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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亚菲尔特市位于大陆东部,而城中规模中等的卢卡街道更是作为站前大道久负盛名。
另外每年春暖花开之时,这座城市盛产的各种各样的水果和花卉也非常有名,虽然这里没有魔女协会的支部,但优秀的警察局却将治安维持的井井有条,几乎没有悬而未决的案件,所以这是片安居乐业的净土。
在这座城市的一角,有一间只有两名店员的小小宝石店——“斯普特尼克宝石店”。
——这家门店的二楼是住宿区,店员库琉生活的房间就在这里。
走下房间门口的楼梯,再推开一扇门,就来到店内了。
“早上好。”
完成梳妆打扮吃完早饭的库琉来到了自己的岗位。今天她穿的是一件风格简约的罩衫,一条暖色调的荷叶裙,以及蓝色的轻薄毛衫。
毛衫上的第二粒纽扣是唯一一枚鲜花形状的,库琉非常喜欢这枚扣子。但是,以前她曾向店长炫耀过这个,不过他盯着胸口许久却嘲笑着说,“就算是我也不会对那种搓衣板发情哦”,自那以后,库琉就再也不找店长谈论时尚话题了。
另外还有每天都缠在头上的三角巾以及围裙。这身打扮看上去朴素到极点,唯一的首饰只有挂在右耳上的真红耳环,这是店长以前随口说了句“这个送你。”,然后做给自己的。
如今库琉向店长以及店内打的招呼并没有一丝睡意,不过——
“……咦,斯普特尼克先生呢?”
那名店长却不在店内。宝石加工室的门也是锁死的,看来也不在那里。
也就是说他赖床迟到了啊。
店长居住的房间也在二楼。如果在开店前十分钟还不下来的话,就只能去房间叫他了。想到这里,库琉便开始着手进行开店准备。
库琉先打开门,把挂在门口的“关店”木牌转到了“准备中”的一面。
然后她开窗通风,取下宝石柜上的布。确认柜子内部陈列的商品是否有恙,随后将布折好收入柜子里。库琉把所有柜子上的布都一一掀开,接下来只要再输入收银机的开锁密码——
就在这个时候。
刚刚打开的大门,就响起了门铃。外面还挂着“准备中”的牌子呢,而且店长还没下来——
库琉慌忙面向门口,尽量挤出灿烂的笑容,说出了习以为常的辞令。
“欢迎来到斯普特尼克宝石店!抱歉,这位客人,现在还不是营业——”
不过。
“是我。”
这个简短回复的人,并不是客人。
高大的身材,工整的脸庞。高挑的鼻梁和略为有些下垂的眼角透露着些许色气,总而言之这个人的外表属于“在女人间很吃得开”的类型。如今晃晃悠悠站在店门口的,正是这家店的店长——斯普特尼克。
不过他到底去哪了呢,一大早他的双眼就显得有些失焦。脸色有些苍白,头发也有些凌乱,看上去十分疲劳。
库琉有些不可思议地走上前去,但是——
“咦,你、你回来了啊,斯普特尼克先生。为什么现在才——怎么一股酒味!”
刺激鼻腔的酒臭让库琉瞬间停下脚步,她整张脸都扭曲了。
不顾她的反应,斯普特尼克脚步不稳地走过她身边。库琉慌忙准了上去。
“你去哪了,为什么现在才——”
打断这句话的,是他熏人的酒臭中所夹杂的其它味道。
这是,女人的香水味。
“既然你说有酒味的话,自然是酒馆咯。”
“只有你一个人吗?怎么会喝到现在?”
“我和谁喝酒都是我的自由吧。”
这种有些敷衍的回答立刻让库琉鼓起了脸。
“你要是擅自用店里的资金在外交际我会很头痛的。”
“放心吧。我掏的是自己的腰包。”
看来,他并不打算详细交待自己昨晚的行径。这让库琉心情更加恶劣,她的腮帮子鼓得更大了。
斯普特尼克貌似压根就没注意到,他只是停下脚步回头说道。
“听好了,库,我今天要睡到中午。如果有客人来你就随便应付一下。如果有人来找我的话,就告诉他店长外出采购了。”
真是个谎话连篇的店长。库琉刚准备回答“明白了”——她还来不及开口,店长移开视线看向了虚空。
“啊啊,对了。说到采购,今天如何?”
这是一句缺乏主语的质问。不过这当中到底有何含义,库琉早就心知肚明了。如今店长说的是自己的“体质”。
“……有,三个。”
库琉小声回答,然后从围裙的口袋中拿出了一个折叠的白布。打开一看,里面正是起床时从捡到的宝石。
“这样啊,哼~”
斯普特尼克连同白布一同接过宝石,透过阳光观察着尚未加工过的红宝石,然后笑了笑。如今他的神情看不到一丝醉意,有的只是宛如少年般的天真,这让库琉怦然心动。
然后他放下了手,在手掌上摆弄另外两颗宝石小声说道。
“今天的都是极品哦。”
“是吗?”
“毫无伤痕,尺寸很大,纯度也很高。加工起来肯定很顺手。看来你今天‘造’出好东西了呢。”
接着他用关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摸了摸她的头。
——她不可思议的“体质”。准确来说,就是她会在体内创造。
红宝石、青玉、橄榄石、祖母绿、榴石……各种各样的宝石都可以。库琉每天都会将在体内生成的宝石吐出好几个。
她自己也不知道原理。当自己懂事的时候就已经是这种体质了,同时她发现自己当时已经被作为盗贼的资金源饲养起来了。当时库琉穿着破烂的衣服躺在贼窝的角落,有时候连饭都吃不上,盗贼没钱的时候就会踢她的肚子强迫她呕吐,这便是她的日常。
而当时拯救库琉的,正是从事旅行商人的斯普特尼克。
某天这群盗贼袭击了斯普特尼克,但却遭到反杀,后来他要求这群悲惨的盗贼支付“赔款”——“如果没钱的话我就挖出你们两三个内脏去卖钱吧?”——结果他将这个贼窝里所有的值钱货洗劫一空,同时还将这名“口吐宝石的少女”——库琉一同收入囊中。
从那以后又过了几年,收集到充裕资金的斯普特尼克在这座利亚菲尔特市内开了一家用自己的名字冠名的小小宝石店——这已经是后话了。
手心的温暖,温柔的赞赏。这些都让库琉一时忘记愤怒,差点就原谅了一切,她好不容易才重新抬起头
“不、不对!你别想就这样岔开话题,你去酒馆喝了个通宵吧,这种事根本不能成为你怠工的理由!”
“切!”
斯普特尼克不禁咂舌,果然他打的就是这种算盘。
库琉刚准备继续发难,不过,耸了耸肩的斯普特尼克抢先说道。
“遗憾的是,我通宵喝酒可不光是为了玩哦~”
“……真的吗?”
“没错——昨晚我还去旅馆开房了。”
“斯普特尼克先生!”
女人的香水,开房。库琉早就不是连这种话都听不懂的小屁孩了。
看到脸颊发烫的库琉对自己大声呵斥,斯普特尼克放声大笑。因为库琉的反应都很有趣,所以他才故意使坏这么说的。库琉自己也知道只要毫无反应带过话题就行了,但每次都无法顺利。
请你自重,库琉准备发出怒吼——就在这时。
叮铃铃,门铃又响了。
库琉拼命咽下冲到嘴边的叫骂,转头一看。只见门口站着一名女性。
“你们好。”
她看着两人,用沉稳的女中音向两人问候。
她是一名用发簪盘起的黑色长发,身穿休闲西服的美丽女性。柔和的眼角给人一种年幼的印象,但涂着口红的嘴唇又显得非常成熟,再加上匀称的身材和服装,这都强调着她是一名社会人士。
——刚才还开怀大笑的斯普特尼克,一看到她就一脸阴霾。
他极度不快地说出了她的名字。
“额……娜兹。”
“额,这算哪门子问候啊。请问你今天心情如何?下流的特尼克。”
娜兹——她是在利亚菲尔特警察局支部当班的女警官。
如今她官居警部。她胸部丰满体型娇柔,但她的体术异常优秀,听说就算在男人当权的警察局中,她的擒拿术也是排名前十的。她立下了无数显赫功绩,是一名鼎鼎大名的精英警部,不过她貌似总是和斯普特尼克开撕。
“啊啊,托您吉言,今天一开店就糟糕透顶。你连人名都记不住吗?”
“记住你的名字有什么用呢,下流的特尼克。啊啊~下流的特尼克读起来麻烦死了,而且你的存在就会造成空气污染,索性就叫你下流吧?下流,请问你今天心情如何?下流。”
“是你自己故意要加一个字读得这么麻烦的吧,笨蛋娜兹。你来这儿干嘛。”
快滚,斯普特尼克的视线如此说道。
不过她一连清爽地无视了,很遗憾——
“当然,我又不是来找你的。我也只是在进行日常巡逻——你今天过得好吗,库琉酱~?”
看到她突然对自己说话,库琉吓得眨了眨眼。
斯普特尼克姑且不论,至少她一点都不讨厌库琉。库琉在街上买东西遇到她时,她也会笑着和自己打招呼,同时还会告诉她不少线报——“今天肉店会在五点以后打折出售可乐饼哦!”,“那边新上架的漆黑可丽饼看上去虽然有点反胃,但意外地很赞哦~”等等。
她既温柔又强大,而且还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再加上性格明朗,所以库琉也不讨厌她。
“啊,那个,还不错。娜兹小姐呢?”
“那真是太好了,我也是哦。今天你也很可爱哦,库琉酱~”
“可、可、可爱,才、才没有呢,可爱——”
“你别搭理她,库。”
突然的称赞让库琉瞬间脸红,她赶紧用双手捂住脸颊遮羞。斯普特尼克有些不耐烦地告诫库琉,随后伸出食指指着娜兹说道。
“今天的‘巡逻’也辛苦您了,警部阁下。看在您每天大驾光临例行公事的份上,出于感谢我也好言相劝一句,您知道您这种人叫什么吗?就是‘管家婆’哦,给我记好了。”
“唉呀,有什么好谢的。我也是因为喜欢才这么做的哦——这都是为了从你这种可疑的家伙手中保护广大市民的安全。”
“嚯~竟然说善良的普通市民是‘可疑的家伙’,真不愧是我们的精英女警部小姐。一想到我们上缴的血汗钱竟然进了你们的腰包,我就倍感涕零。”
“你的赞扬让我很荣幸哦。不过比起你口头上的敬意,我倒是更期盼你能自己双手奉上哦。这样手铐铐起来也方便多了。”
“你丫,是来找茬的吗!?”
“啊拉,这话该我说吧。”
“那、那个,吵架是不好的。两位还是和睦相处吧,好吗?”
