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莉丝待在一间客厅与卧室相通的套房里,打开了豪华的裁缝工具箱;这问房间为她在此缝制礼服的工作室。
而工具箱原本就放在这房间里头。
克莉丝两人抵达后随即参观了宅邸内部,但是卡帕比利帝宅邸的广阔程度并不是雨三下就可以熟悉的;整栋宅邸是呈拉丁字母H往横向延伸的形状,以金色和红色为主色调的家具及壁纸直教人眼花撩乱,走着走着就分辨不出到底身在何处,好不容易才认得往返寝室与这间工作室的路,看来要熟悉这栋宅邸似乎还得花上好一段时间。
工作室比分配给两人共享的寝室还要豪华好几倍。
明明没有提出任何要求,红色的墙壁上却已经挂有一面大镜子,房间内摆放一张大型桌子,以及几张坐起来感觉相当舒适的椅子。另外还有三具镶金边的木制模特儿衣架,以及有一个小房间那么大的衣柜;说不定,这间房间原本就是专门供裁缝师使用。
工具箱就放置在桌上,克莉丝紧盯着放在里头的一枚黄金顶针,那顶针中央有个蔷薇状的金属雕刻,虽然老旧却作工精细。
克莉丝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头疼,不可以,不要想太多,只要将自己化为空壳、相信自己所感受到的事物就好。
叩、叩、叩。
三声敲门声响起。
「请进,潘蜜拉。」
克莉丝应声,一般人通常只会敲两下门,不过克莉丝与潘蜜拉两个人私下有作协定,如果是彼此互相敲门的话就是敲三下。
这是一栋光是佣人就足足有四十人的大宅邸,每当有人敲门就开始紧张的话,身体可是会吃不消的。
「我替妳拿些茶来了。」
潘蜜拉理所当然般地端着托盘走进来,克莉丝对她露出了微笑。潘蜜拉无论到哪里都不改其作风,应该两、三下就与厨房女佣套好交情了吧,她如此不怕生的个性让克莉丝非常地羡慕。
「克莉丝,妳的状况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好耶?」
潘蜜拉将托盘摆在桌上这么说道。
「我刚才在思考艾苹小姐的事情。」
『啪嗒』一声,克莉丝阖上了工具箱。
房间的中央散落着布料样本,克莉丝似乎还未拿定主意。
「妳不是因为无法替她量尺寸才心情沮丧的吗?」
「那也是原因之一,然而更重要的是,我摸不透艾苹小姐的想法。」
克莉丝回答的声音显得不知所措。
「艾苹小姐说,礼服只是用来保护身体、祛寒避痛,不管穿什么都没有差别,她说她一点也不想变美丽……那我是不是只能试着裁制以毛皮做成的礼服呢?」
「她乍看之下那么天真无邪,没想到竟然是这么难缠的千金小姐。」
潘蜜拉将托盘放在桌上摆好后,替克莉丝倒了一杯飘散馥郁香气的红茶。
她真的如潘蜜拉所言,只是个难缠的女孩吗?那么若是心情好转,她会干脆地答应裁制礼服吗?
以往若对方在订制礼服时有所犹豫,克莉丝立刻就能分辨出对方只是因为不够坦率,或者有其它的理由。
为什么这次自己会这么没自信呢?
或许是我的问题,是因为我空白的内心已经被什么多余的事物占据了吗?
是因为我陷入不可能实现的单恋吗?
