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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恋之衣服与庞大赌注 庞大的赌注

「艾蒂儿小姐,为您送来礼服了。」

克莉丝行过礼,走入艾蒂儿的化妆问。

虽然潘蜜拉表示,这次就由我送去,不过克莉丝仍决定像往常一样自己送来。这是第二次造访奥尔索普伯爵家,已经比之前更为熟悉,另外也想去看看平常没有机会用到的维多利亚车站。

保持和平常一样就好,克莉丝始终如此想着。她这么告诉自己。并且裁制了礼服。

克莉丝的任务。是缝制出有千金小姐的心之礼服。恋爱的对象是谁,这只要看了艾蒂尔小姐的心就知道。

说不定,艾蒂儿已经察觉夏洛克并没有对她产生感情。

不能因为这样就觉得歉疚。

还有,像是夏洛克的心意或许是向着艾蒂儿这一类的事情也不能去想。

因为这是工作。克莉丝唯独对缝制礼服的事非常努力地去做,因为希望让夏洛克看看那样的克莉丝。

(相信我。)

是的,我相信你……克莉丝在宽广的更衣室里打开礼服箱。

从最里头的贴身衣物到所有完整的服装部缝制好了。她拿出美丽的珍珠色衬衣,在其下襬与胸前配搭有细致的蕾丝。

「克莉丝,你认为恋爱的必要条件是什么?」艾蒂儿站在镜子前询问。

布里姬接过艾蒂儿脱下的所有衣物。

克莉丝从艾蒂儿身后凿着镜中所照映出艾蒂儿的裸体,没有穿上礼服的艾蒂儿,看起来就像是一位娇小的少女。

「我认为喜欢上一个人是没有条件的。」克莉丝回答。艾蒂儿从头上罩下轻柔的衬衣。

「可是,并不是哪一个人都可以。我认为,应该有非要那个人不可的理由才对。那究竟是什么呢?」

「想必那在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有。我想,自己的心能自己来寻找的话是再好不过了吧。」

「我想知道的是,对方所要的条件。知道对方期待什么、知道要补足什么样的欠缺的就可以努力去做。」

「……努力……」

我为了夏洛克努力过吗?

克莉丝一时之间忘记了工作,思考起这个问题。

答案是没有。我只是喜欢他而已,从没有做过什么事,他总是一直为我着想,让我开温柔地安慰我。

就算自己喜欢他,也从来没想过他能回应自己的爱情。因为不想受伤,而一直否定自己这样喜欢他就好了……这样的想法看似卑微谦让,实则是相当任性自我的。

克莉丝打开礼服箱,颜色乍看之下像白色,其实掺混着金色在其中。与柔软而沉稳的布料颜色相搭配,看起来犹如奶油般滑润。

「您不喜欢单恋吗?艾蒂儿小姐。」克莉丝说。艾蒂儿透过镜子凝视克莉丝。

「这与喜欢讨厌没关系,我只是觉得那没有意义。」

艾蒂儿毫不犹豫地回答。

克莉丝以赞叹的眼光看着艾蒂儿,多么洁净、出色的女性啊。

(如果明白我没有意思的话,对方就会主动离开,你不用担心。)

她回想起夏洛克的话。

「我只有一个想法,可是我并不知道那是否叫做条件。」

「那是什么?」艾蒂儿透过镜子注视着克莉丝。

「如果艾蒂儿小姐不喜欢单恋,那么我想作为恋爱的条件并不是喜欢,而是有没有好感。就像是对方所有的条件都不好,却仍对他傻有好感的状况一样,也是有即便全部的条件都吻合。却仍没办法产生好感的情形。我不晓得为什么会这样,对方的想法,自己无论如何是使不上力的。我想,或许那就是所谓的魅力吧。」

「有没有……好感……」艾蒂儿重复说着。

克莉丝在平滑的臀垫外,套上融化奶油般的礼服。

上半身是洋红色,也就是红色。而这部分同样也是仔细看的话,便可以看见织线里有金色混掺其中,那是克莉丝缝进去的。白色搭配金色,并有着红色刺绣的高领包覆起奶油色的喉头部分。

克莉丝在胸口处嵌入大大的红色包釦,像是要强调出艾蒂儿胸部的挺立与优美。

「果然,克莉丝汀小姐是说话直接的人呢,的确常有人说我有魅力。」

「当然,我也是这么认为。」

艾蒂儿笑道:

「对方不喜欢我的话,就不符合条件。也就是说,如果不喜欢单恋的话,就应该要放弃的意思吧,就算是其他的条件都符合。」

克莉丝将上衣的钮釦扣好,一瞬间无法做出回答。

克莉丝帮艾蒂儿穿好所有的衣装,站到稍远处望向艾蒂儿,她轻轻地倒抽了一口气。

艾蒂儿穿着兜莉丝所缝制的礼服,比想像中更为美丽。

眼前并不是平常清纯的艾蒂儿。与艾蒂儿发色相近的奶油色下半身,唯有一侧缝制了大大的坠褶。坠裕唯有内层部分是带有红色的深浓颜色,缝入织线的方式是不一样的。红色上衣包覆住坠褶,使纤细的腰际呈现出性感的曲线。燃烧般的红色与淡淡的金色相衬,这是一颗如热风般的金色果实。还有那不失一贯冷淡的眼瞳,犹如将被吸入其中似的两处清澄天空。

看到了如此的模样,以这身姿态说出好喜欢你,无论是什么样的男性一定都会受到吸引。如聚艾带儿是太阳,那么克莉丝就是地底的老鼠,如果艾蒂儿是孔雀的话,身旁的兜莉丝就只是一只不会散发任何光芒的麻雀。

心脏怦怦鸣动,艾蒂儿的疑问在心中盘绕,我愿该要做出什么回答才好呢?如果这不是艾蒂儿,而是总以空白的心,去承受恋爱中的女性所有心思意念的克莉丝汀小姐的话,会做出什么样的回答呀。

