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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恋之礼服与花样淑女 心之所向

心之所向

位于丽浮山庄郊外的一幢宅邸。

门前停了一辆马车,一名女子轻巧地从马车中走下来,她身上穿着小碎花礼服,礼服的袖子是蓬松的公主袖,这名女子是潘蜜拉,她似乎请马夫稍微等一下,然后从马车中抱出一个淡粉红色箱子。

潘蜜拉朝从门口走出来的一位穿着随兴、满脸胡须的男子问道:

「您是伊恩·葛洛普医师吗?」

「没错!我就是。」

「我是『蔷薇色』克莉丝汀小姐派来的,这是芙萝蕾丝小姐的礼服,是一件即使躺在床上也方便换穿的午宴礼服,请在克莉丝汀小姐正式来拜访前先试穿看看。」

当他听到克莉丝的名字以后,便突然很感兴趣地凑向前,潘蜜拉把箱子交给了伊恩后,她再从斗篷内拿出一个大信封和一张蔷薇花样的卡片。

「这封信是安迪·布朗德雷伊先生写的。这两样东西都希望请伊恩医师转交给芙萝蕾丝小姐。细节都写在这张卡片里。」

伊恩一脸诧异地接过了信和卡片。

他快速地流览过一遍卡片后,便看着潘蜜拉身上的那件礼服,露出认同的表情。

「我虽然不是很明白目前的状况,但是你似乎的确是克莉丝汀小姐派来的,这些我会转交给芙萝蕾丝小姐。」

「拜托您了。」

潘蜜拉对他行了个礼后就回到马车内。

那名医生看起来不怎么样嘛,潘蜜拉冷静地下了个评论。她似乎对自己的洞察力还颇有信心的。

芙萝蕾丝的礼服——而且是非本人订购的礼服,还有安迪的那封信,为什么不把这两样东西直接送到奥佛西地昂靳宅邸,而要特地交给芙萝蕾丝的主治医师,再请他转交呢?克莉丝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

虽然知道这次为芙萝蕾丝裁制礼服,克莉丝相当地不安,但是就算间她她也不会说的,所以潘蜜拉只好乖乖地当个跑腿来这儿一趟。像这一类的事她早就非常习惯了。

店门前停着小梅费尔号,夏洛克看来相当心浮气躁地坐在车里,并烦乱地拨着被风吹乱的刘海;而克莉丝身着那一千零一套深蓝色礼服坐在他身旁,她用手压住戴在她头上的同色帽子。

「克莉丝,我们走吧!安迪他不会来了。」

「也许吧!」

「到头来,他依旧是个连这点勇气都没有的胆小鬼。」

话虽这么说,但是刚才超过一点的时候,说要再多等一下的人却是夏洛克。克莉丝拉好裙子坐进车内,因为裙子没有使用硬衬布来撐,因此可以活动自如地坐进车内,夏洛克也在她坐入车内的同时,将车子发动前进。

「安迪先生他,喜欢芙萝蕾丝小姐。」

克莉丝看着窗外的风景不断地在眼前流逝,然后说出这句话。

「这是当然的,我们可是公爵家,而他呢,只是个拥有那么一点财富的企业家而已,所以会喜欢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是这样子的,他是真的担心芙萝蕾丝小姐,就像您担心她一样,不和芙萝蕾丝小姐见面也是因为被她拒绝的缘故,他一心一意都是为了不要伤害芙萝蕾丝小姐呀!」

「……安迪他太没有自信了。」

从闹区穿过狭小的街道后,两旁的建筑物逐渐变得稀少;夏洛克加快了车速,当车子碾过路上的石子时,车子因而摇晃了好大一下。

「以前他总是很沉着冷静,我和芙萝蕾丝如果想去哪边鬼混的话,最后劝戒我们的也永远都是安迪。平常都会顺着我们,然而当有安迪说不行的状况时,我们也只好放弃,所以芙萝蕾丝总是戏称我和安迪像是主人和掌握主人一切的仆人。」

「听说上次是您第二次打他?」

「第一次是在芙萝蕾丝坠马的时候,从那次之后他就变了,他变得绝对不会再做出莽撞的事情。」

夏洛克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落寞。

「我不是跟你说过我被蜜蜂螫的事吗?我倒下的时候,用马载我到屋里的是那家伙喔!我本来就很怕马,当时马那样狂奔真是让我头晕目眩!他看见精疲力竭的我,就很夸张地到处说我被大胡蜂螫到,还引起了轩然大波。」

「您是在说被蜜蜂蛰到屁股的事嘛!」

「……不要一直讲屁股的事!」

夏洛克换下一档,车子正要开往上坡的路。

此处可以看见庄严的奥佛西地昂斯宅邸矗立在山丘上。

通往宅邸的道路已经开拓得非常完备,马车轮的轨迹和马蹄印蜿蜒至宅邸前,左右两旁宽阔的山丘和满山遍野的树丛辽阔无尽,还可听见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小河流水声。

克莉丝在想,哈克尼尔公爵应该真的是为了养马而买下这块地的;对马而言,这里是一条很舒适畅快的道路吧!