艾苹小姐——反映出艾苹小姐内心的礼服,为了裁制那件礼服,就得先掌握住艾苹小姐的心……
「艾苹小姐是不是很讨厌礼服呢?」
潘蜜拉喃喃地这么说着却又摇了摇头。
「我从没见过有女孩子讨厌礼服呢,应该不太可能啦,她只是不想踏入社交界吧?长年待在这里会那样想也是很正常的。」
「我总觉得好像不是那样的原因,如果真的是这样,她应该会直说才对,艾苹小姐曾经说过,美丽的眼睛比礼服更有价值,礼服随时可以被取代,眼睛却不能说谎。」
「简直像在说妳一样。」
剎那间,克莉丝眨了眨眼睛,潘蜜拉则催促克莉丝继续说。
「然后呢?」
「接下来……呃,她说她其实只想要一丝不挂,她讨厌为了他人装扮自己,所以不会与那种人往来,可是这样的她却说讨厌自己眼睛的颜色。」
「总觉得这个女孩想太多了呢……」
潘蜜拉动作熟练地边倒茶边说道。
「暂且先不提礼服,真希望多少能和艾苹小姐相处得融洽一些,假如是在丽浮山庄的话,还可以退费回绝对方的委托;不知道有没有其它的办法。」
「——我会尽量想想看如何解决。」
潘蜜拉,对不起——克莉丝在心里道歉,若考虑到店的营运,回绝已经承接的委托肯定会造成大问题,即便如此,潘蜜拉却依然尽可能地在尊重克莉丝的想法。
克莉丝无法对潘蜜拉坦白,说不定是因为自己的内心已经不再空洞,才会无法了解艾苹的内心,因为自己谈了恋爱……
「莫亚迪耶公爵曾说艾苹小姐因为没有母亲陪伴,所以很寂寞对吧?」
「恩……是啊,艾苹小姐的母亲好像是称为拉薇妮亚夫人,我认为她跟这件事应该没有关系……」
克莉丝没什么信心地说道。
「可是,既然莫亚迪耶公爵会这么说,肯定有什么关联吧,带我们参观宅邸的人……记得是叫做金柏莉小姐,她有对妳说过什么吗?」
「经妳这么一提,她什么也没说呢,她只告诉我艾苹小姐没有母亲。」
「那么我们直接去问她吧,如果艾苹小姐是在这里出生的,拉薇妮亚夫人应该就是一直待在这里吧?假如艾苹小姐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事情,佣人们应该也会略为知情,说不定,艾苹小姐只是在一些小事上钻牛角尖而已。」
潘蜜拉不论到哪里都相当地积极,克莉丝虽然提不起劲,却也想不出其它可行的办法。
克莉丝边想着边将顶针收回工具箱里,这里以前应该是替拉薇妮亚夫人裁制礼服的房间吧,不知怎地,她的内心一股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
潘蜜拉率先起身,她一边望着红色壁纸、镜子与肖像画,一边迈出步伐,克莉丝则静静地尾随在后。潘蜜拉心想,自从克莉丝来到这栋宅邸以来,状况就显得不是很理想,是否不该承接下这份工作呢?
然而当初洽谈这件委托时,首先开口表示要去的人正是克莉丝。
「潘蜜拉……」
耳边响起克莉丝的声音,潘蜜拉于是停下脚步。
克莉丝伫立在这整栋宅邸中最宽敞的走廊正中央,红色壁纸隐没在肖像画与镜子之下,各处摆放着能够坐下来欣赏画作的椅子与桌几;面向西方的窗户工整地切割出一块四方形的庭园优美画面,看起来宛若一幅画,潘蜜拉的身旁则挂有一幅咖啡色眼眸的少年肖像画;这道走廊严格来说还比较像是画廊。
克莉丝正凝视着一幅挂在墙壁正中央的画作。
画框上刻有文字——
拉薇妮亚享年二十九岁
那是一位女性身穿开襟黑色礼服、衬以红色背景的半身肖像画,画中人物并非端坐着注视前方,而是略显煽情地抬高下颚而笑的画像。