「是的——我是这么认为,立刻放弃的话比较好。」克莉丝回答。

布里姬转过身,以惊愕和愤怒交杂的眼神看着克莉丝。

艾蒂儿纵声一笑。

「总觉得你和前一阵子见到时感觉不一样呢,克莉丝汀小姐。不过确实,如果觉得对方不喜欢我的话,那就是所谓的单恋,是没有意义的。」

「是的……不,我也不清楚。」

克莉丝陷入了沉郁。那一瞬间,她好像感觉到自己的心情顿时不知去向,眼前看见了前所未见的黑暗物体。

我明明得一直为艾蒂儿小姐的幸福祈求才行……

「既然这样的话,我就为那努力吧。我想那一点都不是无法努力的事情喔。」

艾蒂儿拉开礼服照镜子,裙身在脚边开启,轻轻地扬动。

「礼服的名字是『未成熟的果实』艾蒂儿小姐。这名字包含祝福艾蒂儿小姐永远如此美丽的含义。」

「真是奇怪的名字呢,不过听你这么一说,的确像是漂亮的水果一样呢。」艾蒂儿天真无邪地说道并轻柔地旋转,可以看见艾蒂儿那高雅而形状漂亮的脚踝。

『未成熟的果实』是用来装饰的美丽水果,摆饰在餐桌及花台上让人欣赏,而非取来食用。在无人知晓的深夜里被悄悄地摘下来,芯的部分始终处于青涩,不会成熟。

即便期盼着哪天也想成熟之后被某个人采撷食用,却永远只能装饰而已。就这样保持着那份美丽与无垢,小小的果实中永远包藏着热切的心意。

「谢谢您,我衷心为您的幸福祈祷?」克莉丝虽然这么说,却自己也不知道是否为真心。是否说了不该说的话呢,内心里有着隐约的后悔。

好想早点离开房间,心里痛楚地像是要炸开似地,想见夏洛克的心情几乎无法压抑。想听听那个人的声音,想碰触到他,也想被碰触。

克莉丝心想,今天果然还是应该要让潘蜜拉来的。

克莉丝送达礼服之后,如逃跑似地离开了奥尔索普家的宅邸。

克莉丝在『蔷薇色』里自己的房间内悄然站起身,打开隔壁小房间的门。

那里放置着礼服。并不是自己的,而是一直以来的试作品以及潘蜜拉色彩缤纷的礼服。克莉丝和潘蜜拉完全把小房间当作是衣柜在使用。

克莉丝想要努力,她想找到能为夏洛克做的事情。

她不希望成为夏洛克的负担,希望能让两人相处的时间是快乐的。总是被义务与身分责任束缚的那个人,希望让他和我在一起时可以多少感到平静安稳。

想知道那个人的喜好,希望自己也能够受到喜爱。想了解那个人的想法,希望自己也能被了解。

两人是如此地不同,想必教人讶异的事情也很多吧。

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自己再变得更漂亮一点,让夏洛克感到惊讶,让夏洛克赞美。

六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二。『蔷薇色』从下午之后便休店。

由于克莉丝之前一直专心在工作上,因而表示想要休息,而潘蜜拉也希望能稍微放慢脚步。尽管挂上了休息的牌子,人仍是在里面,所以若是有急事的客人来敲了居住处的门口,便可以马上知道。

潘蜜拉把澡盆运到厨房,并在里头倒满煮沸的热水。

即便是在丽浮山庄,虽然大型宅邸有配置管线的浴室,然而在『蔷薇色』并没有那样的设备。在厨房使用可以泡入全身的澡盆,运送热水会比较省事。

幸好,『蔷薇色』的厨房原本是红茶店的关系而相当宽敞。虽然平常不会将水泼洒在地上,不过厨房的角落就设有排水沟。

其实是每天都想泡澡的,潘蜜拉边将咖啡色头发高高盘起边这么想着。

平常都只是在狭隘的洗手间里泡半身浴,清洗身体和头发就已经相当费事。像是将澡盆运过去,或是烧很多热水部是很累人的,如果没有时间及心情的话就没有办法,潘蜜拉脱下家居服及贴身衣物扔进桌上的筐篮里,身体沉入温暖的热水中。

往后仰躺,让热水浸泡至肩膀。在热水中悠悠仲展着躯体,让热水在柔嫩的手臂表面滑动,享受在那样的肤触之中。

最为宽心的就是克莉丝很有精神这件事吧,潘蜜拉想着。

当她得知艾蒂儿的恋爱对象偏偏是夏洛克的时候,尽管十分错愕,但夏洛克似乎尽可能地考虑着克莉丝的事情。自从和夏洛克见了面之后,克莉丝挥去迷惘专心工作,最后总算将礼服缝制完成。

艾蒂儿的礼服十分地美丽,潘蜜拉甚至暗自心想,会不会有点太过美丽了,但她并没有告诉克莉丝。

就算穿上恋之礼服,也煞法让对方坠入情网——潘蜜拉对自己说着平常告诉客人的话。

该怎么做才好,这是克莉丝和夏洛克两人之间的事。如果克莉丝没有受伤的话,在一旁说东道西就显得不识相。

当她清洗过头发和身体,仔细检视着平常隐藏在礼服之下看不见的双脚及腹部之时,克莉丝打开厨房的门出现。

「潘蜜拉……我有事情想麻烦你,现在可以吗?」

「啊,可以啊。你等一下也要泡澡对吧?我将热水留给你,不会让肥皂弄脏的。」

潘蜜拉在狭窄的澡盆中转向克莉丝,像这种时候体满的胸部就显得碍事。

「嗯」

克莉丝点点头。一如往常地绑着发辫和深蓝色工作服的模样,不过手里拿着华美的粉红色和绿色布块,似乎是礼服。

「那是什么?」

「是礼服,做好至令部没有拿出来的礼服和试作品。」

「要做什么?」

克莉丝有些结巴地说:

「呃……我只是在想……我穿的话怎么样而已。」

潘蜜拉在澡盆边缘两手一撑,探起身体。热水随之涌动,溢出至地板上。

克莉丝将华美的礼服紧抱在胸前站着,脸庞微微泛红不光是因为蒸腾水气的关系吧。

「我找了找现有的礼服,刚好适合的有这两件。一些地方修改一下的话,我想大概……可以穿。想要挑一件,可是不知道哪一件好。」

潘蜜拉直直地看着克莉丝,接着目光移向她手中的礼服。

「可不可以稍微摊开来看一下?」

「……嗯。」

克莉丝将礼服摊开。

一件是缭绕烟雾般的粉红色丝绸礼服,稍微开低的胸口处有着小小的花朵刺绣。裙身的接缝处做成双层,散发出活泼轻快的气息,另外还有成套的同色短襬外套。

而另一件则是富含光泽的祖母绿礼服,袖子高雅蓬鼓而腰线宽厚,在紧东的领口处系着同色缎带。

潘蜜拉思考了一会儿后说:

「我觉得绿色那件比较适合喔。粉红色虽然可爱,不过突然穿上太明亮的颜色会坐立难安把,如果是绿色的那件的话,可以漂亮的呈现出你的细腰,而且也与眼睛的颜色相亲呢。」

「……说的也是。」

「虽然适合搭配长珍珠项鍊或者是耳饰,不过你也不习惯把。头发的话,别上我的白蔷薇色缎带怎么样?」

「说的也是。」

克莉丝的脸蛋更加绋红,潘蜜拉尽量不以为意地说?

「那个……与夏洛克见面是什么时候?如果要去艾普森赛马竞技场的话,伊恩医师会来接我,我想我们可以一起过去。」

「不,不用了。明天虽然是要去伦敦,但时间和你们不同。」

「夏洛克要从奥克斯赛马溜出来吗?」

「嗯。」克莉丝害羞地点点头。潘蜜拉见状开始想没入澡盆里了。

「那么,我协助你换衣服吧。头发大概也没有办法一个人自己打理,我有的东西不管什么都可以借你。在那之前,你得先修改好礼服喔。」

「嗯,我想很快就可以做好的。谢谢你,潘蜜拉。如果你洗完澡了再叫我。」

克莉丝将礼服像宝物般紧抱在胸前,从厨房离开。

……伤脑筋呢。

潘蜜拉撩起濡湿的头发,并再次往后仰躺,不知为何就连自己的血液循环都莫名奇妙地变好。

克莉丝居然说出那样的话。她至今只为了试穿才穿深蓝色以外的礼服,然而这不是出自于本人的意愿,她明明总是很不情愿的样子。

不知道夏洛克说了什么,但如果是开玩笑和玩玩的话就不可原谅。还是说,毕竟自己也正为了奥克斯赛马做准备而泡澡,所以应该是同样的情形吧。

可是她认为唯独伊恩是不会逢场作戏的人……但总觉得克莉丝好像也会说同样的话。

潘蜜拉突然间毫无头绪,整个人到鼻子的部分都呼噜呼噜地浸入至澡盆边缘。

艾普森赛马竞技场在伦敦十二哩外的南方郊区萨里。

夏洛克当然是驾驶着小梅费尔号前去,然而行驶在热闹的道路上实在辛苦。路旁的人们拥挤地仿彿不兄空隙般往前走着。特殊的公共马车不知已来回多少次仍无法消化,人们就好像攀着马车后方的柱子似地搭乘着。

