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有人还没看过我国轰动全世界的电影导演——吴宇森精心制作的某间谍电影第二作,希望他们能马上去看。我的精神深受那部电影影响。
虽然我忘记那是一部在说什么的作品,甚至连主角叫什么都忘了。我生长于国内一处圣母峰触手可及的未开化地区。在那种乡下地方成长的我,计划总有一天要考进北京大学,成为官僚,进入军系,再中饱私囊来优雅地度过一生。为此我努力读书,也做了不少努力,最后却全都泡汤了。一切全都因为日本人杀死了老爸。
由于是穷乡僻壤,电影之类的娱乐资源当然有限。那部我连名称都忘记的电影,唯有它的电影宣传照深深印在我脑海中,想忘都忘不掉。那是我还正常的时候所见过的美好记忆。是我还不需要低声祈祷,还拥有正常的眼球和头发时的记忆。
破军星。
我根本不想成为这种玩意。
我对吕商会那种粗俗的工作毫无兴趣,认为交给其他兄弟姐妹来做就行了。不过因为老爸生的六个儿子女儿大部分都不擅长打斗,于是继承以打斗为生计的吕商会当家重担就落到我这个长女身上。要是老爸还活着的话,我大概就能顺利去读北京大学了吧。
当上吕家后继者后会怎样——会被用长长的针刺进双眼眼角,深及头盖骨内。
我不是在开玩笑。
也不知为何,每一代的后继者几乎都不会被刺死,但满多人就此失明。虽然在刺的时候似乎有特意避开眼角膜,可是过程是直接刺进脑部后就被放着不管好一阵子,期间只要稍微动到眼睛就会失明。
我至今还没尝过比那时更痛苦的经历,往后也不想尝到。被用粗针刺进眼球,贯穿头盖骨后就把人丢着不管,根本莫名其妙。
听说这个行为好像是对脑施予外部刺激来增强身体机能,并激发脑的潜能,不过我觉得跟脑白质切除手术根本差不到哪去。只有失明已经算幸运的,一个弄不好可能会变成残废。得在眼球上刺着针的状态下不能移动眼睛好几小时,这种手术真不知道是谁发明的。
当时才过了三十分我就受不了,开始抱怨为何自己非得继承家业不可。明明我可以在考进北京大学后钓个官二代谈恋爱再结婚,利用权势一步步往上爬的,结果为何得落到眼球上被针插的下场?我不只萌生了想杀光整个家族的念头,而且几乎算下定决心。
为了让心情冷静下来,我开始回忆那部以前喜欢上的电影。
主角的动作太惊人了,我也想和他一样华丽地揍人或踢人。事实上,我正在接受的手术应该能把我改造成不靠钢丝或特效就做得出那些动作。由于这个手术会让眼球变得很惊悚,商会的人说要买太阳眼镜给我戴,所以我向他们要求了那部电影里出现的款式。
我要求了「ROMEO」款式的太阳眼镜后满心期待,结果吕商会的那群蠢货买来的款式竟是「JULIET」,只因为我是女的。这群家伙什么都不懂,就算戴起来不合适,我就是想化身为电影主角才要那款,何必帮我瞎操心。
再说不管是「OMEO」还「JULIET」,那系列的太阳眼镜根本就不适合亚洲人的脸,它的金属外框可是会挑人的。
我真的很喜欢那部电影。
在缺乏娱乐的边境地区,我把那部电影看了一遍又一遍。
电影里的主角真的很强,虽然有点做作,但是个帅到爆的绅士。
尽管被再多敌人拿枪指着也不畏惧,勇敢抵抗,发挥他奇特的走位技巧并驱使双枪瞬间解决敌人。虽然我不懂为何整部电影时常出现主角放飞鸽子的场面,不过应该只是他非常喜欢鸽子吧。所以不管多少鸽子都没差,想放飞多少就放吧。
看到他英姿的人一定会迷上他,至少我就是如此。
我人生唯一一次的恋爱,对象正是那部间谍电影的主角。
我不晓得称它为恋爱正不正确,不过唯一让我心动过的就只有那名演员所饰演的主角,这也没办法吧。
我脑袋中都在想这些。
因为如果不去想,恐怕我早就屈服在眼角插针的拷问下,成了双眼失明的残废。最后是靠着在脑海中回想那部间谍电影的主角才撑了过来。想要成为超人就得付出代价,这世界没有天真到只要一按按钮就能不费工夫、毫无风险地获得超越人类的强大力量。
虽然我原本不想获得这股力量,不过事到如今就算了吧。
