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级学生要在暑假期间考一次全国模拟考。
举行高中生版模拟考那天,上学气氛特别沉重。
尤其对我而言,等于再考一次之前考过的试,心情更加不美丽。
夏季音乐节的打工结束后没几天,终于到了考试的日子。
学校后山早早听得见蝉鸣的早晨。
上学路上碰巧遇到会长,她又说了那句已经不知道说了几次,我已经听到没感觉的话。
「可以吗?这次模拟考的结果,可以说是决定能不能说服学校的关键,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喔。」
她从暑假读书会的时候就一直强调。
要是拿不到好成绩,大人就有无条件全盘否定孩子的权力。
会长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拿到大人擅自帮我们决定的某个程度的分数是胜负关键。
「唷!你们两个!」
跟会长会合之后立刻从背后拍拍我肩膀的,是磷。
好像是看到我碰到会长后跑过来的。
包括一大早就活力满满的磷,今天我们也是三个人一起排排走。
忽然,周围一阵骚动。
而这阵骚动在接近校门、也就是周围来考模拟考的北高三年级学生增加之后,也随之逐渐扩大。
「为什么大家这么注意我们啊!?」
「怎么了?」
磷对周围的视线摆出奇妙的威胁动作。
而后会长叹了口气说「你们明明是考生,难道都不看报纸的?」。
就像已经预料到我们会回她一张傻脸似的,会长从书包里拿出折得好好的报纸。
那是我们这个区域的地方报,社会版有一篇大大的特辑。
关于之前夏季音乐节的报导。
「啊咧!?这不是我们吗!?」
磷注意到了特辑的开头。
报纸上以『高中生乐团拯救夏季音乐节!?』为题,报导了那天的事。尽管没写出名字,但有写到以打工身分参加音乐节的是北高的学生。
北高学生或老师看到了的话,应该马上会联想到报上指的是因引起各种骚动而坏到出名的我们。
「附带一提,今天早上的地方电视台也引用这篇新闻做了报导喔。」
「等一下,我们都不知道有刊出这种报导欸?」
我一脸懵,会长一边看别的地方一边回答。
「为了不打扰你们准备考试,所以我充当了一下联络窗口,帮你们都处理完了。」
会长说得一副要人感恩戴德的样子。然而新闻报导这件事完全没有必要隐瞒到今天吧?
「哇,好棒,好棒唷!」
磷举高报纸,就在路中间转圈圈。
「冷静点。总之,现在要把所有的精神都放在模拟考上。」
不知道是否会长在大家都看到报导的时候,就确定走向文化祭LIVE的路几乎要完成了,她虽然还是会念我跟磷,但语气没那么尖锐。
「……就说知道了嘛。」
我试图挤出开朗的表情,不过还是有点吃力。
实际感受到风向开始朝著实现文化祭LIVE而去的感觉。当时明明是这么兴奋期待的,明明很开心能顺利走到这一步的。
周围的气氛越是高昂,我就越是意识到与磷分别的日子一天天接近,心情怎么样都好不起来。
真正辛苦的,是在模拟考结束以后。
毕竟是升学学校的考生,模拟考前都很自制。
模拟考结束的瞬间,大概是解放的感觉也推了一把,同学们把我跟磷、还有HIMIKO团团围住。
我和磷被围得手足无措,HIMIKO则凭藉著她的怪力跟飞毛腿拚命逃走了。
明明之前还觉得我们奇怪、只会远远围观的,现在却以每个班上一定都会有几个的马屁精为中心,讲一些赞美的话。
前一次的时候,我还觉得奇怪。由于之前六郎那件事,乐团被同学误会的不轻。就算因为夏季音乐节的事上了几次报纸,烂到底的名气也不至于一下就由黑翻红才对?
后来我才知道,一切都是会长在暗中操盘。在我们被读书跟练习追著跑的时候,她一边处理学生会的事情,一边帮我们解开误会、推广我们的曲子。
靠著会长稳扎稳打的行动,我们的曲子私底下流传得很广,再加上这次的报导,才会引起这场骚动。
其中也有满多单纯喜欢我们曲子的人,他们不是因报导而来,只不断地向旁人询问「有没有新歌?」。
就在走廊上乱成一团的时候,一股更尖锐的声音逐渐进逼。
「……可以帮个忙吗?」
六郎被几个受到报导影响、成为乐团迷妹的女学生包围,脸色超难看的走了过来。
「回去!」
教室里头更加混乱。
「安静!」
一个尖锐的愤怒声音贯穿乱糟糟的现场。
以为是教务主任过来的磷吓了一跳,缩起肩膀。可实际出现的是戴著面具、藏起真面目的奇怪三人组。
「不要大吵大闹!要是给北高自豪的乐团Primember惹麻烦的话,他们的正式粉丝后援会『PURIMEN队』是不会饶过你们的!」
说出俗到无可救药团名的面具女孩,指挥左右两边的人。
而后面具人先是拿出一叠申请书,再取出笔电。
「要是加入粉丝后援会,就可以抢先下载Primember的新歌!」
粉丝后援会的会长如是宣布;秉持著谜般的领导能力,漂亮地让在场所有吵吵嚷嚷的学生都排起队来。
「违反使用条款的人将丧失之后所有享受Primember音乐的权力,在校内也会受到相对的惩罚。」
把独家的Primember新曲音源当成诱饵,粉丝后援会会长开口恐吓。
但或许是现场的气氛也推了一把,学生们争先恐后地写下联络方式跟会员编号,没深入考虑就签了使用条款同意书。
你们仔细读一下那个条款比较好吧……?
