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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2 沧海之滨

十足乡村气息的旅舍「鸭根庄」大门正对滨海公路,地点极佳。车流稀少的柏油路和稀疏松林的另一头,沙滩与大海是一览无遗。向柔和海风彼端凝目远望,便能看见成为崩溃点的小岛,感觉近得教人意外。

「八十辻,要记得带手机喔。你爸爸随时都可能有紧急联络。」

「知道啦,学姊。我还有准备防水包喔,你看。」

这里的海岸线和沙滩并不大,左右两侧又有建于岩壁边的小码头和立了小灯塔的突堤,一般不视为海水浴场或观光场所,旅游书刊上也找不到。换句话说,就是非常适合小团体享受海滨之乐的私房景点。

「摩芙~你自己在旁边摸什么啊?一起来换泳装嘛~」

「咦?呀啊!」

现在,桦苗就背对著旅馆一室传来的嬉闹声,盘腿坐镇在走廊上。双手交抱,眼睛睁大……不然会忍不住想像里头是什么样。

他已经换上海滩裤,披著连帽外套。话说了那么多,到最后还是被旅游气氛感染,对下水怀起期待,很快就换装完毕。只是──

(算了,女生本来就这样。)

女子军团的准备时间实在长得可以,而搬杂物的工作又落到桦苗头上,不能先去海边抢头香,只能在心里埋怨不愿同行的桧原里久。

这时──

「客人,房间有锁好吗~」

话本身是很实际,但语气却没什么力气。

抬头一看,一名男服务员扛著扫除用具轻声走来。

「啊,你好。」

「怎么坐在这里呀,后宫少年?」

「在后宫走廊等她们驾到。」

「哈哈,当奴才的机会也不少是吧。」

笑著这么说的服务员,名叫石川直。

年约二十出头,特色是傻气笑容和瘦长身材。略嫌轻浮的调调,和印有旅馆名的老式短褂不太相衬。

桦苗会记得服务员的名字,是因为上门接待的含他就只有两个,而且还是兄弟档,非常少见。据说这整条海岸线的旅馆就只有「鸭根庄」一间,客人又少,所以靠他们兄弟俩就忙得来。

「其实还有一个老板娘,不过现在在忙正职那边就是了~」

直虽这么说,但这里总归是三个人就能运作,而且还是副业。大伙一开始还怕踩到地雷,但事实证明那完全只是多心。即使扣这屋龄数十年的老旧印象分数,「鸭根庄」的清洁和服务也仍令人十分满意。

对于这位开客人玩笑但不至于低俗的服务员,桦苗并不反感。他姑且看著没有其他人的走廊,说出心里的话。

「没有其他客人吗?」

「怎么直接就问这么难回答的问题呀。」

直也不掩喜色,大方地回答:

「这个地方呢,在旅游旺季也不会是观光圣地;这间旅馆呢,也只是眼尖发现前面那个好地方的旅客不想当天来回才会住个一晚的避难所,像你们这样专程订房的正常住客真的很少见。」

「正常啊……」

桦苗的复杂表情,让服务员机伶地苦笑起来。

「不过呢,这比率倒是很不健康哪。我是不会嫉妒啦,反而希望能分点福气──」

「直。」

锐利斩断对话但拿捏得当的喊声,从走廊另一头飞来。

那是另一名服务员,直的兄长石川交。

他与弟弟是两个样,相貌刚正态度稳重,和他的短褂简直融为一体。个子虽比直小,体型反而显得相当匀称。

「我不是说过搬扫具要从后面绕吗?」

责备的语气也很淡然,没有过多情绪。

「好好好。抱歉啦,交哥。」

直随口道歉,并对桦苗摇摇手。

「这里的海岸很隐密,平常就像是包场一样,可是也不像大海水浴场那样有救生员,玩的时候小心点喔。」

留下这句话就往旅馆后头去了。

交取而代之地来到他面前,端正地行个礼。

「客人。」

招呼声也是简洁有力。

让桦苗不禁挺直背脊。

「各位要借的遮阳伞那些都摆在门边了,直接拿走没关系。今天没有其他客人,不用担心拿错。」

「我知道了,谢谢。」

「应该的。如果还有其他需要,请尽管说一声。」

交再度端正鞠躬,与直走反方向,回玄关那去了。

目送他离去后,罪恶感让桦苗有点坐立难安。

(这不算是骗人吧?有点不一样。)

这场只有国小、国中和高中的男女生,没有大人伴随的外宿,同样也托了八十辻夕子的福。一见到她的魔术──以指尖结成的「架空五芒星」,石川兄弟就彷佛什么事也没有,或者已经「接纳了」似的──

「您是今天订房的八十辻小姐吧,请在住房登记簿上签名。」

「各位的房间是,呃……团体房『山之间』和单人房『岩之间』~」

很正常地应对。至于摩芙那边,则是以「这是八十辻正典的朋友开的旅馆,所以不用担心」这般不晓得她听得听不懂的说法说服了她。应该有吧。

(反正我们目的很正当,没关系吧──呃!)