「芙萝蕾丝就是在那里坠马的。」

夏洛克在车子开过那个地点时,特意将车速减慢。

那是一片平坦和缓,看不出来有任何危险的草皮;道路就像是用笔画出的一条平滑弧线,两旁还设置了低矮的栅栏。

「草地比道路低矮很多!应该是视差而导致坠马吧!」

「现在已经规定不能让马通过这里了,可惜了一条令人心旷神怡的路。」

「您有听说芙萝蕾丝小姐在坠马的时候,路边停着一辆黑色厢型马车的事吗?」

「嗯~~是安迪告诉你的吧?可是根本就没找到那辆马车。」

芙萝蕾丝看着窗外像是整修过的人工草坪,再将目光转回屋内,轻叹了一口气。

奥佛西地昂斯宅邸三楼的窗户边,此时忽然闪过一个像是要躲起来似的人影,彷佛正在监视逐渐接近宅邸的夏洛克及克莉丝。

——是芙萝蕾丝小姐吗?

不!不是的。克莉丝将视线移开窗外并沉思着,芙萝蕾丝的目光应该是充满了好奇心,并且带着些许悲伤的眼神,而现在的这个感觉却是……

「夏洛克先生,我可以请敦您一件事吗?」

克莉丝询问道,夏洛克一派轻松地看着她。

「什么事?」

「是关于爱丽丝小姐的事……」

在门前待命的克劳德和伊恩医生正等着他们来。

「伊恩,你也来了呀!」

「那可是『蔷薇色』的克莉丝汀小姐为芙萝蕾丝制作的礼服喔!即使得暂时放下工作也非得来瞧瞧不可。不过话虽如此,今天我来这里,当然还是有要事在身呀!」

「要事在身?」

伊恩的手很自然地拿起克莉丝的外务包,并回头看克劳德。

身为总管的克劳德虽然算年轻,但是起码也是二十五岁以上的男性。

「伊恩医师已经将布朗德雷伊先生的信转交给芙萝蕾丝小姐了。如果是平时的话,芙萝蕾丝小姐的信都是交由爱丽丝再转交给芙萝蕾丝小姐的……」

伊恩若无其事地将眼光转向克莉丝说:

「既然是未婚夫的信理当要回避,所以我也没多考虑就马上交给芙萝蕾丝了。那似乎是非常重要的信,芙萝蕾丝收到后便把门关起来,不让任何人进去。」

「除了爱丽丝以外吧!」

克莉丝突然插进话来。

「这样啊,安迪那家伙写了信……」

「夏俐,关于信的内容,你知道些什么吗?」

「这个嘛!大概是跟解除婚约有关吧!」

「这样呀!」

伊恩似乎并没有很惊讶的样子,夏洛克蹙起眉头瞬间闪过讶异的表情,而伊恩则假装什

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那家伙一定是在重覆叨念着一些没意义的藉口。哼,结果还是不听我的,算了,直接去芙萝蕾丝的房间吧!克莉丝,走啰。」

克莉丝点点头。夏洛克把大衣交给克劳德后步上楼梯。

「芙萝蕾丝好像有试穿了那件午宴礼服。大概是因为那礼服是你裁制的,所以芙萝蕾丝才没有拒绝喔!这算是一件好事对不对?」

夏洛克从后头追上他们时,伊恩正在询问克莉丝。

「嗯……谢谢您,伊恩医师。这样就够了,现在只剩下芙萝蕾丝小姐自己的想法了。」

「芙萝拉。」

夏洛克用装饰的古典门环敲了敲门,门从里面锁了起来,接着,伊恩医师也说话了。

「芙萝蕾丝,能不能帮我们开个门呢?」

「伊恩医师……我不要!我绝对不开,伊恩医师是……大骗子,伊恩是大骗子。」

房间里头隐约传来芙萝蕾丝的声音。

「从外面可以听见房内的声音呢。」

夏洛克回头低语着,克劳德则是一脸相当意外的样子,最后克莉丝走近门边说:

「这个房间的门很难开。芙萝蕾丝小姐——我是克莉丝汀。我带了礼服来哦!可不可以让我们进去呢?」

「克莉丝汀小姐,我不要!」

芙萝蕾丝高声尖锐地叫着。

然后,喀嚓一声——门打开了。

「芙萝蕾丝小姐现在的状况非常不好。」

是爱丽丝出来应门。

她和上次见面的时候一样,身穿质感高级的灰色侍女制服,虽然面无表情,但是仪态却十分端庄。

「各位今天可否请回呢?」

「前几天,安迪先生来到『蔷薇色』,然后在那里写了一封信。」

克莉丝尽可能迅速地在门被关上之前把想说的话说完,而在爱丽丝身后,似乎有人听到这些话时倒抽了一口气。

「因为您礼服的样式是我在见到安迪先生之前就决定的,所以我有点担心裁制出来的礼服现在有可能不太适合您。可不可以请您试穿一下那件礼服呢?」

「克莉丝汀小姐,你指的是依照我心情所裁制的那件礼服吗?」

房间内,芙萝蕾丝的声音已经明显地比刚才轻柔些了。

「心是我自己的!我不要给你们看,我不想给你们看!」

「芙萝蕾丝小姐,不是要您把心给我们看,而是让我们看见在您心里的某样东西;就算知道真相,也没有人会离您而去。」

克莉丝看着在爱丽丝后面的芙萝蕾丝,努力地将这些话说完。

「克莉丝汀小姐,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一个裁缝师。」

「安迪……安迪他马上就要一个人去印度了,他跟你说了什么?」

「您穿上礼服后我再告诉您。」

对方刹时沉默不语,爱丽丝转过身去,在简短的细微谈话声之后,爱丽丝心不甘情不愿地把门推开一半。

「克莉丝汀小姐,请进。」

「谢谢你,爱丽丝。」

克莉丝从伊恩那里接过装有礼服的外务包,从开启的门缝间钻入房内。

「成功了!克莉丝究竟是施了什么魔法啊!她似乎很懂得怎么打动任性少女的心。」

「也未必是这样。女生总是对新的礼服感到兴趣,而且,你看芙萝蕾丝与爱丽丝之间的关系就知道,比起我们这些男生,当然是同样身为女生更容易打开心房。」

伊恩医师不知道为什么声音中隐约带着一股闷气,他在客厅垂头丧气地等着餐车上的红茶送来客厅。

「也许过去是我的判断错误,要是没有连同芙萝蕾丝的意志一块治疗的话,不管做什么也是白费力气,可是我却只是一直专注在形式上的治疗,之前一直觉得反正她还很年轻,有一天一定会自己愿意破茧而出,可是事实上却不是这样子,或许她在等着谁帮她把茧打破。」

「伊恩,你在说什么呀?」

「芙萝蕾丝,她其实可以站起来。」

夏洛克正要喝茶的动作忽然停住。

「恩,身体上是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问题是出在于她自已个人的意愿。她因为长时间没有站立,所以肌肉开始有些萎缩,再这样下去,说不定有一天真的会无法站起来,不,可能现在已经没办法马上站起来走路了。」

「怎么会!!伊恩你怎么什么都不说呢?」

「就算是身体上没问题,若本人不想站起来走路的话,我也没有办法勉强她啊!夏俐。」

伊恩静静地说着。

「而且,如果我把真相说出来的话,你和你的父母打算要怎么做呢?把她束缚在像被马甲勒住的上流社会里吗?就算本来健康的芙萝蕾丝,一直勉强她去做一些她不喜欢的事情,有一天她的心理也会生病吧!芙萝蕾丝正在改变,她正在选择自己走向一条无法站立的路!」

「怎么会!……不……搞不好真的是这样子。」

夏洛克作势起身,又突然低下头来,颓然地坐下。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伊恩,他不在家的这段期间,芙萝蕾丝都是依靠眼前这个男人。

「如果真相被发现的话,那个人就会离我而去啊!」

「你在说什么?」

「这是芙萝蕾丝说的。伊恩,你有没有察觉到芙萝蕾丝爱上了谁呢?」

伊恩明白地表示他的疑惑并摇着头,他本来就是对这方面相当不擅长的男子。

「这方面我倒是没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知道她其实可以站,就会离去的人……究竟会是谁呢?伊恩。」

