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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五章 破裂的日常

宁静的早晨。静得可以听到小鸟的鸣叫。虽说真正的静寂是应该听不到任何声音的,可仅有这种朦胧的声响的情况,也可以说是另一种静寂的吧。

小鸟们不知何时开始、亦不知何时结束的鸣叫。明明是让人心情愉快的声音却为什么能够起到把人叫醒的作用的呢,真是不可思议。

我把发酸的右臂放在额头上,把被子踢开,看着天花板。

「……好安静啊」

勉强试着说出一句话。或许是有点太过平静了,反倒变得有些可怕。

……好奇怪啊。在小幽进入这里之前,家里明明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而且,明明不应该感觉有什么疑问的。

一声长叹。……对那个都习以为常了吧。嗯、自己说给自己听。

「…………」

没有想起床的意思。好困。好累。虽说起床并非什么特别不好的事情,可人是有希望『打瞌睡』的感觉的。特别是最近总是处在不怎么能安稳入睡的状况之下,就越发让我没有起床的意思。

要是平常的话,小幽就会硬叫我起床的。我没有其他选项。被她清亮的声音叫醒,一边抱怨着一边叠起被子。那样的生活。……我本来对此感到很厌烦的。所以,今天这个早晨,本应是我所期望的吧。

然而……。

「……呼」

尽管外面是令人惊讶般的晴朗,这个早晨还是阴沉的。明明有穿过蓝色窗帘射进来的光线、小鸟的鸣叫、整洁的室内……一切明明都是那么的清爽,但只在我心中,是阴云密布。

还是再睡一次吧。我这样想着。虽然今天也要准备派对,昨天已经是昨天了。以那个气氛解散的话,大家即使过来也是在过了白天之后吧。

我下定决心把被子重新盖到头上。——这时

〈BURURURURU〉

桌子上放着的手机在震动着。由于是在静寂之中的缘故,我的心跳有点加快了。所以我带着一丝焦躁,把手机抓了过来。说着『真是的』半睁着眼睛确认对方是谁。然后……

「……又来了啊」

我叹了一口气,按下了通话键。

「是我。有什么事吗,深螺小姐」

『早上好,式见萤。今天心情如何』

手机那边传来了冷漠的声音。某种意义上或许她是个和早晨的困倦气氛正合适的人。可是、总觉得这个人是很能早起的。倒不如说,这个人有没有名为『睡觉』的状态呢。钻进被窝啪地一下就睡去、到了早晨就唰地一下就起床开始准备。……可以清清楚楚地想象到她无表情的生活。早餐就是朴素的日式饭菜吧。

神无深螺。铃音的姐姐。……本来是就用这点字就能够介绍完毕的人物,可这个人最近干了些有点过头的事情,对我来说也很难说单纯的是朋友的姐姐。长话短说就是,她也是巫女、而且是当前对我的物质化能力最为注意的人物。故而,在「那个」之后,就常常给我打电话。差不多都是关于身体状况啦、灵体物质化能力的变化之类的问题。嘛、由于现在照之前也没什么真实的变化,就变成了淡淡的定时报告了。……啊不、说是定时还是有些语病的吧。基本上,都是深螺小姐在闲暇的时候进行联络的。今天是早上有时间,仅此而已。

我打了一个哈欠。

「心情……算不上爽快呢」

『这样啊。我可是非常爽快。早饭也有添饭』

我才不想知道呢,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是吗」地附和着。最近对这个人的自行其是也相当习惯了。

『顺带一提,今天的早餐菜单是腌萝卜和味噌汤和青鱼的——』

「啊、那就算了。回到正题上。顺带一提,身体状态良好、物质化范围和前些天的报告……半径三米三十厘米相比无明显变化」

『……这样啊,我知道了。……顺便说一下,我的早餐的菜单是』

「你对早餐到底有多强的执念啊」

『早餐是一天的活力的源头。式见萤,听好了。所谓早餐——』

「太浪费电话费了,神无家特有的那个废话功夫还请自重」

『……呜』

呜地一声。这个人,比起压迫人家的强势,貌似对被这边断然拒绝很不习惯。……确实,能稍微直截了当地对被称为天才的她提出意见的人,是不会有的吧。要说最近的我……也差不多不该再对这个像是捏着我半条小命的女性战战兢兢地了,在不爽的时候也常常用冷冰冰的态度。虽然也没到开诚相待的程度,就算这样,现在也变成了比当初刚遇见时容易的多的关系了。虽说在上次的事件中,互相都曾经把内心的话和盘托出……像是反作用一般。完全没有那种客气的想法了。大概深螺小姐也是如此吧。说着什么早饭相关之类的话啦、非常的难懂的话啦、也应该是打开了心扉的证据吧。

「那、有什么事情吗。是为了聊早饭的事情打电话给我的吗、这次」

『没这个可能的吧。你脑子进水的吗』

深螺小姐有点发怒的意思了。……意外地是很易懂的人呢。

「知道了知道了、对不起。是我不好」

『想知道关于早饭的详细知识吗?』

「啊不、就此事件予以断然拒绝」

『…………呜嗯』

呜嗯地一声。所以说这个对早饭的执着是什么啊。

「……那个,差不多够了吧,把这个交流结束」

『……可以哦。不过呢、式见萤。在我心中你的好感度将转向负数这点,还望你理解』

「……这样啊」

相当地无所谓了。早饭的事情和深螺小姐的好感度的事情都是。

她啊哼地咳嗽了一声,「然后」进入了正题。

『今天不只是平常的报告。式见萤。……最近,你的周边有没有什么在变化的事情?』

「变化的事情?」

心中吓了一跳,还是用一如往常的语气反问了回去。

『哎哎、比如说……被多个恶灵盯上之类……』

考虑了一下要不要把死神的事情报告,可那个又不是我而只是耀的问题,我也踌躇着是否擅自向他人提及。事实上赫米斯也已经解决了,也不必多余地担心吧。我还是一如往常地回答道。