夏洛克将车子停在离出口最近的地方,走向正面看台区。周围虽然有许多男士们穿着骑马装、诺福克上衣和灯笼辫,不过夏洛克仍是穿着一贯的长礼服。

也许是心里作用吧,总觉得周围的人脚步比平常还要匆忙,没有人注意夏洛克。上头有着哈克尼尔家家徽的马车停在位置最好的地方,他看见有个状似无聊的男子站在旁边。

「休贝尔,」

一出声呼唤,休贝街艇不院似地看向夏洛克。

「你也来了啊?不是很讨厌马吗?」

并不期待这个男人表现忠诚心的夏洛克,唯独嘴边泛起笑意。

「这也是所谓的义务啊。你呢?」

「因为我是奥佛西地昂斯宅邸里骑马最快的人,所以便叫我过来了。」

「你来当骑师吗?」

「没有那么了不起,只是担心会有不知道怎么处理的状况而已。」

由于休贝尔会突然被夏洛克叫去,所以就不再参与马车夫们的轮替。然而发现了这个男子意外是个可用的人才。

「不去草地囤场吗?」

「去吧。你很喜欢马匹吧,因为哈克尼尔家是马匹主人,说出我的名字就可以进去了。难得过来就尽兴点。」

「你呢?」

「赛道的话还另当别论,如果是草地图场就免了。」

休贝尔点了下头致意。在确认过他走向草地围场之后,夏洛克从贵族专用入口进到正面看台。

这种场合不只有马匹的气味,甚至有一般社交场所不会有的汗水及尘埃味道。因为一批批的人接连不断地从平民用人口涌进。

夏洛克的身体靠着栏杆,他拿下帽子,任由风势吹动头发,六月的风不热也不冷。

他心想,自己并不讨厌赛马场这种地方。由于正面看台在最高的位置,所以能够将赛马场整个周边一览无遗。包括草皮所包覆的缓丘,以及泥土所堆起的赛道。

如果最先从曲折的弯道冲出来的不是马的话……

如果是汽车的话,明明还比较有趣。如果这一代全都回响着爆炸性的引擎声,想必内心会大为激动吧。

尽管讨厌马的味道,却相对的很喜欢汽油味。冷冷的汽油注入温热的车体时,夏洛克多少可以理解马匹主人看待马的感觉。

如果汽车也举办比赛的话,到时候一圈一点五哩的距离就太短了,至少也要两哩,可以的话最好是三哩……

「夏洛克。」

他听到声音转过身,看见是比尔德站在那里。

「是比尔德啊,已经这个时间了啊:」

夏洛克重新戴好帽子。比尔德笑着来到夏洛克身旁。正面看台中央的会员席已经有许多人开始聚集,不晓得谁带来的食物散发出香气。

「离开场还有一点时间,你们家的马是最受欢迎的呢。」

「艾卓安的脾气实在张狂,牠是父亲的骄傲。」

「小母马就是那样嘛。可以驯服的话就乖乖听我们的了,不过不是只有马是这样。」

比尔德的视线所及之处是艾蒂儿和柯奈莉亚,她们正朝着这边过来。夏洛克顿时隐约流露出厌恶的神色。

「如果是开玩笑的话也太不经大脑了,比尔德,注意你的用字。」

「这是事实啊,在有身分地位的人面前我是不会说的。你的话我就不晓得了。」

比尔德看都没看夏洛克便低声飞快地说完,走向柯奈莉亚伸出手臂。柯奈莉亚微微一笑,然后挽住此尔德的手。

从比尔德的话听来,是跟柯奈莉亚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朋友得到他所想要的是令人高兴的事,不过,夏洛克的心情顿时复杂了起来。

由男生这边先接近追求,明明也没有缔结婚约,是怎么做才能建立起亲密的对等关系?明明在阶级方面是比尔德处于劣势的。

潘蜜拉所说的『恶劣的举动』和恋爱之间的差异是什么呢。不过如果油嘴滑舌就可以得手的话……

虽然没有特别需要,但说不定应该先将一些方法学起来……

尽管有过恋爱经验,然而对于大部分在读书与校内政治中度过的学生生活,夏洛克开始感觉有那么点后悔。

「夏洛克先生也下注了吗?」艾蒂儿就在柯奈莉亚身旁,清丽的嗓音传进了耳朵里。

「我不赌,赛马时看人比看马还要有趣。」

「艾卓安是一匹很优秀的马,父亲也说是最棒的,我也是这么认为。」

「我很荣幸。」

艾蒂儿纤细而修长的手腕就在夏洛克的右手旁。

今天她穿着清爽的水蓝色礼服,与嘴唇的漂亮粉红色,耳朵上的珍珠耳环相当适合,看来相当地清纯。头发一丝不苟地高高盘起,可以看见纹理细致的后颈。

「我们走吧,大家好像都聚集上前了。」

夏洛克说道。虽然知道艾蒂儿希望能让自己牵住她的手,可是他没有那么做。艾蒂儿一瞬间晈了下唇瓣,然而马上又回复原本的微笑。

艾蒂儿的礼服十分地美丽,透过打开的袖口与手套之间,可以看见领口开敞的幅度与肌肤形成绝佳的比例。这是克莉丝缝制的礼服吧。

在对面的一群人远望着艾蒂儿,甚至可以知道他们弯细了眼睛。紧接着,说不定还流传哈克尼尔家的长男意外是个不解风情的人。

缝制出艾蒂儿的礼服,对克莉丝来说也是好的吧,夏洛克心想。在奥克斯赛马会上,所有阶级的人都会聚集前来,是展示体面外表的重要场合。如果克莉丝的礼服能获得更多的好评,能成为一个众所公认有着难以取代价值的女孩就好了。

「夏洛克先生下午要在哪边观赏赛事呢?」

「还没有决定,艾卓安也要出场,说不定会和父亲在一起。」

「会去草地围场看看吗?」

「不会。」

「我的哥哥与父亲今天也都有到场。」

「莫亚迪耶公爵呢?」没有回应艾蒂儿的话,夏洛克若无其事地询问柯奈莉亚。

「父亲在会员室里,您要与他聊聊吗?」

「是的,因为我还没有打招呼。」

如果要和莫亚迪耶公爵谈话的话,就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

夏洛克踏上阶梯,走向中央的建筑物。正面看台的最高位置,一处石造坚硬露台往外延伸,盛装的人们正从该处往外看。站在高处往下注视,可以发现满满的人们在栅栏旁挤得水泄不通。正面看台的左右低处,是视野比较不好的塔特萨尔区,在该处的更旁边一点则是长长的草地位置银圈区。这些都是有阶级限制的席位,这当然是没有明订的规范,可是若一定程度以下阶级的人进去的话,便会因地位的无足轻重而遭到轻视。除了这些区域及赛道之外的地方,就是谁都可以进去的位置。由于有急升坡道,即便塞满拥挤的人潮,也不至于看不见赛道,但是像在正面看台区附近,就很难掌握赛事全景吧。

到处窜动的人群,是为了看见在眼前瞬间奔过的马匹而来到这里。

包裹在灰色和咖啡色衣着下的人们当中,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才一注意到就立刻明白是伊恩。

是潘蜜拉,夏洛克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腰部没有做出蓬鼓效果的亚麻色礼服相当地美丽丰满。小小洋伞下充满活力的走路方式,爽朗的笑容。

(伊恩这家伙……真讨厌。)

假设就算是劳动阶级,能够拥有这般容貌的女孩,那么这也可以说是伊恩的壮举吧。坚持也算是有价值了。

潘蜜拉对夏洛克来说,光是一些不是动手就是就是对他生气的记忆在先。让他实在难以将她当作异性来看待。即使如此夏洛克也不讨厌她,与对肯尼斯和比尔德并不相同。有种奇妙的感觉。

「夏洛克先生,怎么了吗?」

夏洛克带着和缓的微笑望向艾蒂儿。

「不,没什么,只是看见认识的人而已。我们走吧。」

克莉丝不在,看来是没有来奥克斯赛马会场,直接去到相约的地点了吧?克莉丝对于人多的地方相当恐惧。

夏洛克的视线从艾蒂儿移开,直直朝向前方迈出步伐。

「潘蜜拉?」

潘蜜拉听见呼唤自己的声音而回过头,脸上露出了笑容。

「安东尼,我没有想到会在这边遇见你呢。」

「我远远地看到你,马上就过来了。」安东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他有着看似柔软的黑发与一对黑色眼睛年纪大约是二十多岁吧,看起来比第一次见面时还要年轻。

