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请看这边!」
摄影师笑着大声喊道。我为了拍写真集的照片,一大早就来到了摄影棚。摄影师后面的工作人员都注视着我。站在最后面的是大西先生的身影。大西先生脸上带着笑容,大概整个摄影棚里只有我脸上没有笑容吧。
我一直注视着大西先生,过了一会,看到他靠近摄影师说了什么。虽然我不知道说话的内容,但我看到摄影师的脸上带着少许惊讶。接着,过了一会,他对我说道。
「那么今天就到这吧……」
说完,他就把相机放到了地上。
「大家辛苦了。」
大西先生最先打了招呼后,大家也都微笑着回应了。但是,我却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大西先生快步走向我,要是平时的大西先生,肯定会训斥我不向大家打招呼。但是,今天不同。
「我们去找房子吧?」
大西先生不但没有生气,还笑着说道。
「你是说房子?」
确实我现在正寄居在大西先生家里,没有自己的住处。但我不明白为什么现在要提起这件事呢?
「恩,我们现在去找找吧。」
大西先生脸上依然带着笑容。我越看越摸不着头脑。
「但是……我已经……」
我刚想要吐出辞职2个字,但看到他的笑脸后不由得说不出话来。
「没关系,总之我们走吧,就这么定了。」
说完,大西先生就拉着还没换衣服的我离开了摄影棚,然后乘上了停在摄影棚前的出租车,驶向了涉谷。
在出租车上,大西先生不停地谈论着房子的事,而且他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见,而是喋喋不休地说着类似艺人所居住的公寓的规定之类的东西。
「首先,房门是自动锁。」
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
「还有,配有能看清脸的对讲机。另外就是窗帘,绝对要是遮光的。」「遮光?」
「恩,遮光窗帘。」
「哦……」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要找房子,但我还是点了点头。
「媒体使用的照相机中,有的能无视白色的窗帘,直接拍到里面的东西呢。所以不用遮光窗帘的话,不知什么时候就被人偷拍了呢。」
我居然已经成了偷拍对象?不禁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还有就是房东,必须要找口风比较紧的。嘛,这方面我们会搞定的,你就放心吧。」
大西先生一个劲儿地说完后,就静静地看着窗外沉默了。
一点都没征询我的意见。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没什么意见。我是有想过要怎样的房子啦,但没有什么头绪。浮现在脑海里的尽是自己家的布局。我突然想到,母亲大人在干什么啊?
「我说你啊……」
看着出租车窗外的大西先生开口了。「什么?」
我看着大西先生的侧脸,他那副看着窗外远处的表情显得有点寂寞。
「你啊,找到房子后,自己一个人好好想想吧……」
大西先生轻声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是指是否继续干下去吧?」
他叫我好好思考的话就只有这件事了。
「恩,好不容易抓住了机会……」
这时,出租车正好驶入了涉谷町。
「机会吗?」
即使现在对我说机会什么的,我也无心继续在这个世界里待下去了。我不在看大西先生的侧脸,而是看向了正前方。
前面看到了109大厦的屋顶。一切都是由那里开始的。从那天起的事情一下子都浮现在我的眼前。我想这大概是我走过的人生中过得最充实的一段时光吧。(喂喂,别一下子像故事到了结局一样伤感啊)
出租车下了高架,在十字路口的红灯前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四周的行人开始走了起来。大西先生似乎也在注视着这些人群。
「你猜这里面有多少人想要进入演艺界?」
我被突如其来的质问给问倒了,来回张望人群和大西先生。
「哎?」
大西先生一边呆呆地望着经过我们车前的行人,一边轻声地继续说道。
「不管是女生还是男生,都将近有一半的人曾经向往过演艺界呢……全日本就有这么多人有这个愿望的话,那么走在涉谷街头的人群中这个比例会更高吧?」
确实有很多人向往这样的生活吧。我的班上也有几个家伙抱着这样的梦想在做各种练习呢。
「但是,其中真的想要进入演艺界的只有百分之几。」
我不知道大西先生想要说明什么。
「而且,即使想进,而真正能进入的又只有其中的百分之几。」
老实说,我对这个计算结果感到很吃惊。我原以为还会有更多的人的。
「哼哼……这而且是都已经算上了模特之类的数字了。」
「恩……」
「隶属于知名事务所,能在知名的电视台啊杂志之类的大型媒体工作的,更是在演艺界中不满一半。」「这么少啊?」
我看到前面的信号灯已经变了,但十字路口上还是有很多行人,出租车无法动弹。
「好不容易进入了这样的事务所,又定期地接到工作,又在全国传遍了名号的,更是少之又少……」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实在无法想象最后到底能有几人?