「不、也没那种事情……不如说、最近很平稳呢。在发生剥脸者的事情之后,没怎么发生露骨地针对我的事情了……。啊不、还是有一次差点被某巫女杀掉」

『…………』

呜哇、无视了。把我的挖苦无视掉了。……反倒很难堪。这种反击方式算什么啊。

『可是、这样啊……。……难道说是杞人忧天了么』

「?发生什么了么?」

『没。可是我想说,比起……发生了什么,什么都没有才奇怪』

「……搞不懂你在说什么」

『……也是呢。啊不、算了,什么都没有也好。又说了些让你抱有多余的不安的事情,也太轻率了呢。……可是……这样吗……。感觉塔那托斯肯定会有所行动可是……』

「TANATUOSI?」

『嘛、算了吧』

「……那个……在讲电话的时候自言自语……到底是要干什么呢……」

『嗯?式见萤、你还有什么事情的么?』

「啊?啊不、我这边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的……」

『那你还为什么一直不挂电话啊。真是的,傻瓜吗你。浪费电话费也浪费得够多了。为你花费电话费有点太傻了,再见』

挂了。……啊,这从我心底喷涌而出的乌黑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啊。

「……对巫女下诅咒,有没有效果的啊」

总之先对着「嘟」地只剩下无机质的声音的电话那一边,许下了「给我遭遇必须做着露出度极高的害羞的打扮前去的事件」这样的愿望。这对羞耻心很强的她来说是相当的拷问吧。……我也想和这样的事件扯上关系。

虽然睡意早已不见踪影,可我在把手机放回桌上之后,我赌着气又把被子盖上了。……呼。果然,在这个世界上,我的朋友只有羽毛被——

〈BURURURURU〉

刹那间的脊髓反射。

「啊啊、真是的,烦死了!对你的私生活没兴趣的啦!UNDERSTAND?真是的,我说你啊,干脆就被色色的恶灵附体全果地进入各种令人面红耳赤的状况去吧」

手机振动的瞬间、立刻抓到手里、马上按下通话键,就趁着这个气势喊了出来。电话的那边像是被压倒了一般,只能无言以对。……活该。就这样经过了一些时间之后——

『呜、呜嗯。式见君……我、虽说确实发生过很多事情、可、可是被说成那样……。呜、呜呜、呜嗯……我、我知道了。是我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呢。嗯……我明白了。就依式见君所愿,被恶灵附体、做、做那个、色、色色……的事情……的啦』

「……哎?」

……额头上冒出了冷汗。……这是最近以来最不爽的汗了……。虽然在内心之中已经知道对面传来的声音属于谁了……可是不想承认现实,暂且把手机从耳边拿开。

然后、做一次深呼吸。呼~哈~。心里也深呼吸。呼~哈~。

确认液晶屏。

即死。

『呜、呜呜、呜呜呜……』

手机那边传来的抽泣的声音。

……又看了一下画面上显示着的名字,倒不如说这边想哭了。

「篠仓绫」。画面上是这样显示的,……抱歉、无论如何、这次也得破戒了。

像个笨蛋一样透过窗子望向蓝天,低声说道。

「好想死……」

2

「啊、式见君、这里这里——」

刚到达约见的广场,绫已经在长椅前精神地挥着手。此情此景,稍感怀念。几周之前,还和她在这里一起打工呢。

篠仓绫。据实说的话就是『青梅竹马』的家伙可是……把小学时的朋友这么称呼好像有点奇怪的感觉。总之她就是和我交往时间最长的人。美丽的长发下,是无时不带着温柔的微笑的脸。

和她是在上个月打工中重逢,在那之后,因为稍微卷进了各种的事件之中,包含着让她心情平复的意思,一直都没有再见面。尽管这么说,其实也不是那么大的惨事。到现在的话应该是完全平复了可是……由于早晨的那个,所以说,怎么说呢真是太糟了。好不容易在心情得以平复的时候,突然被发疯般的男子怒喝,那个,就算心碎也是无可奈何的。……好想死,真的。最近这个口头禅完全又有复活的意思了。

我小跑着奔向绫的旁边。……早晨、嘛虽然发生了很多事情,她的电话,是想在以前两人曾经打工的这里见面。虽然没想到我会突然发了疯似地。拜此所赐,向她说明原因请求宽恕费了相当长的时间。虽然花的都是对方的钱,可今天确实是浪费话费的一天。

刚跑到绫的身边,她带着下定决心般的眼神对我说道。

「式见君,我、作为补偿的话做色色的事情也——」

「误会还没解开的吗!」

总之我先再一次将误会解开之后,总算能够两人放心地坐在长椅上开始对话了。……就这样,想起了早晨的深螺小姐,感觉气氛变得非常地复杂。我像是有既视感似的提出了话题后,绫「啊哈哈」地笑出了声。

「式见君,早饭吃的什么?」

「深螺小姐灵魂附体?要不就是精神干涉?」

「啊?」

「……啊不,没什么」

就当作这世间已风行将早饭作为话题吧。嗯。就这么认为吧。

「早饭是……营养平衡食品和牛奶而已」

「呜哇,不健康」

「不对,因为有标着营养平衡的啦,不就没问题了吗」

「不是那个问题哦。式见君,所谓早饭呢,自古以来——」

「是深螺小姐吧!我说、你是深螺小姐吧!」

看来绫是相当容易被人附体啊。

不管怎么说,我和绫先说着场面话,持续说笑一会。虽说我是个迟钝的家伙,再怎么说我也是能察觉到突然问事件的事情啦近况什么的啦是不行的,所以从头到尾我都在说些无所谓的事情。在这层意思上,早晨的那个电话或许是一件不错的材料呢。绫一上来就拿出那个作为话题,应该不是尚未解开误会,而是从那个话题入手比较容易吧。

看着在旁边一如往常「啊哈哈」地笑着的绫,我发呆了。……就在我想着自己的做法没有错的瞬间。友人的笑容……这最近笼罩着的要素,在这里存在着。在很多意义上我安心了。绫发现了我的那种表情,「式见君?」侧过头问道。

「怎么了?怎么感觉今天的式见君有点成熟的从容呢」

「成熟的从容……」

「怎么说呢、就像『哼哼哼……只要看见你的笑容,我便心满意足』似的」

「与其说是成熟、感觉倒很刺眼呢……而且还很令人讨厌」

「哎哎。女孩子很容易被那种人吸引的啦,我感觉那样就好哦」

「那样的吗?那我以后就以成熟的刺眼角色为目标」

「啊哈哈。虽然也不错……不过好像不太适合你」

绫哧哧地笑了。我像是自己被说成小孩子般火大(虽说这时候我确实还是个孩子),向她展示一下成熟的从容。

「『哼……。看到你重展笑容,我打心底里高兴哦,BABY~』」

「……呜哇」

装傻了。篠仓绫,正在无限装傻中。

「别装傻啊!你不是说过女孩子会被吸引的吗!」

「啊不……这个、呢。……嗯……比起那个,式见君。反正要改变角色的话——」

「要改变的话?」

「还是女装非常合适——」

「绫,看来你精神上还是有点病呢。保重。告辞」

我作势要走。

「啊啊!等等啊等等啊!抱歉,我玩过头了!因为式见君女装的形象太可爱了……」

「好了,电车的时间——」

「啊啊、抱歉、抱歉的啦!不、不要抛弃我啊~」

「呜哇、喂喂、绫你干嘛啊!别一边哭一边说着奇怪的台词还抱在我腰间不放啊!看着呢!大家都看着呢!大家传出的这比《世界的意志》还强烈的『给我去死!』的感情,正向我步步紧逼啊!」