竟然有这样的一幅画!参观宅邸的时候完全没有人对此画做任何介绍,仅是快速地通过这道走廊而已。
「——好漂亮的礼服。」
克莉丝屏息凝神地注视着画像。
「妳连看肖像画也是在注意礼服啊?」
潘蜜拉的语气相当地错愕,然而克莉丝毫不在意潘蜜拉的话,一心一意地注视画作并喃喃说道:
「……好可怜的人。」
「为什么?她可是这栋富丽宅邸的主人喔,虽然是情妇,但莫亚迪耶公爵可是深深地爱着她呢。」
「但她终究只是情妇。」
克莉丝罕见地说话带刺。
潘蜜拉闻言忍不住看向克莉丝。
没想到,她居然对情妇的身分如此耿耿于怀。
一提起情妇,就会立刻联想到克莉丝的母亲琳达?巴雷斯,她曾在伦敦开设了一问名声同样响亮的『蔷薇色』。
潘蜜拉并不清楚琳达去世的真正原因,她是来到丽浮山庄后才开始接触『蔷薇色』,又因为忙着处理店务无暇去留意其它事情,只是……听说晚期的琳达不再是裁缝师,而只是一位被爱情冲昏头的女人。琳达变成一位资助『蔷薇色』的企业家的情妇,最后因为无法承受与对方分手而过世。
「妳很在意……情妇这件事吗?」
「不是,我只是觉得这幅画透露出一股寂寞感。」
「拉薇妮亚夫人怎么可能会寂寞,这里不仅有艾苹小姐在,而且也因为莫亚迪耶公爵的财富,她才得以享受荣华富贵的生活啊,这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
「可是,我并不认为这是一段幸福的感情。」
「克莉丝……不管妳是同情艾苹小姐或是拉薇妮亚夫人,这些不仅没有必要,甚至还相当失礼喔。『蔷薇色』的工作是负责裁制礼服,更何况平民根本无法理解贵族的世界。」
「说得也是……」
克莉丝没有反驳。
潘蜜拉内心突生一股焦躁,假若克莉丝是将同为情妇的母亲与对方联想在一起,因而认为琳达很可怜的话,那她的心地未免也太过善良了。琳达身为人母却将爱情摆第一,甚至还抛下了克莉丝,年幼的克莉丝为了母亲不眠不休地拼命工作,结果却在十四岁的时候面临裁缝屋倒闭、被迫流落街头的局面;潘蜜拉认为克莉丝反而应该要对此抱持反感才是。
潘蜜拉注视着墙上绘画时冷不防地感觉到一道视线,她于是回头看,走廊的另一头一位穿着侍女制服的女子,正站在那里窥伺着这边。察觉到潘蜜拉发现自己之后,那名女子打算转身离去,潘蜜拉立刻出声喊住她。
「金柏莉小姐——」
玛丽?金柏莉吓了一大跳,最后仍不情不愿地转身朝两人走去。
「金柏莉小姐……我们正好在欣赏拉薇妮亚夫人的肖像画呢,真是一幅美丽的画像。」
「有任何需要的话,我会亲自到您的房间。」
潘蜜拉回望着金柏莉小姐,这位一头黑发的美丽侍女,初次见面就表现得相当冷然严谨,介绍她的人表示,金柏莉小姐已担任贴身侍女有十余年,所以最后在拉薇妮亚的生命末期负责照顾她的人,说不定正是这一位侍女。
潘蜜拉一副就要回嘴的模样,然而克莉丝却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般转向玛丽。
「我现在正为了工作的事情困扰,因为艾苹小姐不愿意配合,所以到现在都没办法丈量尺寸,不过我听说都是玛丽小姐负责替艾苹小姐裁制礼服,所以想请教您是如何裁制的。」
「没什么特别的,而且我的作工很粗糙。」
「可是,艾苹小姐的那套水蓝色家居服非常可爱啊,妳一定拥有裁缝方面的技术吧。」