说是这么说,但假如有能让我变强的手段,我仍然会有兴趣。不管揍人或踢人,想赤手空拳把人杀了总会遇上瓶颈,像我就曾遇过。觉得自己的实力算强,却称不上世界第一。要是从近距离对我开枪的话,想必连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都能杀了我。
人类只要还是人类,能抵达的强度就只到那里。
如果还有方法变得更强,那么的确能引起我的兴趣。
我还想变得更强,最好强到能和那部电影的主角对战的程度。
这和为了生活赚钱而需要实力等理由无关,我只是崇拜强焊的人,自己也想成为那样罢了。
我喜欢那名主角默默完成各种稀奇古怪且华丽的特技。
所以我也想成为他那样。
这叫恋爱吗?自己想一想都不禁苦笑。想变得和他一样,这种感情真的是恋爱吗?难道其他同样实力坚强的男人就不行吗?我不知道这股想变强的感情,这股不过是将自身和电影中虚构的角色重迭的感情,究竟能否称作恋爱。
毕竟连对象都不是实际存在的人。
在眼角插着针的状况下过了几小时,我依然保有视力和理性。本来脑中都在想班杰明大叔的事,但跟着时间经过开始淡忘,反倒是理性逐渐回来了。
眼珠整个充血,被染得一片血红。
不只眼珠变得相当恶心,我的头发也因为不闻不问地被针插了数小时,受到的惊吓让头发连根变白,日后不管再么长都长不回黑发了。
我换得的是无穷无尽的成长空间。
没错,只有成长空间,因此我还是得重头锻炼起。必须鞭策自己去完成艰辛刻苦的锻炼,才能真正获得强悍。不可能什么努力都不做,光靠一颗按钮就让整个人脱胎换骨。
不过所谓无穷无尽的成长空间倒是不假,我的脑在经过针的刺激后,只要越锻炼就能变得越强,只要我不惧辛劳,总有一天能超越人类的极限。反正我这种身体横竖去不成北京大学,不专心在这件事上可就亏大了。
我尝试杀死地方上的公安。
我只是想实际动手看看,想发挥我所学到的技巧。
当我看到对手倒在血泊中,内心竟涌上成就感,我就想自己肯定不正常。我学的是杀人技巧,所以不杀死对手就称不上完成。
明明就连那部电影的主角都尽量不去杀死敌人。
我就这样缓缓累积了打倒他人的技巧,把一般人活在世上根本不需用到,过于强悍的技巧全转换成我的血、我的肉。因为如今只有这才是我想拥有的一切。
一名英雄若想持续当英雄,就非得要有个敌人才行。
我为了保持自我理性,不停摸索着我应该打倒的敌人。不这样做的话,我就会丧命。
我带着如此恐惧持续锻炼,途中也死了不少次。我可是从眼角被针贯穿脑部,最后还从头盖骨里刺出来的人,不死还能如何?只要一放松戒心就会死,不想死的话就得拼命维持住理性。因此我总是不断低语、不停歌唱、不忘祈祷来保持理性,并把失去的命从鬼门关拉回。
到头来,极限比我想象中来得早。
无法继续成长下去——我比任何人都还清楚这个事实。
这样也好,反正我几乎已经没有对手,尽管面对有稍微练过的对手也不会输,我就是达到了境界。假如我跑去参加女子格斗大赛,配合她们的规则来限制我的行动,或许都还能爬到前几名也不一定。不然干脆去男子组也行,前提是他们愿意接受我这个从头部突出针来的诡异女人就是了。
我的确得到了相当程度的满足感。
做为兴趣来说是有些太过,何况我这身技巧可能根本无用武之地。假如真的一辈子都用不着,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甚至反而能过得更幸福。
总有一天,当这股热情冷却下来,也不再像个小孩崇拜着电影里的间谍,然后好好谈场恋爱,过过平凡的人生。年轻时打遍天下无敌手,到了老年依然宝刀未老。要是能过这种能稍微让我自豪的人生,真不知该有多幸福。
不过早从老爸被杀,我必须继承吕商会的那一刻起,这些就成了永远无法实现的梦。
我就为了商会那无聊透顶的面子,必须去杀跟自己无怨无仇的日本人。加上吕商会的风格必须要拿柳叶刀砍下对手首级,我可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终于适应,毕竟直接把人揍死踹死不是比较快吗?再说,取敌人首级这种习性应该是日本的文化才对吧?