非但没有变得成熟,绫在短期强制受拘束的生活的反作用下,情绪反倒上升了。……亏我还担心她。

我再次坐回长椅上,「真是的」嘟囔了一声。

「担心你真亏死了。这么精神的话,应该已经没事了吧」

听到我的话,绫放开了我,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嗯。抱歉呢、式见君。真的……」

「……我说啊,我都说过了绫没有半点要道歉的必要的」

「即使这样、也让我道歉吧。所谓道歉……大概、不是为了式见君,而是为了我自己。因为想要道歉……所以只有道歉。如果不这样,大概、我……」

「这样啊……」

「虽然刚才不过是玩笑话,不过,在那个意义上,我也想要赎罪。如果式见君命令我做什么的话,我会、听从的哦?那、那个、H……H的事情也可以」

「……绫是用什么眼光看我的啊……」

「啊、啊哈哈。……可是呢、这份心情呢,是真实的。倒不如说,你要是提出那些来,我会……很高兴」

「绫……」

……前言撤回。她……完全没有解开心结。……不过、现在也能够稍微理解那份感情。之前被『楔』附体时,我对周围各种人都吐以暴言,对这件事十分在意十分在意可是也毫无办法。那是楔所作的事情,本来不应该是我所在意的,这些明明都清楚的。即便这样,用自己的身体伤害了伙伴……伤害了重要的人这一事实,无情地侵蚀着我的内心。

在这层意义上,楔还没重要到那种程度,可剥脸魔那件事也伤到了各种各样的人……即使记忆消失,这个像笨蛋一样温柔的绫的话,一直放不下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好了」

「?式见君?」

「绫,那现在开始,就让你赎罪吧」

「哎?……哎哎!怎、怎么会、我、我还、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绫好像误解了什么。脸上通红地低下了头。……因为很有趣就先观察一会儿吧。话说,这说法像是故意误解似的。

「可、可是、可是、那个、对式见君也不讨厌呢。不、不是、那……个、非但不讨厌、那个……。啊啊、可是可是、这种事情呢,感觉应该按照步骤来的……啊、不对、这个可是赎罪的啦……」

目光明显地游移不定。……实话说,有意思。

「啊啊、这、这也是呢。是赎罪的嘛。还在意步骤什么的,很怪呢。就、就是嘛。啊、啊哈哈。……再、再说对方是式见君嘛!那样的话,完全OK……喂、那不就不是赎罪了吗?啊咧?我完全OK的话、那就算不上赎罪了?啊、啊咧?」

「好了,走吧」

在绫的混乱达到峰值之时,我牵起她的手从长椅上站起来,迈步向前。绫那边还「哎哎!这、这就?也、也是呢。听朋友说过这种事气势是最重要了……」唠唠叨叨地为还没解开的误会做着心理准备,因为很有趣,就放置不管了。最近被各种各样的人耍得团团转,偶尔我也得耍耍别人了。没想到正常人的绫成了猎物。

我为了使误会增幅,走向了并无必要经过的旅馆街,把绫诱进更加混乱的漩涡之后,无事一般从那里经过,朝着车站的方向走去。绫眨着眼睛向我问道。

「式见君?到底、要去哪里呢?」

「我家」

「!也、也是呢。第、第一次嘛、不、不是什么奇怪的场所、还应该是在这种地方呢!呜……好了!已经做好觉悟了!放马过来!」

好像是有了什么觉悟似的,当然,我可是没有半点意思想要干绫妄想中的事情的。不过确实是要去我家……

「好了,走了哦,绫」

「嗯、老公!」

「……怎么感觉妄想速度有点提速了呢……」

带着对绫的暴走的若干不安,我和绫一路直奔我家。

「我回来了……切、果然来了啊」

「啊、打扰了」

刚进屋,就看到铃音拿起吸尘器拼命地干着。……这家伙不知道什么叫做「享受生活」的吗。一边走进屋里,一边对站在门口的绫说「啊、进来吧进来吧」。她盯着屋里的铃音看了一会儿之后……。

「这、这我倒是没想到啊……。我、我篠仓绫、一生的失策!啊啊、决心有点崩坏了……。不、不过、也是呢。我也听说过『这种状况』是男孩子一生的梦想呢!啊啊、这种场合也应该做以设想的啊!明明对式见君的嗜好特殊的场合的几个模式进行过设想的!呜呜……既然这样,在这里我就更不能疏忽大意!都到这里来了,而且真仪瑠学姐的参战也……」

「啊啊、我想再等会儿的话前辈就会来了哦」

「哈呜!……我知道的……我虽然知道的、果然、式见君……式见君……」

不知为何绫在门口无力地消沉了。铃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指着她,用口型问道「那怎么回事」。我小声地回应「很有趣的啦放那别管。而且,心里那么从容的家伙,大概只要不在大脑里烦恼多余的事情就没问题了吧」。铃音考虑了一会儿像是领会了似的,重新开始扫除。

把绫叫进屋里来,送上一杯麦茶。这时候的绫眼睛已经发直,谁的话都听不到了。……或许正是这种激烈的深信不疑,是她被恶灵附体的主要原因。过了一小会儿阳慈出现,绫立刻脸色铁青,又「这、这种情况可没想到……」无力地低下了头。……感觉好像反而给绫的心灵接连带来创伤似的……嘛、不要在意。

阳慈也用口型问道「……这、怎么了」,我和铃音一齐回答道『很有趣的啦放那别管』。真是很过分的朋友们呢。

就这样,算上一小时后过来的前辈,这天最后只集中了五个人。伞是刚好赶上出院,好像没有工夫来幽体离脱。至于耀,像平常一样「今天要检查啊」打电话联络了。……对大家就用耀要补习所以来不了搪塞过去了。……现在想来,耀要接受补习也是……和我相见机会很少也是……应该是因为她平时总在休息不去上学的缘故吧……。

