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花京院姬子
夏天总会和鬼故事连结在一起。
在距离LIVE HOUSE的骚动一周多、错放我黑历史CD的几天后。
时序进入七月的北高里,也流传著这样一桩宛如夏季象徵的传说。
简单说就是有个拖著长到地板的黑发、看不清脸孔的女人,晚上在市区里徘徊,碰到了就会保持一定的距离一直跟著你。
她的移动速度虽然缓慢,但不知为何就是甩不掉,窸窸窣窣小声地不知道在叨念什么东西的不舒服感,让这个传说流传得更广。因这个奇怪人物的恐怖外表,大家称她「贞子」,从小学生到高中生,县里的孩子们都怕她。
尽管怀疑过这么幼稚的传说之所以会在高中生之间流行一阵子,是不是因为大家读书读过头出现幻觉,但骚动后没几天,我也碰到了那个怪人。
算上时光倒流前那一次,这是我第二次在晚间路上碰到「贞子」,即便知道她是会成为我们乐团成员的人,还是很难压抑已经深植于心底的恐惧感。
那样的人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三步远的地方,任谁都会怕吧?
「大家都太贼了!我也想撞鬼啊!」
从同学那边听到这个鬼故事之后,磷啪啪地拍著桌子。
虽然会长觉得听起来刺耳,朝我们这边斜睨了一眼,可磷却仍旧浑然不觉似地说:
「要是逮到的话,国家一定会给我们奖金的!」
「不就跟槌之子(注:传说中栖息在日本的一种像蛇的生物,尚未获得证实。)一样吗?话说回来,现在也不是注意这种事情的时候吧。」
眼下,我跟磷最该优先解决的问题是找到演出的地方。
LIVE HOUSE这件事情之后,整个市区、甚至是县内可到的范围里,我们都是黑名单,几乎没有能让我们演出的场所。
如果不能表演,不要说是吸粉丝,连找齐成员都很困难。
「呵呵呵,关于这点,我已经想好对策了。」
磷从包包里拿出一台小型电脑。
「我们在店长那边录音,然后上传到影片网站!顺利的话人气就会爆发,说不定想组团的人也会找到我们!」
画面上秀出来的是一个叫NIYONIYO动画的网站。
的确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满多人在看这个网站,冲出名气的话也能博得支持,不过──
「这样的话,需要一些特别的机器或技术吧──?」
我一边回想,一边反驳磷的提案。
「再加上这类网站特有的氛围、风向等等,我想应该会有得用一阵子才知道的眉角,大概不是这么简单就能冲出名气的──」
「嗯──说得也是──」
磷一边嘟著嘴,一边熟练地操作电脑。
「还有其他的使用方法喔,比如说,你看!这个!」
秀在萤幕上的,是某个使用者上传的影片一览。
从点阅次数来看,是非常有名的用户。
「这是我很久之前就在注意的人了,单用鼓演奏、改编很多曲子。」
「好特别的人……是说,这是?」
「这人好像住附近唷。」
「你怎么会知道?」
我也稍微习惯去问自己已经知道答案的事情了。
「因为我找到她了。」
磷脱口说出犯罪般的话。
「搜集对方推特、部落格的内容后推理,就能掌握她大概住在哪里。」
我再次觉得,她明明就是个笨蛋,可在认真念书之余却还有这样的行动力,真的很麻烦。
「然后,似乎是个生活作息不正常、生活自由的人。」
「你可以去当侧写分析师了吧?」
虽然是说来开玩笑的,但她的分析悉数命中,真的很恐怖。
「所以说,今天放学之后,我们赶快去这个人家里,拜托她加入我们乐团!」
「你真这么做就会变成需要高度注意的人……嗯?」
我现在才注意到磷电脑上秀出来的影片一览表,看了过去。
最上面的是该用户最近上传的影片,缩图和其他的影片都不一样,标题也是「有人认识这两个人吗?」。
把声音调小之后,点开影片。
影片上是我跟磷在LIVE HOUSE骚动那天晚上,在车站前表演的画面。
因为画质粗糙、光线昏暗,所以不能马上认出来,不过磷的歌声独特,是支若放在网路上会有危险的影片。
「我有联络她说『那是我!见个面吧!』,但没有回音;太麻烦了,直接杀到我找到的地方去吧。」
「你这家伙……这要是学校设下的陷阱该怎么办……」
「啊!」
磷张大眼睛喊「糟了!」。
这曾经让我冒冷汗的两光行径,再见到时却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算了,学校应该不会做到这种程度,大概没问题;总之,我们只能试试看跟这个网站的官方通报一下,请他们删除。」
我一面跟之前一样露出苦瓜脸,一面装出提出建议的样子。
但心底却是满满松了口气的感觉。
磷转学来的这几天,除了跟她保持距离之外,也出现了几次和之前不一样的情况。我很担心会不会造成什么坏影响,不过到目前为止似乎都没有问题。
用若无其事的态度跟磷对话产生的痛苦,只要我忍耐就好。
或许是托了磷那无穷无尽精力的福,顺利到无聊地跟之前一样走上通往文化祭的道路。
放学后,我跟磷打算去应该会成为我们乐团成员的「茧居鼓手」家,就在要踏出教室的时候,我被会长抓到了。
「跟第一天不一样,你们这不是感情很好吗?难不成是惹出了那件麻烦之后,产生了共犯意识?」
一如往常敌意满满的发言。
再加上是学生会与老师们挂保证的优秀学生会长,所以更有压迫感。
夸张到从入学开始,害怕她毒舌攻击的同学就会把免疫的我当成窗口。
因此,我跟会长之间的对话变得相当危险。
尽管之后将受到会长各方照顾,现在要这样对待她让我很愧咎,但让文化祭LIVE成功,是我重返过去最该做的事。
无可奈何之下,我用比平常凶了点的态度回答。
「干嘛?还不是你去打小报告害的,我现在很忙啊。」
车站前的那场骚动,是会长去向教务主任报告的。
因为没有明确证据,所以最后没有惩处,不过无庸置疑的是黑名单的范围跟强制力都因此受到相当的影响。
「哼,那是你们自做自受;虽然要把心思集中在这种无聊到没未来的事情上是你们的自由,但可以守规矩、不要给别人惹麻烦吗?」
「你说得很对……不过为什么是跟我说啊?暴走的应该都是磷吧?」
闻言,会长平常就很严肃的表情更加不高兴,低低发出充满杀气的声音。
「……什么啊。」
尽管跟会长已是第二次交手,可我完全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气。
「然后?你是为了好好纠正我才叫住我的吗?」
「……我要说的,是不要增加我的工作。跟你们不一样,我可是很忙的;等下还有老师交办下来的麻烦事要办。」
会长唰一下丢下我,踏著自信的脚步离开教室。
「咧──!」
躲在走廊底下的磷朝著会长的背影龇牙裂嘴、满脸敌意。
但一跟察觉到视线、带著张冷脸转头的会长四目交接后,她便死命跑到我背后避难。
「和这种人是青梅竹马,阿智好可怜喔。」
「不,她不是坏人……嗯?」
内心突然冒出疑问,我们之前有过这样的对话吗?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跟会长的事?」
「欸?啊──听同学说的。」
磷用「我们赶快去吧」一语结束话题,戏谑地招招手。
……这点程度的差异,应该还在误差范围内才对?
