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怎么会……」
在树的带领下,我们抵达早已被锁定的树之住处。
这栋住宅位在塞鲁托布尔境内,较为清幽的地段。
据说调查内部时,发现这是一栋连通往地下水道的密道都一应俱全的建筑。
然后啊──
当我们踏入屋内时,贱货可能早已逃走,整栋房子早就人去楼空,只留下一地彷佛每晚都在饮酒作乐的大量垃圾。
脏死了……还充斥著一股酒臭味。
「她、她们只是刚好出门而已啦。不然就是察觉到尚文你们即将前来,所以先逃走了。」
「你还打算继续扭曲事实吗?咦?桌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等等,那是和先前炼那次一模一样的笔迹……我有非常讨厌的预感。
底下还有特别厚的一叠纸,我实在连看都不想看。
「树,你看得懂这个世界的文字吗?」
字条是用梅洛马格官方语言写成的。
每次都觉得贱货的笔迹简直丑到爆,字体太过潦草。
女王和梅蒂写的字明明都很好看,为什么那个家伙的字迹却如此没有品味?
「不懂,就是因为你不肯教我理解异世界的语言,我当然不会啊!」
「开什么玩笑!喂,炼,你念给他听,不然莉希雅来念也行。还有树,日后自己找莉希雅教你。这家伙在学问方面的造诣,可是比勇者还要夸张的怪物。」
「呼咿咿咿咿咿咿咿!?」
被形容为怪物的莉希雅发出了不争气的声音。
完全无法想像她刚才是个活像英雄一样大显身手的家伙。
「尚文大人,我倒觉得您其实可以用更温柔一点的方法说明……」
听拉芙塔莉雅这样提醒,我也觉得自己的确有点过头。
但要是认错的话,我的面子又该往哪摆啊。
「呃……『能从你身上榨取到的好处已差不多快要见底,所以我们先告辞啰。你每天拿回来的那些比赛赏金,已由可怜的我们享用完毕。是的,由衷感谢你肯捐款帮助我们这群被盾牌迫害,只得像奴隶般贫困生活的可怜人。』」
代读信件的炼念著念著,脸色也变得愈来愈难看。
不意外啦,炼被骗的那次,贱货也同样留下了一封内容相似的信件啊。
话说那个贱女人,难道罹患了不写信道别就会死的绝症不成?
炼拿起第二张信纸开始朗读:
「『玛尔德他们也觉得你这人很烦啊,难道你不晓得大家都对总爱装模作样、发号施令的你心生厌倦了吗?看著你明明成天把正义挂在嘴边,却三两下就轻易被我们骗得团团转的嘴脸,要憋住笑意实在是很辛苦的一件事呢。』……我说尚文,我应该没念错吧?」
炼露出恨不得立刻把信纸撕成碎片的火大神色,递出信纸询问我。
「大略瞄了一眼的感觉是没错啦。用字遣词虽然小有差异,但是意思都相同。」
我接过第三张信纸代读,炼早已气得绷紧双肩。
尽管我也不晓得自己何时会发火,不过这封信似乎就到此为止了。
「『附注,弱小的你无论是长相、身高及性格,通通都不合我的胃口。如果喜欢我的话,就设法击败盾牌那家伙给我瞧瞧吧?等你办到时再相见吧,呵呵呵呵呵呵。还有,剩下的东西是留给你的临别赠礼,记得努力还债唷──』……烦死人啦啊啊啊啊啊啊!」
我把信纸揉成一团,使劲砸向墙壁。
接著将桌上那叠纸交给树。
就算是树,也应该明白这叠纸是什么东西才对。
他即便没学过语言,最起码应该看得懂数字吧。
「树,你晓得这是什么东西吗?」
「是、是什么!?」
「看了就知道吧?是借据啦,好像全都盖上了你的印章喔。」
待会再找奴隶商人询问一下,看看究竟有多少商人冲著这份借据借钱给他们花用好了。
这实在是一笔相当庞大的负债啊。简直红透了,我是说树资产的红字。
具体来说……单靠树一己之力肯定无法还清,就算把斗技场的收入全算进去也一样。
「怎么会……我……是因为玛尔德、其他同伴和麦蒂公主他们说想要帮助民众,才这么拚命参赛赚钱……」
「呃──……部下们前往附近酒馆打听消息的结果是,他们好像天天都挥金如土、玩得不亦乐乎。是的。另外也砸了不少钱参加地下公会主办的斗技场赌盘喔。是的。」
奴隶商人在最糟糕的时机现身补了一刀。
另外还有好几名商人跟在奴隶商人背后。
树绝望地双膝瘫软,跪倒在地。
「你信任他们的下场也太惨了吧。所以我就说嘛,相信那个贱货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总之先补个刀再说……接著我转眼望向奴隶商人问:
「欠下这一屁股债的那群家伙跑哪去了?要是他们逃走的话,应该立刻派人缉捕才对吧?」