就这样,五个人准备着PARTY……以此为名的聊天会。绫开始对这种状况渐渐感到困惑,最后自己在那「这、这是、很长很长的前戏?是、是这样的么?平常都是这种感觉的么?」越发沉浸在心中的混乱里面了。而且,还被在这里的恶魔一般的前辈锐利的目光所发觉,用「马上就要开始快乐的盛宴(单纯地指PARTY而已吧)啦,可别太激动哦」这样明显意有所指的发言,绫已经可怜地在房间的一角浑身发抖了。……差不多做得有点过头了吧。确实剥脸魔的事情已经忘得差不多了……这不是给她更深的创伤么?我正想着要说明原委,可完全激起嗜虐心的前辈可不会允许,就像刚得到一件新的玩具似的,兴高采烈地玩弄着绫。……啊、某种意义上这或许也是「赎罪」呢。话说,前辈只有你在那次事件中被铃音保护着,自己也没有受害吧……嘛、算了。

就这样,翻来覆去玩弄绫也告一段落的时候。

「话说,萤。今天小幽怎么了?」

收到了来自铃音的,大概是本人什么都没注意到的疑问。我没能立刻回答,沉默了。这样一来,阳慈和前辈,还有绫都把脸转向我这里了。

绫食指贴着嘴唇,「小幽是……」像是想起来了似的视线在来回徘徊。

「记得是,式见君的同居人呢」

「绫,知道的吗?」

「之前真仪瑠学姐邀请我来PARTY的时候呢。说了很多话啦。啊、当然也包括那个、小幽是幽灵的事情」

「这样啊……」

「我还想是不是只有我看不见而已呢……果然是不在啊。在那之后我也像是稍微能看见幽灵了似的,还在想好奇怪呢。那个,今天怎么啦?听真仪瑠学姐说,和式见君总是在一起的啦还感觉今天有些不可思议呢……」

「那个……」

由于我支支吾吾地,铃音和前辈和阳慈,都发觉了有些奇怪。所有人的视线向这里刺来。我装作非常平静的样子,淡淡地说出了事实。

「从昨天开始,就不在这里了」

「哎?」

铃音对「昨天开始」这个词有了反应,愣了一下。好像很多事情都要问似的。……那我就直说了。

「离开了,昨天。所以说,小幽已经不在这个房间……不在我的旁边了」

「为……」

前辈出声了。这个人,反正本来也感觉不到幽灵的啦,本应没那么受冲击的呢……。可是,前辈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

「为什么又……」

「为什么……本来一直在这里住到现在才奇怪的吧」

「啊不、话虽如此可是……」

前辈哑口无言了。这个人本来就和小幽很少有交流。和平常不同,貌似也无法吐槽的样子,于是盘着手,以奇妙的神情陷入了沉默。没和小幽碰过面的绫也像是不知该如何反应似的,战战兢兢地用指尖摆弄着头发。

可是……铃音和阳慈可不会那样。两人以严厉的表情看着我。

「这是怎么回事,萤!」

「你啊、不管怎么说也不能这么干吧!」

「即使你这么说也……」

我只能以软弱的笑容回应。或许是对我那态度不算,铃音和阳慈就算了,这次前辈也皱起眉头看着我。

「你对小幽干什么了?」

「那是什么啊」

我苦笑道。所有人都转而用可疑的眼光看着我。

「没可能做什么的吧。请别开玩笑了」

「该别开玩笑的是你,后辈」

传来了前辈严厉的声音。……这种时候的前辈是非常的严厉。知道它的可怕程度的我,带着叹息生转开了视线。可是,我的这种态度在伙伴们之中全都不受欢迎。

「萤。好好说。小幽为什么离开了呢」

这下连铃音也用严厉的表情盯着我了。

「铃音,你以前不是反对我和小幽同居的么。……不是也挺好的吗」

「好什么啊!」

怒喝的铃音。虽然绫像是被压倒似的缩紧了身子,可其他人只是用冷淡的目光看着我。……所有人都已经发觉了。我这样地跳过理由……只是因为我有过失,并且不想说而已。他们是在批评者我的软弱而已。

我是知道的。大家发怒的理由,我也知道的。可是……不想说。无论如何,「去赫米斯那里了」这句话,无法从自己口中说出……不知为何,那是对现在的我来说非常残酷的事情。

最后,还是像在逃避似的。我嘿嘿地傻笑了。……虽然现在连绫都对我投来怀疑的目光,可我的那种态度还是没有改变。

「小幽离开了。那是小幽和我之间的问题。事实上并不是消失了。虽然今天没来,不过以后还是可以见到的。那不挺好吗。关于同居这件事,那只是我和小幽的私人事情。和大家……没有关系」

「你说……没关系?」

突然,阳慈一把抓住我的前胸。……可是,竟然连基本上是和平主义者的铃音和绫,都没有去阻止阳慈的那个行动。全员都向我投来冷淡的目光。……想让人死。像是恶性循环似的,这种最坏的情况压迫着我的心……更多余地让我产生不诚实的态度。

对这样的我,阳慈绝不宽恕。

「你这家伙……你不是吧小幽当作自己的东西了吧!啊啊!你说没有关系?有着呢!我们啊,可是小幽的朋友啊?怎么可能没有关系!确实小幽是依附在你这里,和你一起生活,但绝对……绝对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的小幽啊!因为我们是你的朋友所以和小幽也做朋友,但绝非仅此而已!我们呢,在作为你的朋友的同时,也是小幽的朋友啊!没有关系什么的,怎么可能啊!」

阳慈在近距离、而且是大声地叫喊着。……他想说的话,我的脑袋里可以理解。可是……可是、在被各种事情搞得精疲力尽的我的心中回响着的,是悠远的怒声。……眼中所有的一切,正在褪色。

……啊咧?世界是……这样的、无聊的么……

「喂,萤,听见了没!」

「…………」

一切都在变得暗淡无光。「无聊至极」。只有这句话,充满在我的心中。这都什么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我所守护的「伙伴」……环境、就是这东西么?世界……是如此的灰暗的么?不……对了。本来,世界不久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吗。这是很怀念的光景啊。很久以前开始,在我看来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这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为什么、最近有了颜色呢。吵吵闹闹。心无片刻安宁。……鲜艳了。世界,变得鲜艳了。

为什么?

