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你我的今日/你我的未来
武人他们才刚一脚踏进道场,现场便立刻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偌大的道场里挤满了学生,中央的比赛场四周围着数十、数百……不,至少有数千名学生吧。每个人都闪烁着充满期待的眼神,望着武人他们。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佳奈不禁惊讶地停下了脚步,武人开口说道:
「他们是来观赏今天的比赛的。也可以说是来炒热现场气氛的啦啦队吧。」
「我、我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呀!」
「是啊~连我也不晓得……你到底想要干嘛?」
宗吉也感到十分吃惊。武人微微低下头说道:
「抱歉,时间太过仓促,没有机会好好向你们解释。是我拜托麻衣,在千阵学园的校内网路上散布消息的。」
「消息……?」
「『○月X日,【地下学生会】将与【学生会】副会长,千早静香所率领的剑道社进行对决,门外汉集团VS拥有职业水准的精英集团………不过』——」
咻——!御子一边挥舞着【旧·学生会服】,一边大声宣告:
「不过,我们一定会赢得胜利的——对吧!」
「……万一输掉比赛的话——」
麻衣一边喀嗒喀嗒地敲打着键盘,一边说道。
「【地下学生会】的成员们,将代替每一位声援者支付一个月的午餐费。」
「咦咦咦咦咦咦咦!?」
佳奈惊讶到整个人向后仰,接着忍不住哀嚎了起来。
「为什么还自己把条件往上加啊!」
「……既然是【地下学生会】的话,我应该就不算在内了吧?」
「你在说什么啊。」
武人用力地抱住宗吉的肩膀。
「你已经是我们的好伙伴了,不是吗——?」
「不要用这么慈爱的眼神把人拖到地狱去——!」
「开玩笑的。不过一定没问题的,只要——」
「没错,各位!只要——」
走在最前面的御子,双手交叉在胸前,自信满满地大声说道。
「只要夺下胜利,一切就没问题的!」
「……总觉得—— 」
宗吉一脸无奈地说着。
「这根本和开车时,一边声称『只要不撞到人就没问题!』一边猛踩油门冲向人群没什么两样啊。」
「唔!」
御子双手仍然交叉在胸前,自信满满地大声说道:
「你的比喻实在太精准了!」
「我看还是放弃好了啦——!」
佳奈紧紧抓住御子,泫然欲泣地说着。
不过,现在才说后悔为时已晚,眼前的情势已是箭在弦上了。
「好了,来吧,各位!【地下学生会】——上场吧!」
「呜呜……实在是太鲁莽了啊……!」
「别担心,通常在这种情况下,少年漫画里都是由劣势的一方获胜!」
「咿,居然是个漫画脑啊!」
「这就是放任教育的弊端哪……」
「不要将自己的的过错推卸给社会。」
他们就这样一边你来我往,一边向会场迈步前进。比赛场从中间划分为两侧,在他们对而的,便是由静香所率领的剑道社社员们。
室伏朱音、御纳葵、另外两名男社员,以及——
「阿宗……」
紫咲樱花。
「……樱花。」
两个人的对话,也仅止于此了。
「怎么,紫咲同学不参加比赛呀?」
卸子开口问道。静香点了点头。
「樱花和隐冢宗吉十分亲近,因此很可能会手下留情,所以这次就不安排她上场了。」
「……原来如此啊~也就是说你不信任自己的社员啰?」
御子不怀好意地提出质疑,但静香丝毫不受动摇,平静地回答她:
「人心是十分复杂的。即使没有那样的念头,在面对亲近的对手时,依旧会不自觉地有所保留。」
「哎~说得也是啦。」
御子大概也料想到静香恐怕不会轻易受到她的言语挑衅,很干脆地便退回到阵营中。武人等人就在和对手保持一定距离的地方,面向他们坐了下来。
在一旁等待的其他社员也陆续现身,在他们面前放置了头盔、护胸、手部、腰垂等护具,最后再将竹刀交给他们。
等一一确认过之后,一道冷静的声音随即响起。
「……那么,天音御子——」
「怎么?」
千早静香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平静地问道:
「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什么意思啊?」
「你别装傻了!」
朱音恶狠狠地瞪着御子,挥了挥手。
「场边这么大阵仗,到底是想干嘛!」
「如你所见,是啦啦队喔。既然要办活动当然就要热热闹闹的嘛!」
「……办、办活动?」
「我说你啊…!你到底是不是真心想要比赛!?」
「噗是喔——!」
「你——!」
「朱音,你冷静点。」
静香伸出手制止朱音,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如此轻意便随对手起舞,会非常不利喔。你一向都很冷静的,不是吗?」
「……真、真的非常抱歉。」
朱音差一点就要冲上前去抓住御子,听到静香的话,终于恢复了平静,只见她一脸很不好意思地退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那么可否请教你们,特意召集这么多学生,是为了什么呢?」
「也没什么。」
武人一副没什么大不了地回答。
「只是想热闹一点。」
「……我不认为你会采取不必要的举动。」
「我的确是【天才】没错,不过也没你们想的那么厉害啦。」
他轻轻地笑了起来,推了推眼镜。
「只是偶尔还足会做一些很冲动的事。」
「一点也没错。之前学校餐厅推出新菜单时,他居然也没有先好好看清楚就点下去了喔!」
「会长,那种事其实不需要特地提出来。」
「……哎,也无妨。」
静香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接着说道:
「其实也是可以把他们赶回去的,不过实在太麻烦了。而且,天音御子,依照你的个性,恐怕会说什么『只不过是这么点观众,就会影响你们比赛了吗?难道你们的抗压性就这么一点儿吗?』之类的吧?要应付你那些挑衅,也是很麻烦的。」
「喂!你这家伙!居然还想要说那种话来挑衅我们啊!?」
「哈、哈、哈,静香,你也想太多了吧。我不过打算说『只不过是这么点观众,就会影响你们比赛了吗?难道你们的抗压性就这么一点儿吗?』而已啊。」
「不是一模一样吗——!」
朱音怒气冲冲地挥舞双手,没想到御子还装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吹起了口哨。
「……这是郡学长的主意吗?」
这时,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葵开口问道,双眼直直地望着武人。
「嗯,是啊。」
「这样啊?老实说,真教人失望呢。」
葵淡淡地说道,但是语气里却透露出明显的怒意。
「之前听千早社长说过,还以为你是个非常优秀的天才呢。没想到你也只不过是个会耍小手段的人。」
「或许吧——」
武人并不加以反驳,反而点了点头。
「只要能够达到目的,不管再怎么卑劣的手段,我都会使用。」
「你不觉得可耻吗?」
「不觉得。」
「……真是窝囊。如果我是你,早就立刻切腹自杀了。」
「比起堂堂正正,到头来却什么事也成就不了,我宁愿弄脏自己的双手,努力留下一些成果。如果能自始至终贯彻自己的想法,或许死亦不足以为憾,只不过,并不是往往都能那么如意。」
武人并非想批评对手,只是如实地陈述自己的想法罢了。
「你以你自己选择的方式生存下去,那也很好。不过,我认为我的生存之道也是正途。如果你能够理解我的想法,实在感激不尽。」
葵顿时陷入沉默,愤懑地低着头,似乎无话可反驳,最后才说道:
「……你那么说实在太卑劣了。若我试图击溃你的论点,反倒成了坏人。」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
武人摆出无辜的表情,微笑着说道。
「看来你的修行还不够呢。想要在口舌上争得过武人,还需要多累积点经验喔!」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这个小不点。」
御子立刻转头跳到武人身上,接着又爬到武人的背后抱得紧紧的。
「……还请你不要欺负我们会长。」
御子似乎只要被戳中身高这个点,就会躲到武人身后。接着,她开始摇头晃脑地唱起歌来。
「妹妹背着洋娃娃~走到花园来看花~」
「你们看,会长遁入一个未知的世界去了。」
「……是我的错吗?」
「御子好像很在乎那个。」
「就是啊!会长还每天都喝两公升的鲜奶喔,都不怕会搞坏肚子吗——!」
「上、上原同学!你怎么会知道的!我明明都偷偷摸摸的啊!」
「……我比较惊讶你竟然都没有发现。」
「既然试过之后没有什么效果,还是早一点放弃比较好吧?」
宗吉忽然抛出这么一句,【地下学生会】的成员们全都转过来瞪着他。
「你、你说什么!你怎么可以说出那么过分的话!?」
「既然不能体会别人的心情,你干脆下地狱去吧,宗吉。」
「隐冢同学实在太鬼畜了。鬼之畜生。看我作法帮你驱邪。」
一道道凶狠的视线,逼得宗吉不得不低头。
「……我真的很抱歉。」
「你们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静香以充满威严的声音说道,接着又叹了口气。
「总之,既然学生们都已经进来了,就算了。那么我们就继续进行吧。」
不过,她随即又补充道:
「我们不会因此就被打乱思绪的。可别小看我们——千阵学园的剑道社。」
「当然,我们很清楚。」
武人推了推眼镜,扬起了嘴角。
「你们的实力可不是泛泛之辈,当然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而分心。」
「……那么,你到底想做什么?」
「哎呀,这我们可就没有必要回答你了喔。」
他似乎不打算进一步作解释。静香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也不打算再追问下去,于是便扬起头说道:
「我明白了。那么,我们就开始比赛吧。以一对一对战的方式,比划五个回合,五战结束后,胜场数较多的那一方获胜。没有异议吧?」
「嗯,没有异议。」
御子依旧紧紧抓着武人的脖子,点头回应。朱音则是一脸凶狠地瞪着她。
「好的,那么——」
静香高举一只手。
「——【地下学生会】与【剑道社】的比赛,正式开始。」
「第一场,请双方先锋向前!」
在全场观众的注目下,【地下学生会】与【剑道社】的比赛正式展开了。大部分的学生都是因为当地下学生会输的时候可以拿到报酬,所以特地前来见证比赛的结果。不过,除了为赌注而来的学生,也有不少人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来凑热闹的。此外,也有人对地下学生会抱持着一丝期待。先前的上原佳奈演唱会事件,虽然评价正反两极,不过确实也打开了【地下学生会】的知名度。以往只是从事一些义工服务的家伙,竟然敢正面挑战【学生会】……这样的耳语一下子就传遍了整个校园。表面上服从学生会的命令,私底下对冰室当世感到十分不满的学生也不少。对那些人来说,也想藉此试探一下地下学生会吧。
【地下学生会】真的足以与【学生会】相抗衡吗?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简单来说,这算是我们的发表会吧——」
御子坐在武人腿上,双手交抱着,轻轻地笑着说道。
「目的之一是要解决隐冢同学的问题,其二,便是趁机宣扬【地下学生会】的存在,可说是一举两得之计啊~真不愧是武人。」
「您过奖了,会长。」
「居然想得这么周全啊……」
佳奈一脸佩服地赞叹。武人则是扬起嘴角说道:
「没什么,而且还不只是如此而已喔。」
她听到之后,兴奋地直起身了,不过武人却不打算进一步说明。如果现在就全盘托出,很可能会影响【作战计画】也说不定。
「真是的,武人还真爱捉弄人。」
唯一知道所有计划内容的御子,打开扇子啪哒啪哒地扇了起来。
「不,还比不上会长呢。」
「可是……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吗?」
佳奈带着不安的眼神,望着站在比赛场上的人。
「武人所说的【作战计划】……如果顺利的话,似乎确实是会对我们比较有利。可是万一出了什么差错,特别是那孩子,她还那么小……」
「嗯,她的话肯定是没问题啦。她的实力可是远远超乎年龄喔,而且对突发状况的应变也很机灵。」
「这、这么说也是没错啦……话说回来,反而是我要加油才行了。」
佳奈独自野心勃勃地比出胜利姿势。
「你现在到底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啊?」
宗吉露出非常惊讶,又有点佩服的表情叹了口气。武人闻言冷哼了一声。
「我可没说过要以剑道取胜喔。」
「……哎,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接着,他把手放在嘴边。
「嘿——!东央院,加油啊!」
「麻衣,Fight——」
宗吉和佳奈拼命挥手,站在比赛场上的那位少女——东央院麻火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比了个V字型的胜利手势,接着又回过头去,握紧了竹刀。
「那么……启动作战计划。」
武人说完,御子便靠向他的背后,一副饶富兴味地舔了舔嘴唇。
「你就好好地引发一场大骚动吧~麻衣——」
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恶作剧啊?