「因为家母也是佣人,基本的缝纫我都会,而且我曾经在伦敦的宅邸工作过一段时间。」
「伦敦?」
「是的,很短暂的一段时间,就在拉薇妮亚夫人去世之后。」
「金柏莉小姐……我希望妳能告诉我。」
克莉丝边说着边凝视玛丽的双眼。
「这幅肖像画中的礼服,就是拉薇妮亚夫人身上所穿的礼服,是『蔷薇色』裁制的吧?」
潘蜜拉惊讶地看着克莉丝。金柏莉小姐一时为之语塞,紧紧咬着嘴唇别过脸去。
夏洛克在下午时分抵达宅邸。
他被引领至卡帕比利帝宅邸的客房内,相通的套房则设计成可以当作书房使用;斐莉儿将行李放进隔壁让自己使用的房间内后便来到夏洛克的房间,她头上的缎带正因忿忿不平的情绪而猛烈晃动着。
「为什么每次都是哥哥分配斗(到)这么豪华的房间,斐莉儿的房间不但没有另外相通的房间,就连床铺都是给小孩用的床耶!」
「有什么办法,妳还是小孩子啊。」
夏洛克总是用这句话回答年仅九岁的表妹。
卡帕比利帝宅邸有许多斐莉儿会喜欢的设备与家具,侍女似乎也相当习惯照顾小孩。值得庆幸的是,莫亚迪耶公爵与哈克尼尔家因为有亲戚关系,待在这里无须太拘谨。
距离夕阳西下尚有一些时间,当斐莉儿自行跑到外头玩耍之后,夏洛克也整理好服装仪容走出房间,准备前往问候这栋宅邸的主人莫亚迪耶公爵。
客房位于东侧二楼,莫亚迪耶公爵的房间则是位在三楼,夏洛克一边往前走一边若无其事地四处张望,不晓得卡帕比利帝宅邸的佣人楼房究竟在哪里,不知道克莉丝受到什么样的待遇,应该不至于与为人奴仆的侍女相同,但是晚宴或是下午茶的时间应该也不可能同席参加吧。
夏洛克敲了敲莫亚迪耶公爵的房门,公爵亲自前来应门。
「终于大驾光临了,夏俐,你已经是出色的青年才俊了吶。」
「公爵才是,久仰您的盛名。」
莫亚迪耶公爵那淡褐色的双眼带着笑意,夏洛克见状也不禁放松表情,他在学生时代曾经与莫亚迪耶公爵见过面。
「我听过你在伦敦及社交界的的风评喔,至今还没见过批评你的人。」
「能得到您的称赞,实在是愧不敢当。」
莫亚迪耶公爵年约四十多岁,印象中,他在封地育有一双儿女。
听说另外还有一位尚未踏入社交界的女儿,既然那位女儿是待在这栋宅邸——
夏洛克表面上装得从容镇定,暗地里则是观察着房间内部。
书房宛若一座图书馆,书架紧密地围绕四周直至天花板,天花板上描绘着金色几何图案,房间里头一尘不染;而因为整顿得太过美轮美奂,反而显示出平常鲜少使用这间房间。
大概是趁公务闲暇之余久久回来一趟,一年内只会在这栋别墅待上数周吧。
没有陈设书架的另一面墙壁上用画作装饰,绿色的壁纸上印有小树图纹。
暖炉上方所挂的巨幅画像里为一名靠着马匹的男性,那或许正是莫亚迪耶公爵本人,旁边还挂有一幅女性画像。
画中该名身穿晚礼服、露出后颈的女士侧着身子,那对琥珀色眼眸闪动着光芒,盘上发髻的头发十分地整齐,上头还系着红色缎带;女士身上穿着红底缀金边的传统式晚礼服,她就像是回头注视一样,从大幅裸露的颈项与肩膀可以看出礼服敞开至胸口,微微弯曲的手肘之间可见藏于蕾丝下的丰满双峰,那纤盈服贴的腰线则描绘至礼服即将蓬展开来之处。
女子带笑的脸庞看起来像是正要去跳舞,但是在注意到她的双颊隐隐泛着蔷薇色后,夏洛克继而猜想应该是跳完舞的情形吧,那看似湿润的唇办还闪亮着光泽。
说这是一幅肖像画,却又实在过于生动。
「你注意到那幅画了啊?」
莫亚迪耶公爵开口说道。