「接着成为全国公认的偶像,又能持续十年以上出演的更是少数,算到这里,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了吧……」
天文数字,简直无法想象,但是我能体会到最初以演艺界为目标,而十年后还能在演艺界中打拼的人的确是十分稀少。即使是我这样只是看看电视的人,也知道不少突然消失身影的艺人呢。
路口终于没人了,出租车再次起步。由于我正向前弯曲上半身在看十字路口,所以背一下子撞到了靠背上。
当我们驶入路口时,两侧已经站满了正在等下一个绿灯的人。
「就这样立足于无法估量的数字之上,才能被人称作是艺人呢……啊,就这样往东急方向开……」
大西先生为司机指示了方向。
「想要成为大红人真是不容易啊……」
我一边看着人行道上的行人,一边说道。
「要我说的话,大红人并不算艺人。如果只是想走红的话,只要付出相当的努力,一部分人还是可以实现的,但是要坚持下去就难了……人们都说巨星的演出费很高,但他们的确是具备着相应的才能的。」
大西先生是第一次这么具体地和我谈演艺界的事,我着实对那些巨星感到很钦佩。
「现在也许很辛苦,但我之前也说过,你可是背负着那些在甄选会上落选的女生们的使命啊,还有粉丝们的梦想和希望……你现在可是承担着众多责任呢。」
这时,我正好看到正侧面的109。我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近藤房产”
门口贴着的小纸片上这样写着。既没有看板,也没有在店外贴布局图之类的东西。乍看之下,实在看不出是家房产中介。
「就交给我来办吧。」
由于我正抬头盯着这幢建筑看,大西先生以为我有点不安,便拍了拍我的肩膀,拉开门走了进去。随后,我也跟了进去。
「欢迎光临!」
里面有一个小小的柜台,那里坐着一位老大爷。
「这次是帮谁找房子?」
老大爷突然抛出了这么一句话。看来和大西先生是老朋友了。
「是这样的,叫平井枫,是刚出道的偶像。」
大西先生说着,便望向了我。我连忙向老大爷鞠了一躬。
「就是这位?」
老大爷向大西先生问道。
「是的,请您多多关照。喂,你也赶快打个招呼啊。」
说着,便催促我行礼。
「啊,请多多关照!」
我又鞠了一个躬,老大爷注视了我一会后,什么都没说就把头别了过去,拿起了文件夹。
「是个女偶像啊……那么尽可能地要找高楼层,而且周围最好没有其他公寓……」
老大爷一边碎碎念道,一边翻看文件夹。
高楼层。周围的公寓。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但看大西先生一副全交给老大爷办的样子,我也便保持沉默了。
「啊,你看这个如何?」
老大爷从文件夹中取出一张纸,递给了我们。
「十一层楼的最高层。从阳台看出去是一片松林,所以不用担心周围有其他公寓。另外,电梯直通到停车场,所以不用露脸就可以出入……还有我和那里的房东很熟,很快就能入住。你愿意的话明天就可以……」
老大爷说完,便看向了大西先生和我。
「那么,就这里吧。」
回答的人是大西先生。他那么快就决定了,我感到很吃惊,朝他望去。
「没关系,你不要担心。」
大西先生看都没看我就这样说道,接着他接过老大爷递来的文件就开始填写。
我有点担心,便仔细地看了看老大爷递过来的纸。
布局图上写着2LDK(二室一厅),其他还写了各种各样的信息,但我看不懂。我放弃了,于是把目光投向大西先生填写的文件。
「那么,几时搬进去?」
老大爷向我问道。我不知道是否能自作主张地决定,所以把目光投向了大西先生。但看来我是没有这个决定权的,大西先生作了回答。
「可能的话,最好是明天。」
大西先生保持低头填写文件的姿势开口说道。
「我知道了。」
说完,老大爷就慢慢地走向了店的深处。
老大爷走了一会后,大西先生突然说道。
「委托他来办没错的,之前他介绍给我的住处里没一处是不好的……演艺界的规矩他都懂,所以口风也很紧。」
我听了后,默默地点了点头。与此同时,大西先生也填完了文件。
我看了一下店的深处,正巧发现老大爷回来了,虽然我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了。回来后,他拿起了大西先生填的文件。
「恩,这样就没问题。」
他看完后,便把文件搁在了自己身后的桌上,又望向了我们。
「明天可以搬进去,那么就定在明天吧?」
老大爷刚才可能在里面打了电话,动作还真是快啊。
「就明天吧。」
说完,大西先生就站了起来。
「那么,我们先告辞了。」
轻轻地低了低头后,他便转向了我。
「那我们走吧。」
说完,大西先生便立马走了出去。我感到很吃惊,这么快就定好住处了,真的可以吗?