剑道社社员,高中部三年级的北大路忍感到十分困惑。
一名少女神情肃穆地站在他的面前。
以她的身材来判断,大概是国中部的学生吧。身上穿戴的护具对她而言似乎太大了,看起来很不合身,拿起竹刀就像是小孩子学着电影挥刀玩耍一样。
(尽管是社长的命令……但是实在很难下得了手啊……)
他心里五味杂陈,感到十分无奈。要是他尽全力攻击,看起来根本就像是在欺负人嘛。
「双方向对手敬礼!」
随着裁判的指令响起,他向对手弯腰行礼,而麻衣也几乎要发出咚的一声似地,深深地低下了头。
「准备——!」
双方都将竹刀摆在中段位置,做好准备姿势。接着,裁判高声喊道:
「——那么,第一回合——开始!」
到底该采取什么样的策略好呢?北大路不禁陷入思考。比赛是采三战两胜制,要他拼尽全力求胜也可以,但他随即又想,即便稍微手下留情,应该也不至于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先轻轻击面取得第一分,接下来再以假动作交错击胴,削弱她的体力,最后再视情况决定招式就可以了。
(就这么办……)
他决定一边进行比赛一边调整策略,首先是第一击。
「抱歉了,不是我想跟你打的啊……」
眼前的少女果然是个大外行,虽然摆出奇怪的姿势,不过却显得气势十足。他对着少女说道:
「我毕竟没办法故意输给你,还是得认真分出胜负才行。等打完之后我再请你喝果汁,这样好吗?」
「…………」
被唤作麻衣的这名少女似乎别有所思,她并没有正面回答,但是却吐出这么一句话:
「……你还是别看轻我比较好喔。」
「你说什么……?」
这句话让北人路有些慌乱。在一般的情况下,只会认为她在胡说八道而不当一回事吧?然而不久之前,北大路才亲眼见证过一个实例。
没错,就是以十三岁之龄,将剑道社的第三高手隐冢宗吉瞬杀的神童——御纳葵。
(莫非……这家伙是故意装出门外汉的样子吗!?)
不可能的,这不是可以佯装出来的。虽然他心里这么认为,可是那个念头却有如顽强的霉菌一般,紧紧黏附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不能轻举妄动啊……)
他心里才刚这么想,便觉得少女有一股莫名的气势,散发出无以名状的氛围。
「……北大路学长,请冷静下来。」
就在这时候,御纳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要受敌人的言语扰乱,相信自己的能力,只要以那股信念出击,一定可以获胜的。」
他转过头去,看到葵对自己露出微微一笑,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没错,就是这样,我是千阵学园的学生,不需要感到迷惑。」
他立刻坚定了决心。与其花心力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倒不如多多出手攻击。他心里这么想之后,再次看向眼前的少女,便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是个普通的小学生罢了。
「……来吧,给我觉悟吧!」
北大路深吸了一口气,再重重地吐了出来。没问题!他现在思绪清晰,心思专注,直直地面对少女,踏出一步准备一气呵成地进击,接着——
(接招吧——!)
他抓紧进攻的节奏。
「击面——————————!」
高高地举起竹刀,往麻衣的头上猛力挥落。就在这一瞬间——
「北大路忍……爱看动画也要节制点啊!」
「咦咦咦!?」
眼看他就要夺得第一分了,刀尖却瞬间冻结在半空中。
「昨天半夜十二点,先是看了《杀戮魔法少女叽哩咕噜凛花》,接着又看了《哥哥,我好像已经忍不住了,我的身体……!》。然后又逛起了网页,下载了一些色色的图片后,笑呵呵地看起了《萝莉女孩大搜查~公园篇~》。早上五点左右,则是收看陆上电视台播放的《早安大放送!新旧动画歌曲大集合》,还一边看一边在超人气揭示板上实况转播,之后……」
「不、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将竹刀往旁边一丢,当场抱着头大叫。
「不要再说下去了啦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学校时,也在手机上看One—Seg手机电视服务重播的《空乃的大冒险》。之后,更在部落格上长篇大论地发表世界观,以及后续剧情的预测和感想……」
「才没有这回事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接连不断地被抖出自己不为人知的秘密,让他忍不住紧紧抱着比自己还娇小的麻衣哀求道:
「我才不是什么宅男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而这句话听起来一点说服力也没有。麻衣现在的音量虽然还算小声,但说不定待会儿她就会大声地对全场观众说出自己的秘密。尽管不晓得麻衣究竟是怎么办到的,但她就是那么清楚……自己是重度动漫迷这个秘密。
「……还没说完呢。」
「不!不用了!对不起!是我的错!我真的很抱歉!」
他看来似乎已经身心俱创了。对他而言,剑道当然很重要,但他实在无法放弃充实的校园生活。北大路有气无力地当场跪了下来,喃喃的说道:
「……我弃权。」
「喔……咦?」
裁判对这突如其来的发展还摸不着头绪,他站起身来大声喊道:
「我说弃权啦……听不懂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他一说完,便拔腿往外冲去,拖着两条长长的泪水奔离了道场。
「……这样比赛就算结束了吧?」
观众席上骚动不已,对这个完全料想不到的发展感到十分困惑。但事实已摆在眼前。一个大男人紧抱着小女孩,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之后,就突然宣布放弃比赛而且还跑走了。
「哎,总觉得他有点可怜就是了……」
武人如此说道。
「没办法呀,不这么做,我们是赢不了的。」
御子带着有点复杂的表情,目送与麻衣对战的选手离去。武人摇了摇头。
「不过已经尽量小声,没有让其他人听见,应该没什么关系吧……虽然还是有点良心不安。」
「攻击对手的弱点,事情就会变得容易多了——这不是你说的吗?」
「……那是战场上常用的伎俩喔。」
麻衣既然是情报贩子,怎么可能放弃这个大好机会。不过,这个手段也没办法重覆使用。次锋是佳奈,她恐怕会感到不安,不愿意这么做吧。而之后的中坚是御子,副将是武人,最后的大将则是宗吉,他们的对手都不是泛泛之辈,对于这点小把戏眼皮恐怕连眨都不会眨一下。
「我赢了。」
麻衣面无表情地竖起了大拇指,回到他们的阵营中,大家都热烈迎接她。
「好厉害喔,麻衣。不过,你到底跟他说了些什么啊?」
说到这个,佳奈和宗吉只知道麻衣会善用自己是情报贩子这点设法取胜,并没有向他们解释细节。因为他们若是事先知道了,一定会极力反对。
「文字比拳头更有力量。」
这句话可说是这场比赛的最佳写照了。麻衣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啪哒啪哒踩着步伐走到佳奈身旁坐着。
「佳奈也要加油。」
「……嗯,没问题。虽然有点搞不懂怎么回事,但是我也必须好好努力才行。我不会输给麻衣的喔!」
佳奈点点头,站了起来,深呼吸了一口。,正准备要戴上面具的时候——
「那个……」又回过头来询问。
「之前说过,我【不用戴面具】对吧?」
「啊啊,是啊。你什么都不用做。只有一点,就是希望你不要戴面具。」
「……我知道了。」
佳奈脸上露出些许不安,不过接着她便仿佛下定决心似的,将面具摆放在地板上。
「说真的……真的不要紧吗?」
御子向担心不已的宗吉点点头。
「没有问题,我们都已经调查过了。」
「……要是这样就好了。」
「第二场比赛!请双方次锋上前!」
裁判不知是终于从方才的困惑中回过神了,还是觉得反正再怎么思考也无济于事,只见他打起精神大声地宣布。
「那、那么我走了!」
佳奈握紧了双拳,转过身面向比餐场。
「嗯嗯,你要好好加油喔。」
「我对你的表现拭目以待呢,上原同学。」
「……Fight,佳奈!」
「状况要是不太妙,我们会适时宣布弃权的,你放心去吧!」
他们逐一地为佳奈加油,她背对着他们走向中央的比赛场。
「……刚才的比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呢?」
朱音皱着眉头,望着北大路消失的大门,叹了一口气。
「我大致上明白了,想必他们耍了一些小手段吧。说起来还真是符合他们的作风呢。」
静香看着场上面对面站立的双方次锋,接着说道:
「尽管如此,我们的社员也同样丢脸呢。」
她的声音仍如往常般冷静,没有任何起伏。
「……居然做出那么失态的事,可是无法被原谅的。」
然而,声音中确实透露着一丝丝的怒意。
「……是的。」
朱音咽了咽口水,拍拍自己的脸颊,重新振作起精神。
「双方向对手敬礼!」
「……请、请多多指教。」
佳奈向对手敬礼致意,这时,裁判惊讶地说道:
「咦?你、你的面具呢?」
「啊、欸、那个、不戴面具的话……」
「这可伤脑筋喔,必须遵守规则才行,否则就算失格了喔?」
「很、很抱歉。那个、可是、该怎么说呢……」
「……无所谓。」
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是来自佳奈的对手。
「本人无所谓。」
「……这样啊?」
那人轻轻地点了点头,裁判似乎觉得有点困扰,于是转头看向静香。然而静香只是闭着双眼,什么话也没有说。
这样算是默认了吗?裁判也摸不着头绪,但过了一会儿——
「好的,既然你们没有意见的话……」
他高高地举起手臂,大声喊道:
「比赛——开始!」
「…………」
眼前的对手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将竹刀举起,刀尖直直地指向佳奈。他大约高佳奈一到两个头,身材十分高大,面具底下稍稍可见线条坚毅的脸庞,身上的肌肉看来十分结实。怎么想都不觉得佳奈有任何的胜算。
(我、我赢得了吗……)
武人和御子只说了句【摘下面具比赛】,此外就没有任何建议,居然说「你站上去比赛自然就会明白了」。
(……嗯,就相信他们两个吧!我必须好好报答他们才行!)