当桦苗如此为自己正当化时,背后纸门忽然喀啦滑开。

「好!向海边出发!」

失去依靠而倒地的桦苗,由下往上仰望海游版的少女军团。

「你在干什么?」

「我都听到啰,什么后宫啊。」

瞪大眼的「星平线之梵」和皱眉头的山边手梓等「高山组」,两个都是比基尼样式。颜色鲜艳设计时髦,不像是临时出游才准备的泳装;只是尺寸略小,挤得好像有点难过。这两套,都是手梓翻箱倒柜挖出来的去年的泳装。为遮掩挤得很显眼的线条而披上的连帽外套却只是造成反效果,变得更强调它的存在。

「要抱怨就去找旅馆的大哥。话说回来,唔……」

见到桦苗继续躺在地上,率直地发出感叹声──

「直会同学,你再躺下去会被踩喔,尤其是摩芙。」

「桦桦……」

夕子和摩芙一个冷眼垂视,一个怒目相瞪。这两个「丘陵组」,穿的都是朴素可爱的连身泳装。虽然同样也是去年的东西,但没有另一组那种立体的紧绷感;同样披上的连帽外套松松垮垮,反而烘托出青涩稚嫩。

当然,桦苗并不觉得那有什么不好,但对方不一定会明白他的想法。如果再加上一句没神经的话──

「摩芙,那是去年的吧?你今年还穿得下──」

「啊,不好意思。」

夕子便只好予以制裁了。具体而言,就是在摩芙看不见的背后结起「架空五芒星」,指尖对地板上那颗头轻轻一点。

「哇哇!」

桦苗立刻以不自然的速度旋转著滑上走廊。

看不见其他游客的盛夏沙滩,将胡乱甩开拖鞋的脚丫子烤得滋滋叫。但这只会让他们加速追求冲上岸的海水,甚至鬼叫起来。

「哇~!快点,海耶!海耶!」

「呀~!好烫好烫好烫!」

「咿咿咿!」

手梓、梵和慢了一大段的夕子依脚程快慢接连溅起水花冲进海里。

后头,手抱大遮阳伞等杂物的桦苗,穿著拖鞋慢条斯理地跟上。摩芙在他身旁的固定位置,手上包包里装著还没充气的泳圈和充气船。

「唉~连学姊都没做暖身运动。」

「可是很好玩的样子。」

梵忙著在海边免不了的捞水泼人──昨晚一股脑地拿写真集和杂志预习的结果──手梓也不停踢水反击。另一方面,夕子跑没几步路就喘了起来,将屁股浸到水里抱腿坐著。

桦苗在离海滨一小段距离的微湿沙滩上动手架起遮阳伞,并对理所当然似的在一旁坐下等待的摩芙说:

「摩芙,你也去呀?」

「可是──」

桦苗再对这畏畏缩缩,不太会游泳的少女补充:

「要游泳圈吗,我吹好就帮你拿过去。」

「嗯,谢谢……」

摩芙这才终于点头,脱下拖鞋奔向海水。桦苗担心她跌倒而望著她的背影,而那小脚丫尽管稍有踉跄但还是平安踏进海中,在浅滩蹦蹦跳跳。

梵见到新人参战便首先发难,水车般转起手臂开始攻击。

「嘿呀呀呀呀呀!这次换摩芙吗!」

「那、那我要和一条一国!」

「我也要。」

手梓和夕子也跟著加入战局,三打一的泼水战就此开幕。

(真是悠哉。)

相较之下,难掩不安的桦苗彷佛置身事外,呆望四名少女的戏水风情。摩芙难得这么活泼,在海边跑来跑去,即使跌倒也不改笑容,还很开心地在梵反击时尖叫。这模样,让桦苗坦率地庆幸,带她来真是太好了。

(不用打死像就更好了。)

桦苗忽一望天。

烤得发白,使太阳看起来大了一圈的蓝天,丝毫感受不到即将到来的毁灭命运。由光与热所构成的颠峰季节能量,泛滥得满天都是。

(明天也要让摩芙还欢看见这片天空。)

或许是受到天地之气感染,桦苗难得燃起了使命感──

「直会桦苗~!快来帮我~!」

却马上被给予他使命的人泼了冷水。

桦苗软趴趴地顺声音望去,只见四人玩起了你追我跑的游戏。梵踢著及膝的海水,在这个有人摇有人不摇的集团最前端设法闪躲每一次攻击。

「三、三打一太不公平了吧!」

手梓不客气也不留情,对她泼出美丽的水花。

「先出手的人还敢讲这种话,知道后悔了吧!」

「和山边学姊一国好像比较有利呢~」

夕子则专挑梵的逃跑路线,不停狠心追击。

摩芙也意思意思地啪唰泼水。

插图005

「啊哈哈。」

「喂~!你不要、傻傻在旁边看──呜噗!快来──」

呼叫救援的途中,梵跌了个大跤。

而始终给予温情眼神的桦苗──

「等我吹完泳圈和充气船就去喔。」

竟是苦笑著作出无情的宣告。

梵的夏季海滨度假计画花样还真不少。从泼水跳到根本不懂规则的沙滩排球,又不知为何玩起一二三木头人,最后用沙堆代替西瓜来打,让大伙玩得非常尽兴,贡献甚大。

但由于步调实在太紧凑,除了体能优秀的手梓,夕子和摩芙这两个缺乏体力的居家派很快就累趴了。现在众人稍作休息,夕子到附近的贩卖机买果汁,梵和手梓忙著挖沙埋桦苗。

而摩芙则是套著游泳圈,水母似的漂在海上。

以冷却身体的名义,与其他人保持一段距离。

真正的目的,是观察成为崩溃点的小岛一带,以及包著云的巨大碟形死像应将降落的方位。

(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摩芙抱著确切的心安,做出结论。

不属于他们「海因之手」的某个人物,正躲在暗处操控死像。

这样的异常──完全「异于常理」的状况,让处在「半闭之眼」对抗「半开之眼」这么一个单纯构图中的少女,暗暗怀起更甚于慌乱的恐惧。

(假如那个人真的存在,就一定要和他打了吧……?)