「我们推测他们很有可能逃进了塞鲁托布尔的地下水道,是的。现在,塞鲁托布尔的商会已进入戒严状态,并派遣佣兵及冒险者展开追捕。只不过……」
找不找得到还有待商榷吧。
毕竟她们事先就已做好逃亡的准备,成功逃走的机率颇高啊。
我深深地叹了口大气,走到心生绝望的树身边。
这时要是又有新的诅咒装备觉醒,那可就麻烦了。
「树大人……请您站起来。我……我相信树大人。所谓正义,就是无论经历多少次挫败,也必定会振作起来实现的理念对吧?」
「莉希雅……我……」
莉希雅对沮丧的树伸出了手。
「只要再次重新开始就好了。那笔负债……我也会帮忙偿还,一起努力还清债务好吗?」
「但是……不仅如此……我还犯下了无法挽回的过错……」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是,天底下没有无法挽回的事情。要是您在此时选择放弃的话,将会让更多人陷于不幸啊。」
「更多……人……?」
「是的。我之前去过异世界,然后和那个世界组成同盟,也跟原本是敌人……我们曾认定是坏蛋的那些人握手言和了。您还记得吗?就是从浪潮里出现,手持一把扇子,实力相当高强的那位女性。」
莉希雅和我们一同见识过异世界的模样。
她不仅跟被关进无限迷宫的绊一起行动,也晓得我最终与交手过数次的葛拉丝握手言和的事实。
「居然有这种事……」
「但是,我也和无法饶恕的敌人交过手。」
「莉希雅也无法饶恕的敌人……吗?」
「是的。现在,尚文先生正为了与那样的强敌战斗而进行准备。这场战役需要树大人的……需要这个世界的希望之光,也就是勇者大人们的帮助。请您重新振作起来好吗?」
嗯,树是弓之勇者这点是无庸置疑的事实。
炼也好元康也罢,只要愿意执行正确的强化方法,就能成为值得信赖的队友。
很好,再加把劲,就像艾格蕾那样去说服他吧!
「呜……呜呜……」
树发出哽咽声。
彷佛给予最后一击一般,残留在树那把弓上的骇人零件应声碎散──
树也同时颓然倒地。
「树大人!」
我检查了树的脉搏。
幸好没死,只希望不必付出什么代价就好……
被奴隶商人挡下的那些商人,不约而同地开始讨论起树的后续处置。
唉,真是够了……贱货那家伙居然给我留下一个这么麻烦的临别赠礼。
下次我非杀死她不可。
不对,到时该逼她用身体清偿赖给树的这堆债。
根据她的说词,树的伙伴们好像也是共犯。
拉尔说过那帮家伙迟早会惹事,果真是一群非比寻常的败类啊。
「我、我……」
为了袒护倒地不起的树,莉希雅挺身而出,展现她要代替树背起这笔债务的决心。
「奴隶商人,树那堆欠款,就先用我的名义代垫吧。」
手边有透过经商赚进的收入,另外只要把伊格德拉希尔药剂凑一凑卖掉的话……勉强还应付得过去。
不够的部分,只能麻烦债主们先让我欠著了。
金额再怎么样,也不会比购买价格飙涨的奴隶们那时的开销还高吧?
「尚文大人……」
我一边看著松了口大气的拉芙塔莉雅,一边指示奴隶商人们加派人手搜索贱货的下落。
莉希雅面带泫然欲泣的表情,向我深深一鞠躬。
「莉希雅,你可得像教育炼的艾格蕾那样,彻底重新教育树喔?以免他再度发生失控的情形。」
「呃、是!」
「哎呀……小尚文果然还是这么迷人呢。」
「不愧是尚文大人!答应代替愚蠢的弓之勇者承担责任时的身影,实在充满男子汉气概啊!」
愚蠢的……亚朵拉,慎选形容词好不好!就算如此落魄,他好歹也是个勇者啊。
结果,还是没能掌握到贱货跟树那群队友的行踪。
不过,我们总算成功逮到了树。
尽管付了一大笔钱,但这下子树也会变得老实一点才对。
在前往据点之前,就已先送出组队邀请给树,现在就用传送技能把他带回村庄安置。
只希望他能像炼那样改邪归正就好了。
到了隔天中午。
当我因搜索贱货未果,感到有点烦躁的时候,树总算清醒过来了。
他在营地植株建成的屋子里休息。
心想他也差不多该醒来,而前往探望的我,正巧听见莉希雅放声大喊:
「树大人!」
从床上起身的树,转眼环视周遭一圈。
我交抱双臂,静观一脸担心地凑近树身旁的莉希雅。为了预防树再度陷入失控状态,我已事先吩咐菲洛、亚朵拉及炼在外面待命。
「树,你还记得昨天发生的事吧?我好歹已经先帮你代垫了所有债款,你可得好好工作还钱给我喔。」
「……」
树面无表情,只是带著一双惺忪的眼神,不发一语地看著我。
「……」
现场的沉默持续了片刻。
莉希雅也在等待树开口说些什么,他却始终没有打算发言的迹象。
「喂,你倒是说几句话来听听啊你!」
「……几句话。」
唔……!?