佳奈板起脸孔,不安地举起了竹刀,摆出准备姿势。
「都准备好了吧,那么——比赛开始!」
裁判的声音让她吓了一大跳,不禁缩起身子。
「啊啊……那个……请问我可以击面吗?」
她试着出声询问。
「…………」
没有回应。站在她对面的男同学身子文风不动,眼睛则是直直地盯着她,沉默不语。
「恐、恐怕是不行吧……那、那么、击胴的话呢?应、应该不怎么痛吧?」
她再度出声询问。
「…………」
对方还是没有回答。仿佛可以感受到锐利的眼光瞪视着她,几乎要在她身上烧出洞来了。
(呜咿咿~好可怕喔……!)
她忍不住快要哭出来了。如果可以的话,她巴不得立刻逃离现场。
(要、要加油!加油啊!我、我……要加油……!)
她在心里拼命地为怕得要死的自己加油打气。如果她不能坚持下去,那么加入【地下学生会】不就没有意义了吗?她希望自己能像武人和御子那样,帮助别人,为别人解决烦恼,让他们再度展露笑容——就像当初武人和御子帮助她一样。
(胆小鬼,滚开吧……!)
她在心里拼命祈求着,双手用力握紧竹刀的刀柄。
(如果最后还是失败了,我真的非常抱歉。不过……)
佳奈面向前方,直直地瞪视着对手。
(我一定……会拼尽全力……努力试试看的……!)
接着,她大人地向前跨步。
「击、击面——————————!」
她仿佛要划破空气般,将高举过头的竹刀往对手用力挥下。然而——
「……呃!」
随着一道强烈的冲击,双手突然一轻。她惊讶地抬起头,看着被弹飞的竹刀咕噜咕噜转着圈子,最后随着重力和惯性掉了下来。
「哇、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佳奈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已经是她所能想到最糟糕的结果了。
她慌慌张张地想过去捡起竹刀,不过忽然有个庞然大物挡住了她的去路——是那个在她眼中比什么都还巨大的对手。
「呜、呜咿——!你你、你要做什么!我不客气了喔!」
佳奈不自觉地做出准备攻击的姿势,不过这已经算不上是剑道了。她学起之前看的电影里主角的拳法,摆出了拳头,然而……
「……击面!」
对手毫不留情地朝她一击。
「哇呜呜呜呜!」
她在情急之下只好摆出防御姿势。不过她心里也很清楚,这么做其实一点帮助也没有。她想到下一秒即将落在身上的的痛楚,忍不住闭起了眼睛……
「…………」
但是,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仍然一点感觉也没有,她觉得很奇怪便睁开了眼睛。
只见对手竹刀的刀尖就在她的眼前,然而就这么停在那里,丝毫没有逼进。
再仔细一看,她的对手就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仿佛时间已冻结似的。
「……请问?」
「…………」
她百思不解,只好出声询问。
「可——」
只听到一声低沉的怒吼。
「——可恶!本人终究办不到……!本人下不了手!」
对手狠狠地脱下了面具,原本严峻的脸庞此时已经扭曲变形。
「我不断地对自己说,只要专注在比赛上就可以了!这是个考验!这是我的考验!所以我才不管对方刚刚是想耍什么花样!可是……我果然!我果然还是对她下不了手啊啊啊啊啊!」
他发出宛如狮子般的雄雄怒吼。
「咦、咦咦?你、你还好吧!?」
「你你、你!你是上原佳奈同学吧!」
「是、是的!是没错……」
他突然紧紧抓住佳奈的肩膀,佳奈忍不住「咿——!」地发出尖叫。只见他泪流满面,用颤抖的声音说着:
「歌迷……我是你的歌迷!」
「……咦?」
「之前的演唱会,我去看了!真的太棒了!棒得要命!我打从心里感动不已!」
「啊……那、那个、这个~谢、谢谢你。」
虽然对他突如其来的告白感到十分吃惊,佳奈仍然对他露出了微笑。
「以、以后也请多多支持哦。」
「当然!本、本人、本人、本人——!」
「哇啊、哇啊啊啊!」
他的力道之猛让佳奈险些招架不住,这时,他突然放开佳奈,大声说道:
「本人弃权!」
「咦咦!?」
裁判再度大吃一惊。
「对手是【ANKA】!而且还是素颜!我实在下不了手啊啊啊!」
「……嗄?」
「所、所以本人弃权啦!」
「是、是吗?那么、那个……」
裁判在一旁显得战战兢兢的。这时候,佳奈终于想通了。
(啊啊,这就是……)
这就是武人为佳奈精心设计的【作战计划】。
(原、原来如此,武人同学……还有麻衣,实在是太厉害了。)
想必这也是根据麻衣搜集到的情报制定的计划吧。她感到佩服的同时,心里又觉得十分复杂,不过……总之,她赢了。佳奈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那么,因为选手弃权,第二场比赛就由上原佳奈获得胜——」
裁判也无可奈何地准备宣布比赛结果。就在这个时候——
「也差不多……」
道场内的气氛突然变得相当凝重。
「差不多该停止那种懦夫的行为了吧……」
说话的人是静香。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却让场上的选手吓得缩起了身子。虽然块头几乎比静香还要大上一倍,但他却一脸害怕地回过头去。
「副、副会长……」
「如果你是个男人,更重要的还是个剑士,就让我看看你的决心。」
「但、但是,本人……」
「——喝!」
响亮的声响,仿佛冲击波般响彻了整个道场。不只是那位选手,道场里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坐正了姿势。
「如果你现在弃权的话,以后休想再踏进道场一步。就算这样你也无所谓吗……!」
「非、非常抱歉!」
他慌慌张张地低下了头,接着便再度转向佳奈。虽然他看起来好像快哭出来了,但随即又露出十分认真的神情说道:
「上上、上原同学,请原谅我!」
「啊、咦、什么?」
「击胴——!」
「呜咿!」
啪!随着一道清脆的声响,毫无防备的佳奈就被击中了胸镗。
「一、一分!」
「呜呜呜呜!可恶啊啊啊啊!剑道根本是杀戮场啊啊啊啊啊!」
他好像要赶走什么念头似的,奋力地大声喊道。
「对不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结果,佳奈连续被对方得分,很快地败阵下来。作战计划同时也宣告失败。
「对、对不起……我输了。」
佳奈沮丧地走回场边,武人摇摇头对她说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虽然我确信他应该不至于朝你击脸,不过也很可能会采取其他策略取胜。」
「嗯,我们才应该要向你道歉,上原同学。本来打算在危急的状况下介入,提出弃权的,结果却还是让他出手了。」
御子和武人都站起身来,向佳奈深深地低头致歉,佳奈连忙摇了摇头。
「没事,我不要紧。他确实没有攻击我的脸,而且……」
她微笑着说道。
「我也是【地下学生会】的一员,面对这么点危险我早有【觉悟】。」
「……说得也是。」
御子呵呵地笑了起来,拉起站不直的佳奈的手。
「你表现得很好喔!」
「谢谢!」
这时,麻衣走近他们,奋力地伸长了身子,摸摸佳奈的头。
「麻衣……」
佳奈不禁拥抱麻衣,湿润了眼眶。接着膝盖一弯,当场跪坐了下来,紧紧地抱着麻衣。
「谢谢你……!」
她再度转头询问武人。
「……但是,为什么你不事先告诉我你们的计划呢?」
武人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
「嗯,关于这点的确对你很不好意思。不过,你若因此而松懈下来,无法真心流露出害怕的模样,这样反而就行不通了。」
「……意思是你打算利用对手的罪恶感啰?」
被宗吉一语道破,他深深地点了点头。
「说得极端一点,的确就是这样没错。」
「武、武人,没想到你那么险恶……」
佳奈似乎感到有点害怕,武人推了推眼镜。
「那是为了成全大义啊。」
「光听你的台词似乎很了不起,但是说穿了根本就是找对手的弱点下手。」
「你说什么!你这样说,不就好像是将武人批评得一文不值吗!」
御子笔直地伸出手指。
「哎~虽然你的话多多少少、有点、也不能说完全不对啦!」
「会长,谢谢您为我说话。」
虽然立刻就泄气了。
「……不过,这么一来,我们就一败了。」
佳奈仍旧抱着麻衣,抬起头来如此说道。御子回答她:
「不要紧,没问题的。」
武人也接着说道:
「没错,问题不在【那里】。」
「……?那是什么意思啊?」
但他没机会多做解释,裁判仿佛催促着似地在这时候宣布:
「那么,接下来是中坚的比赛!请双方选手向前!」
「……嗯,接下来就换我啰。」
御子将披挂在护具上的【旧·学生会服】帅气地甩开,挺起胸膛宣告:
「我早已蓄势待发了呢——会长,出阵!」
与御子交战的选手——也就是【剑道社】的中坚——室伏朱音。
她带着面具,架好竹刀,低声说道:
「……这一刻,我已经等很久了。」
她以锐利眼神瞪视着御子,掩不住战意的嘴角狠狠地扭曲着。
「名正言顺地把你——天音御子——彻底击溃的大好机会!」
「……你好像很亢奋呢。」
御子吐了一口气,架着竹刀,耸了耸肩。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仇视我啊?」
接着又眯起了眼睛,露出一抹促狭的微笑。
「难道你就这么不甘心武人被抢走吗?」
「——呃!就、就说了!并不是因为那个原因啊!?」
「那个是哪个啊?每次一提到武人的事,你说话就开始会含糊不清欸。何不说清楚一点呢?」
「那……那你自己呢?你对武人又是怎么想的?」
朱音将刀锋指向御子,仿佛质问般这么说道。
「你以为把矛头转回我这边,我就会害怕了吗?太瞧不起我,我可是会不高兴的喔。」
接着、御子便大大方方,毫不犹疑地回答:
「他可是我寻求已久,理想的伙伴。我不会把他让给任何人的。」
「……你是指理念上的伙伴?还是感情上的伴侣?」
「谁知道。我可没有义务跟你解释得那么清楚。总之,武人是我的。」
尽管身材娇小,脸上却展露出充满自信——甚至可说有如追逐猎物的肉食性动物般狂暴的笑容。
「——以目前的状况来看,你可是一点胜算也没有喔,室伏朱音。」
「……还真是有意思。被你这么直接地挑衅,反而让我如释重负呢。」
朱音仿佛回应御子的笑容般,也扬起了嘴角。
「现在或许是这样子没错,不过未来可是很难说喔,我一定……一定会把武人拉拢过来的。」
「……不过,看你这么喜欢武人,该不会你之所以参加这次的比赛,也是为了他吧?」