「欸欸,莫非你是会长?」
哑口无言的磷,拉拉粉丝后援会会长的制服衣襬。
但那人装傻说「你在讲什么啊」。声音虽然模糊,不过音质和语气就跟我们认识的学生会会长一模一样。
不知为何她会觉得我们认不出来。会长的好脑袋似乎没包括到这一块。
因为这个横空出世的谜样粉丝后援会,整场骚动以和规模完全相反的惊人速度草草结束。
等教务主任发现异状赶过来时,现场已是学生们整整齐齐在排队入会与下载新歌开心在听的状况。
「你们在做什么?考完模拟考赶快回家。」
与预期的情况相反,教务主任的碎念没了平常那种尖锐的感觉。
接著,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面具脱了,恢复成普通学生样子的会长,堂堂正正地挡在不怎么平静的教务主任面前。
「教务主任,我身为学生会长兼文化祭执行委员,有一个提案,可以到教职员办公室向您报告吗?」
会长的脸上写著明确的胜算。
这场激辩之后被称为「教职员办公室角落攻防战」……不过也只有在我们之间流传而已。
会长一个人面对教务主任与其他教职员,提起希望废除禁止乐团活动的要求。
我们四个当事人姑且有在旁边陪著,但却完全没有空间介入这场光是听就觉得胃痛的舌战里。
这绝不是我们懦弱。
而是冷静观察战局、慎重考虑什么才是最好解方之后的旁观。是堂堂的战术。
这场攻防战,在经过数十分钟真话与干话齐飞的讨论、甚至歪到学校组织对地区社会应有的态度或教育论等等的议题后,终于有了决定。
「我先告退了。」
会长先是鞠躬、关上教职员办公室门,接著比出大拇指。
「……成了。」
我们高兴得跳了起来。
不过,这并非完全的胜利。
会长帮我们争取到的,恐怕只有参加暑假结束前的管乐社公演、还有之后召开修改校规会议的承诺而已。
「之后就靠你们了喔。」
「交给我们吧!」
磷扑向会长,用力的回答。
靠著超人般会长的运作,我们才能突破通往文化祭的无数关卡。
之后便只剩下用我们的演出,去说服家长了。
现在想想,磷的身体到这时候,应该就已经到了极限。
暑假结束前,管乐社的公演。
直到管乐社庄严的旋律在盛大的掌声中闭幕,要准备我们表演器材的阶段时,磷都没有到会场。
「森山同学的父母终于联络我们了。」
会长白著一张脸,朝著正在暂时放下布幕的文化会馆舞台上准备器材的我们跑了过来。
「森山同学从楼梯上摔下来,现在正在医院治疗并接受检查,幸好她意识清楚,也没有骨折……但要赶过来是不容易了。」
「这样啊……」
那天磷从楼梯上摔下来云云,完全是个谎话。
那一天磷是在玄关昏倒,不是送到文化会馆旁边的医院,而是被送到比较远的大医院去。
在我们即将上台的时间前醒来,然后被告之无法参加演奏会的磷,临时拜托父母对我们说了谎。
我打从心底嫌弃当时连这种谎话都察觉不出的自己。
「没有全员到齐啊。」
追著会长过来的教务主任出现在舞台侧翼上。
「虽说已经痊愈,但森山同学身体本来就比较弱,是暑假期间太勉强自己造成的吧?我不能允许这种状况的LIVE公演。」
为了打击乐团活动硬凹出来的理论。
教务主任劝诫似地对想反抗的我们说。
「以后像今天这样,在正式演出期间生病的可能性也很高。快放弃乐团活动,反正今天的表演失败、校规也不会改变。」
会长对此也无法反驳,一脸悔恨地低著头。
就在这个时候。
「这样的话──就当做是以备万一的保险,我可以参加吧?」
店长站在舞台侧翼上。
手里握著准备要搬的麦克风跟麦克风架。
教务主任吓了一跳似地张大眼睛。
「你要唱?」
「虽然空白了很久,不过应该没问题,我听了很多次他们的练习,应该唱得出来。」
「你为什么……要帮这些孩子帮到这个地步?」
尽管我们也有同样的想法,然而教务主任的言下之意以及蕴含的情感,明显都与我们的不同。
「老师应该也很清楚才对,这些家伙的努力,是认真的。」
店长把手放在喉咙上,一边发声一边说。
「可是,如果这些孩子引起骚动的话,又会连你们都遭到莫须有的中伤──」
店长用她惺忪的双眼阻下教务主任的话。
「老师,您不用再为了那家伙或是我们当坏人了。」
教务主任屏住了呼吸。
「这些孩子一定可以做到我们做不到的事。」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两个人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呢?