……明摆着呢。有一个即使用强迫的,也要把它染上颜色的家伙的存在。给我的无机质的生活赋予了「生命」的「死者」的存在。

可是、那已经不存在了。不、正确点说,并非是消失了。……正是因为她总和我在一起,我才没有空闲做回那个无机质的我。

到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我明明和铃音啦前辈啦阳慈啦绫啦伞啦都没有总是在一起的感觉,只对小幽的时候,感到「就是在一起」的感觉呢。

并不是朋友什么的、恋人什么的、家人什么的那种次元的东西。她已经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了。正因为有她,才有了现在的我。所以……所以在她离开的那一时点,我就变成了讨厌的我……连自己都抱有厌恶感的我。

「喂,萤!」

阳慈在拽着我前胸的手上加了些力量。然后,旁边的铃音一边盯着我一般开口说道。

「确实,在萤的房间住着之类……或许是两个人之间的问题。严格说来,或许确实是和我们没有关系的事情。……可是,没那种事的吧?对伙伴们……对朋友们说『没有关系』什么的,很怪的吧?说那些的话,我们不就都像是其他人了吗。因为你说了那种话,所以我们……」

「……没错啊」

「哎?」

「没有关系……没关系的嘛……一开始就是」

「萤?」

我低下头,低声地抱怨道。积攒至今的负面感情,到现在,全面地爆发了。各种郁闷全都破裂开来。

「为什么,我要主办这个什么PARTY啊……」

阴沉的视线转向前辈。听到我现在才爆发的不满,前辈刚回应了个「那是……」就停住了。

「为什么,我非要连……刚进归宅部来的讨厌的人都要邀请过来、还任劳任怨、准备什么PARTY啊……」

「后辈……那是……」

「午餐的约定不也是吗!为什么非得老老实实地被你说啊!」

「呜」

听到我的话之后,前辈的目光变得非常悲伤,陷入了沉默。阳慈「喂」地又拽起我的前胸,我反过来也拽着阳慈的前胸喊了起来。

「你也是啊!萤子小姐、萤子小姐、萤子小姐!阳慈的恋情什么的我知道个头啊!为什么……非得让我这么辛苦啊!」

「我、我什么时候给你带来困扰了……」

「当然有困扰啊!自己没发现而已啊!啊不,没发现自己给别人添麻烦的家伙更恶心!」

「呜……」

阳慈抓住我前胸的力量放松了。趁这个机会我把他的手甩开。

「萤……稍微、冷静一些」

铃音像是无法忍受我的暴言似的,把手搭在我的肩上。可是,我把她的手也甩开了。已经我发停住了。一直压抑到现在的东西……「为了伙伴们」「为了这段快乐的时间」而忍耐着的东西,全部爆发了。变成这样的主要原因……明显就是小幽离开这件事。制造小幽离开机会的导火线的……是赫米斯……。就这样随意联想、又随意把对赫米斯的怒火发向这边。自己也明白这样的自己是多么的污浊,于是自暴自弃,然后……连朋友们都没放在心上。

「铃音也……铃音也是干嘛啊。刚才我也说了,一边坚决地反对同居,可到这时候,却翻脸比翻书都快。要是把小幽当做朋友的话,一开始就不要反对不久好了吗!我……我对铃音这边多操了多少心,知不知道啊!」

「那、那是……可、可是……」

「可是可是个什么啊!再说了、干嘛我干点什么事都非得看铃音的脸色啊。干嘛我非得手那不讲理、连理由都不明白的责难啊!我……我只是想和大家好好相处,明明只是这样而已啊!」

「萤……那、那是……」

铃音像是很后悔似的低下了头。空气沉闷的要死。所有人都闭上了嘴。绫也像是被我的感情爆发吓到了似的,什么都不说,陷入沉默之中。

……好后悔。只有后悔。对这个自己守护着的东西,自己来破坏的这个状况……只有后悔。可是已经停不下来了。也没可能停下来了。

「PARTY的准备也是啊……大家都在说随自己喜欢的事……最后作业的大半、设置的大半都交给我了。不只是PARTY的事。到现在为止,这种事情太多太多了。……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吧。『萤的话,不管说这说那的,最后还是会做的』那种话,说得好听点或许可以叫做信赖。我也想去回应这信赖的。可是……事实上并不是名为信赖的漂亮的东西……只是依靠、只是傲慢这样的东西而已,其实我也知道的……。

是的,就是这样,小幽的同居也是这样的。『萤的话,不管说着说那的,还是会允许的』。虽然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可事实上,我有些痛苦。可是……已经无法忍耐了。因为忍耐的意义已经不存在了……因为忍耐下去的动机,已经消失了……」

不满。说起来就没完没了,不满。郁闷。对这不讲理的状况的抱怨。……如果是之前的我的话,即使对它带着厌恶的表情,可最后还是会带着叹息咽下抱怨。可是……可是、已经不行了。那种力量,已经无法涌出了。

各种事情重叠在一起……开启了心灵的瓶塞。集合着被压制下来的负面感情的容器,由于内压过高,瓶塞被打开了。

之前的话,那瓶子的内压,是在和小幽还有大家的接触中不知不觉压下去的。所以,可以忍受得住。即使打开,也不会爆炸。

可是……这次,不行了。无法忍受了。没有忍受下去的理由。

这些伙伴……环境……也不怎么想要守护这些了。……她不在的地方,守护它的气力也消失了。明明都一直忍耐到今天的东西,也变得无法忍受了。

……原来我是这样的柔弱啊。还以为自己变得坚强了……事实上,单纯地是因为小幽在一旁支撑着我。我根本就没发觉到,完全地将心托付给她。而那,在昨天突然脱落了。我的心……简简单单地倒转了过来。

「……呜」

我已经无法忍受,从这里离开了。虽然这是我的房间……此时此刻,此处已经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

即使我站起来,走出家门,也没有人来阻止、没有人行动。只有绫像是要说什么似的抬头看了看我,可像是察觉到三人的气氛,只是「啊呜」地嘟囔了一下,还是停住了。

就这样,我静静地向每口走出去。……只是感情高涨的话,我就会飞奔出去的吧。就像知道伞的事情那样。如果只是感情高涨而已的话,那三人也会叫住我的吧,即使硬来也会的。

可是……最后是静静的离开了。没有激情也没有暴力,淡淡地、分别了。

可是,那给人的感觉,是比什么都深切的「分别」。

这条隔阂并不是此时的行动或感情可以弥补的,这点,大家应该都明白的吧。

正如……缺少一块的拼图绝对无法完成,而且很脆弱。

缺少了小幽的我们,就是这不够数量……拼接不上的拼图的碎片们。

3

随意地乘上一班班电车,随便找个车站下车,随便找个地方摇摇晃晃。并不特意去繁华街区,就不停地在毫无特色的各个车站的周边,漫无目的的徘徊着。

……现在一想,我们大家结成一个「集团」,是由于小幽的到来。我和前辈。我和铃音。我和阳慈。我和绫。我和伞。……即使本有这些联系,可把前辈和铃音和阳慈和绫和伞联系在一起,在这之前应该是没有的。……这种事情,直到她不在了才发现呢。