夏洛克看着眼前这个豪放不羁、同时又是身为医师的男子,虽然他从不曾想到那方面,然而身为医师的他看起来十分精明强悍。

伊恩是大骗子——芙萝蕾丝是这么说的。

为伊恩的马取名字的是芙萝蕾丝,就是那匹已经失去仙王陪伴的仙后;芙萝蕾丝的眼光总是追逐着它在窗外的身影。

「如果说所谓的真相指的是『可以站』这件事,等病痊愈能够走路后,会离她而去的男子,除了医生之外没有其他人了。」

「可是芙萝蕾丝十五岁的时候,我就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而且,就算她的脚再怎么不方便,我父亲也不可能让你和芙萝蕾丝结婚的;所以芙萝蕾丝如果想要继续和你见面的话,只有以一个病患的身分,别无他法。」

伊恩摇了摇头,露出一副『你什么都不懂』的表情。

伊恩看着夏洛克幽幽地说道:

「知道芙萝蕾丝其实可以走路后,就会离她而去的男子……在我看来,是你。」

「我?」

这句话让夏洛克十分地意外。

「不是吗?夏俐。你这样为芙萝蕾丝四处奔走也是因为不忍芙萝蕾丝卧病在床吧!还有那时……在芙萝蕾丝坠马的时候,你并没有在她身旁,因为你不擅长骑马,所以就把妹妹完全交给布朗德雷伊先生,自己待在屋子里。如果说没能阻止马跨越栅栏是布朗德雷伊先生的责

任,那你的责任是……?」

「这些话是芙萝蕾丝说的吗?」

「她当然不可能直接这么说,只是,如果芙萝蕾丝的脚治好了,也许你就不会再把注意力

放在奥佛西地昂斯宅邸上了,不只有你,还有哈克尼尔公爵、哈克尼尔公爵夫人也是。芙萝蕾丝非常爱她的家人,希望你们能不时地去关心她。不是因为她是公爵的千金,而是因为她是这个家庭的女儿,而她也很害伯有一天会失去像现在这样的关爱。」

「很爱家人?怎么可能因为这个原因……」

「真的很爱喔!她总是在看家人的照片、总是会注意到你车子的声音、知道你正要从大门进来,像这次也是一样,我认为是因为你特地请克莉丝汀小姐来,所以她才愿意由自己亲自去量尺寸。」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就应该早点跟我们说,不管是我或是我的父亲,我们都不会勉强她去做她不喜欢的事。」

「芙萝蕾丝她不敢说,所以才一直把自己关在那间房间里,她等着谁主动帮她打破她的保护壳。」

「不敢?怎么可能?你根本就不了解芙萝蕾丝所以才会这么说!」

大家都认为坠马之前的芙萝蕾丝是个野丫头,是一个奶妈和家教老师都拿她没办法的小女孩!怎么会变得像今天这样和爱丽丝两个人一直躲在房间里不出门呢?曾几何时她变成这样子的呢?

「……而且,就算茧被打破了,还是得靠芙萝蕾丝自己的力量从里头出来。」

「是啊,是这样没错。」

这两个男人沉默不语地看着眼前渐渐凉掉的红茶。

「打扰了。」

克莉丝将门关上,默默地走进房内,芙萝蕾丝像是在看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似地凝视着克莉丝。

事实上,芙萝蕾丝真的觉得她是个不可思议的人,她看着这个总是穿着深蓝色礼服的娇小身影,和她才见过两次面而已,可是总让人感到莫名的安心。

「爱丽丝,能不能把蕾丝窗帘拉起来呢?另外,如果能有展示衣服的模特儿衣架就更好了。」

于是,爱丽丝拿来模特儿衣架,然后不疾不徐地把它摆好。

克莉丝小心翼翼地帮模特儿衣架穿上礼服,就像在帮真人穿衣服一样。

当礼服穿好后,芙萝蕾丝看着那件礼服看得出神。

礼服的颜色是淡绿色。

犹如新芽般的嫩绿色,不过度拘谨的剪裁;位于胸口的皱褶分不清是向外展开,抑或是向内收缩,这些皱褶延伸至腰际处打了一个宽松的蝴蝶结。当然没有像马甲、臀垫这些不祥之物(这是早就过时的观念了),也没有那令人讨厌的裙撑。直接将衬裙当作是礼服的下半部,连接至礼服的尾端;皱褶的边缘还缝缀上精致的刺绣,但是因为与布料相同色系,所以不会太过显眼。

如果真要在如此完美的成品中挑些什么的话,大概就是礼服并不是长及地板完全遮任脚部,而是为了搭配小巧的鞋子而留有空隙。

这就是我内心的样子吗?这件礼服整体都使用同一种色系,蝴蝶结和打褶处全部化为一体,是一件完全不让人看见身体曲线的宽松礼服,我可以穿这件礼服出席晚宴吗?