即便流程大改,我的心情也不一定就会曝光。
我带著一点疑惑,前往鼓手的住所。
「是这里吗?」
「嗯!不会错的!」
从学校走路约三十分钟,我们来到一座豪宅。
周围都是围墙,庭院花木扶疏,占地相当广大。
纵使这是之后会造访好几次的地方,不过站在这么气派的门前,我还是有点怕。
「发现门铃!」
磷直觉反射地按下门铃。
「你也让我做点心理准备好不好?」
即便是第二次了,但这里我不是演的,是真心话。
「准备?为什么?呜哇!?」
我追著在奇妙时间点吓一跳的磷的视线,转过头去。
会长绷著一张脸,站在那里。
如果故意错开抵达时间也许能避开正面冲突,可过去不是这么容易改变的。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这是我的台词!怎样!又要挖苦人吗!」
磷摆出备战姿势想应战,但会长完全没有当她是对手的意思。
「是老师交办的工作,我有东西得拿给这家的同学。」
会长拿来的,是两周后的暑假前要举办的三方会谈通知。
「我们学校的学生住在这里?」
「是我们班的学生。」
会长通过门铃规规矩矩地跟对方家人打了招呼,我们趁机偷偷跟著进了门。
「你们回去;碍手碍脚的。」
「都已经进来了──而且在这边吵起来的话会长的形象也会变差吧?」
会长跟磷之间就算火花四溅,磷也讨不了好,悄悄躲在我背后。
「我们会乖乖的,就饶过我们嘛。」
「……你们这次到底想怎样?」
再怎么针锋相对也不能在人家家里吵起来,我们就照著茧居鼓手妈妈的引领,乖乖到客厅等待。
「是说,我们班上竟有这么有钱的同学……」
我一边看客厅里的装潢,一边用会长听得见的声音说。
和式的房子,连我这个外行人也看得出内装处处都精雕细琢,打扫得也很乾净。
「不知道也是应该的。这位同学从入学那天开始就几乎都待在保健室,最近连保健室都不去了,一直躲在家里。」
然后会长被学校老师拜托,用升学就业商谈的通知为理由来说服同学,看能不能劝她去上课。
「人家成绩优秀,跟你不一样,学校方面希望她好好毕业然后升学。」
会长一如往常的偷酸两句。
就在这个时候。
「咦!?呀啊啊啊啊啊!?」
会长发出惨叫声。
她拿座垫当盾档著脸,退到墙边。
我跟磷顺著会长的视线回头,看见拉门的缝隙间,站著个低头直直盯著我们的奇怪女子。
就女孩子而言,她的身高相当高。
大概和一百七十公分左右的我差不多,可能比我更高一点。
并不因这样的高个而有所影响,她的长发垂地,浏海连脸都遮住,看不出表情。
「……啊咧?这个人,莫非是『贞子』?」
我一讲完,拉门另一头的「贞子」拔腿就跑。
「那是鬼!?」
磷双眼放光,猫一样的尾随追上。
「太好啦!我抓到了!我抓到鬼了!」
走到走廊上一看,磷跟「贞子」缠在长长的头发里蠕动。
兴奋的磷跟「呜耶耶耶耶耶」哭出来的「贞子」要好好相处,暂时还需要一点时间。
「贞子」的本名是花京院姬子。
同时也是这栋豪宅里家族的独生女。或许是在备受呵护的环境中长大,她无法对抗世俗的严苛辛酸,不知不觉间养成了相当恐惧他人视线的性格。
想说不要对难得来访的同学失礼,出来打个招呼,结果被我绷紧的脸与「贞子」的蔑称吓得拔腿就跑。
事实上,她就是磷找到的网路鼓手。
担任我们乐团鼓手的她,我昵称她为HIMIKO。
「呃──那个……」
我为了确认HIMIKO结结巴巴告诉我们的内容,开口。
「你大半夜的到处徘徊、把偷拍的影片上传到网路上,都是为了想再听一次我们的表演吗?」
「……是、是的。」
坐在我跟磷正对面的HIMIKO局促不安地点头。
「然后想跟我们一起组团!」
「……呃、呃、但是……我……无法……面对人群……」
面对兴奋得探身的磷,HIMIKO怯生生地结巴拒绝。
我最后一次看到HIMIKO是在磷的葬礼上,或许是因为她哭得比谁都大声,所以她的声音比我印象中听起来小很多。
现在依然缩在墙壁角落,抱著座垫的会长叹了一口大气。
「蠢死了,真是物以类聚。」
被会长冷冷斜睨的HIMIKO可怜兮兮地僵住。
「因为工作毕竟是工作,所以我姑且还是来通知一声。你的出席率已经很危险了,如果下周前不来学校的话就铁定会留级。看起来你也没有再读一次三年级的勇气,就这样尽可能自己退学吧。」
会长毫不留情地追击低著头、用头发盖住脸孔,一动也不动的HIMIKO。
「算了,这不也很好吗?家里有相当的经济实力,令堂也很温柔。在网路上打鼓?看起来也可以用这个赚点小零用钱。这样就可以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避开讨厌的事物,满足地待在疼爱这样的你的世界里了。」
「等一下!不要欺负我们的鼓手!」
「……那个,我……乐团的事……」
磷一边抱著HIMIKO一边露出满满敌意。
而我则回想著这个场面,像回护磷似地出声戳会长。
「会长,你讲得比平常还超过耶,是想混过你吓到站不起来这件事吗?」
「我刚刚就说很多次我没有吓到站不起来了!」
说是这样说,但会长一直背靠著墙,一动也不动。
「看到这种碰到讨厌的事情只会逃避、而且觉得理所当然的娇娇女,本来就会生气。再加上这人如果去上课,你们的势力就会增长了吧?」
拜托会长来说服同学去上学的人,似乎眼光不太好,会长心里明显没有希望同学去上课这个选项。
放任会长再针锋相对地说下去,只会让场面失控,但我还是沉默旁观。
在我们之间后来变成笑话的争执于眼前开展。与忍耐对磷的心情不同的疼痛刺激著我的神经,但我警告自己,这是迈向文化祭LIVE的一个重要冲突,便彻底做壁上观。
「我不管说什么大概都一样吧,这人不会因为同学来讲就去上学不是吗?」
「才没有呢!」
磷咬牙切齿地说。
「姬子会跟我们一起组团!不要把我们家的鼓手当笨蛋!」
「那、那个、我……还是对组团……」
会长跟磷把HIMIKO本人晾在一边,彼此互瞪。
她们互瞪了一会,接著会长站了起来,跪坐到HIMIKO身边。
那虚张声势的态度,看来八成是为了掩饰自己吓到站不起来的事实。
然后,她迅速地拨开HIMIKO的头发。
「咦!?」
HIMIKO吓得魂不附体。
「看,中午不敢出门,也完全不敢和人说话,光跟人四目相对也是这样;这种人没办法到学校来,当然也无法在人前乐团演奏。」
「她可以!」
磷与会长对峙,一步不让。
嘎嘎嘎……。
就在这个时候,客厅的木制桌子发出不稳的声音。
HIMIKO抓著桌脚,桌子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
砰!
「咦!?」
桌脚出现裂纹,会长再度吓得脚软。
「啊,等一下,姬子!?」
突然秀出她惊人怪力的HIMIKO跑出客厅;磷追了上去。
客厅里只剩我跟会长。
「真是的,白费工夫。我要回去了,之后随便你们。」
坐在榻榻米上的会长盛气凌人地丢下这一句。
「……」
「……」
我们相对无言,就这样过了几分钟。
我约略算了一下时机,开口跟会长说。
「……不是要回去吗?」
「你、你才是为什么要一直待著在这里发呆!」
「嗳呀,我不知道磷她们跑去哪里了啊──也不好在人家家里随便乱走吧?」
「……啧。」
会长红了一张脸,沉默。
我不再去戳她站不起来这件事,在等磷来叫我的期间,看向别的地方。
就在磷回到客厅喊我,我们走在HIMIKO家长廊上的时候。
「你跟会长在说什么呀?」
心脏用讨厌的速度跳著。
「没,没讲什么。」
「嗯──?」
把我带到HIMIKO那里的磷跟我之间出现了这样的对话。
又是我不记得曾经有过的对话。我警戒著是不是对磷的态度有错,准备若出现什么奇怪的流程就赶快修正;但磷看来只是基于好奇心询问,并没有更多的对话。
看起来是跟大方向无关的误差。
「很厉害喔很厉害!」
实际上,把我带到厚厚门前的磷,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一般,用一如我记忆中的样子自己推开门。
嗯,流程没有改变。
我放下心,侧耳倾听从门缝中流泻出来的强烈节奏。持续,并且激烈得几乎全身震动。
鼓棒用肉眼追不上的速度在鼓面上跳动,鼓组中心是把头发在脑后束成一束的HIMIKO。
她闭著眼睛,嘴巴上不知道在叨念著什么,全身跃动似地打著鼓。
一曲奏罢,满头大汗的HIMIKO像是一扫阴霾似地吐了口大气。
「好棒!姬子好棒喔!不愧是我们家的鼓手!」
磷『磅!』的一声推门冲进去拍手。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磷的登场让HIMIKO跳了起来,摔落椅下;松开头发,重新在脸前面绑了个尾巴。会长之前用的出其不意招数已经没用了,用头发封死自己的视野,是HIMIKO的完全防御模式,看起来像是个新品种妖怪。
而且,不擅长表达感情的HIMIKO,有著会把自己抑郁心情用打鼓表现出来的个性,现在的演奏应该是直接发泄她对会长的杀意吧?
「为、为为为、为什么……门……钥匙……」
「我说『我们是朋友!』,你妈妈就高兴的把钥匙给我了!你妈妈好温柔喔!」
磷举起钥匙微笑,而HIMIKO则抱著头。
尽管磷总能很快的跟人打成一片,不过HIMIKO的妈妈也真的很温柔。
「姬子果然打得很好!听现场更是增加一百趴!吶,跟我们一起组团嘛!」
「……我……这样的……」
相对于磷的硬逼,HIMIKO完全没有自信。
对于一个一直茧居的人而言,这种突如其来的过分亲昵应该很痛苦才对。
「喂,磷,这样就算成功拉到人,LIVE也不会成功。」
「没问题,我有秘方!」
磷从书包里拿出她平常用的笔电。
画面上秀出来的是一个昵称「HIME HIME☆」的推特以及部落格帐户。
「这是『HIME HIME☆』的推特帐户跟部落格。」
「!?」
HIMIKO解除完全防御模式,从头发的缝隙间凝视电脑萤幕。
「要是不想让我朗读出你过去几年来的诗或变态推特内容的话,就加入我们乐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HIMIKO袭击了磷。
「……杀了你……杀了你……」
她骑马似地压在磷的身上,刚刚捏烂桌脚的手掌伸向磷的脖子想掐。
磷也拚命地攻击,不过几乎是徒劳无功。
「喂喂你们冷静!磷也是,不要用这么暴力的手段拉成员!」
我介入HIMIKO跟磷之间。
第一次来的时候没注意到,但HIMIKO以鼓为中心的房间里面,除了有音乐编辑机器外,地上还有二十公斤的哑铃、单杠一类的健身器材。HIMIKO茧居期间也持续健身,是健康的茧居;健康过头直达怪物级的体力与怪力,对于用打鼓来发泄抑郁心情的人来说是必要的吧?