摩芙原以为自己的对手就只有桦苗和梵,作梦也没想过需要和心怀不轨的人战斗。企圆毁灭世界的他们,应该才是那个角色。

(可是,就算现在还远,再过不久……那个「别人」做的死像还是会来。)

与自己以外的某个坏蛋交手的时刻,无疑就在今夜。

摩芙虽认为自己的「半闭之眼」是无敌的力量,可对方能操纵死像,即表示也具有同等力量。即使快被这种恐惧压垮──

(为了救桦桦,绝对不可以让别人乱来。)

她也紧抓著这份信念,咬牙撑住。

没有其他选择,非得撑下去不可。

(桦桦……)

摩芙担忧地注视的少年,并不是朝著她的方向。在海边被埋到只剩颗头的桦苗,在物理上根本办不到。

如此平淡无奇的画面──

(桦桦没在看我。)

突然唤起她一丝不安。

(什么时候漂这么远了。)

到现在,摩芙才注意到自己远离岸边不少。

(好远。)

急忙划水折返的动作,却使她感到从没想过的海水冰冷及深度,增添些许恐惧。视线彼端的少年,看也不看她一眼。

(桦桦。)

冻僵的脚无法顺利踢水。光是看就知道平时总会飞奔而来的少年什么也不能做、不会做的感觉,使她的心倾得更斜了。

使她无所畏惧的「半闭之眼」,现在无法使用。纵然这距离远得很难划回岸上,但要是在这里出现相反的力量,桦苗和梵的「半开之眼」就会迅速察觉。

「桦桦!」

终于,摩芙出声求救。

听见自己的叫喊,使她明确感到那声音是多么弱小,同时明白凭这点音量是怎么叫也不会有人听见。

落单、漂离岸边、游不回去。

那彷佛全是无法颠覆的事实,恐惧使她的身体愈来愈僵,不知如何是好,泪水夺眶而出。

「桦桦~」

知道对方听不见,使她喊得更加悲恸。

在起起伏伏的海波上,摩芙独自不停啜泣。

不知过了几分钟还是几十秒,这段漂流──

「没事了。」

「!」

突然被带著溅水声的话声打断了。

摩芙转头一看,只见一名女性抓住了她的泳圈。或者说,将泳圈抓了过去。那名女性温柔一笑,再度确切地说:

「没事了。」

海浪阵阵的沙滩上。

手梓面带反省表情,端正跪坐。

夕子肃穆地接受训话,端正跪坐。

梵整个像泄了气的皮球,端正跪坐。

桦苗一脸世界末日到来般,端正跪坐。

审判之声,从四人头顶一句句地降下。

「怎么能以为有游泳圈就不会有事呢?」

语气庄重平和,严正得不容异议。

「游回岸边其实是一件很耗体力的事。大部分案例,都是想回去的时候才发现身体已经被海水泡得太冷,根本游不动。」

说著,她解开胸口拉炼。除心情沉到谷底的桦苗外,其余三人都彷佛见到女神降临,赞叹地仰望将摩芙拉回岸上的女性,和她的胸部。

这位年约二十出头的女性即使蹙眉怒目,也仍是隐约透露某种柔媚的气质美女。与短发交缠的金属饰品残留的水滴,闪得众人不禁眯眼。包在亮皮潜水衣下的躯体即使勾出凹凸有致的曲线,却富有强韧的力量美。

「而且她年纪还这么小,陪她来的人怎么能不负责看好呢?」

「……」

而陪同者的代表,公认兼自认的一条摩芙监护者直会桦苗,心情已经跌破谷底,钻到地壳里了。别说回嘴,就连眼睛也不敢抬。

「你们也看得出来这片海滩小到没救生员吧?这次是因为运气好,刚好我在岩壁附近浮潜才没事……不然真的很危险耶!」

她的训斥,也不令人觉得刺耳或不耐。搂著一旁心有余悸的摩芙肩膀问话的模样,温柔得像幼稚园中的一景。

「知道的话,是不是要跟她说对不起?」

在这极其自然的催促下──

「「「对不起。」」」「对不起!」

夹杂约一人份的由衷怒气,众人一起道歉的模样也是如此。

「嗯。」

女子满意地点头,将环抱里的肩膀向前推,以明确的一句话告诉那获救少女该怎么做。

「来,跟大家抱一抱!」

三人也彷佛顺著引导,和摩芙抱在一块儿,口口声声说著「对不起」。返回归属的温暖,满满地包围著她。

剩下的那个,跪著对摩芙的救命恩人深深磕头。

「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并郑重道谢。

快被挤扁的摩芙也说:

「谢谢大姊姊……呃……」

「我叫友坂雏。」

带著毫不骄傲的慈爱笑容,女子──友坂雏,随后再补一句。

「幸亏你没事。」

之后的几个小时,这个遇上新来宾的旅游团,将剩余的夏季海滨度假计画既彻底又安全地全数消化,迎接日落的到来。

计画立案者(梵)找个机会对桦苗耳语问:

「这样有养精蓄锐到吗,直会桦苗?」

换言之,这场海滨之旅似乎也是为消灭死像而办。

差点被摩芙吓死的桦苗根本没法想什么养精蓄锐,但现在说这个也没意义。就结果而言,摩芙后来也都笑得很开心,所以──

(这样反而花了很多体力吧?)