我现在还是不明白。
但我在前一次时,已然听过店长沙哑却予人鲜明印象的歌声。在冷静地听完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后,脑中自然浮现出一个假设。
可就在脑中的假想要清晰起来之前。
「喂喂,你们几个,不要发呆,继续准备啊。」
把被晾在一边的我们拉回现实的,是店长大喇喇的笑容。
「搭配上我的声音后会变得如何?我还满期待的唷。」
就这样,拉开了磷缺席的舞台幕帘。
「呜哇啊啊啊啊啊,真的很抱歉啊啊啊啊!」
说马上就回家、不让我们去探病,所以再次见到磷时,是开学典礼那天的早晨。
磷透过电话道歉过很多次,我们早就听到腻了,可像现在这样直接见面时,她仍旧要再道歉一次才甘愿。
「就说没关系了。托了店长的福,没有陷入绝境。」
店长以社外身分参与的演奏会在盛况中结束,修改校规则要等PTA会议的结果。
「呜哇啊啊啊啊啊!我好想唱啊啊啊啊啊!」
道歉之后接著开始闹脾气,吵得要命。
等PTA会议的结果出炉、传到我们这里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事。
「刚刚教务主任直接跟我说了。」
我们四个人留在教室里等结果,会长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即便相隔有段距离,但还是不难看出她总是紧抿成一条线的唇边,正带著显眼的笑容。
结果已然相当明显。
「文化祭上公演的许可,正式下来了!」
「「「太好啦啊啊啊啊啊啊!」」」
「……太、太好了……」
我们五个人高兴得跳起来。
确定举办文化祭LIVE的消息,立刻透过粉丝后援会的资料名单公布出去;一下子准备文化祭的气氛高昂了起来。
之后,时光飞逝。
我们一边正常上课,一边确实地准备文化祭演出。
正式得到学校的认可后,支持我们乐团的人日渐增加。准备LIVE、练习,再加上会长不许我们偷懒的读书会全挤在一起,但我并不以为苦。
反而觉得这种忙到想杀人的感觉说不定是最棒的。
至少磷看上去,确实很幸福。
我很开心,笑著东奔西跑的她看起来非常满足;看到她这个模样,就算心偶尔会针戳似的生疼,我也不在乎。
走到这一步,就只差一点点了。
再一点,再一点点。
再十天左右,磷的梦想就能实现,然后这些日子会再一次迎接终局。
如果直到那一天,我都能完全控制住对她的心情的话,就能赎罪了。
赶快结束吧。永远持续下去。
就在我抱持著完全相反心情的当口,日子也毫不留情、一天天地过去了。
北高祭一连举行三天。
北高祭前一周,下午的时间会变成准备庆典的特殊课程,这段时间学生必须一起准备班级展览或练习舞台活动。
我们除了乐团练习之外,班上也有这样的表演活动,所以两边都得兼顾。
就这样,北高祭开始了。
第一天的体育祭,目光都聚集在满溢著奇怪的服务精神、裸著上半身的男学生用冰块取代接力棒的比赛上。据会长说这比赛行之有年,因此没办法删掉;习惯这玩意真的很恐怖。
第二天的舞台活动则会把全校学生拉到学校附近的文化会馆进行,之前管乐社的音乐会也用过这个会场。
各班表演诸如合唱、舞蹈等,去比综合分数。
其他还有各文化类社团的成果发表、邀请外部团体表演等等,每年都是富有综艺感的节目,学生们静静地预热最后一天的气氛。
「就是明天了!」
文化会馆的表演结束后,大多数学生都会回到学校。
为了趁今天把第三天的校内展览准备工作完成。
每个人都全心投入,以迎接北高祭的最高潮,其中,磷一脸兴奋到不能再兴奋的样子。
「我想现在就唱到喉咙哑掉!」
「不要说傻话。」
我们预定在班级展览的准备工作结束后就借音乐教室练习。已经总练习过好几次,等下的练习比较像是最后的调整。
「那么那么,前夜祭不行就参加中夜祭吧!火力全开迎接明天!」
「正式演出之前一定要好好休息。」
「真是的!会长太严肃了啦,每次都这样──叫姬子强行把你抓走喔──」
「……我会努力……」
「你不要老是听别人的命令,要拿出自主性来啊。」
「……我也想,跟会长一起……参加中夜祭……所以……」
「……麻烦死了。」
会长转过头去,脸红到耳根;看起来不太能抵挡直接的好意。
六郎贼笑著看她们三个人的样子,我用手肘撞撞他侧腹。
「贼笑什么啊你,很恶欸。」
「一点都不想被你这么说。」
然后我们五个人一起回到学校。
像现在这样五个人一起走的时光,也只剩一点点了。
「──就这样吧。」
确认正式演出时的曲顺,不放心的曲子则再从头演奏一次,之后结束整体练习。
纵使不管练习几次都不会产生「完美!没有不放心的地方!」的念头,但总之就这样了。
磷完全唱不够,一整个兴奋不已,然而这些能量应该会在等下安排的中夜祭中释放出来吧。
「不过阿智──结果你最后还是不愿意跟我一起唱啊──」
磷不满地鼓起双颊,斜眼看我。
她是指HIMIKO和六郎为了LIVE最高潮所做之新曲子的事。
磷从这首歌写好开始,就双主唱双主唱的一直卢我唱歌。
「就说了我唱歌不行啦。」
我用你是不是忘了那张黑历史CD为由再次拒绝磷的提议,然而磷似乎就是听了那张黑历史CD之后才希望要双主唱的。完全是恶趣味。
我们练习到一半才进来看的会长,像个坏蛋角色似地呵呵呵忍著笑开口。
「不只是那张CD,你国中时候的精神创伤也还在呀。」
「喂喂,你住口。」
但会长完全不留情面。
「我们国中每年都会有班级性的合唱比赛,大家都很拚。应该是一年级的时候?筱原同学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歌唱能力卯起来唱,结果被全班嫌弃到不行。」
由前同班同学看来或许很好笑,可对当事者而言是精神创伤啊莫再提。
在遇到磷之前没办法展开乐团活动,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吧?