「……虽然是老掉牙的话了……可真是这样呢……。『重要的东西,直到失去才会珍惜』」

带着自嘲的意思笑了。我承认、我承认啊。对我来说小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虽然平时对她都是冷冰冰的,其实最喜欢了。在依靠着她。或许大家是在依靠着我,可是我十分依赖小幽的。其实我就像小幽依赖着我那样依赖着小幽,或许更甚之。

所以被耀的存在所动摇了。被「独一无二的代替」这个存在,动摇了我的心。明明知道的。……我对耀抱有好感,是因为「和小幽很像」的缘故。那并不是「因为是耀」。一样什么的,完全不是。是正因为有小幽的存在,才会喜欢上耀。如果,假设我先遇到耀而不是小幽,恐怕我对耀只会抱有「很吵哎」这种感觉而已吧。

因为是小幽、因为曾经有小幽。

「……小幽……」

不知不觉叫出了她的名字。……我真软弱……。为什么我这么没出息啊。就这样,被当成跟踪狂都不奇怪。虽然样子有些奇怪,可她「选择了别人」。我还这么纠缠不清,……我到底有多么软弱啊。多么丑陋啊。可没法指责剥脸魔了。心灵比谁都丑陋的,不就是我么。

越看越感觉世界变得憋屈了。

稍微撞到一下肩膀的那个上班族,好想揍他。哇哇地歇斯底里地号泣的孩子,吵死了。在面前走着的喷云吐雾的女性,十分不爽。轰鸣而过的暴走中的摩托车,好想一脚把它踹飞。空调的室外机吹出的热气,好恶心。在火辣辣的日光下无法逃脱的滚烫的柏油路面,恨死了。在楼梯上坐着阻挡通行的女高中生,真碍事。放出多余的光线的太阳,真可恶。不冷不热的风、硬邦邦的地面、人们、建筑物、云彩、天空、生命、物质

也就是一切都——

「烦死了……」

以自己为主的最差的精神状态。虽然自己心里有数,可还是无法停止。无法为其他人着想了。「温柔」什么的,不能拥有的。

与自己想死的感觉相对等的,世界什么的毁灭去吧这种感情。没错、那就是我一直以「再怎么说那性格也太坏了」为理由压抑下去的想法。被怒骂也无法抱怨的,最差劲的欲求。

『世界什么的,毁灭去吧』

……从很久以前开始,对世界特别不满的时候,自己死了就好了,这就是我的考虑方式。所以对简简单单就能说出「世界什么的毁灭掉就好了」这种话的人,也没什么好感。所以我也把那种感情全部都转到「好想死」这个方向上去……并非针对他人,而是针对自己,积攒在自己这里。

可是……现在我这么想了。世界什么的,毁灭了就好。

虽然那是最差劲的。

可是,干脆把这样的状态继续下去的话,就有想要「来个痛快」的这种欲求。可是,死亡这件事在某种意义上并不是全部的终结。所以,让世界毁灭……想要让全部都回归虚无的这种感情。

反正又不是给他人带来痛苦。那种S的感觉是另一回事。单纯地……想让世界、这包围着我的一切都迎来终点就好了,这种感情。就像玩游戏按下复位键似的。就像从存档处读档重来一般。

「那样的话……好想在赫米斯出现之前一点点,读档重来啊」

又带着自嘲的意思笑了。真的,就像游戏一样。这就是一个所有选择支都已失败的游戏啊。平常的话,从存档处推倒重来。然后更加熟练地重新来过。可是……很遗憾这里是现实世界。失败了的话,可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不过……已经对这个存档没什么兴趣了。这个选错了选项的人生,已经随便了这种……这种感情。现在的我,已经是那样了。对自己的这个状态……生活……自己、伙伴已经不怎么看重了。最差劲的我。

可是另一方面……离开了该如何是好,想让小幽……啊不、想让大家都重焕笑容这种奇怪的想法。它在我的心里翻来覆去的。结果……

「额滴神呐……我到底该如何是好」

仰天长叹。是该为了夺回小幽和赫米斯大战一场呢?还是向大家道歉、下跪、请求原谅呢?还是说,将这些全都忘记、和耀一起快快乐乐地度过她最后的日子呢?

「我搞不懂啊……真是的。什么是正解、什么与失败相连系……哪里有错误……啊啊我已经搞不懂了啊……」

把「在你心中」打到就全都解决了。

吧剥脸魔打倒就将绫解放了。

把深螺小姐说服了,就恢复了之前的生活。

可是……可是、这次到底该做些什么?

敌人在哪里?

不能做什么?

我办不到么?

如果我翻然醒悟的话,能全都变OK么?

我还要压抑自己的感情、像往常一样笑着把一切都忍受下来么?

可是、那样的我,是「幸福」的么?

而且、式见萤的幸福,存在的么?还是说,我根本没有追求那种东西的资格呢?

若果真如此……我为什么还这样活在这个世上呢?

「…………」

自己的思考向着糟糕的方向前进了。我是知道的。对……一直都是,只要这样,理性就会指出自己行动上的错误。所以,我能够认识到自己是错的。可是……感情上、怎么也说不过去。理性与感情。既然特意用了两个不同的词汇来表达,也就是说,它们果然是完全不同的存在。理性是理性。感情是感情。所以,理性对感情的干涉还是有极限的。

「好想——」

对、这是我认真地说出来的。

「呀、式见君。还好吗?」

「前辈!YAHOO!」

「…………」

金发的美少年……赫米斯、和一直都是笑呵呵的耀向我打着招呼。……还带着躲在背后的小幽。正在我还为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而呆住的时候,赫米斯微笑着像我说明道。

「我住在这附近哦。而且,今天关于耀小姐和前些天的恶灵事件也稍微有些事。虽说只不过是个事后报告呢」

听到赫米斯的声音,我叹息着,然后别开视线嘟囔道。

「……有什么事吗?」

毫不掩饰自己的焦躁情绪,我淡淡地回应赫米斯。可是,旁边的耀一个劲地「哦哦,式见前辈这是进入耍酷模式了吗?呜哇、即使这样也很有型呢!喵君也断言道『很酷』哦!」逗着,我的恶意都被打消了,只能叹息。……一下子刚才的那个阴郁的自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往常的自己……回到了只是来回叹息,却并不坏的自己。真是的……我还真是单纯啊。

我毫无意义地对着耀的脑袋乓乓敲了两下。耀不明所以地歪着头。然后……马上,我就发觉了自己的失误。下意识的动作。虽说是下意识的动作……啊不、正因如此,才糟糕了。这是我一直以来对小幽做的行动。可我将它……不由自主地用在了耀的身上。