他还是尊重梵的想法,把这样的吐槽吞了回去。

无论如何,最重要的还是小心留神,非做不可的事在后头等著呢。返回旅馆「鸭根庄」,进浴场泡澡时,桦苗每隔几分钟──

「摩芙~没事吧~?」

就会这样问一声。

「我没事~」

而每一次,摩芙也都会确实回答。像现在搓洗身体时也不例外。

也坐在她身旁洗澡的夕子,有点羡慕地低语:

「幸好没有其他客人呢,摩芙。」

「唔、嗯……」

摩芙赶紧往头上冲水,遮掩比晒伤更红的脸。

手梓整个人大剌剌在浴池里躺平,略微苦笑地说:

「哎,今天就算了吧。我们也没有立场说直会,现在就让他问个腻吧,否则半夜还跑来房间外面问就累了。」

「是啊是啊,反正他是自愿的,让他哇噗!」

不想多管间事的梵,将手指塞进竹制注水口而被热水喷了满脸,随后在手梓身旁一屁股跌坐下来。

「哇!小梵,你在干什么?」

「噗哈!……也没有什么啦,只是好奇而已。」

旅馆「鸭根庄」的浴场尽管没有露天浴池那么高级,全由原木打造也够气派了。被岁月薰陶得正好的木材,从浴槽、墙壁到地板,甚至以圆木铺成的天花板,都在昏黄灯光中染上深沉色彩,风味独具。

前不久开始,从更衣间的冷水开饮机,旅馆准备的洗发精、木桶到小凳子,门口边的莲蓬头等所有梵第一次见的东西,都被她摸了几下。

见状,夕子自然而然地规劝起这位孩子气的命运使者。

「不要乱来喔,弄坏了怎么办。」

「放心放心。」

但梵根本不当一回事,接著找起浴槽的水塞来。摩芙冲光泡沫后踏进浴池时,被梵发现水塞就在她脚底下,立刻漂了过去。

「摩芙~」

「?」

「脚拿开~」

「哇呀!」

脚被冷不防抬起来,使摩芙整个人扑进浴池。

桦苗听见叫声便又问:

「摩芙?」

「没事啦~只有可爱的小屁股在水上漂而已~」

也进了浴池的夕子调侃地回答时──

「八十辻,最好别这样喔。」

平时总是一起应付他们的手梓,皱著脸出言相劝。

「我想直会他现在,应该是很认真地在烦恼要不要爬到墙上看看。」

「不会吧?」

夕子跟著抬头往男女浴场的隔墙顶端看去,而那颗「不定时炸弹」不知为何没有立刻反驳。沉默的压力,让夕子赶紧溜进浴池再补充说:

「摩、摩芙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喔,直会同学!」

「……」

对面还是默默无言。

「直会,你爬过来会害一条哭喔。」

「……好~」

听手梓这么说,他才不情愿地死心。

夕子松口气后,元凶浮上水面。

「噗哈~」

梵没有盘起她的长头发,整个人像水鬼一样。

「澡缸大,水塞果然也好大喔~」

「小梵,你没拔掉吧?」

手梓的问题──

「我拔掉一下就塞回去了。」

也得到这么乱来的回答。

眼前晃动的巨物,让夕子愤愤地瞪了一眼才拨水移动,在爬起来的摩芙身旁坐定。

「真的没事吗?」

「唔、嗯,谢谢。」

压浏海挤水的摩芙毫不在意地轻笑。

从那柔和的表情,能看出她心中已经没有漂走时的恐惧。

(太好了。)

让夕子也回她一个笑容。

这时,女浴场的门彷佛要搅乱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气氛般喀啦一声打开。今天没有其他人订房,应该是临时上门的住客吧。但接下来,从不怎么浓的雾气另一头轻踏木板地走来的眼熟窈窕女子,让大家都吓了一跳。

摩芙第一个高兴得大叫:

「大姊姊!」

「是友坂耶。」

梵也惊讶地叫出她的名字。

手梓和夕子也不禁跪直起来欢迎她。

「哎呀。」

与她们再会的大姊姊友坂雏,同样温柔微笑著答话。

「我就知道你们也住这里。」

「晚安~」

桦苗听见声音,也隔著墙壁打声招呼──

「摩芙~真的没事吗~」

并顺便再确认一次。

雏看看声音来处再看看摩芙,噗哧一笑。

「晚安喔。这次你有看好她嘛,很好很好。」

「~」

摩芙羞得发慌,将鼻子底下都泡进水里。

之后,雏一边清洗身体──为了也让桦苗听见,稍微加大音量──一边自我介绍,说她是个大学生,正以漫无目的的机车旅行消磨暑假,因为这片海滩「感觉不错」就过来看看。

「我停车的店告诉我这附近只有一间旅馆,所以我过来碰碰运气,想不到真的蒙中了呢~」

那双肩浸入池中,相当放松的笑容,彷佛舒服得随时会头一昏就睡著。大方袒露的双峰,光在视觉上就带给这群小中高加其他的女孩们极大震撼。就连拿下头顶毛巾擦拭眼角的动作,都是那么地成熟妩媚。