我追了出去,看到大西先生正想拦出租车。我慌忙跨过护栏,跑到大西先生身后。
「我们去哪?」
正当我这么问的时候,出租车在我们面前停下了。
「总之先上车。」
说着,大西先生便先坐了上去,我也紧随其后。
「去惠比寿!」
大西先生向司机告知了目的地后,望向了我。
「明天就要搬家了,家具之类的总得买好吧,惠比寿那里有我熟悉的店。」
原来如此,我确实只有装有一二个纸袋的行礼。
「我明白了。」
听了我的回答后,大西先生开始眺望窗外。看来大西先生很喜欢看景色啊。(居然会这么想,果然少条筋!)
「挑选家具店也是很重要的呢!」
大西先生咕哝道。
「是这样的吗?」
我望向大西先生的侧脸。
「恩。家具是送货上门的吧,那么就得说出住址,如果不是信得过的地方不是很可怕吗?」
确实如此。果然大家知道了我——平井枫的住处的话可不得了。我方才发现大西先生一直在为我考虑而行事。
「对不起……让你为我考虑那么多……」
大西先生帮我到这个地步,我却一句道谢的话都没有,对此我作出了反省。但是,大西先生却看着我一笑带过。
「你在说什么啊。我可没有给你特别待遇哦。大家都一样的!」
说着说着,大西先生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了。
「是这样的啊……」
不知怎的,连我也有点不好意思了。(有奸情!不,是基情!)刚在我以为对话不会再继续下去的时候,大西先生的手机响了。
「啊拉,是谁呢?」
他在口袋里一阵摸索后掏出了手机,贴在耳朵上。
「是,我是大西……啊!您辛苦了!」
大西先生只要一和长岛先生说话,语气立马就变了。我看到过很多次了,所以知道。
「……是的,他和我在一起。」
说到这,大西先生瞄了我一眼。看来是问到我的事了吧。
「现在吗?哎?你要过来?」
大西先生的嗓门越来越大。
「好的,我知道了。那么,待会见……」
大西先生挂掉电话后立即看向我。
「是长岛先生打来的!」
果然是这样,但我在意的是内容。
「他说现在正在涉谷站前,叫我们到那里碰头。」
说到涉谷站前的话,不是马上就到了吗。我急忙望向窗外。
出租车已经行驶了好长一段距离,下一个信号灯就是涉谷站前的交叉路口了。
「司机先生,能不能在过了路口后在方便停车的地方稍微停一下,还有一个人要上车!」
大西先生向司机告知后,便把头从座位中间探出去,开始查看前方的人群,应该是在找长岛先生吧。
「怎么样,看到他了吗?」
大西先生保持看向前方的样子说道。他是叫我一起找吗?我再一次把目光转向窗外,开始在人群中寻找长岛先生的身影。但是,在这么多人中怎么可能找得到。
正如我所料,我们没有找到。出租车在刚过路口的地方停下了。
「应该在这附近啊……司机先生,请你等一等。」
我看到大西先生又掏出了手机。
「嗯……」
他应该是要打给长岛先生吧。我不再看他,而是再次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就在这时,我看到长岛先生正朝这边走过来。长岛先生也看到了我,露出了笑容。
「啊,看到他了!」
我冲大西先生喊道,他立即望向了窗外。
「在哪?啊,看到了。」
这时,长岛先生已经走到出租车附近了,同时,司机先生打开了车门。
「不好意思,我刚才等在那边。」
长岛先生说着,便踏上了出租车。大西先生靠里面坐了坐,我也慌忙移坐到中间的位置。
「呀~~~~~啊,司机先生,请往川越方向开!」
他刚上车就指定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去处。他是要带我们一起去吗?