安东尼原本也是『蔷薇色』的客人。受雇于严格的军人家庭及对出生背景的自卑,让他隐约有着压抑自己的感觉。理清一直怀抱着的疑问之后,阴暗从他的脸上消失,不时会以告知主人情况的名义造访『蔷薇色』。好几次邀请她一同去伦敦,然而潘蜜拉因为忙碌的关系始终予以拒绝。

「我刚刚才付完赌金。」

安东尼说道。他原本也是马车夫。想来是喜欢马的吧。不晓得是否为赛马场的热闹气氛所影响,表情看来明亮开朗。南欧模样似的深邃五官看来颇为显眼。

「你赌哪一匹?」潘蜜拉窥探着安东尼手上的赌马券。

「果然是选择艾卓安呢。」

「选择可靠的最好嘛。潘蜜拉呢?」

潘蜜拉轻轻一笑并让他看手上的赌马券。

「真是大胆呀。」

「因为我不了解马的事情嘛,不过大家都赌艾卓安的话,我想若赌不同的马才有加油的价值吧。」

「我想艾卓安比较稳当喔,因为我有去草地围场看过,不会错的,之后我们再一起来看看战果吧。」安束尼说完,突然开始东张西望了起来。潘蜜拉笑道:

「我当然是有同伴一起来,但不是克莉丝。」

「是那个医生?」

「是伊恩医师,他离开去买食物和饮料,不过到现在还没回来呢,要不要紧啊,我担心他会不会迷路了呢。」

「我暂时陪你一段时间吧。」

「不用了,应该马上就会回来的,而且你也有朋友一起吧。」

周遭的男性们打量着潘蜜拉,并朝她吹口哨。安东尼看着他们,表情瞬间变得险峻。那是佣人保护主人的眼神,黑色睫毛在脸上落下暗影。

「不,我还满担心你的,所以在护花使者回来之前我都要在这里。」

「这样啊?谢谢,安东尼。」潘蜜拉形式化地回答,接着转向身后。赛事即将要开始,人墙的亢奋已经达到最高点,而伊恩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如果要说伊恩的风格,错过赛事最重要部分的这点大概就是了。

难得今天自己穿了新的礼服呢。

安东尼开始以认真的表情开始解说赛马,身旁的潘蜜拉暗自轻叹了口气。

「艾蒂儿小姐。」

「不要进来,汉诺瓦。」

艾蒂尔在会员专用的女性房间里。

本来是共用的房间,不过要换穿午装女服的妇人和千金小姐们,应该是晚一点才会过来。房间里,有许多花朵及盛装装饰用水果的盘子摆饰其中。

透过墙壁可以听得见赛道傅来的喧嚣,她对那种事情不感兴趣。

夏洛克不喜欢自己。

艾蒂儿的脑袋里,就只有回绕着这件事而已。

夏洛克相当绅士。

恳切而细心,以绝不失礼数的方式尽其可能地避开艾蒂儿。周围有人在的时候,就会牵起艾蒂儿的手。视线绝对不会交会,彷彿在说我只是形式化地做这些事而巳。他让自己看起来就像是错过大好机会的木头人一般。不让周遭的任何一个人察觉,唯独让艾蒂儿知情地拒绝了她。

她知道那就是一种体贴。

在艾蒂儿内心,有股热切正翻涌。

真是迟钝,真是愚笨,他是如同传闻中那冷淡如冰的男子啊。

对艾蒂儿来说,明明夏洛克怎么样她都无所谓的,明明怎么样都好的呀。

对自己感兴趣的不是哈克尼尔家吗?对奥尔索普家来说,只不过是众多未婚夫备选名单里的其中一名而已。

双亲希望她去试试,而艾蒂儿自己也觉得如果是夏洛克的话,他的条件与至今所有男性比起来是最好的。无论是礼仪、智慧或者是姣好的外表都相当符合条件。

明明就只是这样而已。

「艾蒂儿小姐,若有什么不合您意的事情,我来向对方告知。哈克尼尔家族不过就是养马和从政的家庭,有我们这边拒绝就可以了。」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汉诺瓦!」艾蒂儿喊道,门的另一头于是安静下来。

夏洛克的态度和之前见面时不同。

很明显地——夏洛克是在那次造访之后做出了判断。决定不选择我,认为这样的对象不适合自己。

到底是哪里?哪里不行呢?我有哪里不好?

艾蒂儿走近镜子,凝视着自己。高高盘起的秀发,最美丽的礼服——明明穿上了看起来最为清纯的礼服,夏洛克却没有为我所着迷。

(恋爱的条件,是有没有好感。)

也就是说,我不符合恋爱的条件。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只能放弃了。不对不是放弃,因为我并不喜欢他,就以这样的情况离开就好,他是如此希望着,这样做的话一切都会好的。

离开!就完全照他所期望的去做?

不要,艾蒂儿心想。有如被刺穿般的疼痛在胸口蔓延,现在她还做不到我被夏洛克吸引了。虽然不甘,可是就是这样。我喜欢上那个冷漠的男人了。

光是承认就几乎要流下眼泪,但是艾蒂儿忍住了。她承认了,不承认的话就没有办法前进。

她拿下发饰,拔出发簪,金色发丝遂而滑顺地垂落至肩膀。

她心想,这是赌注啊。

人生的赌注,我自己的赌注。

「布里姬,你在吗?」艾蒂儿调整好气息,朝着门外呼喊。

布里姬似乎一直在门外待命,她马上就回应。

「我在,艾蒂儿小姐。」

「还有其他的侍女吗?麻烦都进来,我要换衣服。」

艾蒂儿一改方才喊叫的态度,以平静的声音说道。

门扇开放,侍女带着大大的礼服箱跟着布里姬进到里头。艾蒂儿在镜子前站定。

布里姬在艾蒂儿身后,细长的黑色眼睛望着镜中的艾蒂儿,薄脣漂亮地弯起。

「要换『蔷薇色』的礼服是吧,艾蒂儿小姐。虽然有点太早了,不过就先换下来吧。」

「麻烦了,布里姬。」

布里姬一切都了然于心。

其他人怎么想都无所谓,她心想。其他男性的赞美也是一样。就算是一瞬间也好,我希望能让那个冷淡如冰的男子目光,停驻在我身上。

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有如被盛装堆起的水果,红色与金色的漂亮水果。为什么在那旁边都没有人摆放刀子呢?