插图006

手梓在浴池中又端正地跪坐──

「友坂小姐──」

「如果要道谢,就免了吧。」

但才一开口就被雏抢得机先,在绝佳的时机悠声制止。

「当个在外地认识的大姊姊,比当救命恩人轻松多了。」

那毫不居功的亲切气质,使手梓不禁看呆了眼,夕子和摩芙也同样地赞叹……梵则不知明白了什么,嗯嗯嗯地点头如捣蒜。

受众人注目的雏,以一声「对了」提议说:

「旅馆的大哥说他会先把贩卖机那个房间的冷气开起来,我们洗好以后就到那里边喝果汁边聊吧。那边的小兄弟也一起来。」

然而,摩芙对最后一句话起了反应。

「──」

她当然对这位救命恩人深有好感,就话题而言,那当然也只是个单纯的提议。不过,摩芙还是有点不高兴。

雏眼尖地发现少女的表情变化,问:

「怎么啦?」

并前倾著划手游过来。

就近面对那温柔笑容和两团巨物,让摩芙退缩了。

「没、没什么,真的。」

摩芙以快听不见的细小声音这么说之后,接著──

「摩芙~没事吧~?」

如此询问的声音又传来了,使「某种表情」闪过摩芙脸上。

「哼嗯~」

就近见到那表情的雏深感兴趣地低呼一声。

「你每次都是『那样』吗?」

知道她每次都是「那样」的手梓,觉得雏是想玩弄稚嫩少女的独占欲,(以桦苗听不见的小音量)帮摩芙说话。

「是啊。你别看一条这样,其实她很会吃醋喔。不过这对过度保护她的直会来说,或许是件好事吧。」

「吃醋啊……」

雏不知是哪里觉得意外,食指点著脸颊想了想,说出一句话。

「不过在我看来,那满像是害怕的表情耶。」

「──」

出乎意料的话,让摩芙一时哑了口。

手梓、夕子和梵都听不明白,面面相觑。

「摩芙~?」

完全跟不上对话的桦苗又唤了一声,却没得到回应。

关了灯的自动贩卖机室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声响。

在某个约时将至之际,雏一人独占长椅,灌饮啤酒。

(真是群好孩子。)

不过才一个小时之前,刚出浴的大伙还在这里打扑克牌、玩些老掉牙的投币游戏机什么的闹得团团转。如今这里阴暗寂静,彷佛那全是一场幻梦。

(不可以觉得寂寞……这是平常的事。)

即使年龄差了一大截,那群光是活在当下就觉得事事新鲜的少男少女,每句话都仍能对她造成极大的刺激。对于那时候的少女,她也忍不住习惯性地刺探起来,说了一句没必要的话,但很快就消融在满池热闹蒸烟之中。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反正,我也只是说出我的感觉而已。希望接下来,那能替我起到一点……帮助。」

替自己开脱的话,淡淡地削减些寂静、抹除点罪恶感。

这时,面前有个人影静悄悄地落下。

「你在说啥啊,小雏?」

那身穿运动服的高瘦人影,是石川直。

雏丝毫不觉得惊讶,抬起头说:

「没什么。话说『里蛇』,能请你下来的时候都从后面吗?很容易吓到人呢。」

那并不是今日初遇的旅馆服务员及住客的对话。

双方都带点演戏的口气,熟稔地交谈。

「从你背后突然出声,我会很危险啊。」

「不要突然出声就好啦,你没想过吗?」

「啊~还真的没想过。」

「真是的……这种时候也能轻松得像平常一样,我该夸奖他吗,『荒飞』?」

雏往房门看去,只见石川交如走廊阴影渗入房间似的现身。他仍是短挂整整齐齐的服务员打扮。

「比起办正事前喝酒的你,应该值得夸奖多了吧。」

「我只是喝气氛的而已,这几口还不至于碍事。」

见到雏佯装平静,交更为冰冷地说:

「和他们亲近一会儿竟弄得自己不藉酒浇愁就无法工作,你那『奇姬』的称号都要哭啰。」

「……我不是说不至于碍事了吗?」

雏的温柔笑脸蒙上一层薄影。是被说到痛处也好,或原本就有嫌隙也罢,总之那笑脸都只是用来隐藏底下的真面目。

这时候,直轻轻地打了岔。

「好了吧,这时候还吵什么吵。我们都不喜欢做这种事,可是事关重大,无论如何都不许失败吧?而且,你们看。」

直所指之处,有个老旧的壁钟。

被菸熏得泛黄的钟面,显示时间将近晚间十一点。

交与雏闻言也默默地注视钟面,停止互相攻讦。直无奈地叹口气,一屁股坐在雏身旁。交仍一语不发,默许这粗鲁的举动。

不久,当分针距十一点约只剩三分钟时(刻意调慢了),交怀中传出细小震动声,他立刻以俐落动作取出手机接听。

「天乃行永吗?」

『嗯。』

有个男子沉重缓慢地答话。

『我差不多要「下降」了,在看得见之前把他们抓住。』

然后,揶揄似的补充道:

『只怕你们没这本事。』

「那些小鬼怎么难得倒我们『罗比陀』呢。」

手机随之传来「嗤嗤嗤」的刺耳笑声。

不仅是交,直与雏──经过长年训练,即使不贴著手机也能听得一清二楚──脸上也依稀浮现不悦的神情。

『你们号称全族之最的首领都被我轻轻松松就打败了,还有这么大的口气。』

「……」

尽管不悦再加上愤怒,交也仍是稍微绷起嘴角忍下,并以不带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冷静地问出最重要的事。

「首领没事吧?」

『什么没不没事,她已经是这具死像的核了。只要这东西好好的,你们的首领就只是做一趟悠哉的空中游览而已;要是被他们打下来,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我实在无法相信你的话。」

『但你也只能乖乖听话,事情就是这样。』

交杂著揶揄和嘲笑──

『逮到人以后再联络我,要是逮不到……也没关系,一样得联络我。』

最后以一句轻蔑的话作结。

『我再来帮你们。』

通话就这么结束了。

「……」

尽管交收起手机的动作与取出时相反,非常缓慢,也没有人多说一句话。沉默的房间中,只有贩卖机低沉的运转声在微微地抗议。经过约莫五分钟时间,将对通话对象掩饰到底的激情压至容许范围后,交总算短短说了一句:

「不准失手。」

话声一断,三人的身影便顿时消失。

只有紧急照明与贩卖机的灯光,朦胧地照著这无人的房间。

桦苗单独住一间房,夜里自然无事可做。

话虽如此,在几个小时后消灭死像才是他原本的目的,对额外的事──例如实地调查旅馆电视是不是真的有可疑频道──是一点劲也提不起。而且──

「白天玩成那样,我都快累死了……梵小姐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本末倒置啊?」

即使房里没有其他人──或许正因为没有其他人,桦苗不禁喃喃自语起来。

「……」

忽然发觉这件事,让他有点难为情。

「……睡吧。」

将手机闹钟调到死像预计来袭时间两小时前,即深夜两点后,早早就钻进洗澡时服务员所铺好,有种独特清洁感的睡铺,并因此首度直视天花板。

(啊,灯。)

由于在宿舍都是桧原里久主动去关,桦苗这才发现自己没睡觉关灯的习惯。

(旅行的用意,会不会就是认识平常的自己啊?)

并自以为是地这么想。

「不能因为很累就睡过头。要是世界因为我睡过头而毁灭就糗大了。」

叮嘱自己似的刻意自言自语后……桦苗觉得这实在有点蠢,不禁叹了口气。接著懒洋洋地站起来,手伸向老旧吊灯拉线。

就在此时,暗杀者动身了。

床铺一长排的女性房间,彷佛将今天一整天消耗的活力都搬进来了一样,换洗衣物、糖果饼乾、纸牌、座垫散得乱七八糟……决定自己铺的床铺占据了房间正中央,现在全被换上睡衣的女孩垫在屁股下。

其中一人起身离开在夜间显得吵闹的对话,出房上洗手间。手梓对她的背影问:

「一条,我还是陪你去吧?」

「走廊很暗喔!」

即使夕子也这么说,略有睡意的摩芙还是摇了头。

「没关系,就在外面而已。」

「既然这样,直接到直会桦苗的房间睡也没关系喔~」

横躺著的梵也边抓零嘴边贫嘴了一句,被手梓几个白眼。

并不是因为伦理问题──手梓和夕子反而还觉得那在平常应该是无所谓──那非议的视线纯粹是因为桦苗半夜还有大事得办,叫摩芙过去岂不是会害他难以脱身的意思。

无论去不去,摩芙都顶著红通通的脸出去了。

不知是因为旅馆「鸭根庄」客人少还是向来都是这样,夜间照明只有最低限度,暗得几步路前的厕所都朦胧难见。

连虫鸣也没有的寂静中,摩芙在恐惧与睡意驱使下,拖著脚慢慢地走。

就在此时,暗杀者们动身了。

目标──直会桦苗将手伸向电灯拉绳的瞬间。

石川交以遥控器切断事先动过手脚的电线,掀起地板袭向愣在全黑了的房间正中央的少年。当他准备妥当后无声地掀起地板,以锐利的一直线跳跃出消抹了杀气的轨道,手上磨钝的黑色刀刃也滑空而走。这一记趁著对方伸手关灯姿势满是破绽,再加上因黑暗突然造访而错愕发直时,强震延髓的精准一击──

(什么?)