「我们去哪儿?」
我望向左右坐着的长岛先生和大西先生问道。但是,大西先生看起来也不知道,回答我的是长岛先生。
「医院。去做变性手术的医院。」
他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但是,我可是被吓了一跳啊。
「变性?我不是说过……」
我应该已经向他表明过自己的意思了。我刚想再次重申,长岛先生却打断了我。
「你别担心,我不会勉强你接受手术的。总之我们先去一趟,听听大夫的说法吧。在那之后我们再好好谈一谈。」
长岛先生面向前方这样说道。我刚想要反驳他,但他既然说只是去一趟的话,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总之,只有跟他去一次了。
在离医院不远的公园里。我在公共厕所卸了妆,并换上了大西先生买来的男性服装。
长岛先生和大西先生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从厕所里走出来的我。大概是因为他们第一次看到身为平田直人的我吧。
「这样一看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长岛先生一边惊叹不已,一边快步走向医院。
我们三人一进医院,就被请到了候诊室。我有几年没来医院了啊。每年最多得一次感冒之类的而已,在我记忆里没去过几次医院。估计自从进入演艺界,不,在那很久之前都没有去过医院了吧。
「平田先生!」
被护士小姐叫到名字后,我立即站了起来。回头望去,坐在我后面的大西先生和长岛先生也正好站了起来。
我居然被两人大人陪同来医院,周围的人会怎么看我啊。而且其中一人是个人妖,另一个无论怎么看都是业界人士吧。大家大概会以为我们三个是奇怪的家伙吧。
「嗯……平田直人先生是哪位?」
在诊察室里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大夫。一看到我们进来,他就吓了一大跳,瞪大了双眼在我们三人中寻找平田直人的身影。我对他举起了手。
「是你?」
大夫看了我一眼后,马上又把目光投向了站在两边的两人。
「那个,你们两人是陪他来的吗?」
我也望向了他们两个。两人都默默地点了点头。
大夫盯着他们两个看了一会后,又看向了我。「平田先生……你是要咨询变性的事宜吧?」
听起来他似乎有点疑惑。
「是的。」
我回答道。但是,大夫仍旧有点怀疑。
「这二人是你的家人吗?」
大夫向我问道。我正考虑该怎么回答的时候,长岛先生抢在前头回答了。
「是的。我是他的父亲。」
我吃惊地回头望向他。长岛先生似乎很淡定地看着大夫。
「那么,这一位是?」
我刚回过头,大夫又看向了大西先生。于是,我也看向了大西先生。与长岛先生不同,大西先生稍加思索后回答道。
「……我是他的叔父。」
对他的回答我也很吃惊,但既然都已经说出口了也没有办法。我决定把谎说到底,把头转向了大夫。
但是大夫似乎早就看穿了。
「非常抱歉,变性是一个非常敏感的问题。所以家属以外的人请回避。」
大夫的语气似乎显得很无奈。
「不不,父亲和叔父算是家属吧?」
说话的是长岛先生,听起来他有点生气。
「好的,那么……为了以防万一,请出示身份证……」
虽然大夫的语气很郑重,但他的眼神明显在怀疑。
「哈?你是在怀疑吗?」
长岛先生大声喊道。
大夫被吓了一跳,向四周巡视了一番。站在大夫身后的护士小姐也看向了我,我无言以对。
一开始就这样,到底能不能顺利进行啊。
「那个,我不是在怀疑你们……只是为了保险起见……」
与刚才不同,大夫笑着这样说道。被他这么一说,长岛先生倒是头痛了。他一边在那念叨,一边开始思考。话说,你在思考就已经表示在撒谎了啊。
但是,长岛先生却不这么想。过了一会,他这样说道。
「我知道了。给你看。」
我听了后,吃了一惊,望向长岛先生。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包,从中取出了一张卡片递给了大夫。
我看了看大夫手里的卡片,发现那是一张执照。大夫盯着那张执照看了一会后说道。
「嗯……是长岛先生吧?」
大夫一边把执照还给长岛先生,一边这样说道。
「是的,我是他的亲生父亲,但后来离婚改姓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当然,这个谎对大夫是行不通的。大夫已经确信他是在撒谎了。
「那个~~~这样的话,就必须请拥有抚养权的母亲来才行……」