朱音仅仅沉默了那么一瞬间,随即轻轻地点了点头。
「是啊。当然,并不只是为了那个原因,但的确占了很重要的因素。我要击溃你们的目的,解散你们【地下学生会】这种可笑的组织。这么一来,武人就会明白你的想法是多么愚蠢了。」
「原来如此。」
御子突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在下一秒,便以极大的音量喊着:
「也就是说,你是为了一己私怨,而破坏别人的梦想啰!?」
「……什么?这么突然?」
「你为了达到击溃【地下学生会】的目的,就不管其他人的死活而不择手段了吗!你的想法实在是太了不起,太令人佩服了!真不愧是傲视天下的【学生会】呀!」
「喂……我可没有这么说喔!?」
朱音有点迷惑地回答:
「或许的确是有这样的念头也说不定,但是……」
「你承认了呀,室伏朱音!你为了自己的私欲,自愿加入那种为了大事而不惜践踏小事的组织!」
「我说你啊!不要把别人说的那么险恶好吗!你们的的行为才是乱七八糟呢!隐冢宗吉那个同学,不是自己逃离这里的吗?你们不只强行将他带回来,还把剑道社卷进去!」
「是啊~我们的确是乱七八糟呢!」
御子将竹刀扛在肩头上,以腾空的手直直地指向朱音。
「不过,只要是为了帮助同学,不管什么事我们都愿意做!只要最后的结果能往好的方向发展,无论是多么乱七八糟的事都应该去做!像你们那种只偏厚优秀的学生,而对弱者见死不救的组织,为了对抗你们——这是必要的手段!」
「可恶……!」
原本用来批评他们的言论,竟然让御子顺势化为肯定自己做法的攻势。朱音紧咬着下唇,感到懊恼不已,但是她立刻甩了甩头。
「……你只会逞口舌之快罢了,那点话是激怒不了我的。」
「哦~」
「既然隶属于【学生会】,有时还是必须够冷酷才行。这点我早已有所觉悟。」
「看来你虽然对于自己是旁门左道有所自觉,却还是执迷不悟呢。」
「我是在告诉你,与其一味地追求理想,为学生们编织不会实现的梦想,倒不如因应现实状况采取手段,让他们认清究竟眼前什么才是有益的。」
「你的意思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吗?」
「应该说是能力至上主义。厚待有才能的人,有什么不对?」
朱音采取中段构的竹刀也直直地指向御子。
「故意对自己的无能视而不见,只会和体制唱反调——的确是愚昧大众的常习。」
「……真可悲,你被冰室洗脑洗得还真是彻底啊。」
「会长的理念是正确的,而且……是非常有机会实现的。」
接着,朱音又以嘲讽的语调向御子说道:
「反观你的理念又如何呢——也差不多是时候该从梦里觉醒了吧?」
御子轻轻一跳,着地的同时再度摆好竹刀,仿佛挑衅般挥舞着刀尖。
「那不是梦想,而是必须达成的目标。像你们这种人,终究是无法理解的吧。」
「是啊,实在是太过愚蠢,教人懒得去理会呢。」
「……既然如此,也只能正面对决一较高下了呢,你们这些顽固的家伙。」
两人的视线交会,激起了阵阵火花,接着——弹了开来。
「看来多说也是无益了。」
「是啊,再这样下去也是不会有交集的。」
御子开口:
「既然如此」
朱音回应:
「……是啊,接下来就——」
下一秒,两个人同时展开行动,以竹刀相互较量。
『只好正面对决了——!』
两个势均力敌的力量互相冲突,正式宣告对战开始。
「哈、哈、哈!输了啊、输了——!」
「这、这么爽快!?」
十分钟后,御子堂堂皇皇地宣告战败,佳奈忍不住大声惊呼。
「嗯,虽然我很努力了,但实在是差太多了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武人心想。虽然御予以卓越的运动神经全力应战,但对手毕竟是各式武术样样精通的朱音,光是论实战经验以及身材的差距,都不是御子能够匹敌的。
(不过……)
佳奈点了点头,接着——
「该、该不会从一开始就打算输掉比赛了吧……?」
她忍不住怀疑这或许也是【作战计划】的一环。听到佳奈的质疑,御子拼命地眨着眼睛。
「才不是呢。怎么可能?」
「是啊!」
佳奈突然将视线转向武人,只见武人推了推眼镜,露出微笑。
「您表现得很精彩,会长。」
「……嘿嘿,出乎意料地顺利呢!」
御子一脸满足的笑容,一屁股坐在武人的大腿上。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上原同学,会长虽然输了比赛,实质上却赢了较量喔。」
佳奈不解地偏着头,武人又继续说明下去。
「比赛进行到一半时,会长突然故意提高音量说话,你可注意到了吗?」
「啊,是啊。之前明明部是用勉强听得到,却又听不太清楚的音量说话,后来却突然提高声量,我还觉得奇怪呢。」
「那个时候,我察觉到会长的用意之后,便观察了一下周遭学生的反应。结果,果然如我所预期的,虽然大家的反应不是很明显,但几乎所有人都露出不太高兴的表情。」
「……那个……莫非是因为室伏同学的发言?」
武人轻轻地点了点头,
「朱音受到会长的挑衅,公开宣示了【学生会】在必要的时候,会轻易地舍弃弱者的理念。大家以往或许也隐隐约约有所察觉了,但一旦像刚刚那样被具体清楚地阐述出来,还是会感到很不是滋味吧。」
「另一方面,我们则是明白表态反抗那些家伙的决心,大家便会对【地下学生会】抱持期待,这么一来,我们的支持者也会增加了。」
御子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背往后靠向武人。
「这、这么说来,刚才会长并不是企图驳倒室伏同学啰……?」
「嗯,我本来就没有把室伏朱音放在眼里。我的目标是——舆论。」
「反正也不可能打得赢她,还不如大胆利用这场比赛……而且,成果不只这一点喔。」
「什、什么意思呢?」
「……呵,你以后就会明白了。」
武人的话只说到此为止,然而——
「可、可是~那个、真的不要紧吗……?会长的目的是一回事,但这么一来,我们又输掉一场比赛了啊……」
佳奈的忧心不是毫无道理的。住麻衣取得胜利之后,【地下学生会】这一边已经连续输掉两场了。而五对五赛制中以总胜场数较多者为优胜,要是下一场比赛没有拿下胜利的话,他们就注定要输掉整个比赛了。
「如果能赢得下一场比赛,是最好不过的了。万一不幸输了的话,也还有其他对策。」
武人以手指推了推眼镜,如此说道。
「所谓策略就是这么一回事喔,上原同学。」
「没错。」
御子突然起身,绕到武人背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武人作势弯腰闪避的同时,御子也趁机爬了上去,他便扶着将她扛上肩头。御子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把全部赌注押在一个计策上,是门外汉的通病。我们的想法可没那么天真喔。」
她把下巴抵在武人的头上,一脸得意地大声说道:
「不过——基本上,我什么也没有多想就是了!」
「…………」
「佳奈似乎认为【你有什么资格说那种大话?】的样子。」
「才才、才没有!我没那么想啦,麻衣!」
佳奈慌慌张张地捣住麻衣的嘴巴,但从她脸上的表情,就可以看得出来到底是不是那么一回事。武人不禁苦笑着,御子则是哼哼地用手蹭了蹭鼻子下方。
「或许是吧。不过我没有思考的必要,因为——我有一个头脑十分优异,就算我什么都不想,也必定能顺利达成目标的同伴啊。」
「会长……」
武人抬头望着御子微微一笑,接着说道:
「但是,因此就认为什么都不去思考也没关系是不对的。」
「唔,真是令人惊讶的正理!快逃——!」
御子从武人身上跳了下来,同时捣住耳朵,往不知道到哪儿去的远方逃走了。
「你们还真是一群有够散漫的家伙耶。」
简直是超越了令人傻眼的境界,宗吉反而感到十分佩服,随即又正色表示:
「不过,你确实明白自己的处境吗,武人?你待会的对手可是……那个家伙喔。」
武人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没错,就目前的状况而言,我方完全是落居下风,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下一战若不能取得胜利的话,什么【作战计划】都是白搭了。
(虽然这样的发展是在自己的安排中……但要和他对战,的确是有点吃力。)
他望着视线终点的那个人,设法击溃心里像乌云般正逐渐扩散的不安。
在这个吵嚷的空间里,那个人仿佛一座佛像,散发着一股宁静与沉稳的气息。
……御纳葵。
尽管只有十三岁,却是个仅以一击便让拥有相当实力的宗吉伏首称臣的神童。
(我……办得到吗?)
他们已经想好对策,也为了能顺利执行计划而进行了训练。然而,若是问到是否拥有绝对能赢的自信,他实在无法对此加以点头肯定。
(……不,也不想想我是谁,我可是【天才】。)
就算对手在剑道上拥有多么惊人的天赋,毕竟是个和自己同样呼吸着、同为血肉之躯的人类。双方的差异仅仅在于压倒性的经验、判断力以及技术罢了。
武人只要弥补差异就行了——以他长期培养出来的知识。
「我一定办得到……」
他仿佛要说给谁听似地喃喃说道,接着拿起竹刀。已经不容许失败了。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设法夺得这一场胜利。
他转身看着宗吉——那个曾经自我放弃、背弃剑道、逃离一切的男人。
(宗吉……遇到挫折,并不代表失败。为了让你明白这一点,我一定要赢给你看。)
他相信自己一定能为宗吉开创新的未来。
「第四场比赛即将开始。请双方副将向前!」
武人将竹刀收进刀鞘,紧张得身体直发抖。他紧咬着下唇,咬紧了牙根,手像个坚硬的石子般握得紧紧的。
「郡武人——不……」
他悄悄地笑了。
「——【地下学生会】参上。」
他做好准备姿势后,整个比赛会场弥漫着可怕的沉默氛围。
直到裁判宣告比赛开始之前,有不少观众朝着武人和葵叫嚣,但是所有的喧闹声,都在这一刻消失无踪。
他们不是不说话,而是不能说话了。
「…………」
从葵身上散发出来的威迫感——
肉眼无法得见,但确确实实存在着毫不掩饰的竞争欲望——
宛如野兽般,伺机将对手扑杀啃食的狰狞——
这一切全被压抑在寂静之中,却因无法完全封锁而微微透露出那么一点点气息。
但是,却已经足以将全场所有人的嘴紧紧地封住。
那是宛如生存在战国之世的武士才有的狂暴气息。
(那个……真的是十三岁的人所散发的气息吗?)