竟扑了个空,真的「咻」一下就躲开了。

且不知为何,目标尽管能轻松闪避,却有吓了一跳的反应。

「唔哇!」

甚至叫了一声。然而少年翻滚到房间角落退避的动作没有一丝迟疑或犹豫,完全不像平民老百姓。果然不是简单人物。

见到少年已经准备应对第二击,甚至蹲著看过来的模样,使交大吃一惊。

(这少年「看得见」。)

对方与全身包覆深褐色服装,头戴小型夜视面具的自己不同,就只是个穿著睡衣的孩子,但能在没有室外灯光──一开始就刻意安排──的完全黑暗中,不偏不倚地看过来。

(再不可能也是事实。)

交原本就不是会看轻对手的人,不过他仍更进一步地集中心神,将刀刃抹地般的低持,等待下一个机会。

然而,目标的少年却想使他松懈似的歪起头。

「不是库伦布?」

还喃喃自语了些什么。

「呃……那么,你是哪位啊?」

还不慌不忙地这么问。

交没有义务回答,那也是违反族规的行为,他便保持架势默不作声。

(他在玩什么把戏?)

心里,却因为对方毫无敌意而略微反感。

平常人遭受这样的袭击不是手足无措就是因感到生命危险而严防警戒,或者对不解的行为燃起猛烈怒火。至少,他们过去的目标都是如此。

(他很习惯这种事?)

虽这么想,这少年的举动和毫不掩饰的确信氛围,与那种高手的傲气或霸气又不相同。有种特异……对,就是特异的感觉。

(这个少年并不确定自己面临的是什么人。)

不。交改变想法。

或者说,重新检视。

(这是一种不管面对什么都不当一回事,简直是『怪物』的气势。)

交还记得上次这种寒毛倒竖的感觉。

天乃行永。

一个突然出现在三人面前,自称首领落在他手上,并将首领的随身物品当证物扔了出来,明显弥漫著特异气质的,怪人。

(和他一样,所以才要他?)

一这么想,警戒与愤怒就在交心中急涌而上。

少年发现等不到回答而不知所措,开始念念有词的举动,和白天的傻样没什么不同。

「该叫梵小姐过来吗……不行不行。」

正因他的态度是这般无谓,才教人心里发毛。

而且,他还说了这种话。

「再说这个人好像不是死像,『把他轰走没关系吗』?」

此外,他的胸口还慢慢地……张开了一只眼。

「呃~不好意思,我现在在『这里』弄出了一个东西。」

以扁平的钝角等腰倒三角形为主体,中间有几个同心半圆。

「怪物」此时现于视觉的明确面貌,使交戒备的同时深感战栗。

「假如你到现在都看不见这个就等于没胜算,能请你住手吗?」

少年与白天无异的口气,也教人胆寒。

但尽管如此,交还是非做不可。

因为自己这一族就仅存四个人,首领还成了人质。

于是──

「……」

交忽然放松力气。

那是,让对手如此认为的行动。

解除至今不曾动过分毫的架势,垂下刀刃。

彷佛接受对方的提议,停止战斗行为。

少年明显安了心,随之放松力气。

交便抓紧这呼吸的一瞬间,展开突袭。

「──!」

以垂刀吸引注意,掷出从另一手袖口掉出的苦无。经过长年修练与钻研,即使只是甩动手腕也能到达神速。

交已没有任何留情的意思。

不让对方受点伤,恐怕别想逮到他。

而且,那都是为了撂倒眼前的「怪物」,交不觉得有任何愧咎或良心苛责。既然都做到这地步了,不如就用苦无击伤少年再以刀追击要害,一举定胜负。事情应该是这样的。交也抱著这样的想法策动肢体,往下一个行动动作。

可是,少年终究是「怪物」。

「喔?」

他轻而易举地,有如接住知道要扔来的球,对苦无立即反应。苦无骤然停在少年伸出的指尖后迅速一转,飞上空中。

交不懂那是怎么回事。

不懂归不懂,身体却不等他理解,径自动作。

一如其称号「荒飞」般凌空跃起,穿过少年头顶的同时加以斩击。同样地,攻击被某种力量弹开,刀刃连边也没擦到。不过交没有挂意,收回空中的苦无再蹬踏窗台向上腾跃,从设于天花板的撤退通道跳出房外。

(怎么会有这种事?)

续以跳向邻家屋顶的途中,交提防那堪称「恐怖」的少年追击而向后探视,映在眼中的就只有夜晚的黑。伫立在其深处的少年,没有追来。

(他是何方神圣?)

交明白少年没有追来,是由于对他不感兴趣、不视作威胁。这样的体认使他感到亟欲放声大吼的屈辱,但他仍硬吞了回去。

他就是属于将他如此教育的暗杀者一族。

所以他忍气吞声,跃向黑夜的彼方。

只在身后留下掩覆一切的黑暗。

友坂雏和石川直各持缚绳一端,先后以半秒之差从睡眼惺忪地走过阴暗走廊的目标──一条摩芙头上悄然落下。

这当然是易如反掌,所以他们尽可能选择了不会痛的方法。

尽管是以这想法为出发点,他们的袭击仍毫不马虎,迅速确实。

剎那间。

(什──)

(么?)