两人彻底无视了库琉的劝架。对瞪的两人眼看就要一触即发了——
——不过没过多久,率先移开视线的,是斯普特尼克。
“啊啊,算了算了。跟你这种笨蛋抬杠只会糟蹋我睡觉的时间。”
说完他转过身去,握住“员工专用”的木门门把。就是库琉刚才穿过的这扇门,这扇门直接通向店员的居住区。
“等一下斯普特尼克,我话还没——”
“对了,库。银线用完了。另外清洁剂和研磨剂也不够了。在我起床前你帮我买好放到加工室里。还有,等我睡到自然醒之前绝对别来叫我。”
看来他丝毫不准备让娜兹把话说完。他滔滔不绝地说完,转开门把打开门,推开最低限度的距离直接滑了进去。不等库琉的回复他就猛地关上了门。
duang,随着巨大的声响,“员工专用”的牌子晃个不停。
2
“乌赖”。
过去申请这座城市的永久居住权是,他在永久居住申请书上写的就是这个名字。
当时娜兹正好在帮忙调查某个事件,为了调取重要证人的申请书材料,她正好来到了市政厅,又偶然看到了他提交的文件。她不经意瞥了一眼,在脑中想到“奇怪的名字”……
后来,她巡逻的时候碰到斯普特尼克,在闲聊的时候还提起“你的名字真怪”,结果他微笑着回答。
——“那个啊,当然是假名咯。”
从那以后,娜兹就再也无法信任斯普特尼克了。
*
娜兹看着在冲击的余波中晃个不停的“员工专用”木牌,有些不爽地叹了口气。
真是的,这男人还是那么诡异。
这两个人也在这里定居了一段时间了,库琉暂且不论,斯普特尼克到现在都无法看透。每次都觉得他的笑容别有用意,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很隐晦,而且这绝不是申请书导致的先入为主。虽然善良的居民们已经将他作为这里的一分子看待了,但娜兹却迟迟没有解除警戒。
至于库琉,因为她很怕生,所以一开始总是躲在斯普特尼克身后,现在她也已经彻底融入街道,能露出自然的笑容,能做出和年龄相符的表情了。不过,只有那个男人总觉得——
“呜,呜,呜!”
此时房间里突然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听到这有些不明所以的声音,娜兹转过头去。
“咦?库、库琉酱?”
“呜!”
只见发出这个声音的正是库琉。她满脸通红地鼓着腮帮子,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中蓄满了眼泪。她双手紧紧攥着围裙的裙摆,抬着头,看上去在拼命忍耐。
这下糟了。娜兹赶紧双手放到她的肩上,凝视着她的双眼。
“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没事吧?”
“没、没事的,呜、呜、呜——呜!”
虽然她嘴上逞强,但是句尾这断断续续的抽泣听上去可不像没事的样子。只见她的泪水越来越多,紧握的双拳不断颤抖,终于忍无可忍的她慢慢闭上眼睛,在店内号啕大哭。
“呜、呜啊啊啊,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乖乖~怎么了,那个笨蛋又做什么蠢事了?”
娜兹抱着她的肩,摸着她的头不断安抚。
然后库琉哭着抱紧娜兹,断断续续地说道。
“斯、斯普特尼克、先生他、刚刚、才回来,他昨晚、好像、是在外面、过夜的。”
“恩。”
“而且、满身酒气,肯定、喝了很多酒,就算、我问他、去哪,他只会、敷衍我,就算、我问他、还有谁,他就说,‘这是我的自由’,跟、跟、跟库完全没关系!”
库琉越说越激动,就连自称都从“我”变成“库”了。不过这是她无意识中的行为,所以也并没有什么特殊含义。
库琉像个孩子一样用罩衫的袖子用力擦试眼角,这让她白暂的脸上出现了红色的印痕。娜兹有些看不下去了,她拿出手帕帮库琉擦干眼泪,接着库琉“呜”地一声深吸一口气。
“而且、他还和、那个女人、去、去、去开房了——”
听到这儿,娜兹不快地皱起了眉头。
娜兹知道斯普特尼克和库琉并非恋人关系。但是,库琉对那个性格恶劣的店长非常爱慕,就算不至于如此,库琉应该也抱持着相似的感情。娜兹并不清楚她自身是不是有这个自觉,也不知道那个渣男有没有注意到这件事,但对着正值花样年华的女孩子口无遮拦到这种地步,就算他真的没有察觉到也难以原谅,这太不是男人了。
“而、而且,他还说今天、要翘班到中午。库说、这样不好,但是、他根本、不听。”
“这样啊,那家伙还是那么过分啊。”
“没、没错,太、太、太过分了。”
“这种家伙你根本就不用忍让,直接叫他笨蛋就行了,这样反而爽快。斯普特尼克这个笨蛋,来~”
“斯、斯普特尼克先生,这个笨蛋。”
不过,她最不爽的到底是那个男人的工作态度呢,还是别的事情呢。
库琉又尽情哭了一会儿,这才冷静下来。她用娜兹的手帕擦着眼泪,大大地吐了口气。
“非常感谢,娜兹小姐,我清爽多了。”
“不客气。等那个下贱店长起来后,你再用力揣上两脚吧。”
娜兹开着玩笑——有八成是认真的——露出开朗的笑容。看来她自己也清爽了不少。
库琉也捧着肚子笑了起来。
接着库琉猛地抬起头。
“啊,对了,我还得去买东西……”
“买东西?啊啊,刚才那个笨蛋说的吧,好像是有些东西不够了?算了吧,让那家伙起床自己去买。”
“不行,那个,如果只是斯普特尼克先生平时的玩笑的话确实可以无视,但是工作的话就……啊,不过门窗都打开了,防盗装置也关上了,也不能这样直接出去,看来还是算了吧。”
库琉苦笑着耸了耸肩。毕竟也不能让重要的店和商品就这样毫无设防地仍在一边直接出门。
此时,看着她有些为难的神色,娜兹当然不会置之不理。
因此娜兹举起了食指。
“这样的话,如果你不介意,就让我看店吧。你也必须在开业前回来的吧?”
听到这个提案,库琉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睛。
“这样好吗?”
“小事一桩~”
娜兹笑着点了点头。
最近也没什么大案,就算回局里最多也就是整理文件之类的工作。只要把保证普通市民安心当作名目的话,稍微迟到一会儿也不至于受罚——不过被斯普特尼克这种人知道的话肯定会抱怨说“真是群嚣张的税金小偷”吧。
“话说,你还记得要买什么吗?”
“恩~记得斯普特尼克先生说的是研磨剂、银线、还有清洁剂……啊,对了,顺便再去一趟艾伦先生的店吧。”
“艾伦的?”
艾伦家开的是面包店,看上去好像和宝石加工没什么关系——见到一脸不可思议的娜兹,库琉有些困扰地笑了笑,压低声音卖了个关子“你要帮忙保密哦~”。
“斯普特尼克先生他,喜欢吃菠萝包。当他刚来这里的时候,就很中意艾伦先生的店。如果他一起床就看到刚煮好的咖啡以及艾伦先生的菠萝包,就会很高兴。”
看到菠萝包手舞足蹈的斯普特尼克——总觉得画面太美无法想像。
娜兹扶着额头小声说道。
“没想到,那家伙竟然会喜欢这种和自己那么不搭的东西。”
“他还很喜欢拿菠萝包当下酒菜哦。”
酒和菠萝包,这种组合是什么鬼,反正是那个变态,感觉他喜欢什么都不奇怪。
“所以,我大概十分钟到十五分钟以后回来,那个,现在是——”
库琉从围裙的口袋中取出小怀表,打开盖子。娜兹也看了看自己的左腕。现在是九点半。记得,这家店应该是十点开门。
看到库琉有些犹豫的眼神。娜兹莞尔一笑,挥了挥右手。
“你快去吧。不要着急,路上当心点,可别出事哦。”
“非常感谢。抱歉,麻烦您了。”
她说着先折回店内,将惯用的小包挂在肩上回来了。随后她脱下围裙挂在柜台的椅子上,再次向娜兹鞠躬,然后才出门买东西。
最后店内剩下的就只有为数众多的宝石,以及并非店员的娜兹了。
娜兹来到窗边顾客用的沙发,慢慢坐了下去。
“……开房。”
娜兹坐在沙发上小声说道。
昨晚——不,是直到今天早上吧。另外不是酒馆,而是旅店,这就是所谓的幽会吧。虽然没告诉库琉,但娜兹却有一个疑点。
那个笨蛋一整晚都和“某个女性”共处一室,这简直……
这简直……
想到这里,娜兹摇了摇头放弃思考。她认为无论自己怎么思考都无法得出答案。如果真的想知道的话,就只能去质问斯普特尼克本人了。
在降低的视野中,可以看到随意挂在椅子上的围裙,此时娜兹想到了围裙的主人——那位少女,接着又想了想如今应该在二楼睡觉的混蛋店长。最后娜兹“唉”地一声长叹一口气。
——如果有百分之一也好。
如果那个渣男能有那个少女百分之一的温柔也好。
3
——我自己呢,倒是有几个目标哦。
“斯普特尼克先生这个笨蛋,斯普特尼克先生这个笨蛋。”
在材料店买了清洁剂、银线和研磨剂之后,库琉又到面包店买了东西。在回店的路上,库琉连说带唱地骂着自己的老板。
不过因为刚才大哭了一场,她已经基本消气了。只不过她觉得不能轻易原谅他,所以才在嘴硬的吧。不过纸袋中不时传来的香甜气息倒是让她乐开了花。
“这些都是刚出炉的哦!”,刚才面包店老板给自己的袋子里装着两个菠萝包和三个纸杯蛋糕。菠萝包自然是给斯普特尼克的,而纸杯蛋糕则是准备送给帮忙看店的娜兹的谢礼。
对了,现在几点了。从口袋中拿出怀表一看,距离十点还有五分钟。库琉慌忙加快脚步,这都是因为材料店刚才有点挤。
——以前斯普特尼克说过,他非常喜欢菠萝包这种内外反差鲜明的口感。
“偶尔有些店家会恶搞直接塞一些蜜瓜的果肉或者别的香料,这简直是浪费。我可不承认那种面包。记得我还真遇到过一家异想天开在面包里加生果肉的店,气得我差点把店砸了。”
当时斯普特尼克和她说这些的时候,还对着瓶子直接灌白兰地。
他的人生中好像有几个非达成不可的目标,以前他曾经说过两个。
一个是要在拥有美味菠萝包的城镇定居,另一个,就是要拥有一家自己的店。
在利亚菲尔特市登记完毕之后,斯普特尼克宝石店就开张了,当年告诉自己的两个目标都已经实现了。
“库琉,我想利用你的‘体质’来实现我的愿望……等我的愿望实现之后——”
想到他接下来说的话,库琉垂下了双眼。
“为什么,他要约定那种事情呢?”