「不好意思造成骚动,今天我们先回去了。」
我拉住在动了杀机的HIMIKO手底下险些丧命的磷,离开了HIMIKO她家。
「你这叫有方法喔?」
回家路上,我跟磷抱怨起来。
而磷的笑容并不是平常的那一种,而是露出一点害羞的淡淡笑容。
「如果姬子真的讨厌乐团的话,我也不会逼她逼到这地步。」
「讲什么怪话。」
「没有,是真的。」
磷少见地露出认真的表情。
「有一种情况,遇到时就得做某些改变、必须下定决心、不这么做就会后悔一辈子。姬子现在,就在这条抉择线上唷。」
之前听过就忘了的这些话,现在却觉得无比沉重。
「是这样吗?」
「嗯,是这样。」
这一定也是磷走过的道路。
在确定能转入北高后发现健康状况异常,磷那时选择了不后悔。
所以才能这么断言。
就算手段强硬了一点,也要把HIMIKO拉到我们这边来。
「所以,明天开始把推特跟部落格的内容印出来,进行『杀掉我的话,阿智会把这些撒到车站前』大作战──」
「给我好好想啦。」
压下淡淡的感伤,我用一点开玩笑的语气阻挡下磷的作战方针。
在HIMIKO留级时限前的一周里,我跟磷每天放学都去她家。
磷带著点心,我则是带著吉他和迷你喇叭上门。
我们计画让HIMIKO听她想听到去找的音乐,这样会比较有干劲,但这十几年养成的内向性格,并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打破的。
隔音室里,我跟磷演奏Animato animato的曲子时,HIMIKO用完全防御模式抱腿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就这样过了一个礼拜。
跟磷一起演奏这件事是很开心,但跟之前一样,这一周是让人焦急的一周。
因为我知道HIMIKO三个月后会因为这一周而后悔。她哭著说想把这段烦恼要不要去上课的时间用来玩乐团,这样就能多和磷一起玩,哭得比任何人都大声。
已经知道未来情况的我绞尽脑汁,想说是不是能让HIMIKO比我记得的更早去学校,这么一来贝斯手也能早点和我们会合,增加四个人一起演奏的时间。
我无数次地这么想。
可我无法这么做。
我希望磷能度过无悔的三个月,所以最该稳稳做到的,是朝著实现文化祭LIVE而去,重现之前发生的事;这时候的HIMIKO并不安定,乱做一些跟之前不一样的事似乎会轻易地改变过去,因此不能有多余的行动。
我就这样焦急地任由时间流逝;眼看明天就是留级的期限了。
我们连HIMIKO握鼓棒的样子都没看到,便结束了今天的说服行动。
从隔音室出来时,磷跟HIMIKO说了她每天都会说的道别语。
「明天学校见喔!」
磷啪答啪答地朝玄关奔去。
和到昨天为止一样的发展。
当时我想,就这样回去的话,HIMIKO是不会来学校的。
所以那时我手搭在隔音室的门上,向抱腿坐在地上的HIMIKO说。
「你、真的、只是想听我们的演奏吗?」
想想也很奇妙。
这么不知道跟人相处、应该也很少晚上出来散步的HIMIKO,单是为了想再听一次我们的音乐,就一而再、再而三在外面晃,晃到出现传说。
我碰过「贞子」状态的HIMIKO,所以知道。
那时这家伙拚命地想跟我说话。
问经过的路人知不知道那天在车站前表演的人是谁。
这已经不只是内向的HIMIKO了啊。
「如果你跟我们有同样的心情,想一起演奏的话,我也好、磷也好,都会超──级开心的。」
纵然这一切注定会消失,纵然我已经知道你会多难过。
HIMIKO一动也不动。
即使知道HIMIKO会决定去学校,但就我的认知,她个性这么内向,光是踏出「去上学」这一步,就几乎可以说是发生奇迹了。
因此,和HIMIKO说话时,即便是同样的台词,我心里依然很担心她会不会因为声音中不太一样的抑扬顿挫,导致她放弃去学校。
「组团的事情,请你再考虑看看。」
在不安感驱使下,我想加上之前没说过的话。
不过说多了必定只是画蛇添足。因此我离开了HIMIKO家。
我和磷的说服行动就此告终。
第二天,HIMIKO留级的时限。
我跟磷一直斜眼看著教室的出入口。
开始上课前五分钟。
只要有同学跑进来,椅子就会发出匡当声,会长气鼓鼓地说「安静」。
「你还在期待那家伙?」
「那家伙是怎样──!」
磷像小动物似地威吓会长。就在这个时候。
走廊上传来惨叫声。
其他学生一感觉到骚动便往走廊上望,后果就是惨叫声越冒越多。
接连不断的惨叫声逐渐接近我们教室。
然后。
──喀。
苍白的手指搭上我们教室的门。
而后,隔了好一段时间才出现的黑影,让整间教室的人都吓傻了。
会长再度吓到脚软。
「……哈啊……哈啊……」
全身不住发抖、拖著步伐走进教室的,是HIMIKO。
原本长到拖地的头发虽然一口气剪到了尾椎左右,但浏海还是很长,看不到她的表情。
HIMIKO的移动速度缓慢到搞不好连正版贞子都比她敏捷,花了好一段时间才走到她在角落空了许久的座位。
「姬子!」
磷飞扑过去。
接下来HIMIKO在全班同学都盯著她的状态下,颤著声音开口。
「因为……我也……想跟森山同学你们、一起组团……」
「叫我磷就好!」
被贴著HIMIKO脸颊、然后一脸自傲的磷看著的会长,大大地叹了口气。
「……不过就是来上学,不要太嚣张了。」
由于一脸不开心放话的会长依然脚软,因此之后在班会上站不起来,被磷狠狠地嘲笑了一番。
就这样,在一场骚动后,我们的乐团一如我的记忆,迎来了鼓手。
HIMIKO,你果然是个坚强的人。
尽管因为磷的死而倍受打击,后悔不该因为犹豫要不要上学而浪费掉那一周,可你在告别时依旧能说出「即使如此,幸好有遇见磷」。跟只会逃避的我不同,你一开始就坚强到不需要我担心。
担心过HIMIKO是不是会下定决心来学校的我,觉得比第一次见到HIMIKO来教室时更加开心。
2 石田六郎
HIMIKO来上学的次日。
我们为了练习兼跟店长打招呼,早早去了乐器行。
「嘿──这孩子是鼓手啊?」
店长睁著惺忪睡眼,鉴定似地观察站在柜台另一头、局促不安发著抖的HIMIKO。
对第二天上学、精神上相当疲惫的HIMIKO而言,要面对店长赤裸裸的视线应该很辛苦。
「算了,总之先打打看吧。」
店长喀啦一下,把出租练习室的钥匙递给我。
就结论而言,是满惨的。
鼓应该跟贝斯一样是乐团的骨干,但在练习室跟我们和乐的HIMIKO却打得零零落落,惨到让人怀疑起以前的演奏是在做梦。
大概是因为紧张,她手不停发抖,好几次都不小心让鼓棒摔到地上。
愿意和我们一起表演,已经算是相当大的进步。然而跟她在隔音室自己一个人打的时候相比,HIMIKO的鼓音的的确确是退化了。
由于长年过著茧居生活,因此HIMIKO只要在人前想做什么时,身体就会僵住。
「休息&作战会议时间!」
无法袖手旁观的磷在没啥客人的一楼柜台找了块空间,摆好不知道从哪拿来的大量点心。
「演奏就慢慢习惯!先想想让其他人认识我们音乐的方法吧!」
「不过大前提是演奏的品质要够好啊──」
店长一边抽烟一边插话。
磷像是要保护吓到全身发抖的HIMIKO似地抱著她,无视店长的发言继续开口。
「因此,我想请姬子帮忙编辑我们表演的曲子,然后上传到网站上,大家觉得怎么样?」
「……那个,我……可以是可以……」
拜托HIMIKO的话就可以发布影片,风险也会比之前想像得低。
若紧张到无法在人前打鼓,也可以先后制上去。
而后转为讨论「若在一般群众中出了名的话,会不会有其他风险呢」的话题。
北高之所以禁止乐团活动,是因为有很多乱搞乱闹的粉丝。制造噪音和大量垃圾、吵架的状况常接连不断。粉丝母数多,抱怨的声音也多,最后才演变成禁止乐团活动的结果。
因此也生出了「是不是要避免一下子亮出名号比较好?」的疑问。
不过,对于磷以「人气爆发为前提」在讨论事情的自信心,我依然是超越尊敬层次的无言以对。
「网路上不行的话,那就先压CD来发!」
「成本很高喔──背著十万债务的你们会很吃力唷──」
店长务实地吐槽;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债务增加了。
「……放上网让人下载……如、如何……」
「就是这个了姬子!」
HIMIKO的建议是最稳妥的。
这年头人人都有可以从网路上下载音源来听的装置。
虽然需要投资可以录音、编辑的器材,但这些已经在投稿影片的HIMIKO都有了,所以实际上可说是免费的。
讨论的结果,达成设定密码而非完全自由下载的模式,以北高生为中心做宣传来提高乐团知名度的结论。
「都做这么多了,给出去的音源品质也得更好一点啊。」
店长淡淡地泼兴致高昂的我们冷水。
「不能老是学Animato吧──」
对这时的我们而言,那是个在某种意义上很致命的点。
虽然也有COPY乐团这条路可走,但这样一来,我们的乐团就没什么自己的特色了。
磷像是早已想好这个问题似地,从书包里拿出笔电。
「安啦!没问题喔!看!」
萤幕上秀出来的是某人的影片帐号;尽管是请别人演奏,不过似乎有持续地在上传自己谱的曲。
「……为什么……这个……」
HIMIKO紧紧抓住笔电。
看来她还有用跟打鼓不同的帐号在写曲。
或许是教养得好,HIMIKO自幼多方学习,音乐素养是乐团成员中最高的。
「把这个跟从姬子部落格里撷取出来的诗结合的话,自创曲就没问──姬子掐脖子了!」
「……不行……那种灾难等级的诗……不能……公诸于世……」
说得像是若朗读出来就会天崩地裂、疾病在被沉郁大气夺去活力的人们之间蔓延似的。
不过她似乎对乐曲还有点自信,应该不会不能公开。
的确,HIMIKO对她有自信的曲子都表现得很好,演奏时也都非常开心。