然而,商会根本不肯听我抱怨。
起初我刚到日本,杀死对手后为了砍下首级可真累坏我了。与其说是砍下,更不如说是好不容易劈开的感觉。实在太丢脸了,丢脸至极。因此我把当时没头没脑出现的下个目标活捉起来,并用吕商会的做法在他身上做了许多测试。
我不只学会用刀,也摸熟了针法。吕商会传统以来就熟知这类透过眼球刺激大脑的用针技巧,因此不管刺人体哪些部位是弱点,又会产生什么效果等等,商会的人都能巨细靡遗地教导我。
另外,一名叫做Bishop的人也协助我。
他是驻日美军的军医,同时也是吕商会的合作对象。由于他并非我方的正式成员而只是合作对象,我不晓得该相信他几分,但他的确不择手段地替我提供许多蠢货的肉体来进行实地测验。
Bishop偶而会以哀伤的眼神看着牺牲者。
据他所说,由于这种实验对人体内脏和脑造成的负担太大,因此寿命会大幅减少。
不过,被刺过的对象却可以获得一般人活几十年都无法到手的强大力量。这个实验讲白了,就是不只像我及历代破军星那样光靠意志力苦撑,而是尝试能否借由科学药物来顺利达到效果。
对我来说怎样都好,只要对手能活着让我持续练习就行。反正最后我都会把他的头砍掉,就算寿命缩短,都不会比我直接动手还死得快。
到头来,那家伙的命只有供我自由运用才有价值,毕竟并非活得久就等于幸福。
还有在来到这个国家之前,吕商会那群蠢货要我穿的服装真的让我很头痛。
兼具防弹防刃机能,又不会限制身体动作的防弹衣。
本来看到商会的家伙争论不休,我还以为这件动用大量资金和开发技术所做出的铠甲有严重缺陷。结果竟然只是当我一直动身体,胸部会露出来这种无聊透顶的小事,这种事我一点都不在意啊。
反正我的胸部也没啥看头。
大半都是胸肌。
明明被人看到也不会怎样,但那群人仍认真讨论起这件事,最后得出和内衣穿在一起的结论。而其实这件紧贴肌肤不离身的内衣,本身也具有吸收冲击力的效果。
另外,他们也给了我会不断渗出油脂的裤袜。
我本身则提出以高跟鞋做为凶器的想法。我想要的是一双能让我有效利用鞋跟的鞋子。回想起来,那时我还保留着享受状况的充裕和理性。
既然都穿成这样,那我还想戴顶兔耳——这是我的理性做出的最后要求。
原因在于当我照镜子看到自己这身打扮,心想「好像兔女郎啊」的同时,却又有种缺少什么的感觉,结果发现原来是少了兔耳。就算它没有半点用处也没差,我就是想打扮成那样。
这么说起来,我头上还有像白痴一样突出来的针。我刚好可以把兔耳是为了遮住它当作理由。虽然据说就算放着针不管,只要过了几年它就会因为自然磨损而变看不太到,但我现在真的很在意,也想趁机会要求他们给我兔耳头饰。
我一直想变成兔子。
我已经忘记理由到底是什么,不过我想动机大概只是想彻底将这突然降临在自己身上,蛮不讲理的命运嘲笑一番吧。不过到了最后,就连这小小的报复也随着我没日没夜地不停锻炼,只剩一团小小的黑影残存在早已接近沸点的大脑中。
我杀了人。
砍下他的头,杀死了他。
我确实杀死了杀害老爸的其中一名同伙。我真正涌现实感是在我砍人脖子,把头砍下之后。到底要刺到哪里人才会丧命,哪里又不会死?人体的构造究竟长得如何?另外,虽然我头一次见到勃起的阴茎,但是根本感动不起来。
接着,我便一直陪这个软弱又弱小,却不断带着杀意袭向我的对手对练。而事实上,他真正让我见识到颠覆强弱差距的表现。
好几次我都以为自己要被杀了。
我从没想过自己可能被其他人杀掉。
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那个人,残忍杀害老爸那群人当中的一人带着满满的杀意攻击我。枪、武士刀、斧头、棍棒甚至赤手空拳,他都带着想杀了我的气势挑战我。
我没打算被杀。
所以打倒了他一次又一次。
不过当他一拿到蝴蝶刀的瞬间,一切状况都变了。
当时我已杀掉两人,途中一点事都没有,因此也没特别在意。即使这个一路被我打趴,从没输过的对手突然性情大变,我仍不把他当一回事。
我在取出陷进肚子内的子弹后,伤势还没完全康复。伤口虽然愈合了,但身体机能还没恢复到完美状态。