库琉的低喃消散在了市场的喧嚣中。
有时她也会想——斯普特尼克,还记不记得那个约定呢?
当他们开店,甚至将店铺的运营推上正轨的这段时间里,他都没有再提过那个约定。如果他还记得的话,自己真的会心动不已吧,不过库琉却不敢去确认。当两人谈起以前的回忆时,她也总觉得斯普特尼克在找机会想重提那个约定。
“不过如果他忘了的话,我反倒……”
到底该不该确认呢,为此烦恼的库琉长长地叹了口气。
“……恩?”
突然,喉咙的深处产生了异样感。这并不是单纯的呕吐,而是有某种异物。
至于这其中的含义,经验丰富的库琉自然一清二楚。
“啊,我看看……”
糟了。
库琉将手伸向腰部,但在裙子的口袋里找了又找,就是没找到平时随身携带的手帕。对了,早上自己把手帕和宝石一起放在加工室了。这样就没办法掩饰了。困扰了片刻,库琉赶紧跑到了一个没人的巷子里。
忍耐着愈发剧烈的异物感,库琉用双手捂着嘴。
她跪在地上蜷缩着身子不断咳嗽,咔哒,从她的手指间掉出了两块宝石。在这条就算是白天也还是有些昏暗的巷子中,这些绿色的晶体闪着纯粹的光芒。这些宝石就是刚才卡在喉咙中的东西。
在轻微的虚脱感中,库琉正要伸手捡起石头,就在此时——
“……咦?”
一道黑影覆盖了她。同时,还听到了陌生的声音。
只见眼前,出现了一双脚。
——抬头一看。
库琉和一名满脸惊愕的陌生男子,对视了。
“啊……”
这个外表恶劣的男人,正不断交互看着脚边的宝石和她。
不一会儿,那个男人眼中就充满了好奇和欲望。
完了,当库琉认清状况的时候已经晚了——
——一切陷入了黑暗。
*
咚咚,咚咚,随着轻微的敲击声,斯普特尼克醒了。
话说,到底是什么声音呢。斯普特尼克闭着眼睛,用尚未清醒的大脑思考。大概是有老鼠在屋檐上跑吧。看来得灭鼠才行,不过这还不至于让他立刻起床。刚才他也只是稍微冲了把澡就钻被窝了,应该还没过多久才对。彻夜积蓄的酒精和睡魔反而让他把被子拉到了鼻梁上,完全不打算起床。
后来,敲击声越来越大。这不是老鼠可以发出的声响,那就是猫了吧。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但这样实在太影响睡眠了。这个噪音确实很扰民,但也不至于让他过于烦恼。斯普特尼克听着毫不停歇的噪音长叹一口气,将被子直接拉过了头顶。这样的话无论是声音还是从窗帘间射入的阳光都可以彻底隔绝了,安眠环境又回来了。
真是的,斯普特尼克叹着气放弃了思考,继续将意识下沉——
但是。
接着又响起了别的声音。
某个巨响击穿了他好不容易张开的名为棉被的隔音墙,看来是个比猫还大的家伙,听上去像是猛踢硬物的声音——这倒是挺好分辨的。接着是靴子踩过地板的声音。从音量听来,应该是个女的吧。
脚步声越来越近,看来对方已经走进卧室了,而且还一路走到床边。
“快起来。”
听上去是有些磁性的声音,果然是个女的。
貌似对方在观察自己,不过,自己是和谁一起上床来着——想不起来了。而且斯普特尼克如今睡糊涂的大脑根本想不起来他上床前究竟干了什么。凭他多年的经验,他也很清楚忘记女人的事情会惹来一屁股麻烦,不过他还是选择睡觉。
斯普特尼克一脸赖床地转了个身,女人有些焦急地再次说道,“快起来吧。”他把被子稍微拉开,微微睁开沉重的眼皮,果然床边站着个女人的影子。吵死了,这句冲到嘴边的话最终也被睡意吞没了,不知道她有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呢。
她隔着被子摇了摇他的肩,还有些别扭地说,“快起来啊。”啊啊,这女人烦死了。虽然起身也很麻烦,不过没办法了。
斯普特尼克知道一个如何能在这种时候让人瞬间闭嘴的妙计。
他下定决心脱离睡眠状态,微微撑起身子,从被窝中伸出手。
“安静点~”斯普特尼克轻声细语地绕住她的脖子,同时把嘴凑了上去——
不幸的是——
“咦呀啊啊啊——!”
刺穿鼓膜的悲鸣让他瞬间清醒了。
同时斯普特尼克侧脸被扇倒在床上,一时之间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不过当他感到左脸传来疼痛时,也瞬间怒气上涌。
斯普特尼克抬起头瞪了过去。只见眼前站着个陌生的女人——才怪。
“搞什么鬼——是你啊娜兹!你这臭娘们干嘛突然对睡觉的人进行绞杀啊!当心我报警!”
“我才该问你在搞什么鬼吧!你找警察有事的话我会亲自来帮忙搜查的,变态!我刚才不断敲门叫你起床你也不搭理——话说,你这变态是不是一天到晚都想着上床啊!?真是个鬼畜的男人,难以置信!”
“吵死了!你给我闭嘴,吵得我头疼!”
看着将拍飞斯普特尼克的右手握在胸前歇斯底里的闯入者——娜兹,他也瞬间爆发。毋庸置疑,自己根本不可能和这种女人过夜,更别提OX交易了,感觉将苍蝇的OOXX观察三天三夜还更加有意义呢。
这样也别想睡了。斯普特尼克起床坐在了床边,粗暴地挠着头,同时打了个大哈欠。
“……话说这都怪你自己随便闯入男人的房间吧,你还有脸怨我?女人闯入单身男的房间,无论遭遇了什么都别想有怨言。不过安心吧,我有时间对你出手,还不如去灭鼠呢。”
斯普特尼克回瞪了一眼,听到这句话,她也多少觉得有点理亏,稍微缩了缩脖子。气势稍弱的她看向虚空,有些拐弯抹角地说道。
“我也没兴趣干涉你的私生活,而且我也不想来这种地方……不过,你们已经到开店时间了吧。”
如今娜兹整个就像棵蔫了的青菜。斯普特尼克闻言拿起枕边的手表看了一眼,已经十点零三分了。
不过,娜兹应该不会特意跑上来告诉自己这种事。毕竟,她不会来找自己说。
“你说什么呢,店里的是我刚才已经和库……”
“那个库琉酱,还没回来呢。”
“什么?”
听到娜兹打断自己,斯普特尼克皱起了眉头。他并非感到不快,而是觉得,有些稀奇。
那个天性认真的店员竟然会出门在外忘了开店时间?
“对了,那家伙去哪了?”
“你可别生气啊。大概在三十分钟前,她出门去买你要求的东西了,然后到现在都没回来……不过,我也不可能继续帮你们开店吧?”
“切,她是绕去哪玩了啊。”
就算利亚菲尔特市的治安再怎么鹤立鸡群,也不可能到达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这么梦幻的程度。就好像要宝石这样的贵重品当作蔬菜这类农产品一样进行无人交易也是不可能的。
斯普特尼克从床边站了起来,拿起椅子上的衣服和桌子上的小箱子。为了转换心情,他抽出一卷烟草叼在嘴里。用火柴点燃之后,他慢慢吸了一口,顿了一顿吐出一口白烟,接着他走向门口。娜兹也立刻跟了上去。
斯普特尼克用梳子随意梳理着头发,同时推开房门来到走廊,走过库琉的房门。
就在这时,娜兹灵光一闪地问道。
“对了,斯普特尼克,可以问你个问题么?”
斯普特尼克并没有回应。娜兹就当作他默许了,继续说道。
“你,昨晚去哪了?”
“科顿的酒馆。”
“我听说你还去旅馆了,难道是遥的?”
斯普特尼克立刻回答,不过立刻又飞来了追问。
遥的旅馆就在科顿的酒馆旁边。试衣间喝醉的旅人们经常光顾的便利宿舍。听说在科顿的酒馆里烂醉如泥的人经常会被店员们回收塞进遥的旅馆里——第二天早上往往都会收到翻倍的账单,不过娜兹自己倒是没在那儿喝醉过,所以事实到底如何呢?
“最近的警察难道还要彻底调查善良小市民的行踪吗?还真是辛苦了啊。”
“你不否定呢。”
我又不是在岔开话题——这句话并没说出口。
看到斯普特尼克没有回应,娜兹也没有再追问了。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马上就要开店了,现在可不能多嘴搞事。
走下楼梯,两人通过一楼的走廊进入店内。虽然已经过了开店时间了,不过大概是因为门口还挂着“准备中”的牌子吧,所以店里还没有客人。斯普特尼克从柜台里拿出“营业中”的牌子,打开门一看,门口并没有恭候多时一脸不爽的客人,他这才安心地换下了“准备中”的牌子。
回头一看,只见神情险恶的娜兹站在身后。斯普特尼克再次深吸一口,然后吐出紫烟。他从柜台里拿出烟灰缸弹了弹烟灰,用下巴指着外面。
“你也有工作吧。这里就交给我了。”
不过她好像并不放心,皱起眉头摇了摇头。
“等库琉酱回来我再走。我有点担心。”
“库又不是傻子。她已经不是那个光是弄丢备忘录就哭个不停的孩子了。”
“但是……”
娜兹撅起了嘴,不过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其实她想说的不言自明,那就是她不想轻易爽约。不过讨论这种事也不会让库琉立刻出现。所以斯普特尼克就一言不发地拉开柜台的椅子坐了下来。娜兹犹豫了片刻,也坐在了顾客用的沙发上。
——正当斯普特尼克在烟灰缸中掐灭烟草的瞬间。
叮铃铃,随着猛然作响的门铃,一个人冲了进来。客人一般是不会这么粗鲁地推开大门的。看来应该是库琉回来了——并不是。
“斯普特尼克先生!”
冲入店内呼喊店长的,是一名和库琉同龄的少女,不过并不是这家店的店员。记得她和库琉关系很好——那个,叫啥来着?
“这不是安娜酱吗?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着急?”
安娜吃惊地回答。想起来了,是叫安娜来着。她是隔着三条街的那家杂货店的女儿。
如今她的金发有些凌乱,上气不接下气,而且还一副哭丧着脸。脸色苍白看上去很害怕——就连握紧的小拳头也在瑟瑟发抖,好像,这并不是奔跑的疲劳所导致的。
斯普特尼克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难道——
娜兹起身走上前去,安娜踉跄地抱住了她,接着她抬起头用颤抖的声音应验了他的预感。
“库琉酱她……!”