「可怜到连现在回想起来都想笑。」
会长的个性今天也一如预期的扭曲。
「唔──算了,都这样了也没办法──」
看来磷终于放弃了,我松了口气,关上吉他盒。
「我去一下厕所。」
拜托其他三个人收拾东西后,我走出音乐教室。
「啊,对了对了,阿智!」
听到磷喊我,我转过头。
「店长说要带吃的来,顺便去接她喔!」
磷满脑子都是甜点,我随意「知道啦知道啦」地回应她的请求。
厕所离音乐教室有点距离。
夕阳西下,校舍里亮著电灯,还有许多学生留下来做准备工作。
这种不真实又不安的感觉,我之后一定会无数次的反覆回想,即便是磷不在的第二次未来里,也会。
「……现在得把全副心力放在眼前的事情上。」
上完厕所,我该去找店长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人。
然后反射性地转过头去。
「啊、嗨──筱原,辛苦啰。」
「花园?」
在我身后的,是同班的女同学。
说是同班同学,但交情不深,是个同学以上朋友未满的关系。因为协助班级展览跟她合作过几次,大概只有这阵子和她有点交集。
她身穿绿色班服配制服裙,是文化祭上很一般的服装。
总是在班上中心人物旁边、常常笑得很开心的漂亮脸孔,在人工光源的照耀下有些阴暗。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是我的直觉特别敏锐。
只是单纯因为之前的记忆里,并没有花园在此处叫住我这件事。
「我有点事找你,现在有空吗?」
「……抱歉,我有急事。」
我想尽快摆脱花园,然后去找店长。
「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不敌花园步步进逼的气势,我被拉到了没什么人的中庭树荫下。
被没什么用的街灯与微弱校舍灯光照耀的中庭相当阴暗,视野并不好。
「那个──这个,嗯。」
花园的手局促地放在身前,抬头,不安地看著我。
「可以和我交往吗?」
「……蛤?」
被这家伙突然这么一说,我瞬时呆若木鸡。
「为什么……?」
「为什么啊,因为我好像喜欢上筱原了。」
花园在我因为这个不知原因何来的发展而狼狈不已的时候继续说下去。
「要讲理由的话……我以前就觉得你不差,然后最近的筱原莫名有一种成熟的气息,感觉还不错这样──。」
应该是我没注意到。
为了彻底地用跟之前一样的态度对磷他们,搞得我没有精力连对其他同学的态度都留心。
不对,但是,之所以会演变至此,是因为这些小事吗?
喜欢啊交往啊,是因为这些细微态度的不同而决定的吗?
「抱歉,我不能跟你交往。」
我结束话题,打算赶快离开中庭。
「等、等一下等一下!筱原你决定得也太快了吧?」
花园意外的坚持,不管已经被我清楚的拒绝了,抓住我的手臂不让我离开。
「试著交往看看也没损失啊?」
试著交往看看是什么鬼?
其他人是什么想法都无所谓。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价值观,我没打算多说什么。
也完全不想去判断花园对我抱持的好感是假的或是天外飞来的。
然而,要说我对轻易讲出喜欢啊交往吧这些话的花园没有厌恶感,是假的。
花园没有要放弃的意思,我想立刻走人。
本来打算强硬走人,但想到我曾经不小心对磷做过同样的事情,就犹豫了。
「我说过不会跟你交往了吧?」
「为什么?」
不管清楚拒绝再多次,花园依然紧追不舍。
我不由得说出口。
「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
而后,花园终于松手放开我。
就在这个时候。
我想早点离开中庭的那个方向。
树荫下躲著一颗我很有印象的脑袋。
磷看到我们这边的样子了。
「……啧。」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因为等点心等不及所以从音乐教室跑出来吗?小动物啊?
