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龙童手机,结果没通。
我心想夜已深,他不可能还在练身体,一时之间以为他是不是出了事,不过一小时后再打过去就通了。本来我对他的私生活没兴趣,但是这次忍不住担心起他来。
「你在做什么?」
「我?做爱。」
「真难得啊。」
「我偶尔也是会做呀。」
「我不是说这个。看来我似乎打扰到你了啊,抱歉。」
「最近难免紧张兮兮的啊。」
「何况我也联络不上磷华。」
「她在我旁边,有事找她的话我叫她来听?」
「……对象是磷华?」
「因为她突然发起春来。」
磷华虽然外貌长得那样,但我知道她不是所谓的「公交车」。既会挑对象,甚至我都还在怀疑她是否不太擅长那方面的事。总之不是种毫无理由就发春的类型。尽管不能排除她们两人正在交往,但我没实际问过。再说了,不只龙童不是会渴求女人的人,磷华也应该正在和美国军人交往才对。
然后,我其实知道磷华发春的真正原因。
「发生什么事了?」
「之前提到的那个兔女郎找上门了,超快的。」
「是你们两个人走在一起的时候遇袭的吗?」
「在我正要使出全力之前磷华开枪射过来,要是没闪开我就被射死了啊。」
我心想,磷华肯定打算连他一起射死吧。
用手枪射人会让她突然发春。我知道这点后一直犹豫该不该说,但想想也没特地讲的必要,就没其他伙伴说了。
「所以呢?对方又穿着看起来像兔女郎的打扮吗?」
龙童和磷华两人聚在一起的话战斗力太强,真想叫他们其中一人过来我这里。袭击这两人的对手不只不要命,恐怕还会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吧。
「被她给跑了啊。」
「你和她两人都在,对手竟然跑得掉?」
「干嘛把我们说得像什么怪物一样啊。」
「的确是怪物啊,你和磷华都是。真亏那个兔女郎逃得掉啊,你的拳头对她不管用吗?」
「那家伙穿着铠甲,只是看起来像兔女郎装而已。仔细想想,女子摔角手也穿着类似的衣服啊,而兔女郎穿的是装甲进化版。还有裤袜的材质也很奇怪,怎么抓都抓不住。或许她的装扮看起来很蠢,不过真要说起来,大多数的格斗技不也都穿着一条内裤在互殴吗。」
既然龙童都这么说,那应该就是了吧。这部分怎样都好,她要穿什么衣服都随她去,我在意的只有这奇装异服的家伙盯上龙童这一点。
也就是说对方毫无疑问,明确地盯上了我们。
想要阻止情报外泄已经太迟。
「……对方是中国人吗?」
「我又没跟她说过话,何况如果因为她用中国拳法就说她是中国人,这也不太对吧。」
根据龙童的说词,似乎连磷华在极近距离用霰弹块射中兔女郎,也没能贯穿她的身体。
「Taurus the Judge」毕竟是把诡异的霰弹枪,射出的子弹是没有多强的贯穿力没错,不过如果对象是人的肉身,就算再怎么锻炼也不可能没效。加上龙童说兔女郎被鸟弹的小铁弹擦到后有流血,那就更不会错了。
「……知道了。你叫磷华听电话吧。」
等换磷华拿电话后,我开口拜托她几件事,看她能不能靠那个美国军人的关系想想办法,要钱还有来雾的那份可以用。
「他喔,我随便说他都会听啦。」
磷华若无其事地回应。明明都跟龙童上床,讲白一点就是偷吃,却总是向男朋友提出无理要求。恐怕这是磷华在自己心中的盘算吧,和军人之间是爱情,另一方面则拿龙童来发泄冲动,至于她的对象们知道后会不会领情,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阵子小心点。如果直接被砍头就算了,要是像玻璃人那样下落不明,情况只会越来越棘手。」
担心是一回事,不希望她们把事情越搞越复杂又是一回事。
我挂断电话后开始沉思。
中国人,中国黑帮。
我太小看他们了吗?有露出破绽让他们发现我真正的目的吗?