4
“本日歇业,敬请谅解”——门口贴着一张字迹有些潦草的告示。
犹豫了片刻的娜兹轻轻推开了门。店里除了斯普特尼克,还有两名警官。
自从得知库琉被绑架,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
据安娜所说,她弟弟在散步的时候正好看到昏迷的库琉被两个男人带走了。虽然不知道对方的真实目的,不过犯人们在带走库琉的时候好像提到了宝石之类的字眼。从安娜的弟弟提供的证言来推断,对方很有可能会要求斯普特尼克宝石店支付赎金。
因为娜兹正好在场,所以也能立刻报警。多亏如此搜查本部才能飞速进行搜查工作,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一看到娜兹出现,两人立刻敬礼。娜兹用视线微微回礼,便快步走到斯普特尼克面前。斯普特尼克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又马上低下了头。
“……犯人,有联络吗?”
本来这个问题不应该问他,而是应该问警官的。
不过看到斯普特尼克意志消沉的样子,娜兹才会忍不住向他搭话。
“没。”
然而,他的回答很简短。
接着他继续面无表情地低着头,一言不发。不过看上去他现在大脑并非一片空白,而是在拼命压抑着某种快要失控的情绪。果然,就算是他这种家伙,听说店员被抓也会动摇的吧。
如今他的心情就像不幸的遇害者家属一样。就算是再怎么旁若无人的斯普特尼克这次也大受打击。不对,说不定平时放荡不羁的他才会更有这种反差吧。看到他现在这么安静,反而让人担心。他现在之所以那么憔悴,或许并不只是因为昨天通宵了一晚的缘故。
不过还是有好消息的,娜兹用开朗到异常的声音向斯普特尼克说道。
“对了,斯普特尼克,库琉酱,还有绑架她的那群滚蛋现在就在隔壁街的三号仓库。”
“……三号仓库?”
他那朦胧的灰眼,终于恢复了焦点。
他慢慢抬起垂下的头看着她。现在看起来,就好像他在娜兹的话中看到了希望——他竟然会露出这种眼神着实教人吃惊。
娜兹看到他恢复了精神,也点了点头。
“没错,现在警察局正在犯人周边撒网。没事的,库琉酱马上就能得救了。所以,你也别太……”
“要多久。”
你也别太消沉了,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
斯普特尼克就小声问道。
“咦?”
“警察局采取突击确保库琉的安全,大概要多久?”
啊,原来如此,他也希望库琉尽早得救吧。
娜兹尽量用平稳的声音安慰他回答。
“你放心吧,连二十分钟都不要。你就交给我们吧——我绝对会救出库琉酱的。”
闻言,他耷拉着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开了。
你要去哪,来没来得及问,斯普特尼克就走到了宝石加工室门前。
“……我在加工室等着。”
斯普特尼克用细若游丝的声音小声说道,然后转开门把消失在了门后。就连他关门的声音,也比平常小了很多。
两名警官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娜兹轻轻摇了摇头。
“让他一个人静静吧。”
看着他走入的木门。
再看着毫无摇动的“宝石加工室”木牌,她随后移开了视线。
——不过。
当斯普特尼克关上门之后,他静静地松开了门把。
斯普特尼克慢慢抬起头,环顾室内。阳光透过轻薄的窗帘照亮了室内。这是他重要的工作室,也是储存商品的仓库。不过如今没有作业,所以桌子收拾得很整齐。架子上的瓶子里,也只剩下少量清洁剂了。
他轻轻地吸了口气。这个没有烟味的房间感觉有些寂寞,不过他也不想让烟草的油脂弄脏房间里的东西。
斯普特尼克看着天顶陷入沉思。
那个女警刚才说了——你放心吧,连二十分钟都不要。
“哼,二十分钟——”
他小声说道。
同时,他也不再扼杀表情了。
如今他的脸上,正涌出无尽的笑意。
这并不是欣喜——而是愤怒。
“——五分钟,就绰绰有余了。”
接着,他从桌子上拿起了他用惯的道具。
*
“我说这玩意儿,体型也太幼了吧。”
过去斯普特尼克对库琉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么没品。
当时他为什么会说“这玩意儿”呢?恐怕是因为他看到的东西就是这么凄惨吧。不过当时的库琉并没有感到生气,因为她根本没有生气的体力和气力,而且这是她久违的“骂声”以外的声音。
躺在地上——准确来说是陷入昏迷——的她,听到了闻所未闻的声音。再加上有人扶着自己的背,看来这句话应该就是在说自己,如果无视的话肯定会有盗贼上来拳脚相加。库琉睁开眼睛,拼命从满是尘埃的地上抬起沉重的头,她和一名容貌端正的青年对视了。
这是一张陌生的脸。不过给人的印象并不坏,这名青年的衣着也很整洁很漂亮。放在一边的结实大包看上去也饱经风霜,从这看来他应该是一名旅行商人吧。这名青年皱着眉头讶异地说道,“喂,这小鬼是怎么回事?”,不过他的口吻并不友善,但听上去也不像是圈养她的那群盗贼的同伴。
但是在这个盗贼的窝点里,为什么会出现旅行商人?
难道他是遭到袭击然后被抓来了?但他的眼里没有恐惧。而且他的衣服和行李上也看不到伤痕和破损。
“嘿、嘿嘿,这位小哥。您有什么中意的东西吗?”
最让人吃惊的是,盗贼偷偷正在隔壁房间搓着双手。看上去他好像是在取悦这名青年——
但当这个男人发现青年正跪在地上看着库琉,他懵逼了。
“那、那家伙是!”
“喂,大叔,这是什么?啊,不,算了,我问她吧——初次见面,小姐。你听得懂我说话吗?”
“初次……见面。”
女孩已经几年没有说过道歉以外的话了呢?这句话的声音真的很小。
虽然不认识这个人,但是这个人对女孩似乎并没有恶意。
“哦哦~看来能听懂。太好了。”
听到库琉回应,青年有些高兴地说道。接着他还问了姓名、年龄以及躺在这里的理由。他还打趣着问“你该不会说你自己有在盗贼的窝点睡午觉的兴趣吧?”
那么,应该先回答哪个问题呢——还是先说名字吧。
“……我、叫……”
不过话并没有说完。
从腹部——胃中上涌的物体,打断了这句回答。
“呜、呜!”
“喂,怎么了?”
看到一脸痛苦的少女,青年讶异地皱起了眉头。
异物感。这种感觉直冲喉咙,挤压着她的食道和气管。她弓着身子咳嗽不止,看上去就像平时的呕吐差不多,不过她现在并没有这么做的体力。因为,她昨天和今天都没有吃过饭。
朦胧的意识在不断远去,已经不行了。正当她如此判断的时候,唰,她的身子突然被撑了起来。
难道自己终于升天了吗——才不是。
“你太轻了吧,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原来,是青年的左手把她抱了起来。因为突然的婴儿抱姿让她的脑袋有些充血。
“不好意思啊,小姐,我下手会有点重哦。”
不等少女回应,青年就用力拍打着她的后背。
一次,两次,三次,堵在她喉咙里的东西终于掉在了肮脏的地板上。
那是沾满唾液的,蓝宝石。
——那时少女唯一一次见到他大吃一惊的表情。
青年将上气不接下气地库琉轻轻放到地上,并用空闲的右手拿起宝石。
“这是……”
他毫不在意唾液和灰尘,直接透光观察宝石。“太漂亮了。”他把左手放在少女的额头上发出称赞,用指尖梳理着被汗水打湿的刘海。
“大小正好,纯度也很高。这可是价值不菲的宝石啊。再稍作加工肯定能大赚一笔吧——对了,小姐,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吞下这种东西?”
他闪耀着灰色双眼闻到,少女看着他,同时越过肩膀看到了他身后狼狈不已的男人。
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肯定不是这群盗贼的同伴,这样的话——
库琉小声地将自己的事和盘托出。既包括自己口吐宝石的体质,也包括这群男人将自己作为摇钱树“饲养”的事情。
听说了一切的青年,“嚯~”,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不、不是这样的!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小哥!”
男人立刻大声喊道,他的声音如今非常颤抖。
青年连头都不回地小声问道。
“你说什么不是?”
“那、那家伙,是我们的同伴——而、而且,她、她很喜欢撒谎!她今天早上,还把我们的货物给吃了,大概就是这个宝石,肯定是的,我们从一大早就在催吐了!更何况创造宝石这种谎花,小哥你肯定不会相信的吧!?”
啊哈哈哈,男人发出了有些焦急的干笑。看来库琉作为他们最重要的摇钱树,是不可能轻易放手的吧。
撒谎,同伴,库琉虽然想要辩解,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次组织语言了。所以她根本无法反驳。
而青年什么都没说,他好像在自己判断。他抓住库琉的肩膀让她侧躺,“失礼了。”,然后稍稍揭开她破烂的衬衫。里面露出了骨瘦如柴伤痕累累的腹部。后来他还检查了脖子、下颚、肩膀和腿部,小声说道。
“腹部有很多老伤。看上去不像是几个小时前产生的。另外,瘀青也新旧不一,大多集中在腹部——我问一句,你们为什么会专门瞄准肚子揍呢?”
“这、这个……”
这个、那个,男人游移着视线拼命寻找借口,不过青年已经完全不去在意他了。他抚摸着库琉有些干涩的栗色长发,温柔地问道。
“没事吧,小姐?”
少女已经多久没听到过毫无恶意的话语了呢?不经意间流出的泪水不断滚落。“喂喂~别哭啊。”就连这句打趣的调侃,都觉得无比温暖。
“对了,我这里应该还有点吃的。”
该给你吃什么呢,青年用左手打开了大包——就在这时。
青年背后的男人,靠了上来。
他沿着墙壁,拿过了靠在一边的铁棒。
“啊……!”
“恩?”
不过,青年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必须救他,但是身体却一动不动。少女连手都举不起来,“当心!”,就连全力挤出的声音也恰在了喉口。就在青年的背后,瞳孔扩散的男人狂笑着挥下了铁棒。
“去、去、去死吧啊啊啊啊!”
“……!”
不忍心面对即将发生的悲剧,库琉紧紧闭上了眼睛。
——但是。
无论过了多久,也没有传来打击声,更没有听到青年的悲鸣和男人的疯笑。
自从闭上眼睛,已经过了十秒了。
感到非常违和的库琉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只见——
“怎么了,小姐?”