诗的部分在事后偷偷确认后,我们还是后悔了,老实说,连看都不想再多看一眼。
店长听了几首自创曲后问。
「是说,贝斯怎么办?」
「……紧要关头时阿智也可以兼任。」
「不,别开玩笑了。」
从吉他手转贝斯手,或是反过来的例子并不稀奇。
再加上若事先录好其中一边的音,然后在正式表演时播放,实际兼任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
「就算是以三个月后的文化祭为目标,从现在开始加练贝斯,也还是没办法啊──」
更重要的是,怎么样都挤不出买新电贝斯的钱。
「赶快找到贝斯手比较好喔──贝斯跟鼓一样都是乐团的轴心,而且玩的人更少。」
店长的话言之有理,磷紧紧握手成拳。
「优秀的贝斯手都是变态!我去找变态!」
「这是偏见唷。」
或许是吧。
虽然我几乎没有玩音乐的朋友,所以不太清楚实际的状况。
「说要找变态,大概也没有这么好运气──」
「……这样的话……」
此时,HIMIKO突然朝著店的入口处狂奔。
下一个瞬间,从路上传来「咕啊啊啊啊」的呻吟声。
「……抓到了。」
被HIMIKO的怪力抓回来的,是个高个子男生。
漂亮的五官有一半藏在长发下。
「……这人昨天就一直在我们周围转来转去……」
HIMIKO对人的视线相当敏感,因此立刻就察觉到了,但其实这个名叫石田六郎的男生,从HIMIKO加入的一周多前就一直跟著我们。
没有比这个更符合磷所希望的「变态」条件了。
「可以放开我吗?衣服会弄脏。」
即便以现行犯的身分被逮到,六郎还是落落大方,冷静到会让人生出「搞不好是我们弄错了」的错觉。
从第一次碰上这种情况时,就对他这唯我独尊的态度做好心理准备的我,首先要制止磷开始进行「我没有去报警,所以要不要当我们的贝斯手?」这样的胁迫──原本是游说。
「放弃这个人吧。」
「为什么?」
刚转来的磷或长期茧居的HIMIKO可能不清楚,六郎在北高就是个出了名的奇人。
接近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不输给艺人的俊俏外型,再搭配那遇事沉著冷静的态度,以及浑身散发出的成熟气息。他无疑是个光呼吸就能左右无数女学生、让人羡慕嫉妒恨的男人,可惜内在却遗憾到一个爆炸。
六郎就是所谓的艺术家性格,为了作品品质什么都干。还因为活力十足,所以常有狂风暴雨似的怪异行径,连警察都看他看习惯了。初春时不知在想什么,穿著泳衣在市区内暴走,最后得到警察一句「本来大家都在猜是你,结果还真的是啊」。
此外,不知道是因为性格孤僻还是自我中心,他常为了创作而翘掉学校活动,大家都说他是个毫无协调性的男人。二年级时校外旅行的自由时间,他为了寻求灵感,离班脱队不知道走到哪里去,让班长跟班导急到胃穿孔的事件也非常有名。
这人的绰号是「二点五枚目」(注:日文中称美男子为「二枚目」。)、「高性能炸弹」,夸张到市内的女学生全都将他列入黑名单。就算我们碰巧同为黑名单好朋友,但一点惺惺相惜的感觉都没有。
「我们只要一出事就会被教务主任或会长盯著,还找这种坏事综合百货公司当伙伴真的好吗?」
「第一次见面就这么没礼貌?算了算了,可不可以赶快放开我?」
「有够高傲……」
放他坐在柏油路上太显眼了,于是HIMIKO牢牢抓著他带进店里。
让他坐在圆凳子上,绑起来不让他逃走。
「是说,你为什么跟著我们?」
「这我也不是很清楚,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有这个想法。」
搭个两句就知道讲了也是白讲,能这么直白我也是服了。
「然后我也没什么时间,作品提交期限快到了,可以早点放我走吗?」
搞得像是在侦讯、做笔录,是因为习惯跟警察交手了吧?完全的高姿态。
「作品?你在做什么呀?」
不过我们也不会输。
磷兴致高昂地听著六郎的话。
「这次是雕刻。」
六郎从小就在绘画、雕刻、陶艺等各领域上相当活跃,被相关人士称为神童。
听到雕刻,磷像小孩似地双眼放光。
「雕刻!?我想看!」
无视原本询问的内容突然爆出这句,连六郎都傻眼。
明明清楚她只是好奇,但看见磷对六郎眨著闪亮星星眼,还是觉得心情有点不美丽。
知道这是嫉妒,因此讨厌自己,搞得心情更加沉重。
为了和期待雀跃的磷有点互动,我说了几句「是什么呢」一类无关痛痒的话,可还是相当消耗体力。
我们四人一起从乐器行回到北高。
「我平常是在这边做事的。」
六郎带我们到了一个潦草写著美术准备室的房间。
虽然一开始很疑惑怎么会有除了上课在用的美术教室与美术准备室之外的教室,但这里好像是已经没有人在使用的旧美术准备室。
这个旧美术准备室位于距离主校舍有点距离的特别教室楼一角,平常少有人来。
尽管可以听见正在进行社团活动的学生们的声音,不过由于远远才能听见,因此反而感觉更加寂寞。
「我现在在做的是这个。」
旧美术准备室几乎变成了六郎的私有物。
在塞满学校的桌椅备品与杂物的空间中有一张工作桌,周围杂乱堆著不知用途的用具和一些资料,就六郎的说法,这是能让他最有干劲的配置法。
「呜喔喔……」
直接看到作品的磷双眼放光,发出赞叹声。
六郎从贴了大大写有「内有制作中作品」红字纸张的瓦楞纸箱中拿出来的,是三十公分左右的龙形雕刻。
从一枚一枚的鳞片到龙须前端都细细雕琢,洋溢著好像下一秒就要奔腾起来的跃动感。
「这是从零开始做起来的!?」
「当然啊。」
「录取!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们的贝斯手了!」
「喂喂喂喂等等等等等等等等。」
「……呃……呃。」
不只是我,连HIMIKO都波浪鼓似地摇头。
「为什么是用这个方式决定贝斯手啊?」
「因为他手很灵巧呀,还变态。」
这录取标准也太随便跟冒险了,光看字面就很怪。
「你们说的贝斯,是指电贝斯?」
像是偷听到我们内哄的六郎开口询问。
「我没有摸过乐器所以不太清楚,不过听说弹吉他会让手指的皮变粗;我不想让手指尖的感觉改变,抱歉无法答应你们的邀约。」
「有拨片啊!」
「我听说贝斯用手指弹比较好不是吗?」
「有吗!?」
磷转头看我。
「看人吧……不过,也听说有人会瞧不起用拨片的人就是了。」
「不管哪一种我都只管听;而且我得全神专注在这东西上。」
六郎把龙形雕刻轻轻放在工作桌上。
他说预计用这座雕刻作品参与的比赛,与他未来的发展有很大的关系。
都说到这份上了,就不能像HIMIKO那时用上强硬的手段,磷「咕呜呜」咬著唇,败下阵来。
「但、但是,如果你改变主意了,随时跟我们说唷!」
就在磷发挥她死缠烂打功力的时候。
「又是你们……」
从背后传来意外的声音,是属于会长的。
「呜哇,出现了!」
磷表现出近乎失礼的反应,HIMIKO则是瞬间逃到旧美术教室躲起来。
「不会吧?你们打算把石田同学也卷进你们的游戏里?」
于暑假前的全校集会上,将颁奖给在春季比赛中获奖的六郎,会长是为了确认颁奖流程而来。
「他可是既有成绩、学校也允许他从事相关活动的人……那个,虽然有些行为上的问题,但还是跟你们不一样,是个认真在做事的家伙,不要打扰他。」
磷连反击「什么啊──!」的时间都没有,我们就被赶出旧美术准备室了。
「真是的──明明再劝一下下就可以让他变成我们的伙伴──」
「不,没有这种事喔。」
找回在旧美术教室卷成一颗球的HIMIKO,我们无精打采地逃回家。
那天的一个礼拜后。
即将进入暑假的这个时期,找贝斯手或音源发布,在某种程度上变成了更须迫切解决的课题。
高三暑假前,除了一部分认真的人之外,这段时间举办的三方会谈总会让人觉得相当沉重。
三方会谈当天,我从上学前就没精打采的。
七月三日的三方会谈我之前便体验过一次,所以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就是听听对我的成绩问题举白旗投降的导师、以及拿我没办法的母亲,对摆明来讲干话的我的一些预测,听过就算了。
问题在和磷故做没事的交谈。
「那,等下见啰;石田同学的事情,就麻烦你啦!」
「好。」
我的面谈已经结束,这次换磷进教室。
我目送她的背影后,就这样站在走廊上。
「……」
磷是用什么心情,和老师谈起将来的事呢?
这样的想法在脑中盘旋,胸口刺刺生疼。
「嗯?阿智?」
应该进教室的磷突然在教室门口偷偷看著我。
糟了,我想。
我明明应该立刻往旧美术准备室移动的。
「怎么了?你的脸跟我们第一次在教室碰面时一样,一脸凶恶样。」
「……什么啊哈哈。」
我一边打哈哈,一边别过脸要朝美术室走。
我跟磷之前并没有过这段对话,所以应该要立刻告一段落才是。
「吶。」
磷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阿智果然还是不喜欢跟我在一起吧?」
不在我记忆中的字句,惶惑不安的声音。
为了压抑住内心想喊「没这种事!」的念头,我停了一拍。
「……现在还讲什么笨话?」
若是从前的我会如何回答呢?我一边犹豫,一边忍不住动摇。
最终还是拚命地挤出笑容,回头,直直地望向磷。
在确认磷松口气似地微笑后,我说。
「好了,赶快回去面谈吧……说服六郎的时间要减少啰。」
「啊,对耶!」
磷听完我的话之后,蹦蹦跳跳进了教室。
……刚刚的对话是怎么了?
稍微冷静下来后,我才注意到那异样的感觉。
磷那不安的态度。
她是那种会小心翼翼地去确认别人态度的人吗?
是时光倒流后我想保持距离所做之事的影响,还是我的态度有哪里不对?