但是,我离不开那长久以来守护着我的那件用好几层布料的忧伤睡袍。

「这件礼服是出席什么场合穿的呢?」

「任何场合都可以。如果想要当成是午宴礼服来穿的话,袖子的部分就这样子……」

克莉丝一边说着,一边将覆盖在礼服胸口处至手臂的布料取下。

「若是为了出席晚宴,也可以拿掉更多的布料。就好像剥下一层薄膜似地,它是一件可以依照自己的感觉展现出各种风貌的礼服。」

拿掉上半身的打褶处后,换成另一种突显出女性胸线的皱褶;下半部的刺绣则是使用深绿色的绣线精细地描绘出蔷薇的枝与叶。

克莉丝从外务包里取出用柔细布料制成的花朵,一一放在晚礼服的腰际,首先是绿色,接着是蓝色,然后是淡粉红色,再来是鲜红色。

芙萝蕾丝被最后放上去的那朵鲜红色蔷薇深深吸引住,但是她什么也没说。

「我将这件礼服命名为——『声音』(VOICE)意指这是一件等待开花的礼服。」

「礼服整体的颜色太淡了。我希望能在某些地方再加重颜色……剪裁也过于宽松,这样看来有点不庄重。」

「嗯,的确!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只能这样设计。搭配芙萝蕾丝小姐的金发和迷蒙的淡褐色眸子,芙萝蕾丝小姐穿上这件礼服的话,看起来就会像是个幻影似地。」

「幻影?」

「嗯。就像是存在于您体内由某个人所描绘出来的心境。」

芙萝蕾丝一直凝视着那件礼服,接着用沙哑的声音说:

「叫爱丽丝……爱丽丝试穿就好了。」

「是的,芙萝蕾丝小姐。」

「这件礼服不会适合爱丽丝的。这一点您应该非常清楚吧?因为你们根本是两个不同的个体。」

爱丽丝刹时沉默不语。

「说什么尺寸相同,要让夏洛克先生相信是很简单,但是这种事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我和芙萝蕾丝小姐的尺寸的确是一样的啊!因为沐浴的时候,我们都有定期再三确认及测量。」

「对呀!对呀!」

芙萝蕾丝喘着气应和着。克莉丝以一双相当锐利的眼神看着爱丽丝。

芙萝蕾丝现在身上穿的并不是平时一直穿在身上的睡袍。

那是因为伊恩特地请她今天穿上克莉丝送来的礼服;她并没有反对就试穿看看了。

这是一件穿起来十分舒服清爽,像楚楚动人的花瓣般的午宴服,胸口的设计虽然没有敞开,但是在袖口的设计有作收束,所以就算是穿去散步也很方便。她并没有对爱丽丝说要试穿礼服的事,如果告诉她了,她说不定会反对。为什么呢?爱丽丝不是一直都只为我的幸福着想吗?

「不要对爱丽丝这么严厉!不管什么事情,爱丽丝都为我做了很多!」

芙萝蕾丝开始回想第一次要量尺寸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是那次要向裁缝屋订购睡袍,可是我却直嚷嚷着不肯去伦敦,那个时候,爱丽丝便提议要代替我去量尺寸,结果,量了爱丽丝的尺寸后发现竟然和我完全一样,因此,从那个时候开始,所有为我订制的衣服就全都由爱丽丝代劳。

如果我瘦了,爱丽丝为了维持和我一样的体型就会控制饮食,这都是为了保护我,为了让我可以不用外出,这样我就会感到幸福。没错!我好幸福,不管何时,爱丽丝总是为了我的幸福而煞费苦心。

芙萝蕾丝看着穿在模特儿衣架上虽然看起来华丽,但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的礼服,顿时觉得很想哭。