看来和花园互不相让的对话所耗掉的时间,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多。
就在我一瞬间不知道该从哪条路离开中庭的时候,我背后的花园开了口。
「那个你喜欢的人啊。」
喂,你要干什么──
「那个人,莫非是小磷吗?」
我只能回答不是了吧。
不这么做的话,至今所做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
花园看来是没有发现磷躲在附近。
这时候讲出磷的名字,应该只是心里有个底而已。
我对花园没有恶意。
只要像那时的我一样什么都不用想,顺著当时的气氛把心情说出来就好。
明明完全不知道,为了压抑对磷的心情,我花了多少心力。
正因如此,对赖在这里的花园的厌恶感,让我的声音倏地转为冷淡。
「怎么可能,你白痴吗?」
「──你不用这么凶吧……」
之后,花园终于离开中庭。
尽管有点担心自己的语气是不是太强硬了?但要是不跟她讲到这份上,我想她是不会放弃的。
再加上稍微否定得强烈一点也不会有问题。
因为磷并不是用异性的角度在看待我的。
「喂,你在偷看什么?」
和躲在树荫下的磷擦身而过时,我说。
「抱歉,说好要去接店长的,结果拖到时间了。」
可磷没有回答。
她低著头,从脸庞上落下一颗水滴,在街灯的照耀下反射亮光,仅仅一瞬。
「喂、喂,磷……?」
「……你果然,有喜欢的人了啊。」
声音颤抖到不行。
「啊、嗯、对了,我还有班上同学拜托我的事要办!我去一下唷!麻烦你去找店长!」
磷突然冒出明亮的声音,像是要带过什么事似地拍拍我的肩膀,而后离开现场。
中庭里只剩我一个人。
秋天的昆虫发出铃铃的温柔虫鸣声。
「……是错觉。」
一定是。
我按下蠢蠢欲动的心情,迈开步伐去找店长。
那果然是我的错觉。
花园告白之后经过一个晚上,我一边协助早上的班级展览一边确定了这件事。
因为磷一如我记忆中一样,在中夜祭上各种玩闹,今天也活力十足的跟班上同学一起准备展览。
「喂,磷,差不多要去确认舞台跟做最后调整啰。」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
和班上同学打过招呼之后,我离开教室。
「嗯、好。」
磷小跑步跟了上来。
对,是我的错觉。
磷的态度从昨天开始就有些不对劲,对我露出的微笑看起来也有点忧郁,全部全部,一定都是我的错觉。
今天一切就结束了。只要今天能平安结束,磷就能笑著告别这个世界。
事到如今,不能让我单方面的妄想破坏了它。
「……怎么回事?」
最终调整时,发生了用错觉也无法呼拢过去的情况。
在搭在校园内的舞台上确认完器材的情况后,我们六点开始在音乐教室合乐,准备正式表演。
趁著工作空档带吃的来给我们的会长听完我们的演奏后,明显露出不满意的表情。
「完全不行,特别是主唱。」
被直接点名的磷耸起肩膀。
HIMIKO喊著「……会、会长……」想打圆场,可会长毫不留情地继续开口。
「技术上不足的地方,都已经这个时候就算了……那个毫无霸气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那不可思议地引人注意、稳定而开心的声音不见了,整间音乐教室里只回荡著虚弱无力的歌声。
「啊、啊咧?好奇怪,总觉得状况不太好。欸,欸嘿嘿,说不定是昨天中夜祭上吃太多点心害的。」
磷说得平静,然而表情却无力到现在就要崩掉似的。
这不是我认识的磷的表情。
「这不好笑。这种演奏完全不能上台发表。」
正由于会长听我们的演奏听得比任何人都多,因此她的意见非常有份量。
通常乐团的实力是由奠基的贝斯跟鼓决定的。
我们乐团也不例外,演奏的骨干是六郎和HIMIKO。
但引领这个团的,是磷。
带领音乐的,的确是HIMIKO跟六郎。可若少了磷,这个乐团就不成立。
所以在她死后,我们乐团才会无法再次站起来。
然后,现在在我们眼前,磷的歌声死了。
这当然会大大影响我们的表演,惨烈到让会长断言「不能上台发表」的程度。
不管演奏多少次,磷的状况还是回不来。
她带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执著地站在麦克风架前。
「……抱歉,让我一个人练习一下。」
没有人阻止磷离开音乐教室。
因为没办法唱歌,对她自己也是很大的消耗。
「……正式上场三十分钟前想想办法吧。」
会长留下这一句,就回去工作了。
说是这么说,可距离正式上场,也只剩下不到一个钟头的时间。
我们就在磷不在的情况下合乐。
每个人都没有出错,演奏顺利进行。
可磷不在的演奏,有种不协调的声音。
时间尴尬的过去,就这样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到了正式上场的三十分钟前。
六郎直直盯著我,开口。
「你去接森山。」
听到六郎的话,HIMIKO用力点头。
「……为什么是我?」
面对我冲口而出的别扭回答,六郎淡淡地回应。
「说什么啊,不是你还能是谁?」
我就这样被HIMIKO的怪力推出去接磷回来。
磷在离我们稍微有点距离的视听教室练习。
明明距离正式上场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我却步履维艰。
「……」
磷状况不好的理由。
我知道的只有一个。
之所以会发生从前没发生过的冲突,不就表示这不在我记忆里的事很可能就是理由吗?
但我不认为那是正确答案,也不能去想。
我一边警告这种时候还推断出这种自以为是结论的自己,一边推开终于抵达的视听教室大门。
希望磷的状况恢复了。
希望一如我的记忆,给磷最棒的时光。
「……磷?」
一片寂静,磷不在视听教室里。
『人不见了是怎么回事!?』
电话另一端的会长怒不可遏。
「就是这么回事,到处都找不到磷。」
我一边在校舍里找来找去一边回答。
「我和HIMIKO以及六郎现在正在分头找。」
然而不管哪里都没发现磷的踪迹。
人似乎不在校舍里。
「PURIMEN队里有没有谁看见磷?」
校内有许多PURIMEN队的成员。
不知道有没有被他们的联络网逮到,我期待了一下。
『PURIMEN队跟我没有关系,我不太清楚。』
我心想,现在不用说这种话吧?