为什么身体在颤抖呢?

这是一场赌注,明明是自己决定的,然而艾蒂儿也不知道,如果赌输了,自己究竟会变得如何。

她至令从来没有输过。

背后传来了欢呼声。

夏洛克逆着人潮走向赛马场的出口。等到看见水蓝色小梅费尔号的时候。他才送了一口气。虽然劳动阶级的人不会来这里,但是没有限定谁不可以进来。

「夏俐,你要去哪里?」

就在手要碰到车子之际被人叫住了,夏洛克错愕地望向声音的来源。

「……父亲,怎么了吗?赛事不是已经开始了吗?」

「有朋友晚来了。」

艾佛列特手上拿着帽子,缓缓地朝夏洛克走去。

「已经要走了吗?赛马那边怎么样?」

「我有说过吧,我没有什么兴趣。不仅和莫亚迪耶公爵进行过有意义的交谈,也已经陪同了艾蒂儿小姐,接下来是我的时间了。」

「是不是和谁约好了见面?」

夏洛克在汽车前面屈膝,一边将手伸向曲轴一边回答「是的。」

「裁缝屋的人?」

夏洛克瞬间整个人动弹不得,他放弃发动引擎,直起身体。

「是的。」

艾佛列持微微半瞇起单边的眼睛。

「是哪一个?『蔷薇色』裁缝屋的——裁缝女工?还是那个漂亮的店员?」

夏洛克望着艾佛列特的脸。两人并肩站在一起的话,他比父亲要高一些。长相虽然不同,眼珠却一样是世代遗传的淡褐色。

「——是裁缝女工。有着绿色眼瞳的漂亮女孩子,她是芙萝拉的恩人。」

「相约的地点在哪里?我派佣人过去,告诉她你有事情不能去。撇下这么多人聚集的场合去跟裁缝师见面,真是愚蠢。」

「我不会失约的,这与对方身分无关,不管对方是谁得遵守承诺过的约定,这是父亲教导我的。」

「如果是在工作,也有无论如何都不能去的时候。」

「现在并不是那种时候。」

「如果艾蒂儿小姐得知该如何是好?」

「没有关系的,我与艾蒂儿小姐并没有缔结婚约。」

「你这么说是认真的吗?」

面对眼前父亲视线里的强硬,夏洛克受到压制而陷入沉默。他明白自己正要做的事情是愚蠢的。还有遭到反对的理由也是,他明白与艾蒂儿缔结婚约是为了哈克尼尔家。他当然也明白,艾蒂儿是无可挑剔的干金小姐。

只是,他已经不想再让克莉丝流露出悲伤的模样。

「——请让我自己斟酌,给我一些时间去思考。」夏洛克不久终于吐露出话语。

「我从没有怀疑过你明智的判断力。」

「——她并不是父亲所以为的那种女性,还只是……熟稔的朋友而已……」

「那样更糟」

唯独让克莉丝被认为是娼妇这件事他无法忍受,然而艾弗列特却干脆撂下话语。

「——请您让开,我要发动引擎了。」

夏洛克放弃说服父亲。曾经想过总有一天要告知父亲,但没想到会是在这种地方。

他重新戴好帽子,手伸向曲轴。正要拿开制动装置时——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看见一群身穿黑色长礼服的人们从入口处走进来。处在中央的是一名高挑而过度削瘦、满头灰发的男子,大概与父亲差不多岁数。一旁状似秘书的男子以温厚的表情说着话,目光却带着犀利。

「好像来了。」艾弗利特也看着同样一群人,夏洛克不由自主地站起身。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我以为他还在国外旅行——为了公事吗?」夏洛克小声问道。

「好像是今天刚回来,是配合奥克斯赛马的时间,他也很期待。」

「等一下要进去赛马场?」

「当然,毕竟是会员,所以我才出来迎接。我来介绍,夏洛克。」夏洛克戴着手套的右手不禁紧握。

男士们这时看到了艾佛列特。父亲扬起手,夏洛克则一脸严肃地站在父亲身旁。

「你也有好强的时候啊。」

「如果我好强的话,那并不是因为他是首相,而是我尊敬的人。」

「与裁缝师的约定如何处理,。」

夏洛克看了一眼父亲的脸。

男士们正逐渐接近当中,父亲亦回望着夏洛克,赛马场里传来了欢呼声。

「告诉我约定的地点,现在的话可以派出马车前去通知。这么做,会比让对方白等还要体贴。艾佛列特低声说道。

灰发男子看见艾佛列特遂而变得一脸怀念,接着目光停留在了夏洛克身上。看来是知道那是儿子吧,或许是曾听父亲提起过吧。

夏洛克断了念头,与克莉丝无论何时都能碰面的。(畜生别的不说了,实在看不下去了。)

「在维多利亚车站,靠近布莱顿铁路那何……麻烦请转告她——克莉丝汀小姐,我很抱歉。」「一定会告诉她,夏俐。」艾佛列特点头。

夏洛克顿时低下头,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尝他再拾起头的时候,脸上已恢复平静的表情。夏洛克朝着站在这个国家最高位的男子,缓缓地道出了步伐。

克莉丝人在维多利亚车站。

约定的时间是两点——在车站外面等待。由于从丽浮山庄直通过来的车站是混杂的滑铁卢车站,所以她不熟悉接近威斯明斯特的车站。不晓得是否为心理作用,行人们的服装看来不相同,而搬运工人也很多。

克莉丝缓步走在月台上,来到最容易看见的正面出口处。

心脏噗通噗通地直跳。

克莉丝身穿亮丽的绿色礼服,袖子蓬松鼓起,而宽版的腰线让她就算不穿马甲也能漂亮地束紧腰身,领子上有细致的滚边,前面有三颗绿色包釦,颈部处以大大的缎带结起,腰际亦有同色的缎带。