令她吃惊的是,眼前的青年竟然挂着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微笑。
——同时他举起右手,不费吹灰之力地抓住了从头顶死角挥下的铁棒。
“接下来……”
青年握着铁棒慢慢起身。
而那个男人有些滑稽地跳了起来。
“噫!”
男人好像正在拼命抽回铁棒拉开距离,不过青年却将铁棒死死握住——他那么细的胳膊哪儿来这么大力气的呢。男人松开铁棒不断后退。
青年冰冷地看着吓尿的男人,用铁棒敲打着地板明知故问。
“我说,这是什么?”
“对、对、对不起!”
“我又不是要你道歉。快说,你刚才,想对我,做什么?”
“对、对不、对不起!”
男人之所以不断道歉,是因为青年在用铁棍狂砸男人的头。当然他完全没有用力,只是在随便挥,好像还引发了脑震荡,男人瞬间就秃了。男人刚准备爬起来,一个踉跄又摔倒了。
男人就这么缓慢地不断俯卧撑。超过三次之后,青年说了句“我玩够了。”
“要是平常的话,我就把你揍成肉圆了——”
青年再次挥下铁棒砸在男人的背上。
男人发出悲鸣再次趴在地上,青年的右脚踩住了他的左手。然后用左手食指指着库琉看着男人说道。
“不过我今天心情不错就放过你。对了,大叔,把这‘玩意儿’送我吧,好吗?”
青年愉快地说道。看着他指着的东西,男人大吃一惊。
“那、那个!”
“大叔,你的四肢和那个小鬼,哪个重要?”
男人的表情因为恐惧扭曲了。而青年的表情却显得无比嗜虐。
“先拆了你的左手吧。五秒内给我回答。”
“啊啊啊啊啊啊啊!”
青年慢慢将重心移到右脚,男人发出悲鸣,他的表情更加扭曲了。他现在肯定很痛吧。不到三秒他就大喊“随便,随便您拿什么都行!”
“我非常感谢您宽大的许可。”
这句感谢完全听不出谢意。正当男人安下心来的瞬间,青年飞速挥下铁棒,直接砸在了他的头上。
接着,这个男人的哭喊和求饶就彻底消失了。一时间还以为他死了,不过看到他脸旁的尘埃在轻微飘散,看来他只是昏过去了。
青年随手把铁棒扔在一边,然后看着库琉,像刚才一样跪在她身边,再次说道。
“对了,这位小姐。”
“……?”
库琉没能马上回话,因为她已经因为眼前展开的光景吓呆了。
不过青年一点都没生气。他没有揍这个连起身都做不到的女孩,而是对她笑了笑,继续说道。
“我叫斯普特尼克,是个流浪的宝石商人。然后,我想雇你。”
*
“你太慢了,蠢货。”
听到刺耳的笑声,库琉醒了。
同时,她意识到刚才自己看到的都是梦境。这是库琉遥远的记忆,是回忆过去的梦。恐怕,这是因为自己正躺在地上导致的吧。地板上到处都是沙粒和灰尘,和那里很相似。真是的,竟然做噩梦了。
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正当库琉想要改变姿势,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被双手倒扣绑住了。同时,她还感到后脑勺隐隐作痛。
这时哪里?为什么自己会躺在这么脏的地方?自己,到底怎么了?库琉拼命思考,这才想起来。对了。
一个陌生的男人,正好撞见她口吐宝石的瞬间。
接着她的后脑勺遭到冲击失去了意识。后来,他们恐怕就把自己带到这个看上去悄无人烟的仓库中了吧。一股冰冷的不快感正翻弄着肠胃。
“抱歉抱歉,外面有疑似警官的家伙转来转去的。甩开他们浪费了不少时间。”
看来这些绑架犯刚刚和同伴会合。库琉拼命活动受限的四肢,好不容易换到了能将男人们尽收眼底的姿势。一共有三个男人,两个茶发,一个黑发。
听到刚到场的男人说的话,一名同伙——也就是库琉失去意识前和她对视的那个露出下流笑容的男人——皱了皱眉头。
“条子吗,难道这里已经暴露了?”
“不,感觉他们还在街上搜索。这里应该还没暴露。但肯定只是时间问题了……哦!”
看来茶发男刚来,在自己昏迷前看到的是黑发男,根据取舍法来看,把库琉打晕的估计就是另一个茶发男了。他们所有人都挂着一脸邪笑。
“看来,那家伙醒了。”
刚说完,三双眼睛全都看了过来。
接着。
——咚。
“……?”
感觉自己的心底,有什么在颤抖。
恐惧。但自己并不是对眼前的男人们感到恐惧。感觉这种恐惧更加异质,到底是什么?
库琉对这种来历不明的恐惧感到困惑,而刚来的那个男人已经走到眼前蹲下来看着她了。
“小姑娘,听说你会吐宝石,能给我看看吗?”
深茶色的双眸中正倒映着库琉,这让她的心中警钟大作。
自己被这群男人绑架了。这个事实本身倒没那么恐怖。只要自己到开店时间还没回去,帮忙看店的娜兹肯定会怀疑。这样的话她肯定会立刻去警察局报告。库琉很清楚这个城市的治安非常出色。
明明很清楚——但她还是产生了恐惧。
自己在恐惧什么?库琉自己也不知道。
库琉不断压抑着来历不明的恐惧,逞强地说道。
“……吵死了。”
她表现出彻底的厌恶骂道。紧接着,男人们也都皱紧了眉头。
“你说啥!?”
面对直面而来的骂声和恶意,终于——
终于,库琉了解自己到底在恐惧什么了。自己恐惧的,并不是眼前这些唾星四溅的野蛮男人。
只是因为,现在的状况很相似。
那漫长、野蛮、暴力的环境,那猪狗不如的生活,那些男人存在的场所,这些都很相似。
太相似了——无论怎么看都是。
“……不是的。”
但是这并不是过去。眼前也并不是那些男人。
他们根本不可能出现!
视野中渐渐染上了回忆,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库琉在不断否定。但是——
“啊啊!?”
情绪激动的男人发出怒吼,直接打断了库琉的自言自语。
男人的怒吼让库琉心生波澜和惊愕。而由此产生的混乱吞噬着她的理性,这让她更加失控了。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要冷静下来,库琉拼命咬紧打颤的牙齿。她在心中惨叫。眼前并不是那些——这些——男人。眼前并不是那些将自己当畜牲“饲养”的男人!
但是。
一度打开的创伤是不可能立刻愈合的。
“啊啊……啊啊啊!”
这股萌芽的感情在迅速膨胀。在理性控制身体之前,内心深处的创伤就已经再次开裂了,伤口渐渐扩大,最终吞噬了语言。库琉甚至忘了发出悲鸣,嘴角留下唾液。
而男人们“误以为”库琉害怕的是自己,他们一个个发出卑鄙的笑声。就算心知肚明,库琉还是把这些声音和过去的记忆重叠了,这让她更加恐惧。
不是的。
残存的理性迫使她抬头观察四周。理性正不断警告她,让她“快找”。快找那个会来救她的人。在哪?那个时候,将躺在肮脏地板上的自己温柔扶起,为自己梳理凌乱的头发,为自己抚摸额头,那个人到底在哪?那个容貌端正,口吻粗鲁,手臂纤细,却还是拯救了自己的人,他并不在这里。在哪?在哪?在哪——
接着,库琉混乱的大脑中突然萌生出了一个“不可能的可能性”。
————这个人其实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怎么会。
库琉深吸一口气。满是尘埃的地板和记忆中如出一辙。
怎么会。绝对不可能。那个人和自己真的开了一家小小宝石店。
但是不断蔓延的疑心终于扭曲了库琉的视野。只见眼前扭曲的男人们正怀笑地看着狼狈不堪的自己。那名青年,真的存在吗?这个世界真的会发生帅气青年拯救身穿褴褛的小姑娘的英雄童话吗?
快吐。喂,快吐啊!笑声中混杂的声音不断搅动着过去的记忆,库琉愈发头晕。过去的记忆和现在的记忆渐渐融合。
就连那个和自己朝夕相处的青年,都变得暧昧不清了。
难道一切都只是梦吗?真的,都只是梦吗?
“没办法,喂,既然你听话我们就只能来硬的了……啊!”
“——!”
靴子直接扎入了腹部。瞬间产生了钻心的疼痛。
悲伤和异物感瞬间上涌。有个东西从哽咽的喉咙中喷出,滚落在了肮脏的地上。
“你看,我没说错吧?这家伙会吐宝石,喂,再吐啊!”
“窝巢,不是吧!这是真的?”
看到男人将手伸向宝石,她残存的理性产生了轻微的抵抗。
别碰。那不是你的。
但她根本无法出声。
那么这到底是谁的呢?如今她早已忘了答案。
在恐惧、痛苦和绝望的压迫下,她哭了出来。
别碰——但她的愿望终究没有实现。
男人的手指眼看就要碰到宝石了——
就在这个时候,
响起了一个耳熟的声音。
“你们这群混蛋,谁允许你们随意触摸老子的东西了,啊?”
5
不好意思,那是我的所有物,能麻烦你们换给我吗?
斯普特尼克将这句话转化为他们能浅显易懂的句式,他们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
“你丫谁啊。”
外貌恶劣的三个男人瞪了过来。不过斯普特尼克毫不在意,一脸轻松地看了看周围。
仓库内堆满了大量纸袋,纸袋上写着“淀粉”,不过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成的——大概是玉米吧。纸袋的袋角中漏出的微量粉末撒的地上到处都是。空气中也充满了粉尘的味道。
衣服也弄脏了,真想赶紧回去换一套。
“你丫找碴?”
“你找死吧你,话说你丫怎么进来的?”
这些唾液四溅的男人说着有些low的叫骂。真是的,脑袋蠢一点就算了,连话都说不好是什么鬼。他们为什么不努力一下呢,难道,他们还想特意标榜自己健康低能儿的属性?真要是这样就太滑稽了。
斯普特尼克想到这儿轻轻笑了笑,这让他们更加不快,很明显他们的气氛突变。不过斯普特尼克毫无畏惧,他单手叉着腰试图继续对话。
“你们要是把我当成权力走狗的同伙,那就太失礼了。我呢,只是来讨回我们家店员的。”
“店员?啊啊!”
其中一个茶发男小声说道。他惊讶了片刻,随后将库琉从地上拖了起来,“你是说这家伙?”,同时把刀架在了脖子上。库琉也发出了痛苦的悲鸣。
——看上去,很害怕。
“库,是我,你还记得吧?”