雏与直的视野瞬时猛然转了两三圈,飞到一边去。

错愕却不发出任何声音,是拜训练所赐;在突然翻转之下也能安静无声地蹬踏天花板或墙面落地,是才能使然;在明白自己发生什么事之前就转身紧盯突袭了他们的敌人,则是危机意识的表露。

走廊和刚才一样,少女娇小的身影立在那里。

然而,其中散发的恐怖却是不同层次。

少女,已经骤变为另一种东西。

雏和直不禁退却,感到全身紧绷。

渐渐地,黑暗要吞噬弥漫走廊的阴影般扩大体积,使她甚至改变了外表。两人都理不清是什么造成这样的改变,只知道少女的剪影多了斗篷与看似长杖的轮廓。

接著,额部慢慢地──睁开一只眼睛。

(这孩子是什么人?)

(该不会和天乃那家伙是同一卦吧?)

两人全身流满与闷热时全然不同,表示惊愕与畏惧的汗水。

「就是你们吗?」

只有可爱的声音与白天相同的少女,对他们这么问。

不过,两人都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当然,就算懂也不会回答。

见两人没有回答的意思,少女从兜帽似的服装下抬眼瞪了几秒,将手上长杖轻轻指向身旁天窗。

看似密合度欠佳的老旧木窗随之滑开。

那斗篷身影彷佛随风而逝般,从窗口飘了出去。

(想逃……不对,是引诱?)

(无论如何,我们都得追上去。)

即使只是透过夜视镜对看一眼,也能明白彼此的想法。雏与直就这么跟著少女,跃入夜晚充满海潮气味的黑暗中。

引诱──这推测似乎没错。以山形曲线飘过邻家屋顶的少女身影速度并不快,朝滨海公路徐徐前进。

雏与直接连迅速跳跃,率先抵达少女应要降落的位置。

郊区夜晚灯火一向零星,在并非干道的滨海支线更是希微。没有设置人行道的狭小双线车道全无人踪,只有提供最基本照明的路灯疏落地排排站。

不久,少女没有任何其他举动,直接在路灯底下降落。

手持顶端盘结齿轮与发条、混同机械与魔法的长杖。

身披到处散发微光的漩涡纹样暗色斗篷。

兜帽正面的前额部位,有个不祥地闪烁著,有如半闭著眼的纹章。

全身上下满溢著乖离现实的异样压迫感与危险气息,怎么看都不像白天那个差点被海流冲走而泪流满面的女孩。

与其相对的两人,穿戴与交相同的深褐色服装和小型夜视面具,刀按在腰际不动。手上虽都抓著系上重锤的缚绳,但心里早就不抱无伤活逮的天真想法。

(这真的是那个孩子吗?)

雏感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物是多么深不可测,不禁疑惑。

(不要当他们是小孩应该比较好吧……为了自己的安全著想。)

直的面具底下,浮出真心的深邃微笑。

这时。

「啧啧。」

雏轻声咂嘴,向身旁打信号。

「……」

直收信后毫无动作,只是准备出击。

转换战场的少女再度问道:

「你们到底──」

就在这一刻,雏不负其「奇姬」称号的奇速抛出两个物体。

震撼弹和催泪弹。

引爆时间经过缩短,所以在著地之前──

砰!

它们同时爆裂,向四周释放猛击视听觉的爆炸声与闪光,以及使人难以行动的催泪瓦斯。

其间,直也跃上了空中。他仅仅仰赖著事前的视觉记忆,以三角跳的方式正确无误地将一旁路灯作为踏台,绕至摩芙背后。动作呼应其「里蛇」名号,迅速流畅。

先以爆炸声与闪光将其耳目麻痹,再以瓦斯封阻行动。这种专攻人类都无法避免的弱点再将其击昏的连续技,堪称是必胜的套路。

(抱歉啦,小妹妹。)

直胜负已定似的在心中道歉,于跳跃之际凌空抽出磨钝的刀,往颈椎应在的位置猛力击出。

(我们得在附近人家起床前撤退呢。)

雏也开始思考善后工作如何进行,以及该怎么利用这可怜的少女,在与天乃行永交涉时占有优势。

然而──

经过面具运作强光校正功能的一两秒时间,少女依然平安无事地站著。

直挥出的刀刃停在只差几公分的空中,少女站在催泪瓦斯中却不呛也不流泪。照亮团团瓦斯的路灯下,能看见一张只是有点不高兴的脸。

这让两人愣在原处,不知如何是好。

此刻,邻近居民似乎被爆炸声与闪光惊动,窗口纷纷亮起。

「!」

察觉时,少女已无视刀和瓦斯的存在,飘浮起来。接著突然加快,如龙卷风般旋绕路灯飞起,立于灯的顶端上。

这堪称华丽的威风架势,使总算回魂的雏与直也迅速窜上身旁路灯,在狭小的灯罩上与数公尺外的路灯上的少女对峙。

(怎么会这样?)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对于仍无法相信自己所见的两人──

「难道不是你们吗?」

少女仍旧重复那意义不明的问题。但是……

「……」

「……」

最后,她不知是不想再等当然等不到的回答,还是见到附近居民已一个个走上马路查看,移开瞪视他们的视线并轻叹口气,还穿著睡裤的双脚轻轻一沉──

「既然不关你们的事,就少来烦我。」

并留下这句话后,斗篷一翻就溶进黑暗里。

两人还来不及注目,少女已消失无踪。

(那是根本不把我们当成对手……的意思吧?)

(真是意想不到啊。)

雏与直强行吞下差点跟著脱口而出的叹息,跃向黑夜的彼端。

只留下阵阵海风,抹去败北的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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