不管是什么,都不能掉以轻心。
一分一秒都不能松懈。为了不让她发现我知道她的寿命将尽、以及自己那份喜欢她的心情,我必须小心行事。
我一面再度这么告诫自己,一面朝旧美术准备室走去。
我之所以会去旧美术准备室,是因为磷的指示。
不知放弃为何物的磷说「总之常去找他,增加好感度吧!」,所以我有空就会去六郎那边露个脸。
对面临比赛的六郎来说,这是他希望避免的事情,我们却不可思议地没被他敬而远之。
这一天磷跟HIMIKO的面谈时间被安排在我后面,所以只有我早一步去找六郎。
抵达旧美术准备室后,我稍稍开了个门缝。
之前我在这都是「喂──六郎」的喊,但现在若万一被里头的人发现,搞不好会改变过去,因此我停在外面从门缝窥看。
在旧美术准备室里面的不是六郎,而是会长。
一个人伫立在窗边,呆呆地眺望著窗外的景色。
平常利刃似的气势消失,眼睑柔弱地垂下。
忧郁地叹息。
「好累……」
然而或许是得到了不能一直这样下去的结论,她再次深呼吸一口气,而后恢复平常的认真表情,朝我这边望来。
四目相对。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惊人的惨叫声过后,会长重重跌坐在地。
堆叠的纸箱杂物也崩落,把会长埋了起来。
「没事吧!?」
虽然六郎的工作桌以及放著作品的纸箱都平安无事,但会长摔得惨烈。
我慌忙想去帮一把,可手啪地一下被推开了。
「我可以自己站起来。」
不过大概是还没冷静下来,她想扶著纸箱站起来的时候,贴在箱子上的纸剥落,她再次重重跌坐,慌忙把纸重贴上去,又出糗了一次。
趁这个机会先想办法处理好那张纸的话,那么麻烦、不知道能不能再次解决的奇怪事件就不会发生直接结束了,但我只能装做不知道。为了让六郎成为我们的伙伴,按往例照表操课是最稳当的。
「都是你绷著一张脸从门缝偷看我害的!」
会长红著一张脸斜睨著我。
「不好意思啊,但刚刚的气氛实在很难出声叫你。」
她没问「从哪里看出来的?」,看来是没打算刻意挖坑给我跳。
「是说你怎么在这?」
「……工作出了点问题。结业式的流程有修改,我就过来找他讨论;不过好像跟三方面谈的时间冲突到了。」
没有再多说什么,会长推开我逃到走廊上。
我对著她的背影问。
「你有什么兴趣吗?」
「干嘛啊,突然问这个。」
「不,我只是想说能不能发泄压力什么的。」
「多管闲事。」
会长这种时候也还是认真自持、绝不奔跑、啪搭啪搭地快走,消失在我的视线当中。
只能放著压力山大的会长不管让我不太舒服,但这是为了让文化祭LIVE能确实成功,也就是为了磷而舍弃会长的选择。逼不得已的罪恶感揪著我的心。
但就如同刚刚和磷的那件事,因为某个契机而改变过去是很恐怖的事,并不能轻易出手。
磷跑了过来,与会长错身而过。
「听我说啊阿智!刚刚我明明什么事都没做,但会长却斜眼看我耶!」
「不是因为你又做了什么怪事吗──」
「是她找碴!」
磷的声音和表情都如同我的记忆一样,刚刚的对话像是不存在似地,我放下心来。
我跟抱怨连连的磷说六郎在面谈中所以不在,我们便暂时走出教室。
在HIMIKO面谈结束前,我跟磷便在餐厅聊天杀时间;就在去接HIMIKO再回旧美术准备室的这个时间点。
旧美术准备室前出现骚动。
会长和教务主任如金刚力士像的阿形跟哞形般站在门前,旁边还有一位穿西装的壮年男性。
附近有几个看起来像在围观的学生,气氛相当沉重。
注意到我们的教务主任强硬地开口说「你们三个也过来」。
「你们知不知道石田同学的作品在哪里?」
从这句话里,大概可以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六郎的作品遗失,而我们也成了嫌疑犯。
「不会吧?不见了?」
「装傻。」
会长双手环胸,斜睨著我们。
「不是我回去之后你们藏起来的?」
「才没有!我们没理由做这种事啊!」
磷激动到咬牙切齿。
「理由?难道不是因为你们觉得作品不见的话比较好拉到人吗?」
真是超级大黑锅。
不过在六郎和会长都回去之后,的确只有我们留在旧美术准备室里,就状况而言真的非常可疑。
会长也已经说出我们为了邀请六郎所以来过这边的事,再加上我们前科累累,会在教务主任心里黑到彻底也不意外。
「我会跟你们班导讨论要怎么处置你们。」
教务主任用不容质疑的语气做了决定,早早和班导离开去讨论要怎么惩罚我们。
看到教务主任跟会长的态度,围观的学生也一脸「这些家伙惨了」的表情,一个个散去。
尽管之前就经历过一次了,但果然还是很不舒服。
「……没找到。」
六郎跟他们班的导师从准备室走出。
「我明明有写上注意事项,好好保管的啊。」
就在我想找六郎问个清楚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转头,看见一脸困惑的的校工伯伯。
会长说明完情况之后,伯伯露出惊愕的神色,脱口而出。
「……难道是那个纸箱?」
六郎靠过去问「您有线索吗?」,伯伯点点头。
伯伯最近被委任整理旧美术教室用不到的东西,前阵子有清掉一批。
六郎为了把旧美术教室当成工作场地使用,所以请他帮忙整理跟打扫,会不会是不小心把杂物跟作品混在一起了?
「应该不会……我应该有好好贴上标示用纸的。」
六郎确认剩下的纸箱。把为了看箱子里东西而打开的纸箱上盖折回去,那里的确贴著之前看过的、用红字写著「内有制作中作品!」的纸。
站在我视野边缘的会长见状,脸色刷白、哑口无言。
「六郎,该不会是你自己搞的?」
开口怀疑的,是之前一直一语不发的壮年男性。
六郎的父亲。
三方面谈的流程走到参观六郎的作品,所以他便跟导师来这边看看。
「你不是对你的作品没自信?」
「不,不是的。」
六郎对父亲的反抗绵软无力。
「你是想引发事故、弄丢作品,这样就不会暴露你已经江郎才尽了?也是拖延决定毕业后发展的缓兵之计?」
「爸,不是的,我没有这么想。」
「是吗?知道作品不见的时候,你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喔。」
「……」
六郎的父亲转身背对单方面听训的六郎,催促班导。
「既然作品遗失,那我们等会再讨论他毕业后的发展。啊,应该就是进我的公司吧?」
六郎的父亲跟班导一起走下阶梯,消失踪影。
六郎在原地站了一会,而后无精打采地跟上。
「等一下!」
喊住他的,是磷。
「搞不好还来得及!」
垃圾车离开学校已有一段时间,校工伯伯认为现在八成到垃圾场了。
「去垃圾场找说不定还能找到!」
六郎对著这么说的磷无力地一笑。
「不用了。」
这一到两年,六郎的作品明显地不受评审青睐。
会长提过要在全校集会上颁奖的那个比赛门槛也很低,跟之前六郎得奖的作品相形逊色,像是复健一样的东西。
然后六郎与父亲约好,如果这次的雕刻没有在全国性比赛中得奖的话,就要乖乖走后门,去父亲任职的美术商就职。
六郎由从事相关工作、拥有专业审美眼光的父亲那里,得到「神童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听不进别人建议的拙劣作品」、「没办法靠这种东西养活自己」的恶劣评价。
「……其实就如我爸说的,我有一点点松了口气;老实说,我也不觉得我能拿奖。」
「但是──」
「不要管我了。」
六郎转身,背对还想再说什么的磷。
「就算你这么替我想,我对于成为你们乐团成员──」
就在这个时候。
磷无视彼此的身高差距,抓住六郎的肩膀,硬是把他扳过来。
「那跟现在这个没关系吧!」
磷暴怒。
对六郎大吼。
「就算没得奖,那个作品说不定也会一直留存下来啊!就算你明天就死了,这作品说不定也会代替你一直、一直留存下来喔!?」
我脑中想起随身听里播放的磷的歌声。
一直一直,留存著。
这是人活过的印记。
或许对于要留下这些的磷而言,此时此刻想舍弃这些的六郎,是她绝对无法容忍的。
「阿智,姬子,走吧!」
「……你说真的啊?」
我装著一副不知道的样子开口问时,磷已经跑出去了。
「当然!任何一件事情我都不想后悔!绝对!直到最后!」
她永远都是认真的,竭尽全力的。
这份勇往直前、我喜欢的磷的强大力量,或许是源自于她知道自己来日无多。
若是如此,我之所以会被磷吸引,莫非就是因为她难逃一死吗?
然而,事到如今,再想也没有用。
「你们、要做什么……」
脸色铁青站在原地的会长,喊住跑出去的我们。
「去洗刷会长让我们背的锅!」
这对磷来说,只不过是稍稍报复一下。
然而听在这个时候的会长耳里,却无疑等于深深捅下一刀。
接著我跟HIMIKO、还有气喘吁吁的磷三个人,丢下呆若木鸡的会长跟摇摇晃晃去三方会谈的六郎,笨蛋似地朝垃圾收集站去。
「是说,磷,你没有自行车吧?」
北高只允许住在二十公里外的学生可以骑脚踏车上下学。
我跟HIMIKO是骑车上学,所以到停车场牵了自己的爱车骑上去,但磷却没了一开始的气势,在校门附近的停车场前手足无措。
「你们看,我是走路上学的。」
去店长那边时,磷也一直是走路。
「那我去跟其他同班同学借自行车,等我一下。」
「不,没关系,那个,不好意思啦。」
举动怪异,说词模糊。
因为已经知道这事情的结果,所以有些犹豫,不过我还是下了自行车,交给磷。
「要不要骑骑看?座垫高度也可以调整。」
「……」
磷吞了口唾沫,跨上自行车,然后砰咚一声,跌倒了。
「不会骑就一开始早说啊。」
「会骑,我想我应该会骑嘛。」
HIMIKO拉住眼角带泪的磷的手。
「……我,载你……?」
老实说当时我也想过这是不是我的工作,但其实拜托HIMIKO才是正确答案。
HIMIKO那人,在后面还载著磷的状态下骑得比我还快,并且比我更安全。
有没有练有差。
然后我们急急赶往垃圾处理场。
只有紧急的时候可以双载,所以周围的人都看著我们。
──那么,接下来就是这件事的最高潮了。
「呜哇──」
这个垃圾处理场位于距离市区有段距离的山谷内。
抵达的时候天几乎全黑,堆积如山的不可燃垃圾在黑暗中影子更深、只隐隐浮现出轮廓。
「真的要在这里面找喔?」
长年累积的味道让我绷紧了脸,我说。
不敌磷的热情而让我们进来的职员,虽然告诉我们今天运来的垃圾在放在哪个位置,但光是其中一角就量大到让人崩溃。
会从这堆垃圾里出现再次找出六郎作品的奇迹吗?