「……真是个扭曲的礼服呢!好像可以变成其他的事物,到头来却什么也不是。」

「要不要试穿看看呢?当然,直接坐着换也没问题。只不过,坐着的时候,这件礼服可能会看起来像件睡袍,但是如果要站起来的话,那就请穿上这个。」

克莉丝从她的外务包里拿出了一双精致的白色鞋子,放置于床上脚边的位置。

「克莉丝汀小姐!」

爱丽丝的表情一变,然而芙萝蕾丝并没有不高兴。

克莉丝汀早就知道了。

没错,因为那时在量尺寸的时候,我的脚稍微动了一下。

芙萝蕾丝凝视着那件洋装,美丽的淡绿色,像是刚要发芽前那种不是很明显的绿。她好想试穿看看。

芙萝蕾丝一把将放在床边的相框推倒。

「安迪……安迪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他喜欢您,想给您自由。」

「笨蛋……他一直都是个笨蛋,又那么懦弱。我很自由呀!就算坠马也不是安迪的错啊!我明明还因为这样而更幸福……他真是一个爱把什么事都怪罪到自己头上的人呀……」

「芙萝蕾丝小姐,不可以。」

爱丽丝挡在芙萝蕾丝与模特儿衣架之间。

「芙萝蕾丝小姐,请不要勉强自己。您不能站哟!就是因为您无法站的缘故,您的家人们才会爱芙萝蕾丝小姐喔!安迪先生也是呀!而且都已经事到如今了,您还……」

「虽然是这样……」

芙萝蕾丝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克莉丝想要阻止爱丽丝继续主导芙萝蕾丝的想法,于是开口问道:

「信上面究竟写了些什么呢?芙萝蕾丝小姐。」

「他说我可以不用出席晚宴。他对我感到很抱歉,信上写着:『解除婚约后要用什么赔偿都可以,要拿走我的脚也行,什么都可以。』他真是个大好人呀!」

「他是故意要让芙萝蕾丝小姐丢脸的,您根本就没有必要接受。」

「若真的是这样,爱丽丝,那我也一样呀!我故意找借口刁难安迪,其实只是我自己不想要出席社交活动而已。」

芙萝蕾丝将脚伸到床边;那一头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膀上,她笨拙地想要穿上克莉丝特地为她准备的那双高雅的白色鞋子。

「爱丽丝,我有事想要拜托你,你可不可以帮我把庭院里已开的蔷薇花,每一种颜色都帮我各拿一朵来。」

克莉丝在此时对爱丽丝说出这个要求,爱丽丝于是用锐利的眼神看着她。

「……那是必要的东西吗?」

「是的,那是不可或缺的东西。」

「爱丽丝,你就照她的话去做吧!」

芙萝蕾丝坐在床上对爱丽丝说道。

爱丽丝背对着门退下离开。芙萝蕾丝并没有看向爱丽丝,她只是专注在自己的事情上。

爱丽丝在门边停下脚步,偷偷地瞄向克莉丝,当她与克莉丝四目相交时,流露出与平时极为不同的表情,她重重地甩了甩头并移开视线,再轻巧地关门离开。

然后,芙萝蕾丝站了起来——

礼服是柔和的嫩芽色,芙萝蕾丝就站在礼服及克莉丝的前方。

这是一个全新的出发,从这里展开新生活的仪式。

芙萝蕾丝一直躺卧在床上有两年之久,可是她的脚却一点也没有丧失肌肉原有的伸展力,反倒让她更想回到过去在户外奔跑的时光,让她更想重返原本该属于她的青春年华。

克莉丝平静地看着芙萝蕾丝仅着贴身衣物的样子。

和平时生活起居都一直穿着马甲的都市少女相比,芙萝蕾丝的腰并没有被异常地勒紧,但是从胸到腰依然曲线分明。修长的四肢,还有她那迷人的颈项,再加上微微带点粉红的金发……没错!只要她有那份心的话,肯定可以成为社交圈的话题人物。

首先进行头一次试穿,先把打褶的部分连同礼服都穿在身上。

「芙萝蕾丝小姐,要不要取下一件打褶的布呢?」

镜子前,芙萝蕾丝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不太稳。

「嗯,麻烦你了。」

克莉丝将礼服上薄膜般的布料所制成的打褶取下,芙萝蕾丝并没有反抗。

睡袍摇身一变,成为午宴的礼服。

当披覆在她身上的布料充分地展现出她身体的曲线时,镜子里的芙萝蕾丝像变了个人似地,她这时才开始注意到自己的美丽。

而在她淡褐色的眼睛里,微微流露出一丝丝忧郁却又绽放着光芒的神情。

就像是止也止不住、自然涌出的清澈泉水一般,如果缺少了这对泪眼汪汪的眸子,她就不会有如此灵动的神采。

「芙萝蕾丝小姐,您有喜欢的人吧?」

为了怕打断芙萝蕾丝凝视镜子里的自己,克莉丝轻声细语地问着她,只见芙萝蕾丝的脸顿时染上两片红晕,支支吾吾地说:

「嗯。嗯……不是的。才没有呢!没有这个人啦!」

克莉丝微笑着。

芙萝蕾丝这样的答案比起回答:「有啊!」更加显明她话中真正的意思。芙萝蕾丝真是个自然坦率的女孩子呀!那对浸润在泉水之下的眸子又泛出更多的光辉。

她似乎想要敷衍过去似地转开话题,于是问克莉丝:

「克莉丝,你一直都是这样探察一个人的内心吗?」

「不是的。不管对谁,我只是把我所想的说出来而已。」

「骗人……不过……」

芙萝蕾丝突然低下头来。

「不过,当我听说你店里的礼服是可以实现爱情愿望的恋之礼服时,我有一点点动心想要请你来为我裁制礼服喔,其实,我很期待今天的到来!」

「它并不是能实现爱情愿望的恋之礼服,只不过,如果能够察觉到隐藏于内心的自己,或许可以帮助恋爱有一些进展。而且,说不定连对方也会注意到你的心意。」

「不……反正都只是无法实现的幻想而已。」

芙萝蕾丝对她吐露真心话了。现在的她还不适应站立,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不稳。

「我从很早以前就很喜欢那个人了,可是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们是不可能有结果的。他已经是成熟的大人了,我对他面言只不过是一个棘手的小孩子而已。而且……如果我真的能站起来的话,那个人一定会就此消失在我的眼前。」

「芙萝蕾丝小姐。」

克莉丝再取下一件打褶的布,肌肤上所接触的布料就仅剩一件,这是晚宴礼服的样式,在心脏的位置还别上了布作的粉红色蔷薇。克莉丝握着芙萝蕾丝的手,支撑住她随时都有可能倒下来的身体。

「拿出勇气来,没有什么障凝是内心跨越不了的。仙王它一直都活在您的心中……」

「夏洛克先生、伊恩先生。」

侍女走到了客厅向他们说:

「芙萝蕾丝小姐请两位现在到她的房间去一趟。」

夏洛克和伊恩留下已经冷掉的红茶步出客厅。

夏洛克要推开关萝蕾丝房门时犹豫了一下,克莉丝这次又要施展什么样的魔法呢?

然后他推开门,映入他们眼帘的是穿着一身淡绿色晚宴服的芙萝蕾丝。

「……这、这是……」

伊恩不禁扬起赞叹的声音。

运用细密的皱褶作出不刻意强调胸线的剪裁,袖子则做成微微鼓起的蓬蓬袖,所有打褶边处都有刺绣,而胸前则别上一朵粉红色蔷薇,她的头发只是简单地扎起,与同色系的蝴蝶结一起垂落在肩上。

整件礼服没有加入马甲、裙撐等等拘谨又生硬的东西,并且使用一个大大的蝴蝶结取代臀垫,能使纤细蛮腰的下部看来更为蓬松;在脚的部分,隐约可见一双小巧的白色鞋子藏于奶油色蕾丝的衬裙下。

夏洛克惊讶地屏住呼吸,他已经很久没看到妹妹穿上礼服的样子了。芙萝蕾丝美丽的倩影让他将两年来一直都是卧病在床无法行走的她忽然能站起来,还有身上穿的不是最新流行的剪裁,而是色调朴素的礼服这些事情,通通忘得一干二净了。

克莉丝跪在芙萝蕾丝身旁,重新调整她腰际的蝴蝶结,现在的芙萝蕾丝像是克莉丝的一件作品,女性这种生物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哥,我有事想拜托你。」

芙萝蕾丝对着夏洛克说。

「好啊!什么事我都答应,芙萝拉。」

「这件礼服真的很美,但是和我想要的有一点差距。还有,我有可能不出席晚宴了,不过我想再做一件新的礼服。」

「你说你不出席晚宴?」

「安迪说我可以不用出席!我也不想勉强自己出席。我对安迪做好多过分的事……哥哥你不觉得这件礼服的颜色很暧昧不明、让人觉得很不痛快吗?所以,请容许我再做一件吧!」

「没问题。」

夏洛克转过身来看着克莉丝。

「那一切就拜托你啰。麻烦了,克莉丝汀小姐。」

「好的,我知道了。夏洛克先生、芙萝蕾丝小姐,」

克莉丝对着他们兄妹两人颔首并打开了她的外务包,里面有一匹新的布料样本。

当克莉丝在整理外务包里头的东西时,爱丽丝走进了客厅。

爱丽丝推着上头有红茶的餐车。她转达克莉丝,告知在夏洛克准备的这段时间稍等一会,接着,她把自己的右手给克莉丝看。

「手指的血止也止不住。这是被蔷薇刺到的,蔷薇还真是残酷的花。」

爱丽丝的食指指尖不断有鲜红的血珠渗出。

「……你有妹妹对吧?爱丽丝。」

克莉丝问着爱丽丝。爱丽丝拿着餐盘和餐巾面无表情地回答她:

「有的。我有一个妹妹。我妹妹和芙萝蕾丝小姐一样一直卧病在床。您是听芙萝蕾丝小姐说的吧!」

「不是,是夏洛克先生告诉我的。」

爱丽丝将餐车上的红茶放到桌上,空气中弥漫着红茶沁鼻的茶香和甜甜的香气,伊恩和夏洛克都不知道阵阵的百合香正搔痒着鼻腔。

「也许您无法了解,但我真的很爱护芙萝蕾丝小姐。也许大家会认为我只不过是个侍女而已,可是我真的把芙萝蕾丝小姐当作是我妹妹一样看待。」

「爱丽丝其实一直都知道芙萝蕾丝小姐是可以站的吧?」

「是的。虽然我知道,然而一想到芙萝蕾丝小姐一旦回复健康后,又必须重回社交圈时的那种恐惧,就无法勉强她。」

「那是你主观的想法吧!」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芙萝蕾丝小姐着想。」

爱丽丝的声音忽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芙萝蕾丝小姐坠马的伤势恢复后,她是这么对伊恩医师说的:『我脚康复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我想要维持现在这个样子。』伊恩医师似乎也对所有的事了然于心,因为他知道芙萝蕾丝小姐很讨厌社交活动,所以就照芙萝蕾丝小姐所希望的传达给哈克尼尔公爵。

芙萝蕾丝小姐心里一直很痛苦,因为自己的缘故害死了仙王。哈克尼尔公爵也不时长吁短叹地说,芙萝蕾丝小姐因为脚受伤的关系一生都糟蹋了。安迪先生也总是看起来疲惫不堪,他让自己全心全意地投入工作,结果却变得很憔悴,失去了过往的神采。芙萝蕾丝小姐一直相当烦恼,现在似乎真的没办法站起来了。然而她深信,因为自己无法走路而让周围的人变得更幸福了。」

「如果以前多让安迪先生跟她见面就好了。」

「就算真的让他们两个人见面,安迪先生也是一直沉默不语,这样一来,芙萝蕾丝小姐的情绪反而更糟糕,有时候芙萝蕾丝小姐的状况真的不宜让他们见面。因为安迪先生的存在让她心里很苦恼,所以,我想这次解除婚约说不定是件好事,只要让她受伤的心灵能渐渐平抚,身体自然而然也能愈来愈健康,不是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芙萝蕾丝小姐,我一心一意都在想着如何让芙萝蕾丝小姐幸福的事。」

克莉丝怔怔地听着爱丽丝所说的话,接着开口说:

「礼服真是一个很不可思议的东西!爱丽丝,不管那个人选择了什么,他所选择的东西全部都会显现出来喔。而如果一直穿着不适合自己的礼服,最后就会变得不知道自己究竟真正想要什么、喜欢什么了。」

爱丽丝一脸听不懂克莉丝所说的话,克莉丝正视着爱丽丝问道:

「那件睡袍是在哪里裁制的?」

「睡袍?」

爱丽丝的嘴角浮现一抹浅笑。

「是向一间交情不错的裁缝屋订制的。那可是为了芙萝蕾丝小姐,特地远从伦敦送来的

哟!」

「那不是一件好的衣服,能不能不要再让她穿了?」

「哪有这回事!那间可是高级的裁缝屋,一般人还没有办法随随便便进去呢!若以表现一个人内心的这方面,或许还比您优秀。」

「是有黑色厢型马车的裁缝屋吗?」

克莉丝透过红茶的热气看着爱丽丝;红茶杯的边缘还沾着血迹。

「我不懂您在说什么。」

「新的睡袍我会赶紧作好送过来,我会跟夏洛克先生说请他把那件睡袍处理掉。」

克莉丝断然地把这些话说完,爱丽丝的眼神忽然间射出锐利的光芒。

「那么,请照我喜欢的方式把它们处理掉吧!」

爱丽丝静静地离开了弥漫着红茶香气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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