如果,他们使用的武器不是竹剑,而是真正的刀剑;如果,这里是真正的战场……
他想必会毫不犹豫地,一剑斩断自己的性命吧。
他散发出如此明确——而且也确实传达过来的——杀意。
「…………」
武人不禁咽了咽口水,心里庆幸着还好不是赤手空拳较量。他感到自己的掌心因发汗而湿滑不已,几乎完全握不住刀柄。
时间才仅仅过了数分……不,才数十秒钟吧?但他却觉得度秒如年。就在这时候,葵竟然出乎意料地开口了:
「……郡学长,可以请教一个问题吗?」
武人皱了皱眉头,但依旧扬起了嘴角。
「你还真是从容啊。想要和我愉快地谈天吗?」
「不,我只是不想抱持着一丁点的疑惑罢了。」
「……什么事呢?」
「郡学长为什么要帮助隐冢学长呢?」
武人闭口不言,思考着该如何回答才好,反正也没有欺瞒对力的必要,于是他便开口说道:
「因为我认为他是个值得帮助的人。」
「原来如此,不过我并不这么认为。」
「是吗,为什么呢?」
「因为他是个——【失败者】。」
葵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带有侮蔑的意图。
「我进入这所学园后的第一场比赛,便是和隐冢学长对战。虽然他最后输了那场比赛,但我真心认为他是个可敬的对手。因为尽管挥刀有点杂乱,但是隐冢学长有股积极进攻,无论如何都要【胜利】的执着。而那是比赛中最重要的东西了。」
武人点点头,然而葵却摇了摇头,接着说道:
「但是……但是隐冢学长却逃开了。」
葵以打从心里感到失望的声音说道:
「他居然执拗到那种地步,甚至抛开原本追求的胜利,躲在安稳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的角落里——只因为输给了我。」
「…………」
「我感到相当失望。我热爱胜利甚于一切,而且我绝对不会失败——因为没有那个必要。就算被打倒了,还有下一次机会;再被打倒,仍然有下一次机会。因此……根本不需要逃避。」
「……原来如此。」
武人终于懂了——对于御纳葵这个才能出众的人。
「御纳同学,你真的……非常强哪。」
「……是啊,我的确很强。」
葵毫不犹豫地表示肯定。武人见状,不禁笑了。
「没错,你的确很强……但也因此,你是不会懂的。对于面对眼前的高墙,不管如何努力都无法超越,而感到灰心挫败甚至是绝望的人,你是不会了解他们的心情的。」
「产生绝望的念头,才是真正宣告失败了,不是吗?」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不过,那是有才能的人才说得出口的话。」
自己认为理所当然的事,在其他人的眼中,很有可能是让人束手无策的难题。
「大部分的人都会因此而停下脚步思考,究竟自己办不办得到、是不是根本不可能达成、现在就放弃受到的伤害是不是就比较轻微……等等。」
「要是一直思考着那种事,就什么也办不到了。」
「没有错,但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人都会想要寻求一个【安逸】的地方,在受到伤害之前、在被打倒之前、在彻底感到绝望之前,赶紧转过身,奔跑、逃开,只想躲在一个不会有那些伤害的地方安稳度过。抱持着微不足道的自信,虽然无法成就任何事,但也不会失去任何东西。」
「多么可鄙,完全没有帮助他们的价值。」
葵斩钉截铁地说道。
「……或许是吧。宗吉之前也是抱持着那样的心态。」
「所以,对于郡学长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帮助隐冢学长那样的人,我实在无法理解。」
「因为宗吉已经快要明白了啊——明白那个俯倒在地者才享有的特权。」
「……俯倒在地者的特权?」
「摔过跤的人,才会知道不再跌倒的方法。」
静香说过。真正有才能的人,不会怀疑自己。尽管这是事实,然而——
「认为自己或许没有才能,却依然抓紧目标,继续不断努力——这也是另一种【才能】。如果那个家伙想要重新追求梦想,如果他很可能已经明白了那个道理……」
武人坚定地说道。
「那么我——即使被认为很愚蠢,还是想帮助他。」
「…………」
仿佛有些泄气般,葵开口说道:
「所以……你才会帮助他,即使牺牲自己也无所谓……?」
「没错。」
面具后面的武人露出了笑容。
「——这就是我成为【天才】的目的。」
握着刀柄的手,又更用力了。葵宛如耳语般嘟哝着:
「……我还是无法理解呢。」
接着,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以强而有力的语调说:
「不过,我倒是明白了你怀有多么强烈的决心了。」
此时,葵将原本强抑的自我毫无保留地摊开来。那股杀气,仿佛拥有实体般重重地压迫着武人。
「——那么,就让我们好好地决一死战吧。」
「…………是啊——」
武人摆出中段构的姿势,拼命压抑住紧张的心情。
「——事到如今,就一决胜负吧。」
他往前踏出一步。
「……呃!」
在这瞬间,远比他向上段挥起竹刀的速度更快,葵的竹刀已经自下方进逼而来,直直地朝武人的胴镗击去。
(——好快!不过……!)
竹刀弹了开来。他急忙抽刀回防,逼使葵的攻击偏离了轨道。葵的竹刀翻转,眼看就要打在手部,却又立刻收刀转为刺击。那刀尖仿佛要刺穿空气般猛力刺出,武人仅仅退后半步闪避,刀尖顿时停在距离武人鼻头不过数毫米的地方。
「……?」
面具下的葵露出惊讶的表情。武人趁机猛力往前使出击面,葵轻轻纵身躲过,再伺机从击手转变为假动作,视线仅仅微微落向胴铠之后,却将奋力挥起的竹刀直直挥落。这一连串的动作十分漂亮,但武人却成功地以水平挥刀抵挡住攻势,僵持了一会儿之后,才将葵的刀推了出去。
葵落在离武人些许距离之外。
他歪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显然对方才的发展感到纳闷。
「你应该觉得很奇怪吧?」
葵没有开口,只是抬起头看着武人。武人以竹刀指着葵。
「……说得也是。毕竟几乎没有实战经验的我,竟能跟你打得难分轩轾呢。」
葵似乎纯粹感到很有意思,忍不住出声询问:
「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呢?」
「我还不至于傻到告诉你吧。」
武人扬起嘴角,脚划过地面。
「你自己想想看吧。」
他在心里默默地吐了一口气。
(……看来,进行得还算顺利哪。)
在十天前——
才刚决定要与剑道社对决,武人便立刻订定了对葵的作战计划。千阵学园以培育出许多优异的选手为一大特色,向来有不少媒体前来采访未来充满希望的学生。而他们录制的所有影片都必须提供给学校才行,否则会被禁止出入校园。也因此,武人确信各个学科或社团,应该都保留了那些影片才是,于是便拜托樱花,将所有拍摄【剑道社】比赛的DVD都烧制一份给他。
接下来的时间,武人便不断地观看那些影片。
除了些许睡眠,他将全部的时间都投注在观看影片,设法从中掌握比赛的要领。最后,他学会了。
葵的行动模式、挥剑的方法、复杂的步伐和移动方式。那些都被他深深地烙印在脑海里,并归纳出某些固定的模式。这么一来,等真正上场比赛时,他只要靠临机应变来应付就行了。
为了应付葵的招式,他同时还必须请宗吉教导他基本的剑道要领。老实说,这让他感到有点退缩,不过——
(可以说是值得这么做吧……)
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虽然葵也不可能完全照着模式来,偶尔难免会出现变化球,不过以他的反射神经,大致上都还抵挡得住。这样看来应该是没问题,可以和葵一较高下。
武人心想,比赛似乎进行得还算顺利。葵低着头思考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说道:
「……啊啊,我懂了。」
「……?怎么了?」
「之前曾听说剑道社的影片都不见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他似乎已经看穿一切。武人不禁有些焦虑。
「……哎,你那么想也不能说错啦——」
不过,就算如此,应该也不至于对比赛造成太大的影响。毕竟人类长年以来日积月累的习惯或思考模式,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改变的。
「真是抱歉哪,可别以为你随随便便就能赢,否则后果可是很难受的哦。」
「是啊,没有错。真不愧是郡学长,脑筋和运动神经都是一流的。」
武人不禁露出讶异的表情……他表现得太轻松了。
(太奇怪了……他竟然丝毫没有出现任何动摇。)
不但如此,他的语气听起来还一副终于解决掉心中的困惑般,感觉相当爽朗。葵仰起带着面具的脸,从缝隙中可以见到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我明白了——那么,接下来,就要【认真】地对决了。」
「……你说什么?」
咻!葵以双手将竹刀高高举起,武人看到这个动作不禁瞪大了眼睛。
(他要用上段构……)
这个姿势,又称为「火之构」。乍看之下,让人以为毫无防备地暴露出腹部。
但事实上,在人跨步之后,对手很容易在攻击他的腹部之前,反而被趁隙击面。因此,并不是一个能简单攻破的构法。
(他打算采取什么策略?影片中没有看过他这么做……)
「郡学长,请。」
葵讲得一派轻松,然而——
「……不管你想从什么地方攻击,尽管来吧。」
——当他吐出这些字句的同时,武人全身窜过了一阵寒气。
脑海中浮现出无数种攻击方式,所有的模式都在脑袋里掠过,然而,全部都是【失败】的画而。
无论从右边进攻、从左边进击、使出假动作,或是以身体冲撞再伺机寻找对手的空隙都一样。
(究竟,这个……)
只不过是上段构而已,但所有的战术都不管用。不管思考几十次、几百次、几千次,结果都一样。
不管用的。完全没有任何机会。所有的准备都没有意义。他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但本能就是这么告诉他。
不管怎么做——都【赢不了】。
……俗话说,剑豪间的对决,在交锋前便已分出胜负。他们在彼此采取行动之前,不断地解读判断对手可能采取的行动,接着便住脑海中展开各种计算,最后策划出致胜的过程。此时,他们便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迎战对手。
然而,现在的武人却怎么样也办不到。直到刚才为止,他都还确信胜利将会是属于自己的。而现在,那股希望已经像泡沫般在空气中消失无踪了。
(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怎么做才能致胜?全力运转的脑袋,怎么样也找不到可行的公式,不禁发出了哀嚎。
(可恶……不妙。)
葵正等着武人出击。他恐怕已经彻底看穿武人,很清楚他再也无计可施了。不过事实并非如此。武人还有可行的招式。还有一招。
(不过,要使出那一招——距离太远了……!)
根本无机可趁,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踏出那一步才好。他不自觉地咬紧牙根,湿黏的汗流泻而出,焦虑让他全身紧绷。不那么做不行,不往前进攻不行。
(可恶,糟了。糟了。糟了。糟了。糟了……!)
赢不了——脑袋不断地浮现这个念头。他的思考已经渐渐崩毁,脑海中一片空白。办不到,不可能的,果然临时抱佛脚是没用的。他陷入了最危险的绝境,脚后跟已经踏在悬崖边了,再往后一步,就会坠入深渊。即便如此,武人还是试图挣扎……
(……不行。再这样下去,就要输掉了……!)
就在那一瞬间……
——没问题的。现在的你可是相当帅气呢。
他的脑海中浮现一道身影。女孩握着他的手,这么对他说。
——对我来说,武人是比任何人都值得信赖的好伙伴。所以……不用担心哦。
既没有什么强而有力的理由,也没有确切的证据能够加以证明。
不过她当时说的话,在武人的心里回响着。那是丝毫没有任何动摇,坚定的信赖。
(我……)
原本笼罩着武人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他终于回过神来,忍不住在心里对自己咂舌。
(真是的……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镇定一点!武人忍不住斥责自己。
(你知道你若输了这场比赛,将会失去多少东西吗?你承诺过的不是吗?要和她一起改变现状,绝对不让【学生会】为所欲为。)
他终于睁开双眼,看清了眼前的现状。找不到空隙,就自己创造吧。不要害怕,勇往前进。放胆去做吧,绝对没有问题的。
(想想看在你身后的人是谁?)
她怀疑了吗?她害怕了吗?她露出胆怯神色了吗?既然如此——
(郡武人,你绝对不能背叛她——绝对不能背叛会长的期待……!)
武人终于重新拾回平时的自己,以及差点失去的自信。
「……对了。」
还没输呢。比赛还没有真正开始。因此,从现在起——
(从现在起……我必定扭转颓势!)
他笑了。终于能轻松地笑了。
「……好险。差一点就不能对宗吉说那种大话了。」
他握紧刀柄,直直地瞪视着葵。
「逃走可是不行的喔——即使眼前有一道名为『不可能』的高墙!」
接着,武人不做防备,无心地——
「接招吧,御纳葵……!」
迈开脚步。
「在这里——一决胜负吧——!」
简直是毫无战术可言,根本就是在乱来。葵以仿佛在跟一个笨蛋交手的语气说道:
「……结果你也不过就这么点程度啊?」
武人摆出刺击的姿势向前飞跃,葵却看似随心所欲地使出肉眼根本难以追及的面击。武人大喊着:
「你可不要瞧不起从烂泥巴里奋力爬起来的人哪……!」
这一切,仅仅发生在短短的一瞬间。只见武人高高地举起手臂。
「……唔?」
紧接着,他突然丢开竹刀。竹刀在空中翻落而下的同时,他张开双手——
「……咿呀——!」
承接住葵正面袭来的竹刀。啪!随着一道尖锐的声响,葵的武器被紧紧地夹住。
「空手入白刃……!?」
(宾果……!)