是从来雾开始乱放话开始的吗?不过那家伙也没蠢成那样,至少不会到处炫耀「我就是抢劫犯!」吧。希望如此。
中国黑帮盯上的是地下银行的钱。
将那些非法、不能见光的钱聚集起来送回本国。害怕留下线索的他们不靠数据档案办事,而是像走私货物那样运送现金。不过正由于他们采用这种手法,我才能想出从旁抢劫他们的计划。时间点抓得刚刚好,而且我们都能全身而退。
尽管说是中国黑帮,也因国土广大导致派阀林立,其中最有名的就是以出生地来区分。一个中国人来到日本后只要报上自己是哪里人,该地域的组织便会将他纳为伙伴,并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日本分派适合的工作给他。
为了运送而搬运现金,想把钱藏起来的香港黑帮。
想抢钱出手袭击的,则是来自黑龙江省的小混混。
我就瞄准之间的空隙。
黑龙江省一派的黑帮发动袭击的时间点,是在我们把钱抢走之后。根据老爸的说法,公安课完全将注意力放在袭击方身上,没有在暂放那笔钱的地点布署警力,是因为害怕黑帮们有所警戒而中止行动。为了将他们一网打尽,不得不先让他们展开行动。
然后,我事前就知道钱放在那里。
老爸压根想不到我是会做这种勾当的儿子。
包含现在在我旁边的铭次,加上磷华、龙童、死掉的来雾和下落不明的玻璃人,我绝不能让老爸发现我和这些人有牵连。
我们杀了两人。
由于怎么想都不只是个平凡的家庭,就把他们当作负责保管钱的共犯杀了。
接着我们赶紧把钱搜刮一空,留下些陷阱后逃走了。尽管我们事前为缜密的逃亡计划做了一次又一次的演练,结果正式动手时明明开了两枪,现场却连条封锁线都没拉上,顺利得有点令人傻眼。
我后来才听说,原来这起案件还牵扯到警界的派系斗争。
警视厅公安课和警视厅组织犯罪防范课之间谨慎地互相推让。
公安课的目的在抓住中国黑帮的人,因此必须得让他们采取行动。不过在那之前,公安课还得避免在目标的据点方面和组织犯罪防范课扯上关系,深怕会引发两部门间争功的状况。如果有民众报案的话情况或许会变,但是公安课似乎完全阻止了这点。
放钱的那户家中有对母女留守。
尽管家中还有其他值钱货品,但我们看都不看一眼。至于想出手非礼那个女儿的来雾则在遭玻璃人殴倒后才不情愿地离开。让玻璃人来动手刚刚好,不然换做龙童,来雾当场就死了。
何况在离开之前,还有件非得要来雾来办的事。
我要他从那户家中的计算机发邮件给所有他认识的不良分子,说是有户任人抢的民宅,里头有许多值钱的物品和不少现金,还附带两名被绑着的女人。
当那群人飚车或开车现身的时候,我们六人早已远走高飞。那户民宅的位置远离其他房屋。旁边有座宽敞、夜晚却禁止进入的公园。等到不良分子一进到屋内看见尸体铁定会吓到,不过也会硬是逞强,一个个进到屋内搜刮财物。
此时终于轮到中国黑帮登场。
他们肯定是一头雾水,当然也不会眼睁睁放过这种货色抢走了属于他们的三亿圆吧。冲进屋内的二十几名小混混大多遭到数名持武器的中国人杀害,其余则是一哄而散。
最后,一团火光燃起。
仓皇逃跑的黑帮所留下的车加了满满的汽油,拿来湮灭证据虽稍嫌不足,不过多少产生了效果。日后那些黑帮们有一半还是被逮到,另一半则逃回了本国。
听说搜查过程一波三折,不过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们没被任何人发觉。
由于钱没有马上平分而是由我保管,使我有时间好好观察其他五人。
湮灭证据由小混混和黑帮分子连手完成。案发现场被三十几名小混混破坏,最后几名中国人把他们杀了后一把火烧光,完美。