礼服的名字是『绿钟』……开花前的小小叶片。

潘蜜拉其实自己也得要准备,却仍早早就起床替她整理头发。发髻盘在较低处,为搭配绿色的帽子,在后头以白蔷薇色缎带绑起。

趁绑头发的时候,将蜂蜜抹在唇上,再以温热的布仔细地蒸热。潘蜜拉表示,如此一来便可以剥除多余的皮,变成漂亮的嘴唇喔。克莉丝从来就不知道,居然还有这种方式。把如此的想法告诉潘蜜拉之后,潘蜜拉以错愕的口吻表示,难道你一直以为我只是傻傻地坐在那边就可以那么漂亮吗?这么说着的潘蜜拉嘴上也覆盖着一块湿布,顿时不禁觉得怪异而笑了出来,两个人一边嬉闹着,一笑湿布就会脱落,一边仍然是笑得无可遏抑。

有潘蜜拉在真好,克莉丝如此心想。不过当然,她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时间已经过了雨点十分了,夏洛克没来,即使到了二十分也没来。

夏洛克明明是个遵守约定的人。

难道是自己穿着不同于以往的服装而没有注意到吗?但就算是这样,夏洛克的车一经过的话,克莉丝应该也会马上察觉才对。

已经三十分了,在这甚至教人担心起来的时候,一辆马车停在克莉丝的眼前。

「克莉丝。」

克莉丝惊讶地扬起头,马车上有哈克尼尔家的家徽。

坐在马车夫位置的是——休贝尔。

「上车,夏洛克不会来?」

克莉丝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呆杵在原地。

「怎么……回事?那个人发生什么事了吗?」

「上车。」休贝尔伸长了手。

克莉丝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被拉住手坐上驾驶座。休贝尔挥动马鞭,高级的双头马车往前奔去。

「夏洛克还在艾普森赛马竞技场,我们现在过去。」

「去到那里的话……可以见到夏洛克吗?」

休贝尔望着克莉丝,眼神中莫名有着沉痛与哀怜之色。

「夏洛克有话要转告你,他说他很抱歉。」

很抱歉。

克莉丝在心中反覆着这句话。

什么意思呢……

随着马车往郊外驶去,人越了越多。道路虽然宽广,然而喝醉酒的人却在马车旁边走着,视线望向克莉丝。克莉丝缩起了身体,让身体靠着驾驶座。

休贝尔伸出戴有手套的手,绕过克莉丝的背后环住她的腰。

「如果害怕的话可以尽管抓住……你从以前就是很胆小的人。」脸上表情毫无一丝变动,休贝尔说道。

克莉丝看着休贝尔的脸,想起过来带走妈妈的男子。那是在洋行『玛莉亚』后边的公寓。那人轻轻环抱住来到『玛莉亚』找妈妈的克莉丝,在夜晚的城镇中奔驰。那时候,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只记得那双玻璃弹珠般的眼瞳。这辆马车正要通往何处呢?意识仿彿渐渐飘远——不行的,不能在这里昏倒。

「潘蜜拉在……奥克斯赛马会里。」

休贝尔突然一笑。

「不可能见得到面,那里人更多。你要见的是其他人。」

「……是夏洛克……吧?你是那么说的。」

「——是啊。」

可以见到夏洛克——一想到这个,就多少安心了一点。克莉丝看向休贝尔。

休贝尔看起来有些悲伤,好像一匹迷失的黑马。面对比自己年长的顽强男性。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想呢?克莉丝觉得不可思议。

「为什么夏洛克就可以,而其他的男性就不行?克莉丝。」休贝尔脱口问了这么一句。

「我不知道为什么,因为我没有喜欢过其他人的经验……」

「是因为有钱、看起来不错吗?因为所作所为都无懈可击?或者是说,会让你感觉很舒服?」

尽管脸上热辣辣地,然而连她自己也不明白理由。

「那个人不只是如此而已,不要这样说那个人。」

「即使变得不幸也没关系吗?」

「不会的。」

克莉丝说道。

那个人说,相信我。还说,要找到最适合我们彼此的道路。

克莉丝也开始思考她可以为夏洛克做的事情。两人都那样思考着,不可能会落至不幸。

「真像。」休贝尔喃喃说道。

和谁很像——?当克莉丝正想询问的时候,休贝尔倏地转回前方,挥动鞭子策马。

「抓好。」

道路急速开展,眼前可以看得到赛马场。赛马场宛如变成一个生物体般,傅出激烈的欢呼声。

「从这里进去,你这身打扮应该可以进去吧。往前直直走去会看到观众席,夏洛克就在那栋建筑物的露台。」

「露台……」克莉丝抬头看着石造建筑物。

休贝尔停下马车的地方,不是路旁那些走路的观众所进入的地方,周围的人尽是绝不会走路到赛马场的上层阶级人士,还有他们的佣人。

纵然与平民用的出口相较之下并不拥塞,然而还是很多人。也有一些妇人用着「这人是谁?」的眼光看着克莉丝走过。

就在克利丝犹豫之时,休贝尔操控着马车离开了。

克莉丝鼓起勇气,走入观众席之中,一走进观众席瞬间,便有迸裂般的马蹄声自地下傅来,接着她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吶喊。

「艾卓安!」

「为什么会这样!没有出来!」

「什么扳回劣势,要是小看艾卓安在最后的零点五英哩的话——」

感觉地面似乎部在摇动。周围的人们专心看着赛道。没有任何人注意克莉丝。

克莉丝转过身,找寻着露台。石造建筑物上有着大面的窗户,在里面的所有人全以祈祷似的表情注视着赛道。无论是喧闹而闪亮耀眼的贵族们、穿着长礼服的绅士们,或者穿着作工最高级的午装女服的妇人们,甚至是自己的爱马出来迟了而苦恼抱头的某个阶级的人们,全部都一样地专心。然后,克莉丝看见露台中央有一对如画般的两人,彷彿分隔开那些人似地走了出来。