武人并非以肉眼看见了葵攻击的轨迹,而是靠计算。根据葵挥刀的时机,加上竹刀落下的平均秒数,便能计算出自己应该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出手,才能正好掌握到葵的刀尖。
「呃……!」
他使尽全力横向一扭,葵重心不稳地跌了个踉舱。就在那一瞬间,武人重新拾起自己的竹刀,同时——
「击面——————————!」
他仿佛挥动重锤般,将竹刀从半空中奋力往下挥。
「……唔!」
武人这一连串攻击确实奏效,打得葵渐渐抵挡不住而当场倒下。
「……唔!呼、呼、呼……」
这时,疲倦感一股气涌上。策略顺利地发挥效果。虽然那根本只是在赌博,不过他对结果相当有自信。一旦认真打起来,自己是绝对不可能赢的。既然如此,只能够出奇不意地制造对手的弱点再进攻了。即便这个方法简直是乱来也没办法了。
「裁判!击面得点——!」
武人对着裁判大声呼喊,但裁判却露出一脸不解的表情。武人急得再度大喊:
「你在做什么啊!快点做出判决啊……!」
裁判被那股气势所震慑,不自觉地点了点头,举起右手喊道:
「击面……击面得点!得一……」
「——慢着。」
裁判正要宣布武人得分时,静香提出了异议。
「现在是怎么一回事呢?方才的举动,根本不能称之为剑道吧?用那种方法取得的胜利,我可不会认同的。」
「…………」
武人早已预料到静香很可能会提出抗议。不过,他十分笃定。
——若彻底贯彻自己的信念后,结果却导致失败,那也是无可奈何的。届时,我也会很干脆地面对失败。
如果自己没有对葵看走眼,那么一定没有问题的。就在此时——
「……请等一下,千早社长。」
葵花了一番功夫才坐起身来,他拿下面具,面向静香说道:
「这一回合就算是郡学长得分了。」
「……可是,葵?」
「如果这是战场的话,我早就已经死了。」
他站起身来,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不管采取什么方法,一分就是一分,失败就是失败。何况郡学长是外行人,那么他以外行人的方法应战,也是理所当然的。没有认清这一点,是我的失误。」
「……哈哈。」
武人不禁扬声笑了起来。看来葵果然是那种性格,所以他才会放胆采取那种攻势。
「……再说,使用那个方法,胜负几乎就赌在那一瞬间。能够确实掌握时机彻底执行,我也必须很坦白地给予赞赏。」
葵看着武人,脸上浮现了笑容。接着,他向武人伸出了手。
「这场对决非常有意思。看来我还不够成熟。」
「……不,我这次是出奇不意才致胜的。下一回合还很难说。」
武人回握了葵,露出了苦笑。是啊,接下来还有两个回合呢。
「关于这点你就不用担心了。」
葵摇摇头,举起了手。
「裁判……我宣布退出比赛。」
「呃!等等啊,葵!」
朱音急急忙忙地制止他。
「你为什么要弃权!?根本还没分出胜负啊!?」
「从各个角度来看,我都已经觉得相当满足了。其余的事,你们就自己解决吧。」
「……葵?」
静香还想继续追问,但葵对她说道:
「郡学长选择赌上一切成败,采取那个策略,展现了他的觉悟。所以,我也很想瞧瞧……」
他将视线转了过去。
「——郡学长所信任的那个人,隐冢宗吉的【觉悟】。」
宗吉在他的凝视下,不禁严正了神色。
「因此,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应该没有问题吧。」
葵并非出于挑衅,而是理所当然地说着。
「……反正,千早社长会赢得胜利的啊。」
「…………」
静香闭着双眼,开口说道:
「……我明白了。你退下来吧。」
「副、副会长……!」
听到朱音的抗议,静香摇了摇头。
「说到底,葵本来就是无端被卷入这次的事件,所以我也不能勉强他继续比赛呀。」
葵深深地低头致意,接着望着武人。
「……你可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是吗?」
武人耸了耸肩,转过身去。
「……不过,我也不是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得胜的喔。」
他举起手向后挥了挥,迈步走回场边。
「武人——!太棒了!好厉害!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御子一脸高兴地走向武人,他深深地低下头。
「非常感谢你,会长。」
「……嗯?为什么?」
飞扑过来的御子,在武人的怀里偏着头询问道。武人见了,只是微笑不语。
比赛会场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地下学生会】VS【剑道社】……一开始,对局外人而言,只不过像一场热闹的庆典罢了。
然而,现在却演变成二比二难分轩轾的局面,所有人都对这场比赛大为改观。
葵展现了惊人的实力。此外,他们也看到拼尽全力的武人。
从那时起,每个人便打从心里感受到,这不只是一场游戏而已。
这是某些人赌上某种重要的东西,决意一较高下的比赛。一想到这点,观众便不自觉地沉默了下来。现在,这场比赛终于准备迎向最高潮了。
比赛场的一边,是剑道社社员,曾经陷入失败的男子——隐冢宗吉。
站在他眼前的则是——【学生会】副会长,剑道社最强剑士·千早静香。
(敌人……简直强大得令人沮丧啊……)
究竟他是否真的能取得胜利呢?所有的准备已就绪。然而,还有个必要的条件。
「……一切,就看隐冢同学是否能耐心等到那个机会了。」
御子这么说道。武人点了点头。
「是啊……全部都赌在那上头了。」
能?不能?老实说,最后的结果就连武人也无法预测。
「不过,他的话应该是没问题吧,绝对是的。」
御子以从容的口吻说道。
「而且武人也是因为相信隐冢同学……才会拟定那样的作战计划吧?」
「是啊,没错。」
正如御子所言。这是个居于绝对劣势的赌注,然而,那个人一定办得到。
(不……是非办到不可,宗吉。)
一度逃离的那个地方,要再回去,就必须背负相当的风险,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加油啊……宗吉。)
「……要开始啰。」
御子开口说道,声音里没有丝毫不安。她向来都是如此,脸上永远挂着没有任何动摇的笑容。
「第五场比赛——准备开始。」
这是裁判最后一次呼唤选手上场了。
「那么——双方选手请向前!」
在比赛场后方等待上场的宗吉走向场中央。双方在一定的距离外面对着面,他向静香行礼,静香也回了礼。
「准备!」
两人都采取中段构,静静地等待着裁判的指令。就在这个时候——
「……武人、御子。」
麻衣突然出声唤道。原本专心关注着比赛的武人惊讶地眨着眼睛。
「怎么了?」
麻衣指了指比赛的入口处。武人顺着那个方向望过去——不禁瞠目结舌。
「什么……!」
「……哦。」
观众席开始骚动了起来。预料之外的来宾令全场的人惊讶不已,并纷纷退避。不过那个人只是举起了一只手,向全场说道:
「——各位请稍安勿躁。我今天也和各位一样,纯粹是来观赏比赛。请各位尽情地享受吧。」
在他身旁的是一位面容宛如能面般毫无表情,形影单薄的少女。而带领那位少女现身的人,竟然是——
「冰室……当世……!」
没错,现身在入口处的那个人,就是【学生会】的最高统治者冰室当世。
「会、会长……!?」
朱音吓了一大跳,双脚有点不听使唤,但她还是奋力站了起来,向冰室敬礼。
「冰室会长……」
静香似乎也完伞没有料想到,只见她双眼眨个不停。
「您为什么会到这儿来呢……?」
那位少女——伊佐奈神乐——已为会长准备好椅子,冰室坐下来,点了点头。
「听说你们要和【地下学生会】对决,所以我来观赏一下。」
「您、您在百忙之中……!」
「别担心。就当我是个普通观众,以平常心应战就可以了。」
「……是、是的。」
武人皱起了眉头。冰室前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就算对手是【地下学生会】,冰室有必要特地出面吗?
「……原来如此。」
御子仿佛已经掌握一切状况,脸上浮现出笑容,似乎没有任何不满。
「会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武人,那家伙并非特地来见识自己的部下有多么杰出,这点你至少应该明白吧?」
「是没错……」
「既然如此,目的便只有一个。」
御子站起来,拍了拍武人的肩膀。
「就是你,武人。」
「……我、我吗?」
「那家伙很在意你的一举一动,因此才会特地跑来这里,想要亲眼确认……郡武人这个学生,究竟拥有什么样的【本事】。」
「可是……」
「有件事你或许不知道,就让我来告拆你吧。」
御子两手交叉环抱在胸前,开启朱唇说道。
「——你可是第一个喔,敢那样堂而皇之地与冰室正面冲突的男人。」
「…………」
原来是为了这个理由啊?武人沉默地点点头。
(他是想要测测我的斤两啊……)
不过,这并不会影响比赛。冰室的想法,在这个会场里一点意义也没有。另一方面——他一手策划的这出戏,必须好好完成最后的结尾才行。这将会是又一次的证明,让他看见佳奈、宗吉——以及那些被【学生会】舍弃的学生们,还是具有价值的。一想到这里,武人转头望着因为见到冰室而惊愕不已的宗吉,喃喃说道:
「全靠你了,宗吉……」
这句话,还未能传达给宗吉——
「那么现在——比赛开始!」
最后的战役,已敲响了钟声。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和比赛本身完全不相干的突发状况,让宗吉的内心慌乱了起来。什么征兆也没有,冰室当世就这么突然现身了,让他感到些许不安。
(……呃,不行。我要冷静。)
已经没有闲功夫去想东想西了。现在只要好好专注在眼前的比赛就够了。
(毕竟我自己说了要回去的啊……)
因为他已经下定决心,不再逃避。因此,他将会取得胜利。非赢不可。尽管对于回到剑道社之后,自己究竟该怎么做,至今仍毫无头绪,不过——
(放手一搏……只要全心投注在比赛上就行了。)
现在退缩的话,他将没有脸再面对武人。
(因此,我必须……!)
宗吉在心里下定了决心,双手紧握剑柄。就在此时——
「……非常抱歉,隐冢宗吉。」
静香在面具底下露出了沉稳的微笑。
「虽然说我本来就不打算输给你的,不过现在斗志又更高昂了呢。」
「嗄?……什么意思?」
刀刃的尖端,仿佛瞄准了宗吉的咽喉般直指着他。
「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敌人,都要冷静沉着。不为任何事物所囚,如水一般变幻自在。这就是我的准则。不过……」
那一瞬间——
「只要那个人看着我——我就绝对不能输。」
轰!响起了一阵低鸣。当然,肉眼什么也看不见,但宗吉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
那是千早静香释放出来的猛烈执念。
(……怎么,氛围突然改变了?)