「是的,相当细腻的画,可是这幅画……」
「没错,这是一幅无法装饰在大厅或是餐厅的画作,女性看见这幅画肯定会皱眉,这算是不太能登大雅之堂的作品,但是拉薇妮亚最喜欢的就是这幅画了。」
「话中的女性叫做……拉薇妮亚吗?」
「是的,她在七年前还是这栋宅邸的主人,是一位我深爱的女孩,可惜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
莫亚迪耶公爵以疼惜的眼神凝视着画像。
夏洛克相当地惊讶,即使莫亚迪耶公爵是社交界的泰斗,对方也已经不在人世,然而光是有情妇的事一曝光,马上就会演变成丑闻的。
(看来我还真受信任啊……)
莫亚迪耶公爵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夏洛克,他想表示这是不可泄漏的秘密吧,夏洛克微微颔首点头,他本来就没有卖弄清高的兴趣。这一位不论是在经济上、政治上都占有一席地位的男士没有将夏洛克当成小孩,这还真是教人感激。
「莫亚迪耶公爵是与夫人结婚之后,才结识这位真心疼爱的女子吧。」
「我与妻子结婚之前就认识拉薇妮亚了。」
「结婚前?」
莫亚迪耶公爵的妻子好像是低阶贵族的二女儿,并不是非结不可的婚烟。
「既然如此,您与她结婚不就好了?还是有地位相异却成婚的男女啊。」
「我做不到,拉薇妮亚的父亲是乡下地方毫不具分量的农场主人,以她的身分地位无法进宫谒见。」
夏洛克再次望向肖像画,完全无法想象这是一位农场主人的女儿,她的模样看来就算称不上是贵族,也会让人以为是家境富裕的中流阶级千金。
夏洛克将浏海往上一拨,并拿起水壶将水倒入玻璃杯中后饮尽。
「您的意思是您喜欢上了不同阶级的女性?」
「没错,我刚认识她的时候还年轻,偶然在旅行的地方与她邂逅,虽然彼此相爱,可是我却不能娶她。其实与妻子结婚的时候就该和她分手了,然而我却抛不下这段关系,不仅把她接过来,甚至还给她这栋房子。」
「这样啊……」
夏洛克含糊地低声喃喃着,他不能轻率地就表示认同,毕竟这个国家并不乐见包养情妇的行为,更何况是政治家做出这样的事。或许是察觉到夏洛克的语气带着一丝责难,莫亚迪耶公爵语气略显急促地继续说道:
「她不愿意离开这个地方,她告诉我因为朋友住在这附近的关系。我一直想在外国买房子给她……」
「这一次您要介绍给我认识的千金,也就是这位美丽女子所留下的女儿吧,莫亚迪耶公爵?」
夏洛克话锋一转,莫亚迪耶公爵于是注视着夏洛克。
「你这么快就要切入正题了啊,夏俐。」
「我当然是十分尊重您的,您都对我如此坦诚相告了,既然结论相同的话,也没有必要拐着弯说话了吧……令千金名字怎么称呼?」
「艾苹。」
「很特别的名字呢。」
莫亚迪耶公爵闻言不禁露出苦笑。
「是啊,这是拉薇妮亚取的名字,因为艾苹刚出生时一副圆滚滚的模样,她说看起来像是森林里的苹果。艾苹可说是对卡帕比利帝宅邸以外的事物一无所知的女孩。」
「肯定是一位相当可爱的女孩吧。」
「在我看来是个相当漂亮的女孩,可是她完全没有学习任何社交礼仪,如果可以的话……我的意思是,不知道能不能以其它的事物来弥补她所欠缺的部分。」
「其它的事物……像是爱情吗?」
「夏洛克阁下,您真爱开玩笑,我听说您不是一个守旧的人。」
这个人在说什么啊?明明自己就是个因为与恋人之间的社会阶级不同,就和其它女性结婚的家伙哪!夏洛克压下自己的情绪,发出了低沉的笑声。