斯普特尼克试着呼唤她,但她只是低着头,好像在忍耐着什么咬紧牙关。她根本没有看过来。凌乱的栗色长发、罩衫和裙子上都沾满了淀粉。
咔嚓,脚边发出了异样的声音,低头一看。斯普特尼克这才发现自己踩到了一个纸袋。他拿起来一看,里面是清洁剂和银线之类的东西。旁边还躺着另一个纸袋,里面有个啃了一半的纸杯蛋糕。绑架犯抓了人以后肯定不会闲情逸致去面包店买东西,所以这应该是库琉买的,而这群男人擅自吃光了而已。
“想要我们还也可以,拿钱来,钱!就是所谓的赎金!”
茶发男野蛮地吼道。周围的男人们也顺势露出没品的笑容,斯普特尼克冷冷地看着他们。
——哼,你们根本就没想还吧。
从事发开始经过三十分钟都没有收到绑架犯的联络开始,斯普特尼克就察觉他们的目标并不是赎金。他们绑架库琉的理由,肯定是赎金以外的东西,而能想到的答案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她的“体质”。
不过想要“饲养”一名少女,利亚菲尔特市的治安又有些太好了。他们要么就是让她不断吐宝石赚钱,要么就是卖给外地的收藏家尽快脱手,不过斯普特尼克根本不在意他们会怎么做。
而且他也不想再听这帮蠢货用野蛮的口吻要求赎金了。简单来说就是,他怒了。
不知道是因为周围的淀粉还是这群男人的污言秽语,斯普特尼克用小指挠了挠发痒的耳朵——
“你们这群小鬼,闭嘴!”
我听够你们的玩笑了——这种话就省略吧。
“……啊?”
他们的笑声也戛然而止。三人皱着眉头瞪了过来。不过斯普特尼克的人生经历可没肤浅到会害怕这种事。
他张开双脚抱着胳膊。
他想到了这个场面最直接了当的“解法”,然后说了出来。
“我的意思是说,只要把你们揍扒再把那家伙带回去就行了。”
“你……你竟敢耍我们!”
不过,这个解法貌似不太讨他们喜欢。
情绪激动的两人——除了拘束库琉的那个人——从口袋中抽出小刀冲了上来。
他们是黑发男,以及高个墨镜茶发男。他们身上穿的都是破旧的夹克衬衫,而且黑发男的裤子还正门大开……观察到这儿,斯普特尼克便放弃了。
这并不是因为他觉得观察浪费时间。
总之,他已经很清楚敌人的套路以及武器的种类了。
“你们啊,就当一辈子杂鱼吧。”
茶发男的速度更快。他比黑发男早了几步冲到斯普特尼克面前,“看招!”,他吼着时过境迁的威吓,将握在手中的小刀刺向斯普特尼克的腹部。不过斯普特尼克一个转身轻巧地躲了过去。他顺势抓住伸出的手臂,直接扔向后方。茶发男直接摔入了纸袋山。
当黑发男冲到面前的同时,斯普特尼克用空闲的左手随意抽出了个顺手的东西。此时因为冲击破袋而出的淀粉把茶发男弄的蓬头垢面,斯普特尼克则拿起小砧座挡住了直接从头顶砍下的小刀。
“你这刀使得也够烂的啊?”
“……闭z——”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斯普特尼克将手臂轻轻一转弹飞了小刀。
看着黑发男体势崩塌,斯普特尼克有些看不过去了,同时他拿出刚从纸袋中回收的瓶子,打开瓶盖撒了出来。撒出的物体让黑发男发出惨叫。
“咕啊啊!”
“很过瘾吧?”
黑发男滑稽地后仰用左手捂着脸跪在了地上,斯普特尼克明知故问。黑发男皱着眉头好不容易才睁开眼睛看着他。
“你丫到底干什么了……!”
“这是清洁剂,是用来清理宝石污渍的药物。如果将这种东西洒在眼睛上的话,就算你再怎么笨也能想象得到吧?”
当然,这都是吓唬人的。
他刚才用的只是弱酸性的宝石清洁剂。如果这么点就能失明的话,斯普特尼克自己有几双眼睛也不够用吧。到时候自己就得让医院的医生开无数眼药了。
不过不知道这点的黑发男发出窝囊的悲鸣,闭着眼睛胡乱挥舞小刀。看来这个初出茅庐的小混混甚至连战斗时严禁将视线离开敌人的基本原则都不知道。
现在他浑身破绽很容易下手。斯普特尼克将空瓶扔在一边,一口气拉近距离,猛地将雕錾刺了上去。
“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刀脱手的黑发男发出吵闹的悲鸣直接倒了下去。他想要拔出插在肩上的雕錾,不过——
“想得美。”
斯普特尼克直接抬脚踩住了雕錾。
雕錾在体重的压迫下越刺越深,黑发男的悲鸣更响了,这实在有些刺耳。为了让他安静点,斯普特尼克稍稍收了点力,黑发男这才“呼、呼、呼”颤抖地喘息着。这男人的喘息听上去倒不是那么让人不快。黑发男如今颤抖着嘴唇,看来他已经因为恐惧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斯普特尼克也不管插在肩上的雕錾,直接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小刀。
“我说你啊,就是被錾子稍微刺了下就叫得那么惨。你都拿着这种东西对着别人了,难道还没想过会遭到反击——”
——就在这个瞬间。
感到背后有人的斯普特尼克说到一半就跳开了。
紧接着,一把刀划过了他刚刚站着的地方。
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个满头淀粉的茶发男,他气喘吁吁地瞪着斯普特尼克。看来他总算从淀粉海洋中逃出来了。墨镜应该是掉在淀粉里了吧,总之现在没戴在脸上。看着他挤眉弄眼的样子,到底是因为严重近视呢,还是因为火冒三丈呢。
斯普特尼克又看了眼刚才在地上打滚的黑发男,这家伙已经口吐白沫昏过去了。话说他刚刚还挺欢腾的啊,怎么现在就——啊,对了。刚才为了逃开身后的偷袭,所以自己的右脚不小心就把整个錾子都踩进去了。
“也好,总之先干掉一个了。”
反正本来就是准备全灭对方的。
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斯普特尼克避开迫近的刀刃,用捡起的小刀随意格挡的同时,将手伸进腰包中摸到了环规。这个是为了制作戒指时丈量佩戴者手指尺寸的工具。手指摸到的大量圆环互相碰撞,发出金属质感的声音。
“妈的,可恶!别逃啊,混蛋!”
茶发男叫骂着挥舞小刀。看来他的刀法比黑发男要好一点,不过他的套路有点肤浅,也许是因为近视所以看不清目标吧。
斯普特尼克无言地拨开攻击,同时把捆绑圆环的钢丝连接部卸下,取出几个圆环。稍作加工之后,他将一个圆环随手扔向了茶发男。茶发男直接挥手拨开了毫无气势的圆环,这根本不会让他受伤,也不会让他害怕,不过没关系。
斯普特尼克听着他的叫骂随性闪避拉开距离,在趋势对方跑动的同时观察着手里的“东西”。
——差不多了吧。
斯普特尼克用力弹开挥下的小刀破坏对方体势,同时稍微拉开了点距离,还将刚才捡起的小刀瞄准茶发男的小腿扔了出去。为什么要瞄这里?有些疑虑的茶发男想要提防可能出现的悲剧,不过凭他残念的智商根本想不到吧。
他眼里看到的恐怕只是这个平淡无奇的飞刀。他用力后跳躲了过去——看准这个瞬间,斯普特尼克用力拉回握在左手的圆环。
接着。
“呜、哇啊——啊啊啊!?”
和斯普特尼克计划的一样,茶发男起跳的瞬间就失去平衡了。他直接摔了下来,屁股着地发出悲鸣。同时,他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右脚,只见一根银线正缠在他的脚上。
这正是刚才斯普特尼克加工过的圆环,而让茶发男摔倒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他让库琉去买的银线。而银线的另一端就缠在斯普特尼克左手中的圆环上。
看到计划如此顺利,斯普特尼克也忍不住笑了。
“近视还真是辛苦啊?”
“吵死了……啊?”
茶发男还想叫骂,但骂到一半就安静了。
看来他注意到了——那就是缠着他的银线并不仅仅拘束着他的右脚。
“咦?”
他看到了闪闪发光的白色丝线。
茶发男发出短促的悲鸣,慌忙用手指挣脱银线,不过,银可不是能徒手弄断的东西。
“走好。”
茶发男充满恐惧的表情看起来棒极了,此时斯普特尼克拉下了右手的圆环。而和圆环连接的银线,正无情地缠着对方的脖子。
银色的美丽丝线渐渐勒紧了他的脖子,他的悲鸣也越发尖细。
最终就连他求饶的声音也消失了。
斯普特尼克轻轻踢了一下倒在地上的茶发男,彻底确认他昏过去之后,这才扔掉了握在手中的圆环。
虽然很浪费,不过用过的银线是很难制作商品的。而且用来绞杀的银线做出来的商品也没人想买吧?
茶发男的脖子和指甲上,可以看到为了抵抗所挠出来的血痕。看来他下意识地想喊“救救我,要死了,救救我!”之类的话,反正他也还活着就是了。毕竟本来就已经手下留情了,所以应该是死不了人的。
总之,这样就干掉两人了。
“接下来~”
斯普特尼克装模作样地慢慢站起身来,看向最后一个人。
刚一对视,男人就吓了一大跳。也许是因为看到两名伙伴的惨状,他已经彻底腿软了。他环顾四周想要求救,然后才想起来自己手里还有人质,便大声喊道。
“别、别过来!你要是敢过来,就、就、就不怕这家伙会怎么样吗!”
看上去好像煞有介事,不过他的手和小刀都在抖个不停。
如今这个男的已经不足畏惧了。斯普特尼克看着被要挟的店员,不过她貌似还没平静下来。
“哟~库,你没事吧。”
就算呼唤她,她的焦点也没恢复。恐怕库琉根本没看到他。
也许在斯普特尼克到达仓库之前,她就已经遭到什么不测了,但也有可能是因为想起了过去的恐惧了吧。因为现在她的眼神和过去有几分相似。
斯普特尼克装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再次呼唤她的昵称。
“怎么了,库,做噩梦了?”
“……斯普特、尼克先生。”
接着库琉微微转动脖子,她总算看到他了。不过声音还在颤抖,而且很轻。不过还不至于忘了斯普特尼克的名字。
看到她这副样子,斯普特尼克好像有些担心——
“你傻了吧你。”
才怪,他突然开骂了。
这句话也许大大出乎她的预料吧。只见她一脸惊愕。
“傻?”