她的外表看起来和先前没有两样,不过,在内心最根本的深处……仿佛有一道开关,啪一声的被打开了。
「唔……」
他感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但仍然拼命咬紧牙根,奋力地抵抗着。
「……听好了,我也有不能输的理由。这一点,和你是一样的!」
「……不能输的理由,是吗?」
他仿佛浑身无力般,垂下了竹刀。
「太天真了。」
宛如耳语般的告白。
「你可是个——【失败者】呀!」
宗吉这时突然睁开了双眼。
「……咦?」
竹刀的刀尖已然进逼在眼前。
「笨……!」
你这个笨蛋——他连这样责备自己的余裕都没有。
「……击面!」
竹刀毫不留情地直直斩向他。
「……唔!」
宛如被铅块击中般的强劲冲击,让他当场趴倒在地。
「唔呃……!」
「宗吉!」
武人的声音传来,不过他丝毫无法回应。
「这到底……是……」
发生了什么事?他这时才终于理解。一道犹如闪光般锐利的攻击将他打倒在地。
「……我刚刚所说的,并不是不能输的理由。因为不管有没有那种东西,我都会赢。我告诉你的,是再单纯不过的事实。」
冰冷的眼神,直直地落在宗吉的头顶上。
「纯粹只是要告诉你……我会提早将你彻底击溃。仅此而已。」
「……开什么玩笑。」
裁判仿佛被宗吉的声音拉回现实般,急急忙忙地宣告:
「一、一分!击面得点!」
「……请站起来。」
宗吉用手撑着地板,勉强按耐住飘晃不定的脑袋,缓缓地站起身来。
静香回到原本的定位,摆出备战姿势。人如其名,散发出沉静、安定的态度。
(能否赢得了她……我的实力根本还不足以讨论这个问题啊……)
刚刚的那一击,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啊?那样的动作,真的是人类能够办得到吗?那已不是迅速可以形容,根本教人完全搞不清楚,她究竟做了什么?
「可、可恶……!」
「双、双方请准备!」
无论如何,比赛还是得继续下去。宗吉立起竹刀,转向面对静香。静香露出了微笑。
「……不如,我给你一点逆转的机会好了?只要你可以从我手上夺下一分,就算是你赢了这场比赛吧。」
「……什么?你是看不起我吗?」
「不,这是宣言喔。」
她收起了笑容,浑身散发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
「……说你连这一点都办不到。」
「可恶……!还、还不知道呢!」
「那么,开——」
裁判还来不及做出「始」的嘴形。
「——第二分,击胴。」
静香的竹刀已来到宗吉的胸前,随着一声怒吼击中宗吉的胴镗。
宗吉完全没有办法施展任何战术。她挥洒自如的武器来势汹汹,转眼间,刀腹已毫不留情地打在宗吉的身上。
「呃呜……!」
他被击飞了出去,翻滚了好几圈之后便倒地不起。又来了。
(还是……没看见!)
和葵交手的时候也是如此。但是,那仅仅是【跟不上】的程度。然而静香却不同,等宗吉察觉到的时候,早已经被她击中了。
(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竟然有这么大的差距……!)
无力感伴随着悲愤,朝宗吉袭来。
努力、练习、经验、技术……仿佛嘲笑着他所重视的这一切,将他逼向绝境。
单纯的——【才能】的差距。
「……站起来,隐冢宗吉。」
毫不留情的一句话。
「可、可恶……」
他步履维艰,尽管心里感到嫌恶,却还是重新面对眼前的现实。
(我、我要比下去……我要回去!我要再次回到剑道社去……!)
然而,才刚架好准备姿势——
「第、第三分,开始!」
那把凶刀,已一刀刺穿自己的决心。
「——刺击!」
「咕……!」
咽喉传来像是被刺穿般的剧痛,宗吉仿佛被巨人的大手猛力一推,连抵御的能力也没有,便狠狠地向后倒。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宛如反覆重演的连输三分。至今为止,究竟是为了什么决意奋力一搏呢?短暂得几乎要教人发笑的一瞬间。干净俐落得让他觉得自己像个笨蛋似的。
一切都结束了。
「呃……呜呃……」
果然还是不行。那是不容辩驳,一目了然的悬殊差距。
(抱歉了,武人,我办不到……)
他完全掌握不到任何实行【作战计划】的机会,连推诿的余地也没有,彻底地失败了。
「居……然……」
一瞬间,干净俐落,不可思议地——
他重返剑道社的渺小希望,就这么彻底地被击溃了。
「刺、刺击得点!合计三分,胜者为——」
「请等一下。」
一道出乎意料的声音飨起,说话的人是静香。她将竹刀指向宗吉。
「刚才的那一分不算数——我没有残心。」
所谓「残心」,在剑道上指的是攻击之后仍然不掉以轻心,对于对手的任何反击都能加以应对的身心准备。没有残心的攻击,无论是再怎么正确的打击,都不能算是有效得分。方才静香在刺击之后,确实没有拉开与对手的距离,也没有采取准备姿势,便立刻与宗吉相对。
裁判闻言,点了点头退开。静香见状,转向宗吉。
「……站起来,隐冢宗吉。」
「你……你究竟想要怎么样啊?」
等宗吉起身之后,静香才回答。
「不要以为这样就结束了。我要你遍体鳞伤地趴倒在地,以这个世界上最难看的姿态输给我。」
「什么啊?」
静香以带着怜悯的语调说道:
「……樱花她对你还有所执着。」
宗吉将视线转向他的青梅竹马,只见她面露不安地守护着自己。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对你还怀有些许的希望。尽管你们之间的感情,我无从置喙,但我要让她彻底领悟,你是个无可救药的失败者,不是值得她追寻的人。」
她往前一步,刀尖已抵在宗吉的喉咙上。
「只要你今天败得一蹋涂地,樱花就会察觉自己有多么愚蠢,也能抛开莫名的执拗,不再迷惘,最终得以——专注在自己的道路上。」
「……喂,你给我等一下。」
宗吉仿佛要递出疑问般,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你说得好像……好像我在妨碍樱花似的?」
「……真是教人吃惊。」
静香偏着头,仿佛打从心里讶异不已似地说道。
「你连这一点……都没有自觉吗?」
「——呃!」
宗吉错愕得表情瞬间凝结。不过,静香又接着说道:
「你一直在做这些毫无意义的事,让樱花很担心,因而无法专注修行,导致她的剑道迟迟无法更精进……这不是不言而喻了吗?」
「我……我……」
自己居然成为樱花追寻剑道之途的阻碍。
但她是那样热切地期盼,恳求自己,要求自己回到剑道社。
所以自己才这么努力,没有逃开,拼命地奋战。那份决心、意志、以及所有行动——
「……阻碍她了吗?」
「如果你明白了,就认命地伏首称臣吧。你啊,除了这点……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宗吉愣愣地站在那里,脑海里浮现各种念头。
(……真的是……那样吗?)
真的是如静香所言吗?回到剑道社,并不会对樱花有什么助益,这点自觉他还有。不过,自己竟然还成了她的阻凝?
怎么可能有那种事——他很想这么告诉自己,不过,却又无法完全否定。
(我……对她而言,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吗?)
他感到懊悔不已,忍不住握紧了拳头。他对自己的堕落,感到火大无比。然而,这或许是事实也说不定。
万一真的是如此,即使回归剑道社是樱花殷切的期盼,但回应她的请求,真的是正确的决定吗?如果他真心想要守护樱花,想要成为她的助力……
(……啊啊,说得也是,或许真的是那样吧。)
为什么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呢?已经不是回归剑道社之后要怎么做的问题了。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容身之处了。
不再逃避的决心,以及想要回应樱花的期盼的心情——
(那些……只不过是自我满足罢了?)
说起来,当初樱花超越自己的时候,他的责任就已经结束了。
尽管如此,因为樱花一直黏着自己,希望自己待在她身边,因此他便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然而,若是真心为了她着想,更应该因此而离开她才对。
(哈哈……我真是个笨蛋哪。)
那样地拼命,结果实在是愚蠢至极,简直可悲。
「……原来如此。」
宗吉轻声说道,站了起来。
「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有那件事了啊?」
他露出领悟一切的表情。
「……我知道了。如果这么做,都是为了樱花好的话……」
那张脸上,浮现了一抹微笑。
「——我、愿意、放弃一切。」
「……可贵的觉悟。」
静香瞬间摆好招式,提出最后的宣告。
「你的【觉悟】——我清楚地确认了。」
那一刹那,使出了仿佛要击碎头颅般的重击。
「武、武人同学,怎么好像不太对劲耶……」
佳奈看着他,露出不安的神色。
「明明已经被取得三分了,比赛却还迟迟不结束……而且,隐冢同学他……」
武人点了点头,似乎已经搞清楚了。
比赛发生了异常的事态。不管静香击出多么猛力的攻击,裁判始终没有判定她得分,而且宗吉对她的攻击也完全没有采取防备。不过,并不是因为静香的动作过于迅速,而是宗吉丝毫没有采取防御的打算。
「我想,千早静香应该是那么做了吧。她当初接受我方对战的要求时,心里就已经盘算着这件事了吧。」
武人说出了他的想法,佳奈听了不禁用手捣着嘴巴。
「怎么……怎么会……这样未免太过分了吧!」
「……这样啊,他们的伎俩还是一样下流啊。」
御子如此说道,然而——
「不过……事情真的会像她想得一样顺利吗?」
她的嘴角却浮现笑容。这时,麻衣向一脸惊讶的佳奈说道:
「只从一个角度看情报,就会看不清事实。」
「……麻衣?」
「如果宗吉能察觉到这点的话,就会赢。」
「……是啊。」
武人接着说道。御子也点了点头。
「没错。【学生会】只知道追求结果,却无法透视整个过程。」
「那、那是什么意思呢?」
「总之,我们要相信宗吉。」
武人小声,但非常坚定地这么说道。
「——那家伙,并非如此懦弱的人。」
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攻击了。
「击面……!」
猛力挥舞而下的刀刃打得宗吉倒伏在地。他就这么倒在地板上,皱起了眉头。
(可恶……痛死人了。)
打击的威力穿透面具后仍相当惊人。宗吉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因为身体的每一寸,都已经承受了连串猛烈的攻击。
「社、社长,果然厉害……!」
「这还不算得分。」
静香用不由分说的语气,否定了裁判的判决。
「……来吧,还没结束呢,隐冢宗吉。」
宗吉不禁涌起了笑意。好难受,难受得透顶。
(好痛苦……可恶啊!)
没想到一而再、再而三的败北,竟是如此难受。他什么也不能做,而且也不容他反击,只是不断起身、被攻击,再起身、再度被攻击,被打得弯下了膝盖,发出凄惨的哀嚎,接着倒伏在地。
(这就是……我的人生了吗……)
难道这就是没有才能的人的末路了吗?除了不断地接受失败,就再也没有生存的资格了吗?