『不过,粉丝后援会的人已经早早整理完,刚刚就在舞台整队了,我想应该没人目击到森山同学。』
想靠会长不凡的统率能力帮忙的想法也落了空。
想来是因为校舍里人真的不够多。
发生跟之前完全不一样的事件让我方寸大乱、焦躁、脑子一片空白。
『总之赶快找到森山同学……虽说找到了也不见得是能上台的状况……但现在能做的事就尽量做吧。』
会长匆匆忙忙挂了电话。
能做的事就尽量做,这不用别人讲我也知道。
可我不清楚磷跑去哪里,也不晓得要怎么让磷回到原本的状况。
我像只无头苍蝇似地,拚命跑来跑去。
就在这个时候。
「好,停一下停一下。」
领子突然被抓住,我一口气哽在喉头。
接著被往后一拉,跌坐在地。
「……店长?」
「唷──出了什么事?」
「……校舍内禁烟喔。」
「没关系啦,今天是庆典啊。」
店长用附近没人当理由抽著烟。
「那个,店长,现在有紧急情况。」
「我知道,磷不见了对不对?」
「是的,所以得赶快找到她;店长也不要抽什么烟了麻烦帮个忙好不好?」
然而店长就这样抓著我的领子,悠然自得地抽著她的烟。
我想摆脱,但店长的手紧紧抓著我的领子不放。
没什么人的走廊上的烟味、夏天即将结束的感觉、远远从舞台那边传来的喧闹声全部混在一起,夕阳为它们染上鲜亮的颜色。
「你啊。」
店长看著窗外不知名的远方。
「为什么要在那里讲说你不喜欢她?」
我知道她在说什么。
「你看到了?」
「是偶然啦──」
店长的声音一如往常,像什么都无所谓似的,听不出真假。
……不,真要说起来,是比平常更漫不经心的样子。
「嗯,你为什么要说那种话呢?你应该也察觉到小磷在吧,你明明喜欢小磷不是吗?」
「说什么啊,我不喜欢她。」
我立刻回答。
不只是磷,我也不打算让其他人知道我的心情。
「……你为什么这么顽固?嗯──高中生有这么嫩吗?我当高中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知道是大家都这样呢,还是你太嫩。」
店长怕是已经确定我的心情了。
「算了,也好。」
小半晌后,店长终于松开我的衣领。
「说出自己喜欢的心情,并不一定局限在为了对方好上。」
「……什么啊这。」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点很久以前的事,跟你们没有关系喔。」
什么没关系?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明明不知道这世上有不能说的心情,不知道喜欢得不得了却非拒绝不可的痛苦!
「……啧!」
我气炸了的脑袋里,浮现出在病床上拒绝我的磷的模样。
因为喜欢,所以一定要拒绝?
『如果乐团可以维持下去,就请你们继续努力往前迈进好吗?那样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我想起在我告白之前磷说的话。
是的,磷是这么希望的。
不要被她束缚,一直不断地往前走。
「……」
心里冒出自以为是的想法,这是第几次了?
与此同时,想起移地训练时磷说的那些冰冷的话,还有在病床上激动的拒绝,我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
说不定磷喜欢我这件事,只是我自以为是的妄想。
可花园告白的时候,为了对磷的感情不会被发现,用不必要的呛辣态度对待花园的我,跟在病床上强烈拒绝我的磷的模样,是一样的。
为了彼此著想,最后错身而过。这样的妄想让我的心整个乱了。
不过,假设事情真如我所想,我又能够做什么?
我「喜欢」的心情伤害了磷这件事,明明没有改变。
不过有可能超乎我想像这一点,还是让我变得很奇怪。
这进退维谷的状态,让我在移地训练时立下的决心摇摇欲坠,脑袋变成一团浆糊。
就在我什么动作都没有、呆站在原地时,校园内的喇叭沙沙地发出声响。
北高祭结束、Primember的学园祭LIVE即将在五分钟后开始的广播。
我不知道呆在现场多久,而一直在我旁边静静抽烟的店长,忽然开了口。
「我很羡慕你们。」
羡慕什么?
「你们有未来,你们可以一直一直唱下去,和我们不一样。」
「……」
听到店长的话,我不由得咬紧下唇,手握成拳。
「所以啊,不用烦恼这么多也无妨吧?」
不!不是的!我们没有未来!
我几乎要吼出声。
店长当然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我们是没有未来的。
这件事,我和磷都很清楚。
所以没有办法回应那在托付著什么的表情!