比赌HIMIKO来上学时的赢面更低,我相当不安。
尽管我大概记得找到雕刻的位置,但是不是找得到呢……。
「好!找吧!」
但不能在这里束手无策。
配合挥手电筒的磷打的暗号,我们开始动手翻了起来。
一夜过去,夏天的太阳渐渐爬上东方天空,不多久就到了正上空。
天亮了更好找!的喜悦只限一开始,夏天的阳光正一点一滴夺走我们的体力。
一定要找到的压力,还有在之前找到雕刻的地方拚命找也找不到的焦虑,让我比记忆中还早开始累。
可为了磷也不能放弃,我紧咬牙根翻找垃圾。
对体力相当有信心的HIMIKO也因为长年茧居、加上无法承受太多日光直射,跟我一样开始喘。
我们一边吃路上买的便当一边休息,充分补充水分之后再次开始动手。
在我们当中最没有体力、却最拚命在翻垃圾的,是磷。
「你们差不多该停手了。」
看不下去过来的,是昨天接受我们无理要求放我们进来的职员伯伯。
「今天送来的垃圾可以丢在比较远的地方,但在那之前你们就会先倒下了。」
带著果汁跟配饮料的甜点过来的伯伯,却露出没打算认真阻止我们的笑容。
「谢谢您!但我们再找一下!」
磷一边擦了擦带著一点脏污的脸,一边鞠躬道谢。
没问题的,应该马上就会找到。
我说给在看不到尽头的垃圾山前、几乎要放弃的自己听,祈祷似地继续翻找垃圾。
但上天显然没听到我的祈祷。
夕阳落下,还是没有找到雕刻的迹象。
「……可恶!」
我焦虑地脱口而出。
这间收集了整个市区堆积如山垃圾的垃圾场,可谓是累积了一切与我之前经历过时间轴的细微差异之处,说不定连雕刻被埋的位置都有变化。
更明确地说,由于我不可能精准地在与上次一模一样的地方找东西,而且我的行动改变的话,磷跟HIMIKO的搜索范围也会因此改变。
或许是这样小小的误差一个一个累积下来的结果,龙型雕刻直至现在都还没找到。
尽管磷丝毫没有要放弃的样子,拚命在垃圾山里翻找,可看来体力也到了极限,动作非常缓慢。
若是这样,不是我也没关系,赶快找到龙的雕刻吧。
找不到的话,六郎成为我们伙伴的流程说不定会改变。
就在我一边用力祈祷,一边搬开一个超大冷冻柜的时候。
「啊!」
我不由得叫出声。
在大量垃圾深处,我看见一个反射出手电筒微光的东西。
敏锐察觉我发出声音的磷,拉著HIMIKO蹦一下靠过来。
三人小心翼翼地搬开周围的垃圾。
六郎那天让我们参观的雄伟龙头,以奇怪的角度露了出来。
「太好了……」
我脱口而出。
虽然比记忆中晚许多,但一定还在误差范围内。这么一来六郎也会变成我们的伙伴──
「太好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咦!?」
这完全是个意外。
是之前记忆中没有发生的事情。或许是因为找到雕刻整个人松懈了下来,磷整个人朝我飞扑过来。
磷大概也松了口气,与其说是抱,更不如说是整个人靠在我身上,我也正面接住她。
「……!」
我隔著薄薄的夏季衣服,感受到磷柔软纤细、有如太阳一般温热的身体。她纤瘦的双臂环著我的背,紧紧揪著我的上衣。
明明冬季的那一天,我光是稍稍碰到她的手臂就心跳如擂鼓,连话也说不出来。
汗水淋漓的磷,比那时存在感更强,女孩子身上的馨香让我脑袋一片空白。她的脸埋在我胸口,温热的气息渗入我的衣服、我的皮肤。
我的身体几乎要自己动起来。
比从LIVE会场回家的路上那时更想、更想抱住磷。
是因为我过于压抑自己的心情、逼自己冷静而出现的反作用力吧?胸中涌起的一股冲动,几乎让身体反射性地要顺从自己的欲望。
可在那爆发性的冲动触动身体的同时,脑中浮现了磷喊著「出去!」的面容。
「……呜!」
原本想环住磷背脊的手臂,改往磷的双肩去。
一边压抑著那剧烈膨胀的想望,一边搭著磷的双肩。
从喉咙中硬挤出微弱的声音。
或许像这样搭著磷的肩就好。
但想抱住磷的本能,以及不能动摇、与使命感相似的理性在我身体里奔腾,几乎要从体内飞奔而出。
我几乎要因为心酸、开心、痛苦、眷恋而哭出来。
脑袋和心脏都被相反的情绪狂潮吞没,完全陷入一片混乱。
就这样,我搭著磷肩膀的双手,稍微动了一下。
「啊。」
磷发出疑惑的声音。
我的双手,拒绝似地轻轻把磷的身体往回推。
这真的是细微的力量流动。
「那个、抱歉……我好像太激动了。」
「……磷。」
磷说的话也是我之前没听过的。
不想松手的感觉还在我心里回荡,我不由自主地喊了磷的名字。
想说明刚刚的动作并不是她所想的那样。
但我不能想像,那会以什么样的形式改变过去。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HIMIKO拉拉磷的袖子说「……这个……」。
我无视自己不小心犯下的错误,让它就这样过去。
HIMIKO手上拿著的,是没了身体的龙头。
「骗人的吧……?」
磷开心的表情转为沉重。
我反而因为这段过程一如我的记忆,在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
龙形雕刻已然破损,坏成五块。
磷瞬间露出要哭出来的表情,但立刻重新整理心情。
「剩下的部分一定就在附近!最后阶段了!挖吧!」
我们顺著磷的呼喊,回头去挖垃圾山。
拥抱时磷的热度,还有被我推开时磷惊讶受伤的表情。
为了把扰乱心情的这些资讯推到脑海角落,我拚命动作。
接著我们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就和上一次一样,把四分五裂的龙全都找到了。
「……你们真的去找出来了啊,那之后熬夜去找……」
「虽然已经坏掉了……」
我们把找回来的龙形雕刻,直接送到六郎家。
回程是担心我们身体状况的伯伯用自行车一一送我们的,我们在数次道谢之后才离去。
「虽说已经没办法参加比赛了,但它是现在的石田同学的心血结晶。」
「……不。」
六郎一度走到屋内,然后拿著透明胶带回来。
接著缓缓地用胶带开始修复龙雕刻。
「喂喂,可以用更好的东西吧?像黏胶一类的。」
「不,这样就好了。」
六郎露出满足的笑容,回应我的抗议。
「就这样去参加比赛。」
「你认真的?」
可能是我的问题有些无脑。
六郎露齿一笑。
「或许就如我爸所说,我创作时一直都听不进别人的建议啊。」
最后,六郎的作品并没有得奖。
似乎在没有说明事情来龙去脉的情况下,就用粗糙到超乎想像的修补作品去参展,得到各方负面评价的样子。
六郎日后到店长的乐器行买电贝斯的时候哼笑出声。
「我预计那是我最后一件自我膨胀的作品。」
跟以前一样,我不是很清楚他在说什么或想什么。
说到不清楚这点,六郎在三个月后的葬礼上,把这个随便补起来的雕刻塞给了我。「就算坏掉了,也应该保留下来」,他说。
跟会长或HIMIKO不一样,从那之后,六郎一次都没有主动联络过我。
不过听会长讲,他每天都有去练贝斯,甚至练到影响入学考试。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总是难以捉摸、完全猜不透他究竟喜不喜欢乐团。
但或许,半年后的六郎,比任何人都希望乐团能复活也说不定。
3 菅野瑛子
虽然在垃圾场发生了之前没发生过的事,让我烦恼了好一阵,但幸好也没出什么问题,我们依然顺利朝著文化祭活动进行。
那之后磷的态度也一如我记忆中那般天真烂漫,没有改变。在垃圾场看见的受伤表情,果然是我的错觉。
我早早做出这样的结论,数度告诉自己。
除此之外,我比以前更加慎重地重现之前的自己。为了压抑垃圾场那一抱之后暴冲不受控制的心情,必须要更自律才行。
这一天的流程也跟之前一样。
「四位成员都到齐了,今天我有重要的话要跟各位说!」
在六郎确定成为乐团成员,马上就要进入暑假的那一天。
我们被磷叫出来,在店长以严重宿醉为由没开店的乐器行集合。
磷举起弹珠汽水,堂堂宣布。
「今天要在这里决定乐团的名字喔!」
「还没决定团名吗?」
六郎一边用拨片弹刚买的贝斯一边说。
六郎买贝斯之后进步得相当快,让人既期待又羡慕。
一切都要归功于他随时随地的练习。现在的六郎,已经有了让人想不到之前他还是个贝斯外行人的技术。
「是说,乐团名我已经想好了,大家要同意喔!」
「就你这取名字的品味,能放你一个人决定吗?」
「总之你们听听看我想的团名嘛!」
「……啧。」(HIMIKO无言点头)
在我们的催促下,磷在似乎是特意准备的白板上唧唧咕咕地写上乐团名,「怎么样?」她翻过来给我们看。
Primember
这是磷想的乐团名。
「这怎么念啊?普利面巴?」
「是『PURAIMENBA』唷!」
「不觉得念起来很土吗?」
「好像可以省略念成PURIMEN?」
「……好像屁股、喔。」
听到三人发表的三种负评,磷砰砰敲著柜台。
「什、什么啊!好过分!我很久以前就想好的耶!」
「想好太久放到烂了啦,这个。」
我的话终于让磷大大鼓起脸颊。
「那大家想取什么乐团名嘛!?」
之后大家虽然侃侃而谈,但却只是重复我平凡、HIMIKO中二、六郎太艺术无法理解等等,各自大秀品味没下限的悲惨泥巴仗。
尽管是个非常遗憾的结果,不过最后因磷提出的第一个名字众人虽不满意但都可接受,我们乐团从这一天开始便再度以「Primember」为名。
接下来应该要写以及练习供下载的曲子,然而有两个问题。
暑假前的考试,以及作词。
一般写自创曲的时候,特别是业余团,都会在谱曲上卡关。
