学姊也凝视着我。
「在自己心中有认为很重要的事物,能够为了那些事情去努力,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去完成些什么——其实是件很愉快的事情。」
在迎新会的时候——
「当然,我也知道光靠人的想法没办法让事情一帆风顺,但在努力之后……并且因此而完成了些什么,能够将成果呈现在自己希望能看到这些的对象面前,会让自己看待事物的方式所改变。」
「…………」
「能够呈现出来不也是好事一桩吗?让你的父母看看你为什么要当学生会长,让他们看看你努力的一面。」
听了我的话之后,沼子学姊「嗯」了一声,歪头陷入沉思。
接着她盯着我的胸口看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
「你这话的意思——是要在运动会上,让对我没有抱持任何期望的父母好看,是吗?」
「不,不是这样。」
学姊的说法让我也跟着慌了。
「不是这么挑衅的态度。」
「但听起来就是这样啊?附带一提,我认为光是靠学校运动会这点程度的活动,不足以改变我父母对我的观感。」
「这、这种事情不试一下怎么会知道呢?因为你现在就是这么努力地在做事啊……等等,不是这样啦。」
「啊,没关系。」
见我还想继续说下去,沼子学姊露出微笑,摇了摇没有拿着饮料的手。
「会很愉快……是吗?兰,既然你说是你个人的经验,那么当时的你觉得很愉快吗?」
「啊,是的。」
不过我也大哭了一场……
但我想,我的状况跟沼子学姊又不太一样。
为了自己所重视的事物而努力这点,倒是没有什么差别。
「嗯。」
沼子学姊又低声呢喃了一句。
「虽然现在的我还不是很确定……」
沼子学姊这么说完,挺直了背,深呼吸一口气。
这回她没有叹气了。
「不过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期待看看吧。」
「嗯。」
「只要好好努力就可以了吧?」
「应该是。」
……总觉得我俩的对话有点奇怪。
但沼子学姊听了我的回答之后,再次露出了笑容。
「那我就抱着这样的想法去做吧。」
「请务必试试看。」
我微笑着点点头。
与兰丸(兰)有关的人们 其二
★女子韵律体操社学姊们★
原本想要培养男子气概的兰丸,在阴错阳差之下加入的韵律体操社里面的学姊们。时而温柔、时而严厉地对待兰丸,是高深莫测的一群人。
白凤院凉子
把兰丸拐来参加女子韵律体操社的罪魁祸首。
是个豪门千金大小姐。对沼子家经营的公司也有一定的影响力,跟沼子是儿时玩伴。
外貌秀丽、头脑聪慧、文武双全的完美超人,在学校里面有很多粉丝。
但她其实是个部位控,有着喜欢兰丸的鼻子或沼子的耳朵等,稍微变态的另一面。韵律体操的实力虽强,却没有参加过任何大赛。
韵律体操社的学姊们都知道「伪娘」的真面目,尤其凉子甚至知道兰丸为何加入韵律体操社!在各种层面上,蔺丸都不应该与凉子学姊为敌!
狮子堂泪子
是狮子堂财阀的千金小姐,兰身上穿的韵律紧身衣也是由这间公司制作,在背后支援了兰不少事情。沼子同时是兰丸等人就读的斋京学园高中学生会长,个子虽小,却魄力十足,加上讲话的口吻特殊,更凸显了她的霸气。从小就把凉子视为较劲的对象,总是会找理由与凉子比划。绰号是「小猫」。
北条寺美琴
有在镇上的空手道场做练习的体育资优生,就是让兰丸误会女子韵律体操社为空手道社的人。
虽然说话的语调相当特别,但在所有学姊里面却是胸前最伟大的巨乳学姊!
是个总是温吞悠哉地注意着周遭其他人状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