就在我于糊成一团的脑中这样狂喊的时候,视野忽然一下子开阔了起来。
「……没有,未来。」
「嗯?」
是的,我们没有未来。
「店长,我去找磷!」
拥有的只有现在,只有这个瞬间。
尽管应该跟店长说的不是同一件事,但的确没有必要烦恼这么多。
我该做的事情已然确定了。
我开始全力奔跑。
已经,不再迷惘了。
「我想小磷应该在屋顶上。」
店长淡淡地告诉我磷所在的位置。
虽然很想吐槽知道的话一开始就讲啊,不过我没有这个时间。
吹散即将结束的夏季高温、吹散湿黏的空气,我奔跑著。
心脏快要爆炸,脚下踉踉跄跄,冲得太快,好几次差点跌倒。
我该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不管磷的心情如何,即使她喜欢上我,我要做的事情也不会改变。
我要让磷用尽一辈子的力气、全力度过的这三个月,以笑容作结。
隐藏自己的心情,只要尽全力让最后的LIVE成功。
我希望磷直到最后都带著笑容。
就只有这件事。
在赎罪什么的之前。
我只希望磷能绽放笑容。
我推开屋顶的门。
已经过了开演时间,舞台那边的喧闹声响彻日落时分的天空。
磷蹲在屋顶上的角落。
「找你大半天了。」
我开口。
「为什么,怎么会是阿智来呢……」
抬起头看我的磷,整张小脸皱成一团。
我看过这个表情。
「好反常、好奇怪喔,我昨天开始就一直、好难受、好痛苦,想唱歌但胸口闷闷的,一点都不开心。为什么?这明明一直是我的梦想啊?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心脏应该已经治好了,好痛……我想不起来,要怎么唱歌了……」
我对她告白的时候。
磷总是开朗的表情,逐渐变得痛苦、扭曲。
现在磷的表情,跟那时的她很像。
我明明是为了不让她露出这种表情才努力到现在的。
为什么,又让磷变成这个模样了?
但我不会就这样、不会就这样错下去。
不管磷想什么,我必须做的事情都只有一件。
继续隐藏几乎要破胸而出的心情,笑著跟磷道别。
让磷没有遗憾。
因此无论如何,都要让文化祭LIVE成功。
一定要找回我最爱的那个歌声与笑容。
为此,我能做什么呢?
总觉得理所当然的说服、安全的措词、至今摆出的态度都没有意义。
把和磷一起度过的六个月,把一切都摊开来吧。
我就这样低著头看磷,开口。
「磷,我有话一定要跟你说。」
磷吓了一跳,抽紧肩膀。
我说不定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脆弱的磷。
为了冷静下来,我深呼吸一口气。
「其实我,没有喜欢的人。」
我不会让磷知道我的心情。
可也不想让她误会我有其他喜欢的人。
「不要误会了,我只是在念你之前,不想有什么奇怪的误解而已。」
她大概没想到在这种进退维谷的情况下,会听到这样的话。
磷哑口无言。
「欸、欸、但是,花园同学跟你告白的时候──」
「你也看到了吧?那家伙死黏著不放,麻烦得要死,我是为了拒绝她随便乱讲的。」
「……是吗?」
但磷的表情还是相当阴沉。
我在磷的身边坐下。
就和平常一样,可以感觉到她的呼吸与体温。
「对我来说,你是很重要的。」
「欸!?」
磷对我的低语表现出颇大的反应。
算了,我知道我的确不是你的菜。
所以不要逃,不要拉开距离。
我抓住磷的手臂,硬是把她固定在我身边。
和狼狈的磷相反,我冷静到连自己都觉得意外。
「我一直都畏畏缩缩的,拿不出全力跟勇气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本以为自己就这样子了,随便找所大学念、随便找个工作做,不上不下的过日子。」
磷像是放弃了似的,由著我抓著她的手腕,慢慢安静下来。
「可是,我遇见了你,一起做了一堆傻事,我觉得很幸福,很开心。」
我和磷都无法面对彼此。
「要说你在我心里的份量有多少呢?大概是不管我的音乐技巧有多高超,都无法传达的那么多,嗯。」
「什么啦。」
磷终于勉强可以打个哈哈,不过却有气无力的。
「对我来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跟你一起办LIVE更重要的事。」
自然而然说出口的,是我对磷除了「喜欢」之外的所有心情。
将那天没办法告诉磷的一切,全部说了出来。
没办法讲出口的就继续藏在心里,除此之外的心情便尽数付诸言语。
「就算,你这么说……」
我耳边传来颤抖的哭音。
「我现在也没办法唱……」
一度消失的灵魂之火,就和之前的我一样冒著黑烟、要燃不燃的。
我放开磷,站了起来。
像过去的某个人一样,露出无畏无惧的笑容。
点燃某个人灵魂之火的方法,磷,是你教我的。
「一号!筱原智!要开始唱了!」
「……欸?」
磷双眼圆睁。
我就著这个势子,开始唱起北高的校歌。
像啦啦队员一样把手背在身后,双脚与肩同宽。
尽可能地张口,笨蛋似地大声唱出来。
「……噗哧。」
磷突然笑了出来。
我没有动摇,继续唱下去。
「啊哈哈哈哈哈哈!好、好难听喔!阿智你唱的有够难听!唱的什么呀!故意的!?」
过分的是磷的反应吧?