才会害得Bishop被那个男人杀死。
当时他一拿到蝴蝶刀,几乎连整个人格都突然改变。就跟目前的我一样,那个男人早就因为药的效果导致人格崩坏。至于到底在他身上发生何种功效,不是专家的话根本无从判别。我既不是专家,更连个人都算不上。
那个化身为野兽的男人冲出我从未锁上的门后开始狂奔,杀掉刚好出现在眼前的Bishop后逃了出去。我根本没料到比起杀了我,他竟优先选择逃出去。
我搭电梯追了上去,就这样杀掉第三人。
砍下他的头杀掉他。
不过我也尝到苦头逃了回来,尽管快忍不住掉下眼泪,我仍努力支撑着自我。不去思考,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为何得受如此待遇的理由,只是持续动着身体。
在我前方等着我的,是假如我过着正常的人生,绝对赢不了的对手。
现在的我能赢,一定能和他抗衡。
我非得挺身面对他,因为这正是老爸所遗留下的最终心愿,也是吕商会传到我这一代后的首次任务。当然最重要的,我得向那个杀了老爸的对手报一箭之仇。
他撕破衣服露出上半身,可以看到胸膛上有个刺青。
「……刺青……?」
我忍不住用母语如此低语,那个图案让我想都没想就开口了。胸膛上刻着的是正要破蛋而出的幼龙,刺得相当不错,早知道我也去刺一个。反正我的菁英之路早就梦碎了。
如果要和那龙的幼童图案抗衡的话,应该要刺朱雀的雏鸟吗?同样都是在天空翱翔的生物,再以四象的角度来看就该如此。要是他刻的是虎,那我就得刻龟了吧。
不对,果然还是兔子好,什么传统不传统的管它去死。
叼着巨大刀刃的白兔——不正是我的写照吗?
老爸死了,被杀死了;Bishop也死了,而我吕商会的佣人如今全都不在这里。
因此要是这时连我都输了,岂不是太令人不爽了吗?不是应该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吗?我身上已拥有不需依靠他人就能这么做的力量,缩减我的寿命,牺牲我的人生,简直就像背负高额贷款般,我才终于将潜藏在我体内的这股力量激发出来。结果若在这里败北丧命,岂不是太遗憾了吗?
(插图P249)
我怎么能死。
无论如何,我都不被允许选择「放弃」这个选项。
不管有多么辛苦,我都会活下去、动下去,思考如何打倒、如何杀害敌人。即使沦落到多凄惨的下场,我都会持续做下去。
看我杀了你。
我绝不能被你杀了。
要是想杀我,尽管展现压倒性的力量,展现足以无视抵抗的压倒性力量把我制伏吧。光靠几发子弹根本摧毁不了我的身体。我不会、也不能因为那点程度死。
针的后半部已经从眼角中跑出来,彻底遮住了视野。要是此时心一横把它拔出,我马上就能命丧黄泉,从这充满痛苦的人生中解放,一了百了。
不过比起一了百了的念头,想杀死眼前这个家伙的意志更胜一筹。
那部电影的主角绝不放弃,所以我也不放弃。当我一用颤抖的双手拇指硬是将突出外面的针压回,立即有股比我身体被射穿时强上千百倍的剧痛袭来。我经历过这种光痛就足以把我痛死的煎熬无数次,这种痛苦让我的寿命缩短,同时也让我换回这个瞬间的生命。
我驱使伤痕累累的身体站了起来。
脸好痛。大家用客套话夸赞我很可爱的这张脸孔,如今肯定变得歪七扭八了吧。不过我想,大家依然会夸赞我很可爱,而我也没有傲慢到会去戳破客套话的谎言并觉得不悦。
我相信假如那部电影的主角不管脸变得多难看,也一定会以毫不在意的态度去面对敌人,并轻松收拾掉他们。
只因为我爱着那个主角。
我一边想着这件事,一边拖着受伤的身体。血液流失让脑袋昏昏沉沉,想的净是些快乐的事。尽管我明白就这样死去肯定比什么都幸福,但我绝对不会动起主动寻死的念头。
我还能站——如此低语。
我还能撑——如此咏唱。
我还能杀——如此祈祷。
放声吼叫,不停祈祷,不断低语。
我就是这样夺回曾经失去的东西。
无论以什么做为代价,我都要再次夺回。
因为我根本还没获得任何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