「令千金是什么样的人?」
「她的个性与一般人有些不同,总是像个孩子在森林里四处玩耍,最近甚至还开始研究起热气球。」
「热气球?」
夏洛克不由得惊讶地反问。
「热气球啊……听说最近在法国终于有成功升空的案例了……真难得,她的兴趣还满新奇有趣的呢。」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莫亚迪耶公爵堆起满面笑容。
夏洛克想不到莫亚迪耶公爵也有这一面,姑且先不提他想用其它事物以交易的方式来弥补女儿欠缺的部分,他从没有想过公爵会在外人面前如此直接地表现出对孩子的爱情。
「可是,她在社交界或许会被当成性情古怪的千金而遭轻蔑。正因如此,我希望女儿可以嫁给一个谁都无可异议的男性。没错,就是要愿意认同她喜欢的事物、有乡间的土地,不守旧且得拥有一定的地位,并且最好是个外表俊秀的青年。」
所以才会找上我吗?
夏洛克真希望也可以让母亲听听公爵这番话,因为对方说想介绍千金给自己而前来此地,然而却是介绍情妇所生的古怪女孩,真不知道母亲对这样的状况作何感想。
可是,如果长得像肖像画中的女子,想必也有几分姿色;虽然是与情妇所生,但是毕竟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既然公爵如此重视的话,似乎可望有一笔为数可观的聘金,就算夏洛克不愿意好了,肯定会有其它上流阶层的男士愿意接受这桩婚事。
叩、叩两声敲门声响起。
「亨利公爵——」
「什么事?」
一位中年的男管家现身并行一鞠躬。
「有客人来访,不知您是否要接见,他是布莱恩?罗伊塔尔先生。」
「罗伊塔尔家的儿子?他不是应该还在学校吗?我现在很忙,你去问他有什么事。」
莫亚迪耶公爵瞬间板起脸来。
「但是,他表示无论如何都想见公爵一面,现在正在外头等候您。」
「不用介意我,请您先去招呼客人吧。」
夏洛克此刻插嘴说道,而莫亚迪耶公爵则依旧板着脸,下令管家将对方带进来。房门不久后再度打开,一名男子定了进来。
他看起来好像还是个学生,没有穿着正式服装,头发与眼睛都是深咖啡色,身材结实且眉毛粗浓,整体看来颇有男子气概。
「好久不见了,公爵,我是布莱恩?罗伊塔尔。」
该名男子有着少年般的青涩气息与地方腔调的嗓音,虽然看似纯朴,语气中却没有一丝犹豫。
「思,我想布伦亨应该有告诉过你,我现在正在接待客人,希望你可以明白这一点。」
「对不起,我中午时也来拜访过,可是您似乎没有收到这个讯息,我对于哈克尼尔先生也深感抱歉。」
「我没有关系。」
夏洛克话一出口,布莱恩立刻用深咖啡色的眼睛注视着夏洛克,一双串直的眼瞳中透露着茫然的神色,却不见任何畏惧与卑微。
「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
「听说最近即将举办猎雉鸡的活动,我希望您也能允许我们参加。正如您所知,我们家的森林是最适合狩猎之地,如果届时很多客人前来参加的话,也可以请我们家的厨师为各位一献手艺。」
「这是你父亲的意思吗?」
「不,是我擅自决定的,不过……家父也很想向您请安,因此希望您能够允许我们参加。」
「你父亲不能参加,而且这边的厨师人手也充足,但是罗伊塔尔家的森林确实相当吸引人,若你想参加的话就来吧。」
「感谢您……请问——」