(或许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吧……毕竟,我只是个【凡人】。)
不管再怎么挣扎,都不可能获胜。
即便誓言绝不放弃,决心再次挑战,但光靠心意是成不了事的。
一切看似很顺利,心里怀抱着或许能够成功的希望。
然而,全部都破灭了。
其实自己心里应该是明白的,所以当初才会逃开,以自己的双手推开了梦想和追寻已久的目标。
(但我还是……)
不,已经决定不再说那些话了。虽然对武人他们非常抱歉,不过,完全是因为他们看错了自己。
(我是个……不值得你们一赌的男人啊。)
失去了一切,这一刻,宗吉笑了。
那是干涩,无限,接近虚无,空洞的笑容。
「快啊,站起来……隐冢宗吉!」
「……听到了……啦!」
他摇摇晃晃地,用竹刀拄着地勉强站起身来。尽管这么做实在太过粗蛮,但他已经筋疲力尽得不能自已。
「来吧,继续打吧……」
如果这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事。
「尽管打我吧,社长……!」
宗吉如此说道。
「——击胴!」
十分明快的一刀,将他打飞了出去。他在空中翻滚,接着便惨跌在地。
他已经累瘫了,四肢连动都无法动了。
(我不行了……)
无法再战了。虽然惨不忍睹。不过,也别无他法了。
「阿、阿宗……」
视线随着那声呼唤转了过去。在比赛场的另一端,他的青梅竹马正望着他。
「……樱花。」
啊啊,她恐怕从来没有见过自己这副丑态吧。不过,这样也好,她应该就会清醒过来了吧。这么一来……
(这么一来,你就可以自由了。)
他这么想着,脸上浮现了笑容。然而——
「……阿宗。」
不知为何,樱花却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呼唤着他。她双眼噙着泪水,捏紧自己的双手。
「我不要这样……阿宗……!」
她站了起来,身体和声音都颤抖着,拼命地祈求着。
「请你站起来,阿宗……!」
「……樱花?你在……说什么啊。」
一直观看整场比赛的观众逐渐骚动了起来。静香也一脸惊讶地转过头去。
「我不要你在这个时候放弃……!我……!我不要你不在我的身边……!,
都这时候了,居然还讲那种话啊?
(你还真是无可救药啊……)
明明就算自己不在身旁,樱花还是可以一个人继续下去的啊。
「……听我说,樱花。我不清楚你和隐冢宗吉有多么要好——」
静香仿佛开导她似地说道。
「不过,你们也差不多该分开了吧?你拥有【才能】,而他却……」
「什、什么剑道嘛!」
樱花的举动,让静香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什么剑道嘛……这种东西,我不需要!」
她高高举起了竹刀,接着奋力往地板上一丢。
「樱、樱花……!?你到底在做什么!」
她不理会朱音的呼唤,继续倾诉道:
「我之所以开始学习剑道,是因为阿宗要我这么做的!是因为阿宗要我变得更强!所以我才会一直那么努力啊!可是现在!」
她拼命地想把自己的心情传达给宗吉。
「可是现在,阿宗居然要退出了,那么我该怎么办……!」
「……樱花。」
「你不是答应过我吗……!你答应要守护我的啊!你答应会永远、永远守护着我!或、或许你早已经忘记了,可是……可是……!」
她继续呼喊着,泪珠不断自眼眶滑落。
「我……我……【我】都还记得……!」
她几乎忘了自己的立场,仿佛回到年幼时的那个她。
「你不是答应过了吗……!要、要永远守护着我!还、还说要我……!」
她啜泣着说道。
「要我……做你的……新娘子啊……!」
已经不顾自己身在何处。
「还说为了我,要成为日本第一、世界第一的剑士……!可是你现在却……好过分喔……!」
她蹲下身,拼命地祈求着。
「站起来……站起来嘛……!阿宗……!」
「……樱花,你……」
为什么哭了呢?为什么为了一个没用、可悲、没有才能的男子哭泣?
(为什么……不惜舍弃梦想……)
此时,现场的气氛逐渐起了变化。樱花的心声,向四周渲染开来。
每个人都和身旁的人耳语着,然后再不断地传递出去。
「……太难看了吧,隐冢宗吉!」
其中,有道特别响亮的声音响起——是御子。
「你这副德性——也配当紫咲樱花的青梅竹马吗……!」
「……唔!」
她的话,仿佛是暗号一般。
原本鼓噪不安的学生们,开始一声又一声地呼喊着宗吉的名字。他们奋力地高举着拳头呐喊,为宗吉加油打气。
站起来!你在做什么啊!奋战下去啊!你打算躺在地上躺到什么时候啊!
你这家伙——
——你打算让女孩子继续哭泣吗!
「…………」
渐渐地——
他的胸口亮起了一道光亮。没有具体的形态,却火热地燃烧了起来。御子的支持,观众的声援,还有最重要的,樱花哭泣的脸庞——
(……我……)
让宗吉觉醒了。
(……我到底在干什么。)
有个念头在他心中缓慢但确实地扩大着。
(我……是为什么而学习剑道的。)
究竟是为了谁?想要变得更强,又是为了什么目的?
(有没有才能,一点关系都没有……)
是为了守护她。
(为了不让樱花……为了不让她哭泣。)
为了不让她再受到欺负。
(然而……我居然让她感到悲伤……!)
——【只要不轻言放弃,梦想就会实现】……这完全是事实。
他想起了武人曾经说过的话。
——条件是——你有没有志向或许无法竟成的觉悟!
「……觉悟啊?」
的确非常艰难,但那却是真理——无可置疑的真理。
「原来如此……需要的是【这个】呀?」
尽管再丑,再不堪,或是多么困窘——
「……继续吗……」
他抬起手臂,握起了拳头,接着伸向空中。
「在这时候放弃的话……就不像是我了啊……!」
宗吉撑起身子,接着站了起来。他怒骂着喀哒喀哒不住颤抖的膝盖,勉强撑着几乎远去的意识,咬紧牙根,面向前奋力地喊道:
「男子汉……有尊严的啊……!」
「你……!」
一道锐利的视线射来,静香举起竹刀指着他。
「你不是放弃了吗……!」
「……抱歉哪,我现在放弃了放弃。」
宗吉扬起嘴角说道。
「面对你们这些所谓有【才能】的家伙……!」
他高高地举起竹刀。
「直到我彻底倒下为止……!我都会奋战到底……!」
「…………」
静香望了望周遭逐渐升温的空气。
「……没问题。」
她浑身散发着仿佛要粉碎宗吉的气势说道:
「本来打算慢慢折磨你的,不过来吧——就以这一击分出胜负!」
她大大地跨出步伐。
「喝——击面————————————!」
仅仅就那么一瞬间。
「宗吉,就是现在——【ZEBRA作战计划】!」
「……什么!?」
武人的话,让静香的攻击稍微停顿了那么一下下。仅只是那么一刹那,甚至不足一眨眼的间隙。然而,那却是难能可贵的致胜先机。
「——唔!」
宗吉往前跨步的同时,赶在静香从僵直中恢复之前,将她的竹刀猛力挥开,紧接着扭转身体,高声喊道:
「击胴————————————————!」
在那一瞬间,宗吉漂亮地攻击得点。
「……怎么可能……」
静香维持着被击胴时的姿势,愣在那里。她恐怕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接受这个事实。
「太……太好了。」
裁判宣告宗吉取得一分,他高兴地呼喊后,便摇摇晃晃地倒了下来。这时候——
「阿宗!」
飞奔过来的樱花,及时抱住了他的身体。他露出笑容,安心地躺在青梅竹马的怀中。
「阿宗……!阿宗,你表现得实在是太帅气了……!」
「嗯,非常精彩的比赛!」
天音御子以及武人他们也都走上前来,围绕在宗吉身边。
「……我输了。」
站在不远处的那个人,虚弱地垂下了竹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完全没有料想到,自己居然会沦落到和隐冢宗吉一样,成为一个【失败者】。
「是你自己说的喔,只要他能得到一分,就算我们获胜。」
御子带着确定获胜的笑容看着静香,如此说道。她却没办法像往常一样,对御子的话加以反驳。
「……嗯,是啊。」
接着,静香转过头望着武人。
「郡武人……你方才的【ZEBRA作战计划】,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武人伸出手指推了推眼镜,笑着说道:
「我也不知道。」
「什么意思?」
「因为眼见宗吉就要输掉比赛了,所以我情不自禁就那么脱口大喊了。没想到我这个天才也会做出那么乱来的举动呢。」
他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耸了耸肩。
不过静香心里非常清楚,在比赛的时候,他确实是故意那么大喊的。自己认为武人一定会策划某种计谋试图干扰比赛,因此在潜意识里一直提防着他,反而让武人利用了这一点。
(……终究是上当了啊。)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虽然很想骂他手段竟如此卑劣,不过,武人并没有直接对她做了什么。说到底,终究是自己太大意了。
「隐冢宗吉知道你的计划吗?」
听到静香的质问,武人微微歪着头。
「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呢……」
接着,他扬起了嘴角。
「我只是对宗吉这么说【副会长也是个普通人,一定会有机可趁的,你绝对要掌握住时机才行】……」
「也就是说,他对你的计划并非全盘通晓啰?」
「无论他知不知道,我的发言终究只是顺势而为罢了。能够掌握住你迟疑的瞬间,确实地赢得胜利,完全是靠宗吉的实力,不是吗?」
「……你真的是个很不可思议的人呢。」
静香似懂非懂似的,轻轻地阖上了双眼。
「你总是全盘考量计划后才采取行动,有些部分却又大胆孤注一掷;了解人性的弱点,却又相信人类的韧性。」
要是他看错了宗吉,那么一切都会化成幻影。然而,他仍大胆地采取了这样的作战计划。该说他太过天真了吗?不……
(连那份天真,他都清楚地知道若想达到目的,那对他而言亦是不可或缺的……想必是如此吧?)
这时,周围响起了一阵欢呼声。循声望去,只见学生们正纷纷在向宗吉祝贺。
「太好了,我们胜利啦!今天就大肆庆祝吧!」
御子这么说着,爬上郡武人的背后,坐在他的肩膀上,高举拳头振臂一呼。
「各位,跟我来吧!」
然后,他们便一个接一个地走出道场。这段期间,静香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
「……副、副会长?」
朱音有些担心地挨近她的身边。不过,静香只是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没办法,结果都已经是这样了。」
她突然察觉到一股动静,于是回过头去。站在那里的,正是她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
「冰室会长……」
有那么一瞬间,她慌张地想为自己找藉口,随即又轻轻地摇了摇头。找藉口是最要不得的。冰宰最讨厌人家拼命找理由了。
静香直直地看着他,接着,一脸慎重地低下了头。
「……非常抱歉,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冰宰什么都没有说便转身离去。
「会、会长!副会长她……!」
「不要紧的,朱音。」
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是我辜负了会长的期待,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就在这个时候,冰室突然停下了脚步,开口说道:
「……静香。」
「是、是的。」
「你的剑法的确相当高水准。为了守护紫咲樱花的才能所采取的举动也很聪明。」
「……咦?」
他背对着她们,声音听起来略显僵硬、沉重。
「足以待在我左右的,果然只有你了……以后也要好好努力啊。」
但是话里似乎没有否定之意。他说完之后,便和神乐一起离开了。
「……啊……」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发烫。虽然极力想把持住自己,那份感觉却仍挥之不去。
「啊……真是的。」
她的双颊泛红,身子摇摇晃晃地差点站也站不稳。
「副会长,方才那……」
看着似乎想说些什么的朱音——静香忍不住紧紧地抱住她。
「等等……咦、咦咦!?」
「……抱歉了,朱音。」
尽管努力不让别人瞧见,但静香的的确确——
「要是我不这么做,那个……似乎就要满溢出来了呀……」
回复到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女心,露出了腼腆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