这家伙!居然一开口就挑衅我,简直大胆!
「抱歉,莉希雅。看样子我非得打破与你之间的约定不可了。」
这个毫无反省之意的家伙,根本不配继续活下去!
还是把他卖给塞鲁托布尔的商人们发落算了。
「呼咿咿咿!请稍等一下……树大人,喏,这个时候请您坦率一点表达歉意吧!」
「……对不起。」
面无表情的树相当老实地对我低头。
怎么搞的?树是这样的人吗?
「树,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不知道。昨天的事……?我为什么会感到伤心呢?」
「呃……树,你该不会罹患了忘记自己是谁的失忆症了吧?」
难不成使用那把叫什么正义之弓的搞笑武器,必须付出的代价就是丧失记忆?
就过往的案例来看,纵使变成那种状态的确不足为奇。
只是如此一来,情况会变得相当麻烦。
「不,我叫川澄树,是弓之勇者。本来立志伸张正义,却不幸落败,还被人骗得团团转。」
「……你没有丧失记忆吧?」
「我不清楚。」
为什么不清楚啊?
「不准隐瞒!说,你究竟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我有在打什么如意算盘吗?」
「我哪知道!问问题的人是我!不准用问题回答问题!」
这是怎样?树这家伙,毫无生气可言。
他似乎成了一个废人……好像也不太像。
……刚刚,我对他说『你倒是说几句话来听听』。
于是树便回了一句『几句话』……?
「树,给我倒立著脱掉衣服。」
「是……」
树按照我的吩咐,摆出头下脚上的倒立姿势,接著为了脱掉衣服而用单手开始解起钮扣。
「树大人!您快停下来。」
听莉希雅这么一说,树随即停止倒立,整个人杵在原地不动。
等等等等……难道别人吩咐要干嘛,他都会乖乖听话照做吗?
「树,去自杀。」
「是……」
只见树从他的弓里取出绳子……不是弓弦,而是可以任意取用的绳索道具,开始寻找适合上吊自杀的地方。
「呼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树大人快住手啊──!」
「是……」
「树,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呢?我也不知道。」
……喂喂,难不成树这家伙──
天生爱隐藏秘密的树竟变得如此坦率,反倒令我觉得毛骨悚然。
「树,一旦使用诅咒武器的战技,就必须付出各种的代价。你在这方面有没有头绪?」
我隐约觉得树全身上下,缠绕著一股跟我与炼相当酷似的不祥氛围。
「在塞鲁托布尔的地下斗技场……我曾在陷入绝境时,动用过好几次特殊技能……」
呜哇……这岂不代表由于挣脱诅咒武器的箝制,反而导致先前累积的代价一鼓作气落到树头上了吗!?
这状况真要命耶。
「总之莉希雅会负责照顾你,就给我乖乖留在这里。」
「明白了。」
树如此说完之后,先是凝视莉希雅片刻……又转眼望向我开口:
「没有什么该做的事吗?」
「你想做什么吗?」
「呃,我该做些什么,或是静静待在床上就好呢?若要行动的话……」
他的判断力果然变差了。
诅咒的代价,八成是丧失意志力或其他类似的影响吧。
真是够了,为什么沦落到被我收留的勇者,个个都会遭受诅咒污染啊?
元康虽不在场,但那家伙也变得有点古怪。
「树,你就再次好好思考『自己究竟想做什么?』的这个问题吧,还有记得要还钱。」
「知道了……我会努力工作还债。」
「树大人,我会陪您一同为了弥补过错而战。」
莉希雅这样对树说道,只见树率直地点了点头。
你也得给我卖力工作偿还树的负债!
「请多多指教,莉希雅……小姐。」
接著,只见树任由一滴泪珠滑过脸颊,握住了莉希雅的手。
「树大人?」
「……咦?我为什么会掉泪呢?莉希雅、小姐,过去的事……真的很对不起……」
他如此嘀咕一声之后,彷佛倾吐完所有感情一般,再度换上面无表情的扑克脸。
「嗯……嗯……嗯……树大人……」
莉希雅哭了出来。
也是啦,他分明就像是变装成树的陌生人。
而且还会率直地听从他人的指示。
唉……要从树口中打听情报虽非难事,但问题依旧堆积如山啊。
我该如何是好呢?总觉得最近伤脑筋的事情愈来愈多了。
总之在传授强化方法给树之后,还是找个时间安排他前往喀尔米拉岛泡一下有解咒效果的温泉……比较妥当吧。
至此……四圣勇者总算通通学习到完整的强化方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