「还有什么事吗?」
「听说明天艾苹——艾苹小姐也会与客人共进午餐,这是真的吗?」
「艾苹她还只是个孩子。」
莫亚迪耶公爵冷漠地说道,布莱恩于是低头向公爵道歉后离开。
接着,房门静静地关上。
「不懂礼貌的年轻人真让人困扰,父子俩都是一个样。」
夏洛克不太赞同莫亚迪耶公爵的话,虽然布莱恩不修边幅,但是并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假如是事先盘算好公爵不会在客人的面前刁难,才故意挑在这个时间上门的话,反而突显他是个懂得人情世故的男性,或许比外表看起来更具胆识。
尽管如此,就算不论身分差异,公爵对待他的态度明显与招呼夏洛克时不同
「刚刚提到的罗伊塔尔家族,是否就是拉薇妮亚夫人的朋友?」
夏洛克此话一出,公爵顿时停下动作。
「……我有对你提过这件事吗?」
「是的,不,或许没有说过,不管怎么样,他似乎有意成为艾苹丈夫候选名单中的其中一位。」
莫亚迪耶公爵耸耸肩。
「因为土地相邻,他教导艾苹的课业好一段时间,当拉薇妮亚还健康的时候,两家稍微有些往来,罗伊塔尔家的人个个喜好狩猎。对了,你会参加猎雉鸡的活动吧?」
「不好意思,我的手臂不巧受伤了。」
夏洛克让公爵看他衬衫下的绷带,那是某次在丽浮山庄的事件中不小心受的伤。
「真是遗憾,是那个时候受的伤吧。」
「当然,其实若伤势不严重,我也是非常想参加这次活动的。啊,已经这么晚了,不小心打扰了您这么久的时间。」
夏洛克见机不可失便顺势站起身。
「那么我先离开,希望下次还有机会能再次欣赏美丽的肖像画。」
「我女儿的事情也劳你多费心了。」
厚重的房门静悄悄地关上。
夏洛克走出房门后,嘴里还念念有词。
「……为了消除自己内心的愧疚,就四处为女儿寻找合适的丈夫人选,这也是很令人困扰的事情吶。」
听说拉薇妮亚是因病去世的,说不定就是因为在不适应的环境下生活才会生病。
话说回来,公爵竟然会与乡下地方的农家女孩相恋——
公爵是众所皆知的爱妻顾家,居然可以将这些事隐瞒至现在,想必两人没有在宅邸以外的地方见过面。
拉薇妮亚真的这样就满意了吗?
夏洛克忽然间想着,不晓得能否自露台看见在森林玩耍的艾苹,于是他决定先不回寝室,而是改走向通往西侧的走廊。这栋宅邸的大门口处正前方即是二楼与挑高设计的大厅,三楼的走廊则有一座宽敞的露台。
莫亚迪耶公爵过去在议会时的庄严表情宛若不存在一样,那为了孩子担心操烦的模样,不禁令人觉得兴致索然,但是卡帕比利帝宅邸仍是一栋极为舒适的宅邸,森林相当广阔,小径也维护得十分平整。
想必斐莉儿拿自己还是小孩当借口,现在正忘情地四处玩耍,晚餐前再去听听她有什么感想好了,夏洛克一面想着一面步行在走廊上,突然看见对面有人走过来。
夏洛克于是停下脚步。
迎面而来的人是两位女性——穿着红砖色礼服的亮丽少女,以及穿着深蓝色工作礼服的娇小女孩。
克莉丝率先注意到夏洛克而停下脚步,紧接着,潘蜜拉也惊讶地睁大双眼。
夏洛克一副『妳们没有认错人』的模样,缓缓地走向两人。
「啊……」
克莉丝的双颊逐渐染上一层红晕。
「……嗨。」
夏洛克轻轻地挥起手,动作却出乎意料地僵硬,之后便再也说不出任何话,夏洛克与克莉丝就这样沉默地凝视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