不过斯普特尼克并不等她脱离混乱,继续像平时一样一脸淡然地发动毒舌攻击。
“因为你傻我才说你傻的你这傻瓜店员。竟然在陌生男人的怀里抖个不停?大哥哥我可不记得教过你这种放荡的事情哦。”
“那、那个……”
“没什么那个不那个的。你给我听好了,‘这有什么好怕的?’当时救你的就是我。而这次我也直接跑来救你了,你说,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斯普特尼克完全不听任何借口。他的连珠炮根本不给库琉思考的间隙。
好像他还有话要说,只见他伸出左手,嚣张地笑着说道。
“还是说,你连那时候的事情都忘光了?你太薄情了吧——记得以前为了安慰那个胆小的你,每玩都温柔地抱着你的可都是我啊。”
“抱——”
效果立竿见影。刚才还脸色苍白的库琉瞬间满脸通红,站在远处也能看得很清楚。
忍无可忍的她终于像平常那样喊道。
“抱、抱——别、别说容易引人误会的话!我、我、我只是怕得睡不着,所以只是想让你陪我而已!”
“哦呀,我的意思就是‘我每晚都会陪着睡不着的你’啊。唉~你都想哪去了,库琉小姐好色哦~”
看到斯普特尼克露出调戏自己的笑容,库琉吊起了睁大的眼角。如今她的表情已经恢复血色了,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个体毛倒竖的猫。
斯普特尼克想到——这样就好了吧。
“斯普特尼克先生这个笨蛋!”
“哦哦~你总算能对上司畅所欲言了啊。”
这样才可爱嘛。
……这句话就算撕裂自己的嘴也不会说的。
“好了。”
斯普特尼克叹了口气小声说道,接着他从包里抽出一把打磨过的精工锉刀。看到锋利的刀尖,男人睁大了眼睛。
“你、你想干嘛?”
“是啊,你说我想干嘛?”
男人害怕的样子看起来有趣极了。斯普特尼克随性玩弄着锉刀,然后指向男人,“这玩意儿可以直接戳瞎你的眼睛哦~”,这让男人发出短暂的悲鸣。
斯普特尼克举着锉刀想到,接下来该怎么办呢。虽然嘴上这么说,不过男人还抱着库琉。虽然自己对准头有点自信,但自己投出锉刀的瞬间,可无法保证库琉和男人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毕竟自己并没有多少使用飞行道具的心得。该怎么做才能完美——
“你差不多……可以松手了吧!”
“哈!?”
在斯普特尼克采取行动之前,没想到库琉就狠狠咬了男人的手腕一口。出乎预料的袭击让男人发出了有些怪异的悲鸣,同时还松了手。
获得解放的她立刻奔向斯普特尼克,冲入他的怀中。
“斯普特尼克先生!”
“干得漂亮,没受伤吧?还有肚子痛不痛?”
“我没事。”
斯普特尼克也紧紧抱着她,帮她把手上的绳子切断了。然后他还用力摸了摸她的头,她眯细眼睛看上去很高兴——不过,紧接着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不爽的事,噗,像往常那样鼓起了脸。
这是怎么了,只见库琉一脸不满地抬头看着斯普特尼克。
“太难吃了。”
看来那个男人的手腕的味道很糟糕。
“肯定的吧。好吃才见鬼了。”
话说这家伙可是自家的店员兼同居人啊。如果她喜欢吃人肉的话,那自己岂不是得担心半夜里被她偷袭吃掉啊。
——闲话休提。
“呼、呼……”
发现自己失去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男人慌忙转身冲向门口,不过——
“想得美。”
斯普特尼克可不会特意等他慢吞吞地逃走。他推开库琉向前踏了一大步,将手中的锉刀直接扔了出去。锉刀准确的刺穿了男人的臀部,男人应声倒下。他的裤子里在不断淌血。
他是因为吓得腿软呢,还是因为锉刀造成的伤害超乎想象呢,总之这个男人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不过他还是头也不回地拽着身体拼命爬向出口。就算是怕也要逃走的精神确实让人佩服,不过斯普特尼克可不会因为这种理由就对他手下留情。
要知道追上无法行走的人再轻松不过了。
斯普特尼克慢悠悠地走上前去,走到男人的身边。发现有黑影覆盖了自己,男人才察觉到斯普特尼克的存在,男人放弃爬行,提心吊胆的回过头来。斯普特尼克看着他的双眼微微一笑,“咿呀啊啊!”男人又发出悲鸣,真是个失礼的家伙。
本店的店员竟然被卷入了如此惨无人道的事件,对此我深表遗憾。看来这句话也得想办法转化成他们这种低能儿也能通俗易懂的表达形式才行。
“喂,你丫刚才用你的臭脚踢了我们家店员对吧?”
“对、对不起。”
“闭嘴,我现在很不爽。我根本不想听你说话,你给我识相点把嘴关紧了!啊对了,我踹你的肚子会出来什么呢?应该也会吐出点宝贝吧,啊?”
“咕、咕啊!”
斯普特尼克一脚踩了上去,男人发出了蛙叫。
“咋了,你丫除了唾液什么都吐不出来吗?别逗我了,你丫肯定能吐出值钱货吧——再来啊!你要是吐不出来就把这个吞下去吧,吞个二三十个总能吐出来一个吧?”
接着他从腰间拿出了剩下的环规。每个圆环相撞叮叮作响,这声音让男人更加萎缩了。看着他浑身发抖的惨样,斯普特尼克将手指放在了用来拴住环规的银线上,就在这时——
咚,他的背部受到了冲击。看来是有人撞了自己,而且力道还挺重的。不过他的同伴应该都晕过去了。看来还有其他残党啊,斯普特尼克想到这儿转过头去。
“请、请住手,斯普特尼克先生!”
原来是库琉从后面抱住了他。
她看起来一脸慌张很拼命的样子,死死地抱住一动不动的斯普特尼克。
“库?”
“那个,我,确实是被这群人绑架的,而且也很害怕,很痛。但是,但是,这不能成为斯普特尼克对他们肆意妄为的理由!这种事,应该是警察的工作,所以斯普特尼克也别再欺负他们了,我,那个,真的没事的……!”
“小、小姑娘……!”
那个男人宛如看到女神或者救世主降临一样,眼中泛泪地抬起头。看他有奶便是娘的态度让人有点火大,不过等下再收拾他吧。
首先得考虑改如何处置这个可爱的店员。
斯普特尼克轻轻叹了口气,暂时收起自己的虐待欲。然后露出温柔的笑容轻轻拍了拍库琉的头。
“哎呀,库琉是个温柔的孩子啊。”
“也、也没有啦~”
“但是不行。”
“……咦?”
斯普特尼克突然拉过库琉的头,迅速亲了一口。
突如其来的行为让库琉吓了一跳,这种类型的恶作剧她还很陌生,眨眼间她的脸就红到了耳根。
“哈、哈哇、哈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乖~你再在旁边待一会儿别动哦~”
斯普特尼克又在她的耳边低喃,“咦!”库琉又发出了奇怪的声音,不过并不是因为害怕。
接着他轻推着库琉的肩膀让她向右转,库琉就这么脚步空虚地走了三步,然后背对着他们蹲了下来。
看到救世主呆然退场,男人的脸上再次染上了绝望。
“我、我再也不敢了,对不起,所、所以饶了我吧……!”
“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
真是受不了,斯普特尼克说道,同时从包里取出一根划线针指着男人。
斯普特尼克手中握着的针一下子就刺入了男人的右手。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吵死了!”
斯普特尼克用小指掏着耳朵,同时又取出了一根针。这次他直接从左手手掌刺到了手指甲。悲鸣更大了。
“听好了,我完全没有打算帮助警察维持治安,所以也不管你们会不会再犯。但最重要的是,‘我要让你们知道我有多恐怖’。”
斯普特尼克如此宣告,同时从包里拿出了精工刻刀,刻刀的尖端锋利无比。
“我这里还有九把。那么,你的身体还能插几把呢?”
听着男人吵闹的悲鸣,斯普特尼克举起了第二把刻刀——就在这时。
“都举起手来!”
哐当!
随着一声巨响,门被撞开了,只见——
“这里已经被警察包围了!快解放人质,交出武器,立即投降!”
仓库中,响起了女性的声音。
这是非常耳熟的凛然女中音。
在照射仓库的阳光中,可以看到一名单手叉腰、经验丰富、率领着警察局特警部队的利亚菲尔特支部的精英警部——娜兹。
“否则……咦,那个……?”
不过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后来直接哑口无言。看来仓库内的景象和她的预想大相径庭。
肯定她原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五花大绑的人质,以及把人质作为盾牌的犯人。不过她实际上看到的是仓库里躺满了男人,还有一个遭到威胁的男人,呆然坐在一边的人质,还有——
一名拿着武器,一脸雀跃威胁男人的青年。
“咦……那个?”
“啊啊,这个么……”
娜兹一脸懵逼地看着斯普特尼克,他露出了有些暧昧的笑容。
看来得说明情况才行,毕竟让两名男人昏倒的就是他的工作道具,而且斯普特尼克现在应该是不可能身处现场。不过就算机敏如他,也不可能想到什么合适的理由。
不过娜兹也一样混乱就是了。因为过于惊讶她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能指着他结结巴巴地说。
“那个、恩、该怎么说呢……”
她看上去,还有点困惑。
斯普特尼克歪着脖子露出恭维的笑容,反正先随便说点什么吧。
“……天气不错啊,要散个步吗?”
这可算不上借口啊,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
“逮、逮、逮——逮捕!”
“喂笨蛋,等等——”
斯普特尼克的抗议被突入的特警部队淹没了。
接着上演的,便是“警察局特警部队”对“斯普特尼克”的大追捕。
6
“简单来说就是……”
这里是警察局利亚菲尔特支部第一审问室。
为了制作绑架事件的过程文件,娜兹正在和参考人之一的斯普特尼克面谈——同时还抱着隐隐作痛的脑袋。
“你是说因为得知被绑架的库琉酱就在那个仓库里,所以就坐立不安了,于是只身一人冲进仓库去救她。而且你也在那里找到了被抓作人质的库琉酱,不幸的是被犯人发现了,更糟的是犯人们还准备袭击你,结果你就用碰巧带在身边的工作道具浴血奋战。不过你连自己都记不清到底发生什么了,回过神来他们就都倒下了……所以,这些就是你想说的?”
“这怎么看都是正当防卫吧?”
“把犯人全都打晕了算哪门子正当防卫啊!”
看着一脸无辜作出证言的斯普特尼克,娜兹忍不住扔开文件敲打桌面大声喝道。
“这明显是防卫过当了吧,真是的……!话说,那些犯人看上去都很害怕,所有人都出现了记忆障碍。自从他们绑架库琉酱以后的记忆好像都蒸发了,就算逼问他们也只会浑身颤抖大叫‘救命、救命!’,根本没法取证。还好有目击者的证词,所以可以肯定他们就是犯人。”
“失去记忆了啊。太好了,不枉我费事威胁了他们。”
“好个屁啊!”