小幽那本来就没什么精神的脸更加阴沉了,只是紧抓着自己的手。

……果然已经不是我所知道的那个小幽了。说这话或许有些自恋,果然小幽也不希望发生这种状况吧……果然还是想和我在一起吧,我是这么想的。……啊不,算了吧。不正是因为这种带着希望性的观察,我才总是受伤害的么。

回过神来的时候,赫米斯正笑嘻嘻地看着我。

「干嘛啊」

「啊不。比起那个,式见君。今天不是有PARTY的准备么?我们也正想着这之后过去那边……」

「啊啊……不」

该怎么说呢有点困扰。

「那个、嘛今天就算了。总之,来我家也不用作业」

那是事实。那种状况下也不能要好地准备PARTY了吧。恐怕是大家也都已经解散了吧。就像是我都写在脸上了一般,赫米斯一如往常像是全都看穿了似的眼神,突然满面笑容地看着我。不知不觉看得入迷了。而且还……

「式见君。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哦。嗯。你没有错」

毫不犹豫地说出来我一直在追求的言语。……不知不觉地简直想要内牛满面。一直以来对赫米斯所抱有的不信任感,不知为何一口气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连自己都感到吃惊的变化。心在发生明显的变化,这种实感、这种感觉,能感受到。奇妙的,急速的心跳。可是……作为刚才还处在最差的精神状态的我来说,那绝不是什么讨厌的事情。倒不如……。

「……谢谢」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向赫米斯诚实地说出来了。赫米斯也灿烂地微笑着。……为什么我一直都那么讨厌他的呢。……已经搞不太清了。对了。一开始不就没什么理由的吗。坦率地……坦率地喜欢他就好了。有什么去抑制它的必要呢。

在自己心中对他厌恶的感情的最后一块阵地,由自己亲手拿下。虽略显笨拙,可是有一点从心底以笑容回报了。而且看到赫米斯果然也回报以笑容……心里感到了莫大的救赎感。

刚才还因为很热而怨恨着的晴朗的天空,突然感觉爽快了。曾经很吵闹的人群,也感觉到它那熙熙攘攘富有活力的一面了。风的感觉好舒服。现在才感觉到柏油路面啦高大的建筑物中蕴含的人类的文化,非常可爱。……世界开始染上颜色了。又一次。灰色的世界,终结了。

虽不知为何,心情却很愉快。简直是奇妙一般……像能感到危机感一般高涨。可是,无法停下。啊不、是不想停下来。如果能感受到这份幸福的话,一点点危机感什么的没有问题。一看到赫米斯的笑脸,就变成这种心情。

「前辈,好像又有精神了呢。虽然耍酷的前辈也很难放手,不过果然还是这样的前辈最好了呢!」

「再怎么奉承我也不请客哦,真是的」

「啊啊!竟然看破了我的作战!可、可是这才是前辈!喵君也断言道『不这样的话就没意思了』呢!」

看着一点没变的精神的耀苦笑了。好开心。还以为完全孤单一人的心中,射进了阳光。

虽然只有小幽,果然还是在赫米斯的背后不肯露面……

我趁着这股气势,自己主动对小幽打招呼。

「小幽。……你好啊」

「你、泥嚎」

小幽硬邦邦地回应道。看那奇怪的样子,我笑了出来。

「紧张个什么劲啊」

「谁、谁叫……萤重新说『你好』什么的,这可是第一次……」

「我说你同居都这么久了,到这时候连打招呼都要紧张吗」

「烦、烦死啦。就算我、我也是能好好问候的」

「呵?那就做个符合礼仪的问候给我看啊」

「啊、啊哼……『今、今天阳光明媚,乃是……那个、乃是上好的……海水浴的日子呢,夫人。哦呵呵呵呵……』」

「……抱歉。真没想到你对『符合礼仪』的印象是这般轻浮……感觉、干了什么坏事呢。……真的非常抱歉」

「什么啊那种反应!好惨啊!感觉我好惨啊!」

小幽像平常那样吵起来了。我也笑过头了,借着这个机会,擦了擦眼泪。……笑过头笑出眼泪来,自己也只是听说而已。

看着这样的小幽和我。赫米斯和耀满足地微笑了。

「这大热天的也没法说话……」赫米斯出声说道。耀马上就「那——」像是要提出建议似的,被我抢先一步。

「找个家庭餐厅以外的能平静下来的地方吧」

「圣代封印!?」

无视一脸失落的耀,最后我们走进了附近的卡拉OK包间。说实话,虽然我和赫米斯都是不怎么擅长唱歌的人,可是有两个「我会我会」的人在,就没有问题了。而且,单纯地作为四个人可以平静地说话的场所,卡拉OK包间也是很不错的选择。在这里,小幽是幽灵这一点(由于别人看不见)也就不用太在意了。

进入我们选定的房间后,只要了四杯果汁。耀还在「没有圣代吗!没有巨型圣代的吗!」地缠着店员,可是十分可惜……啊不、是十分幸运地,这是家没有圣代的店。于是,耀带着半自暴自弃的意思一开始就选了摇滚系的歌曲全力热唱起来。我和赫米斯都把自己的麦克风关上放到一边,适度地煽动着耀,两个人边喝着果汁边闲聊了起来。

小幽虽然一开始还有些顾虑似的,可像是被耀的阳气激活了一般,回到平常的状态,和耀争夺起了麦克风。可是,事实上小幽的声音不能通过麦克风。虽然最后变成了用真声来唱的情况,可那声音在这间屋子里也大得过头了。对作为幽灵的小幽来说,用感情的力量就能发出嗓音。要说的话,就算是她能发出好强大的音量这点。通过麦克风的评分系统也无法使用,只要单纯地跟着曲调歌词就全都OK,沉浸于久违的与活人没什么差别的娱乐之中的小幽,是相当的喜悦。都到了中途要去抢耀的曲子的程度。理所当然的,耀也燃起了对抗意识,如预想一般进入了二人相争的局面,托它的福我和赫米斯非常安静非常惬意。