像是戳到她的笑点,磷一边啪啪敲著水泥地,一边一脸痛苦的捧腹大笑。
这家伙……要不是我现在心情好,不然精神创伤又要加深了啦。
「别唱了别唱了,呜、嘻嘻,要笑死了!」
自暴自弃的我,把三段校歌都唱完了。
磷也似乎笑到腹肌的承受极限,只能微微震动。
不会影响到之后的LIVE演出就好。
「当时HIMIKO无法在人前打鼓时,是六郎引领她的,我第一次上台紧张到僵住的时候,是你伸手帮我一把的。」
我搭著磷的肩扶她起来,直直看进她的眼睛。
「今天换我来帮你吧,磷。」
「……就凭你这声音?」
指责得有理,但我有一丝胜算。
「只有一首,我是有自信的。」
「……哪首?」
「今天的秘密武器。你说想要双主唱的那首歌。」
你一直挂在嘴边哼的歌。
我躲在房间里,日复一日,深深烙印在脑海里、唱到沙哑的旋律,一边后悔,一边跟已经不在的你一起唱的歌。
所以只有这首歌,我能和磷一起唱。
我能帮磷一把。
「那个不是LIVE最高潮时要唱的歌吗?」
「嗯,不过也可以一开始就冲啊。」
我笑著说。
「反正时间表已经乱七八糟了,没问题啦。」
「……会长会生气唷。」
「我会先溜,把那些碎念留给你听。」
「嘿嘿,好坏喔。」
「可以唱吗?」
「嗯,应该,没问题。」
「应该是哪招啦!」
「因为我还是很不安啊!不过,一定没问题的。」
磷紧紧握住我的手。
「和阿智一起的话,什么都做得到。」
「嗯。」
我知道喔。这一点,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我跟磷往舞台的方向冲。
夏天的祭典、仅此一次的奇迹,即将接近尾声。
「等下再念你。」
从后台出来接我跟磷的,是一脸想杀人的会长。
「赶快满足这些人吧。」
夜色中,许多人聚集在校园里。
应该没有全校学生都到,但是先买了预售票的家长与学校相关人士也有来,所以整个校园密密麻麻挤了一堆人,一点都不比全校集会逊色。
已经比预定开演时间晚了三十分钟,他们的不满已逼近临界点,几乎要爆炸了。
六郎和HIMIKO收到找到磷了的消息过来集合,磷道完歉之后,转而露出无畏的笑容。
「第一首歌,直接唱那个吧!」
突如其来的提议显然让他们吓了一跳。但HIMIKO跟六郎连「为什么?」都没问,直接点点头。大概是看到我的麦克风之后,察觉到了原因。
「那么,Primember!」
包括会长在内的四个人,把手交叠在磷伸出的手心上。
「要开心唱唷!」
磷大大的笑容是开始的暗号,我们往舞台、会长往观众席移动。
各自站好位置,等待会场静下来的片刻。
舞台打上光,全场欢声雷动,身体微微摇动。
『各位!对不起我们迟到了!』
磷透过麦克风道歉。
『当做赔罪,一开始就火力全开喔!』
六郎的贝斯声音响起,以HIMIKO像是划破天际般鲜明的钹音为始,敲出激烈的节奏。
我抱著吉他,靠近眼前的麦克风架。
磷燃烧一般的眼睛朝我瞥了一眼。
「我们的新歌!『蝉鸣骑士』!」
炙热的身体自己开始动起来,指尖在弦上流动。
深呼吸一口气,把爆冲的心情全部寄托在这首歌上。
磷的歌声紧追在后,让会场为之震动。
没问题,可以的。
磷的歌声回来了。
不只如此,还比以前更有活力地撼动会场的气氛、撼动听众的耳膜、以及他们的心。
磷像是将自己的灵魂燃烧殆尽似的歌声与我拙劣的歌声同化,彼此竞争似的相互碰撞,融化在濒临结束的夏日夜空中。
夏天结束了,奇迹结束了,只有三个月的、我们的时间,结束了。
我弹著吉他,像把一切都从身体里吐露出来似的,心无旁骛地演唱。
「──!」
磷。
我喜欢你。
这是我绝不能说出口的心情,不能告诉你的心情。
可我真的好重视你、好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我想透过这首歌,至少把这些刻在磷的心头上。
这一夜,我和磷透过歌曲融为一体。
但那无法付诸言语、独一无二的心情,却依旧无可奈何地横亘在我与磷之间。
这样就好,我想。
「哈啊、哈啊、哈啊」
所有曲子演唱完毕,结束的乐音在夜空下回荡的瞬间。
台下欢声雷动,响起热烈的掌声。
观众跳跃的震动声和吶喊安可的嗓音从正面不断袭来。
「啊,哈哈。」
磷一边哭一边笑。
「可以这么幸福吗?」
「喂,唱点什么吧。」
我砰一下敲敲她的头。
「还没下台就喊安可,真是性急的观众啊。」
带头的是会长。
大概是觉得在脚灯的逆光下我们应该看不见就松懈了,在第一排又叫又跳。
「怎么样?」
磷急急擦去泪水。
「决定啰!」
是的,决定了。
反正会长在抓公演时间时,也是在有安可的前提下规划的。
『那么,谢谢大家的安可!接下来是我们办LIVE契机的乐团,Animato animato的组曲喔!』
磷透过麦克风喊著。
会场气氛嗨得像是大爆炸一样。
然后我们用尽全力、一路演奏到最后。
和第一次的文化祭LIVE一样,我想,要是永远不会结束就好了。
但不管我怎么祈祷,永不结束这件事都是不存在的。
离别的时刻,已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