但我们的情况是HIMIKO有存几首磷喜欢的快节奏曲子,只用它们编曲或调整便能有个可用的雏形。
可我们没有写词的人,就先把这件事压后了。
这时候举手的,是六郎。
「没办法,引用我家里的诗集内容,组合成歌词吧。」
「不,不可以盗用啦。」
「不要误会了,诗集的版权拥有者是我。」
「啥?」
「因为我是诗集的作者,这是当然的呀。」
「这不就只是自己做的诗吗?」
六郎最厉害的一点,就是他老说羞耻心留在妈妈肚子里的自信举动,当他把本来应该封印起来的自创诗堆叠在我们眼前时,反而是我们涌起一股想逃的冲动。
「先选首适合我们曲风的,再扩展出去。」
「你给我们看这个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喔?」
「哪有害怕秀出自己内心世界的艺术家啊?」
听见六郎的话,磷的眼睛唰一下亮了。
「我要拍照存证唷,十年之后看你能不能说一样的话!」
磷用戏谑的口吻跟HIMIKO一起啪擦啪擦地把诗集内容拍起来。
不过,光明正大秀作品给我们看的六郎相当有文采,Primember的乐曲大多是HIMIKO跟六郎,以及时不时就发表意见调整的磷三人作的。
另一个问题,就是以放暑假前最终BOSS之姿降临的校内学力测验。
要是考砸了,前半个暑假就得补习,宝贵的练习时间便会烟消云散;再者,若这次又要补习,我就会达成连续三年暑假都要补习的华丽成就,一定要避免这种结果。
另外,六郎那边也有问题。
因为前几天发生的那件事,六郎决定要考大学了。
并不是靠父亲的关系就职,而是进入大学、争取时间,在这期间磨练自己的技术,让父亲刮目相看。
不过那是六郎。他不考美大一类的学校,而是跟我们一样要考附近的大学,用自学的方式训练,所以不确定是会进步还是跟以前一样。
总之六郎跟我一样放烂到底的学业需要做一些矫正,必须在放暑假前的校内学力测验前追上进度。
「但想在暑假之前发布音源啊。」
「……呜……对不起……」
磷双手抱胸,HIMIKO在长浏海底下快哭出来。
HIMIKO还是没办法在练习时完全发挥出她的实力。
似乎是已经习惯跟我们一起演奏了,她虽然进步了不少,但负责可谓是乐音基础鼓手的HIMIKO似乎压力还是很大,怎么样都不顺。
因此陷入了尽管想保留充分的练习时间,却又无法放弃读书的天人交战。
然而,带领我们解决这个问题的还是六郎。
「嗯,那就再一次整体练习看看吧。」
听说HIMIKO这个症状的六郎,理所当然地端起贝斯。
「我跟HIMIKO的位置,一般统称节奏部分。我在的话,应该多少能减轻她的负担。」
这时我们的自创曲目还没有完成,所以四人集合的第一次演奏,是Animato animato的歌当中,贝斯与鼓都相当有存在感的『地狱列车三丁目』。
进步的速度本身虽然异常地快,但六郎的贝斯水准还是不算高,完成度当然也普普通通。
不过和HIMIKO相反,六郎那自我中心又不介意自己多少有些小错的贝斯,充满了能除去HIMIKO畏缩感的奇妙力量,在这样坚实的基础上,我跟磷得以奋力地将乐音开展出来。
终于凑齐四个人了。
虽说离文化祭LIVE还远,但久违的四人集合、现场演奏的音色包覆全身,让我想起了当时的感觉。
曾经觉得不会再有的笑容与音乐,静静地揪紧我的心。
这跟和磷再见面时的纠结感不一样,是再次踏入毕业的国中或国小时那种平静又眷恋不舍的感觉。
即使两个月后就又要失去这一切,可我依然想沉迷在四人编织出的乐音余韵当中。
磷一边沉浸在第一次四人演奏的高昂心情里,一边笑著宣布。
「好!练习状况看起来还不错!」
她抱住颤著双手握鼓棒、放下心来的HIMIKO,做出胜利手势。
「接下来就是招待这两个人参加地狱读书会了!」
原本还满脸开心的六郎瞬间哽了一下,面色如土。
我也苦著一张脸,担心装出不晓得已经知道的答案搞不好会很辛苦一类的其他事情。
但真要说起来,这只是我的杞人忧天。
磷死后放空两个月,我的脑袋已经完全回到以前让人觉得没救的状态,特别是背诵部分更是全毁,尽是些不需要演技、而是真的不知道的地方。
地狱读书会,真的是地狱。
地狱到开始怀疑一脸开心地逼我们记熟公式使用方法的磷,她的真实身分是不是地狱的恶鬼。
学力测验前一天,我因为极度的疲劳而趴倒在教室桌上。
算好时机,我大大地叹气。
「「唉……」」
如我所料,那忧郁的叹息声与我的叹气声重叠。
我抬起脸,与会长四目相对。
「干嘛?」
「没事。」
「……」
会长一副想说什么的样子,最后依旧一句酸言酸语都没讲,逃难似地从我面前离开。
当时我满脑子都是地狱读书会的事情所以没想太多,不过会长那时候似乎是觉得对不起我们。
人常说坏事传千里,学校里都在流传六郎的作品会遗失,犯人就是我们。
因为向来独来独往的六郎居然跟我们一起行动,所以甚至有我们拿作品当人质要胁六郎,硬是要他参加我们乐团的说法出现,超级夸张。
会长之后说到,她一想到这些都是她害的,便自责不已。
但这个时候,我还是只能看著会长一天一天地消耗她自己。
没多久,学力测验的成绩公布了。
考到第一名的磷跟她的成绩完全相反,故意得意洋洋地和考到第五名的HIMIKO并肩,一脸嘲讽地看著笨蛋男子二人组,也就是我跟六郎。
我和六郎虽然奇迹似地不用补习,可成绩依旧是废到爆,只能吞下磷的挑衅。
成绩发表现场,突然一阵骚动。
一开始我以为是称赞补习名单上没有我跟六郎的名字而骚动,但考生不会有注意吊车尾的考好一点的时间。
骚动的中心,是一脸愕然抬头看成绩排名的会长。
从入学之初到磷转学进来之前经常拿下第一名宝座的会长,这次却落到了二十名左右。
即使如此,这个成绩也让我和六郎这种货色羡慕得要死,不过对会长而言,却是绝望性的打击。
她手握成拳、咬著下唇,快步离去。
「是说,会长前阵子看起来就一副很累的样子。」
「……你总是盯著会长看呢。」
我心惊胆战地朝声源望去。
声音的主人,是磷。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磷又说出我记忆中不曾有过的话。
再加上这里头蕴含的感情是很不像磷的、酸溜溜的感觉,因此我有点动摇。
现在的过程当中,是有什么可酸的要素吗?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过去改变了?
我的一举一动应该跟之前一样。
垃圾处理场那件事情之后,我严格自律,读书会两人独处时、回家路上不小心碰到彼此的手时,我都把膨胀到几乎要控制不住的心情压在心底,并且小心应对,不会不自然地疏远磷,也注意不重蹈三方面谈时的覆辙;现在这个情况,我也想不出有什么失败之处。
都已经做到这份上了,为什么还会像现在这样,之前发生的事情以些微误差的程度改变呢?
难道是垃圾处理场那件事,影响比我想像中还大?
磷这种像是在嫉妒谁的态度──
(……啧!怎么可能!我是白痴吗!)
被磷抱了那一下之后一直压抑的自我良好想法、不可能的妄想,咕嘟咕嘟地涌了上来。
为了断了这念想,我把意识集中在让流程恢复到跟前一次一样上。
「我没有常看著她啊?就面谈的时候看到的。」
用辩解的语气,说明我是偶然见到会长一脸忧郁地说「好累」的。
之前我也是这么解释,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原来如此。」
磷接受我的说法。这么一来,这边的对话就算是和之前一样了。
一如那再也不会回来、开心的过去。
「好!完美!」
暑假前一天。
几首免费下载的曲子完成了。
HIMIKO编辑好在店长的场地录好的音源,现在就只剩发布密码给学校学生而已。
虽然我们处境艰难,但还是有人愿意听我们说。要是后续能把音源传播出去就好了,算是个半长期的计画。
「暑假期间仍然有社团活动,要是曲子得到好评,支持的人也会增加吧。」
六郎说要去问问看美术社团,我跟磷则以班上同学为中心试著统统发一轮密码;HIMIKO没有这种沟通能力,所以就跟著我跟磷。
过了宣布本学期结束的全校集会跟班会,这一天上午就可以放学了。
就在我和磷在校内并肩漫步看有没有要拿密码的人,HIMIKO畏畏缩缩跟在我们背后的时候。
从人烟比平常少的教职员室里传来人声。
那是教务主任的声音。
她又用高压的态度在对某人说教,不知道谁是那个被害者,我们便三人一起偷看。那个挨骂的可怜被害者,是会长。
「最近学生会的工作明显失误,然后考试又考成这样,你是不是太懈怠了?」
「……对不起。」
「没想到你也会出这种状况,以后要多注意。」
「是。」
会长就这样低著头,用我们来不及逃跑躲起来的速度走出教职员室。
「……」
突然碰见我们,会长双眼圆睁,整个人僵住。
「……干嘛?看讨厌的人被骂很开心?」
话虽然说得讽刺,但因为缺了霸气,所以并不尖锐。
她像想说什么似地目光游移了一下,最后还是沉默离去。
我一边目送会长的背影,一边对磷和HIMIKO开口。
「欸,要不要让会长听听我们的表演啊?选首听了会开心点的歌。」
「……在会长面前表演……好可怕……」
「我想这样只会被讨厌吧……啊!难道阿智你是看准了这一点!?要趁胜追击!?打那个不只是脸,连心地都坏的人……」
HIMIKO跟磷听到我的提议都面有难色。
不过用不著烦恼,我已经知道要怎么去说服这两人了。
的确如磷所说,或许只会被讨厌。
但演奏方表演得开心,进而影响到听众的心情,让他们也随之开心的情况是常有的吧?