夏洛克和——艾蒂儿。

艾蒂儿穿着,未成熟的果实』,简直就是像某种讽刺——她沐浴在午后的太阳光下,那是彷彿就要成熟的橘色光芒。

(很抱歉。)

克莉丝反射性地挪开了目光。

当作没有看见。视线移向赛道上,才刚开始的赛道一片凌乱,现在只能等马匹们回来。身穿咖啡色和灰色衣服的劳动阶级人们人紧握赌马券,挥舞着瓶子吶喊。就在比克莉丝所处位置更低一阶的地方。那远处挤得水泄不通的观众席里,有个人高高举起两只拿着饮料瓶的手,被人潮推挤而奋力挣扎的眼镜医生——伊恩就在那里。

黑马艾卓安追赶上来,化为一个生物体般的观众席大为轰然,从后面涌上前的人们像是要把克莉丝压垮一样。

她头晕目眩,太阳光灼灼照耀,绿色缎质的光泽反射着克莉丝,好希望能就这么消溶而去。

「——克莉丝汀小姐。」

一道不合现场气氛的沉静声音传来,有一个人在克莉丝前面叫住了她。

插图p233

在昏沉朦胧的意识之中,克莉丝看见了他。

一个浑身黑衣的细腿男子……驶动厢型马车的男子。

克莉丝对那名男子有印象。

夜想……的男子——针。从琳达•巴雷斯那里接过暗之礼服的男子,修伯特,克莱因爵士……妈妈的情夫……的佣人,妈妈的男仆。

(我相信修,和修在一起会幸福的。)

妈妈。

克莉丝转过身,在某处,妈妈就在某处。

妈妈、妈妈,对不起,抛弃了妈妈,对不起。

「妈妈……」

「是的,克莉丝汀小姐,这边请。可以见到妈妈——琳达•巴雷斯喔。」

克莉丝感觉到一股视线,疼痛似地视线,那隐约好像心脏的疼痛。

琳达•巴雷斯就站在出入口的前方,是克莉丝进来的那个出入口。

绿色的眼瞳,长发于头顶盘起,身体纤细,躯体包覆在柔软的黑色礼服之下。她用疼爱而温柔的眼神望着克莉丝。

妈妈什么都知道。

(妈妈,帮帮我。)

(心爱的、心爱的那个人……)

克莉丝想要从人潮奔出,想要走过去。妈妈的眼光却从克莉丝身上移开,转身背向了她。妈妈也是一样,不擅长处于人潮之中,她要走向外面。等等,不要走。

「——等等我,妈妈!」

那呼喊,消失在地震般的马蹄声中。

赛马进入最后的直线冲刺,观众全都涌到栅栏边,推挤着克莉丝的身体。男仆针想要抓住克莉丝的手。

群众激烈涌动,赛马如风殷奔过赛道。头一两匹相互竞争,黑色马匹迅速逼近领先的栗色毛马,却没能追过就这么冲过终点。周遭的人们全一同发出了哀叫似地声音。

「艾卓安输了!」

「输了呀!」

「该死!我的十先令。」

人群全齐声喊叫着,也有人穿过栅栏走向赛道。随着如雪崩般的汹涌人潮推挤,男仆针的手放了开来。克莉丝连抵抗部没有,任由人群推着走。白色缎带散开,脑海中一片空白。

「喂,等一下!你不是『蔷薇色』裁缝屋的克莉丝汀小姐吗?」

就要在群众中失去意识前,克莉丝听见了一个人的声音。

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中产阶级,身上穿着华丽礼服的中年女性——身旁还有看似朋友的一群人。那名女性右手握着赌马券,左手紧拿着里头像是放有一叠钞票的提袋,面对蜂拥而来的人们,她不当一回事地奋力排开。走向在某处见过的那名女人,克莉丝摇摇晃晃地抬起头,就在那名女性朝她伸出手的同时,克莉丝倒入她那丰满松软的胸前。

唯独想在露台看艾卓安的奔驰——由于众人这样一致的意见,导致现在才终于能够离开会员室。

夏洛克跟在男士们后面,看了一眼时钟。

三点了。

克莉丝应该没有生气或是哭泣,只是暗暗地放弃了吧。

原本决意不再让她露出悲伤的表情……不可以思考这些,他心想。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夏洛克,艾蒂儿小姐来了——」

「嗯——」

不知何时进到会员室的比尔德顶了顶夏洛克。无论如何都要四个人一起行动吗?夏洛克带着半觉烦躁的心情抬起头。

艾蒂儿就在眼前。不对,正确来说是艾蒂儿和柯奈莉亚。

柯奈莉亚微微一笑并挽住比尔德的手臂,艾蒂儿站在夏洛克面前,轻轻地歪首一笑。

……不妙,夏洛克心想。

在全身有如织入金色的礼服上那融化般的坠稻,唯有单侧的滚边所形成的不对称让人移不开视线。上衣部分为红色,托高的胸前有着红色钮釦,好似某种东西该按压的记号一样。

孩童般天真无邪的蓝色目光,穿透夏洛克的眼睛。

如南国的果实一般的甜腻香气不由分说地灌入,甚至要拒绝都不行。

明明是盛堆装饰于该处的美丽果实,从没想过那是可以食用的东西?明明没有比墙壁上挂的画更在意的事物了。

「怎么了?夏洛克先生。」

「……没事……」

夏洛克涌起了焦躁。

尽可能不有所接触——他忘记自己如此的决定,忘情地牵起伸来的手。

蒂儿周遭所有的人,从会员室走出来的男士们,见到如一幅画般的两位年轻人——由其是艾蒂尔,都不禁发出叹息。

艾蒂儿看着夏洛克,夏洛克的眼睛离不开艾蒂儿。

他束手无策,面对恋爱中女性的美丽,面对她穿着的礼服,夏洛克只能看得失了魂。

艾蒂儿笑了,露出如珍珠般的牙齿。

似乎没有比这更完美的笑容了,这是胜利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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