「小幽小姐的事情,非常抱歉呢这么突然」

看着耀和小幽抢着唱歌,赫米斯看到我的眼睛低下了头,我也急忙打圆场。

「啊不、我才是……怎么说呢,抱歉,各种地方都」

「啊不,式见君可没有要道歉的地方哦。只是……」

「只是?」

「如果从今以后也能和我……和我们好好相处的话,我会很高兴」

「赫米斯……。……也是呢。收到」

听到我的回答赫米斯笑了。我有点害羞地转过头去。……不可思议地安详的心情。讨厌赫米斯的自己完全不存在了。啊不、岂止如此……

「耀小姐的事情,已经知道了么?」

在我沉思的时候,赫米斯突然说出了上面的一番话。我看了看耀,然后偷偷地回应了一声。歌声这么吵,应该不会听到的吧。

「……嗯。心脏的事情……是吧?」

「是的。她……已经没多少日子了」

「……这样、啊」

不由自主地脸色认真了起来。看着赫米斯,他倒是没有那么硬邦邦的表情。即使这样,从他的口吻也不像平常那样平缓来看,心中也是很认真的吧。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是为了不让小幽和耀注意到我们的话题吧。

他的视线盯在耀身上,就这样嘟囔道。

「请和她……在一起」

「哎?」

「耀小姐,非常喜欢式见君。最后的时间……啊不」

「?」

「如果可以的话,能连『最后的时间以后也』在一起吗?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做到的」

「怎……」

不由自主看向他的脸。不知何时赫米斯也用认真的表情看向这边。小幽和耀还是在那边拼命地抢着唱歌,好像没有想往这边看的意思。

「那到底是……」

「耀小姐会死。那是无可避免的事情。可是呢……式见君。对于我们来说……啊不、对于你来说,死,绝对不是『终结』,这点你忘了么?」

「啊……」

不由自主看了看小幽和耀。

「以幽灵状态继续存在……」

「没错。耀小姐也已经做好死亡的心理准备了,也不太可能留下怨恨和痛苦。就这样,现在的耀小姐就可以成为幽灵」

「……啊不、可是如果满足了的话,不久变不成幽灵而成佛了么?」

「你这么想么?」

赫米斯用意味深长的提问方式,看着我的眼睛。我……我,再怎么说也能明白他想说的事情,叹息道。

「让我那么自恋也很难的啊……」

「这不是自恋哦。首先,毫无疑问地,耀小姐还有留恋。就是想和你在一起的这个留恋。想和自己的唯一一个理解的人,在一起的这份思念。」

「赫米斯……不是理解的人么?」

「虽然知道事情的由来,说实话,也就仅此而已呢。我和耀小姐也是最近才认识的啦。以耀小姐被恶灵袭击,我帮助了她为契机。故而,也并非是那么深的羁绊的哦」

「这样啊……」

「而且呢,重要的并不是时间。再怎么和耀小姐在一起,也是有不能理解她心情的人物的。……她的双亲呢。双亲因为就想穰耀小姐生存下去,连她的意见都会无视,就是用一些夺取人自由的治疗方法。明明不论是哪种方法,那也就是能把寿命延长再延长一点点,却连副作用非常激烈的药物都要使用。」

「……原来如此」

在耀如此的自由行动的背后,还有着这种事情的啊。

……想要轻松地死去。虽然明白它是比我的那个还要沉重的状况……可不知为何,能够明白。她对我能够产生共鸣的理由,有一点理解了。

「或许刚刚相遇……果然,对于耀小姐来说,你是独一无二的哦」

「独一无二……」

对于耀来说,我是独一无二。明明对于我来说耀是……小幽的替代品呢。

「…………」

看着耀和小幽。对我来说独一无二的幽灵,小幽。她……她到底如何呢。对于小幽来说,我到底是独一无二的么。去掉物质化能力的事情,首先,作为一个人。假如我失去了物质化能力,小幽还会和我在一起么。

……搞不懂了。在已经去赫米斯那里的现在,虽然不是非常地,可对自己的自信已经不在了。

最后,拿耀和小幽来进行比较,本来就是个错误。所以……

「以后我们四个人,就好好相处吧」

赫米斯这样说道。看到他的笑容,我不知为何又呆住了。

「四个人……」

「对,四个人。我和式见君……还有幽灵的小幽小姐和……预定要变成幽灵的耀小姐。四个人。我们三个人……都不会背叛你的。一直都会在你的身边。可以理解你。是可以赞同你的三个人。啊不……倒不如说,在世界上,只有这三个人,可以说是真正理解你的人。」

「理解的人……」

脑袋在嗡嗡地响着。赫米斯的语言,直接打进我的心底。啊咧……这果汁,应该是软饮料的吧……。怎么……感觉像是喝醉了一般呢……心里,像是被酒精麻醉了一般……虽然有些奇怪……可是感觉很舒服。小幽和耀在笑。……好快乐。赫米斯能够温柔地对待我……。好开心。

「在这一点上,那个所谓的『归宅部』,有点……和你不相称呢」

「……归宅部」

想起了刚才吵架中的她们。不能……理解我的人们。

「看不见幽灵的前辈。对恋爱神魂颠倒的男人。总算说得堂堂正正的,因此很不讲理的巫女。对各个十分依赖的妹妹,还有不时跟人带来很大困扰的特别容易相信别人的青梅竹马」

「…………」

「她们和你不相称」

「不……相称」

想起了正在吵架的时候。……不能被人理解。谁也……不能理解我。水都没有站在我这边。也没有人来帮助我。只是给我带来困扰。

我也……无法理解。无法……理解她们。无法理解蛮横的前辈。无法理解对女装后的自己神魂颠倒的男人。无法理解毫无理由就发火的同班同学。对我非常依赖的妹妹也感觉有些烦。心中带着伤痛的青梅竹马,我也不知该如何去面对。

「可是,我们是理解你的哦,式见君。拥有特殊的灵能力的我,是可以理解你的立场的。能够包容并接受死亡的耀小姐,可以理解你对死亡的希望。还有小幽小姐……这就不用说了吧」

「理解的人……。理解的人……只有……三个」

脑袋里嗡的一声。心情很愉快。赫米斯的声音让我很舒服。明明那么讨厌他的。正因为讨厌过他,现在的这份温柔才更能铭刻心中。言语在灵魂深处回响着。伙伴们的声音,根本就无法达到我的心中的。不知为何,赫米斯的声音,可以触及我的核心。

不知何时,赫米斯的脸和我的脸如此地接近。脸型端正的少年。不论男女都会被魅惑的……容貌。

他又一次从容地说道。

「听好了。你的伙伴……真正的伙伴只有我们而已。能够理解你的,只有死者和作为同类的我而已。明白了吗?」

赫米斯以无敌的微笑,在我的脸颊上,轻轻地,简直就像是示爱一般吻了一下。明明平常的话我都会推开的……可是,我呆呆地接受了。

然后,不知何时……。

「也是呢……」

我领会了他的这番话,也就是同意了。

好像他在那之后还说了什么「魂之救济」之类的,可我心情很好正高兴着呢,就这样对赫米斯说的话都点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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