被逮捕的中国黑帮随后都被遣送回国,下场我就不得而知了。
作恶多端而遭逮捕的小混混之中有两人被判死刑,多数被判不得缓刑的多年徒刑,一年半载是出不来的。整起事件以凶恶的杀人强盗案做结。那对母女则是烧成了全裸焦尸,成了无法开口的死人。
这起事件被形容是一起「乱七八糟」的事件。
乱七八糟就对了。
为了要让案情水落石出,给社会大众一个合理的交代,任谁都不会去想到这户民宅里曾经暂时性地藏有黑钱。尽管公安课是有点蛛丝马迹,但是现场被破坏成那样,不难假设钱早已被不知名人士取走,甚至就连到底有没有这笔钱存在都成了未知数。
三个集团参杂在一起各自胡搞瞎搞,却又和彼此毫无瓜葛,而这种看不出前因后果的事件只会让警方捜查起来更为棘手。与其查出真相,有时甚至为了先给社会满意的答复而导致乱抓人交差的冤罪。这正是我构思出的理想犯罪,比起思考怎样不被发现的手法好上数倍。
结果事到如今,对方才找上门来复仇。
中国黑帮盯上我们并展开行动。
看似合情合理,却又有点不太对劲。
铭次坐在书桌前盯着多重屏幕,却不是在看股市画面。自从搬进这栋透天厝之后,铭次就没玩股票了。这原本是栋没有人要租的透天厝,屋子本身虽然不大,不过附有宽广庭院和高耸围墙。
四面八方都看得到监视器。
这栋透天厝简直像黑帮老大用来藏身的要塞。不过其实最近这一带的黑帮也过得十分和平,因此才会把没有使用的房屋按月出租给我。
我用来雾的钱大方缴了租金。
原本就是没人要租的房屋,租金自然不会太贵,我另外报上老爸的名字和两三个情报就租到手了,看来他们似乎是想卖点人情给我这个公安警察长官的儿子。
铭次现在正在看的是所有监视器录下的影像,多重屏幕上的九宫格画面上分别映出不同影像。当然,它们通通具备了夜视功能,因此照出来的样子和白天没有太大差别。
「……来了三个啊。」
「真亏他们找得到这里。」
「三人通通穿着像特殊部队的装备。」
「他们好像没在管监视器。」
「他们觉得没差吧。还有,三人还各自穿着不同国籍的特殊部队装备,真细心呀。」
「我分辨不出来。」
「美、中、韩三国吧。」
「日本被孤立了啊喂。」
「武器应该都是手枪。」
铭次冷静观察着画面,分析着三人的武器和装备。
「看起来像是那种在军事用品店买来角色扮演的生存游戏宅啊。」
「我倒是希望他们不要跑到别人家玩生存游戏。」
我看着屏幕上显示的三名入侵者。
用面具遮住脸,无法看出样貌。
「有办法杀掉或活逮其中至少一人吗?」
「除非他们上钩啊。」
「我们这里也被他们抓走玻璃人啊,抓来回敬一下刚刚好吧。」
「又还不一定抓得到。」
「总之,世上没有比俘虏更好的情报来源了。」
铭次开始专心敲打键盘。
这间屋子里还有满多用来击退入侵者的陷阱。兼具夸张的效果和有效的吓阻力,而且不管要在什么时机怎么发动,通通能在这间房内进行操控。
「看我把三人通通活捉。怜,你负责找些擅长拷问的家伙来吧。」
「拷问吗?」
其实我正在想别的事。
这次袭击的意义。
玻璃人在遭受拷问或其他因素而泄漏出钱在我这,于是冲着我来。这还没什么,重点在他们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假设他们是针对铭次来,这人数也太夸张。现在对方派三人来抓我们两个,比例上是还说得过去,再不然就是还有一名同伙在某处待命。
就算这三人都是中国人。
都是中国黑帮。
是被我们一伙抢了钱,面子丢光的家伙们。
他们又到底怎么嗅到我们的?嗅到连老爸都没发现的犯行?