她看起来很烦恼,希望我们的演奏能让她一扫阴霾。
「不过,我总觉得音乐是为了那种人存在的。」
或许这些话已经讲到烂了。
可若连一个人都感动不了的话,怎么有办法去感动更多的人呢?
「再加上会长是我的儿时玩伴,看她总是这么沮丧,我也满难受的。」
说到这里,磷跟HIMIKO终于也都认同了。
「……不过,会长她……会乖乖地……听我们的演奏吗……」
对HIMIKO挂心的事,磷露出贼贼的坏笑。
「看来为了把会长引诱到观众席,需要拟定某些作战计画耶。」
之后我们与六郎会合,一起想要怎么坑到会长。
「吶,阿智。」
就在跟六郎会合前,HIMIKO去洗手间的时候。
磷拉拉我的袖子,开口询问。
她面无表情到让人不由得发冷。
「阿智,你是不是喜欢会长?」
「……你说什么啊?」
磷再次突然说出我记忆中不曾出现的话,让我狼狈万分。
没有错。
就在我于垃圾处理场推开抱住我的磷之后,过去便开始偏差,无可挽回。
暑假开始后的几天。
图谋让会长听我们歌的这件事卡关,我们四人在特别教室楼里的音乐教室中抱头苦思。
我们一边把免费下载的密码硬塞给社团活动中的学生,一边想方设法地干扰因学生会事务特地来学校的会长,她却完全没有发现我们设了陷阱。
会长全数躲过我们四人绞尽脑汁、严密组织起来的作战计画。结果,在计画进行的过程中,她显得更加疲劳了。
也可以说,因为我们半调子的干涉举动,反而让她承受了无谓的压力。
「啊啊,磨磨蹭蹭的!」
虽然我们做得有点超过,但会长一直让我们的关心化成泡影;被会长惹毛的磷,最后对HIMIKO下了指令。
「去吧姬子!把会长抓过来!」
五分钟后,泪眼汪汪的会长被捆著跌坐在我们眼前。
废话不多说直接袭击的HIMIKO应该超级恐怖,我搞不好也会哭出来。
「你、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磷对著拚命威吓的会长露出坏笑,发出豪语。
「嘿嘿嘿,现在要把毒电波灌进去洗你的脑唷。」
虽不中亦不远矣,但会长是真的吓得发抖,我开口阻止。
「喂,磷,差不多该放会长自由了?」
「好啦好啦──」
一脸面无表情的磷解开了绳子。
磷的一举一动都一如我的记忆。
可总觉得她的语气听起来带刺,是我的错觉吧?
「我要把这件事报告学校,施以严重处分──」
慌乱的会长看到我们的模样睁大了眼睛。
「……你们想做什么?」
我抱吉他、六郎端著贝斯,磷自信满满地握著麦克风。
场地是特别教室栋的音乐教室。
墙壁是开了许多小洞的隔音材料,离教职员室也有距离,稍微吵一点也暂时不会被发现。
由于我们对HIMIKO能否在她的天敌会长面前直接演奏抱持著相当大的疑问,因此很可惜的是,鼓声是用播放录音的方式解决。
尽管是不完全的演奏,不过我们能用热情来补足。
「想让会长听我们的演奏。」
「耳朵会烂掉。」
这家伙啊……是这么想的吧。
「会长你最近明显没什么精神,稍微听一下,说不定心情会变好喔!」
会长虽然没打算听,但立刻被HIMIKO截断了退路。
……不,实际上,想逃的会长原本可以用凶巴巴的眼神逼出一条路来,可她在忍耐。
「……为什么要这么注意我?」
会长就这样背对著我们开口,泪如雨下。
「我害你们背了黑锅,让你们的处境更艰难了不是吗?而且那时候,石田同学的作品会坏掉……明明是我的问题啊!」
这些话让磷「欸欸!?」的跳起来,会长缩起肩膀。
但磷接著说出口的话,却不是指责会长的错误。
「……可是,这个错弯弯绕绕到最后,却促成了让石田同学想通的契机,也让我们乐团找到了所有的成员。」
磷用平静的语气对会长说。
「我不知道什么是最适当的,不过结果是好的,看起来会好转,所以就开心一点嘛?」
这些话,磷是否也是正说给拒绝治疗的自己听呢?大概是我想太多了吧。
「就算你们说不要在意,我也无法原谅自己。」
但会长顽固地一直陷在自责的情绪里。
「那我告诉你,你犯的错造成了什么结果。」
磷拍拍会长的肩膀,让她转向我们。
HIMIKO播出录好的鼓音,再加上六郎的节奏,我们的演奏开始了。
虽然实际上少了HIMIKO,不过这是我们四人的演奏第一次在客人面前表演。
四个人合一的声音充满整个音乐教室。
朝著一个人的心,敲上让身体震颤的旋律。
封锁的夏日音乐教室里,立刻就充满了无法忍耐的热气。
在音乐与热度交织的浊流中,会长呆呆地接受著这一切。
演奏结束的时候,尽管只有一点点,但会长的脸像是恢复正常似地清爽。
「……还行啦。」
会长依然一脸严肃,给我们的评语也一如预期。
「不过,你们正在做的,还是游戏。」
接著会长推开HIMIKO,走出音乐教室。
「……抱歉,各方面都是。」
听完我们的全力演奏后,会长用相当小的声音,低低地说出这句话。
「真是的,我本来是打算让感动的泪水淹没音乐教室的啊。」
磷懊悔地低语。
……虽然一定是我的错觉。
但那张侧脸,看起来带著我记忆中没有的淡淡忧郁。
第二天,在我们发密码发到一个段落,四个人一起在学校餐厅休息的时候。
应该因为昨天的演奏稍微开心了一点的会长,摆著一张比平常更冷硬的脸,朝我们走了过来。
「你们几个,这是什么?」
会长拿著免费下载的密码,手上的智慧型手机则秀出下载页面。
不给傻掉的磷或是HIMIKO反击的机会,会长气势汹汹地说。
「就是因为这个,我才说你们做的只是游戏。」
就在所有人都想著「这件事情被捅到教务主任那里就会结束了」的时候。
会长朝著完全相反的方向继续开口。
「这样的东西,很快就会被抓包然后无法发布啊,然后马上就会被锁定是你们干的,并且加以处罚;要是学校对你们的印象更差怎么办?」
会长一边扶额一边叹气。
「反正你们在文化祭上也是想搞快闪公演吧?」
「……因为我们没拿到社团活动的许可。」
和别扭的磷相反,会长不可置信地说。
「事情不是这样做的,什么都只靠一股气势去蛮干是不会成的啊。」
然后会长一边别开眼一边说。
「我来帮你们吧。」
「……蛤?」
会长因为磷脱口而出的声音而红了脸。
「你们处境会这么艰难我也有份,多少要负点责任。」
我们四人面面相觑。
这时候没有人能立刻理解会长到底说了什么。
「所以我说我会协助你们在文化祭上办LIVE,有意见吗!?」
要安抚反过来生气的会长,需要果汁和一些时间。
这么一来我们就全员到齐,正式朝著举办文化祭LIVE运作。
──同时,我不知道的纷乱,正在水面下酝酿。
这天回家的路上。
道别的时候,磷小声地开口。
夕阳打在她脸上,我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太好了,会长恢复精神了。」
磷这也是我不知道的态度。这个像是在忍耐什么的、硬梆梆的声音,并不是我所认识的磷的声音。
磷像是要逃避接下来的话似地离开,我没有喊住她,只能目送她小小的背影。
回到家之后,我倒在床上,闷闷地搔头。
「到底是怎么回事?」
改变的过去。
这之中最明显的,就是没听磷说过的话,还有没看过的态度。
那已经明显到不能用误会去否定了。
「什么啦,那个。」
就像是在嫉妒会长似的。
「……明明就不可能啊。」
是的,不会的。
不要再自我感觉良好了。
那天跟磷告白的时候,不就知道不可能了吗?
磷并不当我是异性看。
所以,放弃吧。
自以为是的想像、单方面地放任对磷的感情,我到底要任性妄为到什么程度呢?
──但说不定,这时候磷对我──
──现在告白的话,会不会有不一样的未来?
──或是以最初几天发生的事情为契机改变过去,我跟磷的事……。
不管告诉自己几次,这只是自我感觉良好的念头一个接一个涌上。
所以那个时候,我才会伤害了磷不是吗?
没有顾虑到对方的心情,只为了自己高兴而说出口的念想,最后才搞砸了一切不是吗?
明明都知道了,我为什么还要重蹈过去的覆辙呢?
白痴吗?
这种奇迹,不会有第二次。
平常是不可能有时光倒流、重新来过这种事的。
想因为自己单方面的情感搞砸这意外的幸运吗?
就算无数次压抑自己,可这样的心情还是接连涌现。
喜欢一个人的心情,竟然如此激烈。
我半认真的想,这种感情这么骯脏,人类在唱情歌的时候,是不是美化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