看到斯普特尼克一脸清爽地笑着点头,娜兹火冒三丈。
无法取得犯人的证言对于警察局而言可是很头痛的,而且这个坚称与这件事毫无关系的“善良一般市民”还翘着二郎腿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他还微微举起手说道。
“总之,既然我已经平反了的话就赶紧放人啊。都已经过了三天了,而且每天不知要吃那些难吃的饭菜,还得整天和你这混蛋面对面进行无聊的交谈,简直让人扫兴。”
“你以为我就想看到你吗?我也不想搭理你懂吗?但这是工作我也没办法……不过也对,恭喜你。今天就会结束对你的审问,我的同事在办理手续呢,你再等等吧。”
娜兹站起来把掉在地上的文件捡了起来。
——突然,娜兹的手,在一份文件上停住了,文件上写着的正是这次事件的被害者,也是娜兹的朋友,同时也是斯普特尼克的部下的名字。
“……对了,斯普特尼克?”
当然,对方就算被叫了名字也没回应。
不过既然两人都在这个狭窄安静的房间中,那么他肯定听到了。
“我接下来要问的,和这次事件完全无关,只不过算是一点八卦吧。”
娜兹先卖了个关子——然后踌躇了片刻。看来她也在犹豫身为外人的自己是不是该插嘴这件事。
不过一想起那个哭泣的朋友。那个朋友应该不会在意“这件事”吧?就算她真的在意,有资格提出“这件事”的,也只有自己了吧。
娜兹再次坐了下来,看着手上的文件,看着文件上朋友的名字,静静地向朋友的雇主问道。
“你为什么,会对库琉酱有所隐瞒?”
感觉,坐在对面的斯普特尼克抬起了头。
他难道真的以为自己完全没察觉到吗?太天真了。
“你,经常会在晚上和某些人碰面吧?而且,还都是某种特定职业的人来到这个都市的时候。”
娜兹感受着对面的视线,但是她并没有抬起头,假装继续盯着文件。
不过自己也无法想象对方现在是什么表情。
“根据利亚菲尔特市的访问记录,现在在利亚菲尔特境内停留的非定居女性有十二人。而在遥的旅店里留下访问记录的女性只有一人。这个药师女性一直待到昨天——你会彻夜喝酒的日子,几乎都是与医疗相关的旅行者访问利亚菲尔特市的日子。”
娜兹感受着心中来历不明的紧张感,小声说道。
“……而且我也发现,库琉酱有时候会在背地里不停咳嗽。”
在接待的时候,或者在外面买东西的时候,又或者在街边,她经常会用手帕捂着嘴巴不断咳嗽,这些娜兹都知道。
一开始还以为库琉只是感冒了,或者喉咙比较敏感。
但是,她咳嗽的次数未免也太多了。
“你瞒着库琉酱所做的,就是花大钱对那些来城里的医疗关系者封口,同时询问他们某些问题。这些问题,和她……和她的身体有什么关系吧?”
他什么都没说,自始至终保持着沉默。
无论过多久他都没有回答,娜兹继续说道。
“我说,斯普特尼克,你不想,把这件事告诉我吗?只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都会帮助你们的。我并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那个孩子……也不是我自夸,我可是被称为精英警部,就算再警察局内说话也是有点分量的。更何况,我和你不同是个女的,你办不到的事,说不定我可以办到,所以——”
“如果库是重罪犯的话你准备怎么办?”
听到斯普特尼克说出的突发奇想,娜兹吓了一跳。
而且更令人吃惊的是,他的脸上并没有平常那种目中无人的笑容。他也没跷二郎腿,灰色的双眸中也闪着有些诡异的暗淡光芒,现在的他看上去简直判若两人。娜兹在感到压迫的同时开始思考他的质问。
那个女孩,怎么可能是罪犯?
因为那个总是将喜怒哀乐挂在脸上的少女,会斥责这个生活态度乱七八糟的同居人,还为了吊儿郎当的店主守护店面。这么正直的她可能吗?
“这种事……”
“我只是打个比方。”
怎么可能,为了打断娜兹的后半句话,斯普特尼克如此说道。他现在的声音听上去非常慵懒非常疲劳。
“我知道,你确实很担心她。你是真的在担心她,作为她的朋友,你说不定真的是想要帮助她。但是,就算如此——打个比方,万一她背负的东西,或者维系生命的办法,必须触犯法律的话,你也能够支持她吗?就算你真的支持她,‘你所属的组织’会允许你支持她吗?”
“这……”
此时的娜兹,无法立刻回答。
当然。这句理所当然的秒答和自己的组织是毫无关系的。因为自己确实是真心想要帮助她的,作为她的朋友这是应该做的,自己的“意识”也很清楚这点,但是——
——却无法秒答。
看到无言以对的娜兹,斯普特尼克笑着夸耀着自己的胜利。
“那你就别提这件事了。”
他一脸坏笑着。
看来,这就是他对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
但是,但是。娜兹拼命搜刮肚肠,思考该如何反驳。不过在她想到该如何说服斯普特尼克之前,就已经没时间了。
随着两阵敲门声,审问室的门被打开了。只见娜兹的同事从门缝间探出了头。
“娜兹小姐,斯普特尼克先生的释放准备都已经完成了。”
“‘释放’啊。真是的,看来我真是被警察局深恶痛绝啊。”
斯普特尼克如今又翘着二郎腿一副慵懒的样子,他靠在就算拍马屁也不算昂贵的椅子上不断摇摆,用平常那种打趣的口吻说道。
而刚才的那种阴暗眼神也已经彻底消失了。
“好了,娜兹,我已经恢复自由身了,可以让我回去了吧?”
他夸张地举起左手。我已经和你无话可说了,总觉得他在如此嘲笑自己。当然有一半或许只是被害妄想——但是感觉另一半确实有嘲弄自己的意思。娜兹就算感到火大,也知道现在自己只能被他当着面耍。娜兹深深地叹了口气压制怒火,轻轻地挥了挥右手。
“可以了,您赶紧告辞吧。都因为您赖在这儿,搞得我们的前台都无法正常工作了。”
“前台?怎么了?”
“你自己去门厅看看就知道了。”
我来带路,娜兹说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到对面的斯普特尼克也站起来之后,她走向了门口。
他们走过单手推着门行礼的同事,来到了走廊。接着他们又走过了正在取证的第二审问室,无人的第三审问室,从洗手间旁边的楼梯来到了一楼。
两人又经过了充满翠绿和阳光的窗户,走过了讲堂和资料室。
“所以说!”
突然,寂静的局内传来了大喊。
声音中充满了愤怒,看来今天也来抗议了啊,娜兹不禁露出苦笑。她看了斯普特尼克一眼,只见他讶异地皱着眉头。看他一脸好奇的样子,不过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娜兹加快了脚步。
走过最后一个拐角,两人来到了利亚菲尔特支部的门厅,同时在来访者窗口看到了声音的主人。
那个激动不已的人自然就是——
“虽然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鬼,总之赶紧把斯普特尼克先生还回来!斯普特尼克先生又没错!而且还是受害者本人的库这么说的,为什么你们就是不听啊!”
“所以说,他现在还在取证中——”
“你们总是说一大堆难懂的东西,但是却不放人,说明你们还在怀疑斯普特尼克先生!?太过分了!确实斯普特尼克先生平时是很可疑没错,而且还是那种招人恨的性格,但是,他一点错都没有!所以说,该怎么说来着……对了,你们这是‘读职’,这是‘原罪’!还有,‘找茬’!”
用力拍打柜台大声抗议的,正是娜兹和斯普特尼克都十分熟悉的人。她就是斯普特尼克的店员,库琉。
虽然不知道是谁告诉库琉的,反正她从口袋里掏出记事本,不断说着一些陌生的词汇。看着她挥着拳头不断抱怨的样子,负责接待的两名女性也一脸尴尬地安抚她。
“从那以后每天都是这样。”
“……原来如此,我懂了。”
斯普特尼克放松了肩膀不禁失笑。看来他总算懂了。
看着在前台打闹的朋友,看着她飘逸的长发和挥舞的双臂,看着她吵闹的样子,怎么看她都只是个平淡无奇的普通女孩,但是——
就是这样的她。
却身怀某种连自己都没有知晓的秘密。
“你,又怎么样呢?”
“恩?”
娜兹回头看着,个子略高一些的他。
看来他没听懂自己在问什么吧,竟然发出不明所以的声音。看到这儿,娜兹无可奈何地补充说道。
“你真的敢说,你能守护那个孩子吗?”
这个一直吊儿郎当、处事随意、满嘴胡话、从来不说真心话的男人。他有没有注意到库琉的心意呢,然后他又是怎么看待库琉的呢?
他肯定会敷衍过去的吧,娜兹想到这儿——
“为了她我可以去死。”
——不过,他并没有这么做。
令人意外的是,他竟然说出了仿佛早就决定好的台词。而且这句话的重量,超乎娜兹的想象。
“但是你要是真对那个不知变通、整天担心、只会傻笑的小傻瓜这么说的话,她肯定会对你又哭又闹的。没有比这更烦人的事情了。所以,我从来不说我在干什么,我也不会告诉她。所以我才一言不发地,擅自行动。”
娜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侧脸,斯普特尼克说这些的时候毫无动摇。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又是为什么会说这些的呢。
不过光凭表情也不可能看透,由于盯了太久,斯普特尼克也转过头来。看来他注意到娜兹在看着自己了,不过他又移开视线,哼,用鼻子笑了笑。他这是在笑什么呢,娜兹也不知道。
接着他轻轻挠了挠头小声说“真是个让人头疼的家伙。”,走向了前台说道。
“你够了啊,库。再这么下去你就只是个刁民了。”
话音刚落,库琉立刻转过头来。她一看到斯普特尼克的瞬间,就好像彻底忘记愤怒和前台的事情了。她的表情迅速开朗起来。
看着库琉喊着他的名字欢呼雀跃地冲上来,娜兹向斯普特尼克问了一个极为纯粹的疑问。
“为什么?”
为什么他为了她,会说这种话?
不过这对于他而言貌似并算不上疑问,而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听到他毫不犹豫的回答,以及当时他的神情,这都让娜兹倒抽一口气。
因为——
“那家伙或许不记得了。”
这是娜兹第一次见到,他发自内心的笑容。
“因为,我和她约好了。”
接着,库琉满面笑容地扑进了斯普特尼克的怀里。
他接住了她,同时,紧紧抱住。
*
库琉,我想利用你的“体质”来实现我的愿望……等我的愿望实现之后——
——我就算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把你的“体质”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