还有兔女郎。
像这种穿着特殊部队装,拿着手枪找上门就算了,来砍头的兔女郎怎么想都太过异常。
咻磅!屋内某处传来如此巨响,一种又重又大的东西相互碰撞的声音。
「抓到一只。」
铭次笑道。
快速敲打键盘的手简直像生物在蠕动。
原来他不是事先设好陷阱,而是看时机手动启动。
虽然做起来很累,铭次倒是乐在其中。何况如果由人手动操控陷阱,相信入侵者根本防不胜防,因为这已经等同一种远距离攻击了。
「要不要先把其中一个干掉?」
「没关系吗?」
要杀容易,后续处理起来才麻烦。幸亏这屋子内有间地下室,里头大概也有类似下场的人。说是这么说,事情并非简单到用想的就能成功,要是杀了一人,残党可能会暴怒。尽管目前只有金钱纠纷,假如对方为了替伙伴报仇冲过来,事情瞬间又会更棘手。虽然不能排除对方在入侵后发现戒备森严,就此打消袭击念头的可能。
我看向屏幕,上头显示着看起来就像在玩角色扮演的三人组,既没人穿着黑西装,当然更没看到什么兔女郎。其中一人中了陷阱后脚骨折,动作顿时慢了下来,目前三人都只能在院子里晃来晃去,想不出闯入的办法。
那名脚骨折的入侵者开始朝屋外爬去。不惜用爬的也要爬出去,表示外面一定有什么能帮助他的东西。铭次调整监视器,照到外头停了几台轻型面包车,而他最后爬进了其中一台。能清楚照到车牌。
「你能只把他们赶走吗?」
「其实,这屋子有个能喷射液态氮的装置。」
「听起来很有趣,但还是拜托你住手。」
我开始好奇先前住在这里的黑帮究竟是何许人也,因为保全系统实在太夸张。虽然不排除可能是一时兴起加装的,但是通常这类兴趣取向的装置都没什么实用性。
铭次又敲了几下键盘,结果画面中的另外两人开始蹲在地上痛苦咳嗽。
根据铭次的说法,似乎叫做「防狼喷雾豪华直射版」,危险程度尽管比不上液态氮,倒也不遑多让,使两名入侵者最后只能压着眼睛和鼻子虚弱地往屋外走去。
「你打算怎么办?」
「我听你的,用来雾的钱,也动用老爸的关系。」
「加油啊国王。」
「我觉得还是叫行长就好了。」
「都握着财力、情报和武力了,不叫你国王还要怎么叫。」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我也难免浮现「这国王也太寒酸了吧」的念头,顶多只有班长或学生会长的等级。这些东西无论哪一项都不是我的私有物、不是自由、更非无所不能。
不过,虽说要动用老爸的关系,他应该还是不会让我使用车牌自动辨识系统,而我也不打算做到如此地步,太深入了。毕竟只要被他人拜托事情,不管是谁都会想问、想知道为什么。
世上有许多只要一扯到钱,就会有效率地替他人办事的人,对这些人当然就不必解释太多。简单来说,这群人或许会对委托人稍做调查,但并不会深入干涉。
如果没出什么天大差错,他们也不会背叛委托人。不过假如我说「可以协助我把一笔非法得来的三亿圆藏起来吗?」我肯定会遭到背叛。
我也不是傻子,关于这方面我会好好处理。就算要租车就得用到身分证,但最近伪造身分证是件难事,就算真的用了也会多少留下痕迹。
既然我们有了进攻的筹码,比起随意杀掉入侵者刺激对方,现在应该用这种方法妥协。
铭次的手还意犹未尽地在键盘上空蠢动。我是很想看看被液态氮喷到的人碎成粉末的模样,但也不知道是否真会变成那样。再说就算人都成了粉状,等到解冻后收拾起来也很麻烦。
「照这个样子看来,现在暂时外出不得啊,虽然我没差就是了。」
铭次如此低语。他本来就不是个常往外跑的家伙。
他会用网购买食材,再嚣张地自己煮饭。
「毕竟走在外面被那种的袭击可受不了。」
「可是我不得不出去啊。」
因为还有拜托磷华的事要处理。
我不知道有没有必要冒这个风险,但如果至少能弄清楚袭击者的背景或掌握一些线索,情况会大幅改变。加上来雾的钱还剩不少,要玩持久战也有办法。
「……怜,以防万一,我再跟你确认一次。」
「确认什么啊?」
「我们之中除了你以外都是士兵,说好听点顶多算大臣而不是国王,和将棋同样道理。即使我们其他人都被杀死,只要你还活着就等于我们赢啊。」
「……如果你是指我保管的三亿圆,我可以随时把它平分给所有人以防万一喔。」
「我才不是在说钱。你是公安警察长官的儿子,拥有我们没有的特权。再说,抢三亿圆这件事要是没你在根本成不了事,而之后不管将钱谨慎保管、建议我们其他人用钱的方法、或是做出当机立断的决择等等,都是只有你才办得到的事啊。」
「……你这是在夸我吗?」
「我是在告诫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或牺牲任何人,你都要给我活下去。」
「好啦,我会尽量努力。」
铭次似乎还有话想说,但最后只叹了口气就没再说下去。
他肯定察觉到我内心想一了百了和自暴自弃的念头,所以才会这么劝我。
我或许是国王,但不是什么贤君,只是个疯狂的王。
事到如今,我对自己的评价早就无所谓。
至于要不要动用玻璃人那份钱,看来还得再观察一阵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