长岛先生会怎么反驳呢?我看到长岛先生沉默了,但表情丝毫不变,浑然一副理所当然应该在这里的表情。大夫也拿他没办法,只好无奈地望向大西先生。
「嗯……那么,请这一位也给我看一下吧。」
我和大夫一起望向了大西先生。大西先生应该是在烦恼该怎么办吧。他考虑了一会后,以一副苦瓜脸从自己的包中掏出钱包,并从中抽出了一张卡片,那是一张粉红色的卡片。
接过那张卡片后,大夫立刻开口说道。
「大西先生……既然是叔父的话,应该是长岛先生的弟弟吧?」
这时,长岛先生用一种非常得意的语气说道。
「这位是我母亲面上的兄弟。」
但是,一切都露馅了。
「那么,为什么他姓平田呢?平田、长岛、大西……为什么会出现三个姓氏?」
说到这里,大夫已经是一种轻蔑的语气了。我担心长岛先生会不会发飙。但是,长岛什么都没有说,不对,是他无话可说。他又摆出了一副很淡定的样子。
大夫扫视了我们一遍后,再次无奈地看向手中的粉色卡片。
「嗯……株式会社NEW FACE……?」
这时,我的旁边伸出了一只手,那是长岛先生的手。
长岛先生从大夫手中抢过那张粉色卡片来一看。接着,立刻望向了大西先生。
「笨蛋!」
同时,他把卡片扔向了大西先生。大西先生没能接住,卡片落在了我的脚边。我捡起来一看,发现那是NEW FACE的社员证。
「提到NEW FACE的话,好像是家艺人事务所吧?平田先生是艺人吗?」
大夫挨个地看了看我们几个。虽然他已经不再是一副轻蔑的表情,但他仍然有点发笑的样子。
但是,我又不能随便回答他。长岛先生和大西先生也什么都不说。大夫无奈地又看了我一眼,我仍旧无言以对。
大夫思考了一会后,笑着说道。
「那个……既然是艺人的话,想必是有一些特殊情况吧。我就特例允许你们吧。但是必须要说清楚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长岛先生听到这句话后,马上作出了反应。
「真的吗?」
长岛先生的声音豁然开朗。
大夫看向长岛先生。
「是的。但请告诉我你们的身份。」
大夫恢复了平静,笑着说道。
「好吧……你的口风紧吗?」
和刚才不同,长岛先生马上摆出了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
「当然。医生可是有保护患者隐私的义务的。」
大夫笑着回答了后,长岛先生点了点头。
「那我就说了。我是NEW FACE的代表董事,这家伙是平田的经纪人。」
长岛先生的语气还是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
「原来如此。我懂了,既然这样的话,我可要认真对应呢。」
大夫边说边点了点头。长岛先生看到后,也笑着看向了我。
「搞什么嘛!早知道一开始就这样说不就好了嘛!喂,你坐下!」
说着,他指了指大夫面前患者坐的椅子。
我照他所说的坐下了。对于长岛先生的态度,大夫脸上浮现出非常无奈的表情。但是,他叹了一小口气后马上振作起精神开口说道。
「那么,我们开始吧……首先我要问问平田先生。」
大夫直直地看着我。
「是……」
一旦真要开始了,我又紧张了起来。我自然而然地挺直了腰板。
「你这次是为了接受变性手术而来的吧。我可以这样来理解吧?」
我刚想要回答,长岛先生就抢在我前头开口了。
「没错,我想让你把这家伙的那个给切掉,让他变成一个女人。」
虽然我没有想到他会插话进来,但令我更吃惊的是内容。明明说只是咨询一下意见的。
但是,比起我的震惊,大夫更是感到无语。大夫无奈地注视了长岛先生一会后,便无视他重新看向了我。而且,脸上立即挂上了笑容。
「平田先生,你自己的意思是最重要的。这可是你的问题啊!」
即使大夫这样说,长岛先生还是要插嘴。
「你是心甘情愿的,对吧?」
长岛先生把手搭在了我的肩上,一瞬间我差点就点了头。但我马上感到不对劲,立刻停了下来。决不能轻易点头。做不做手术可是非常重要的判断,决不能像平时一样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我深切地体会到自己真是个没用的男人。就因为总是不能把话说清楚,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如果不在这里说清楚的话,就会被长岛先生牵着鼻子走而接受手术的啊。
但是,大夫抢在我前面大声说道。
「能不能请社长先生闭嘴呢?」
他的语气明显很生气。
「什么?」
后面的长岛先生似乎也发飙了。这样下去情况不妙。
大夫正死死地盯着长岛先生。他的眼神明显很愤怒。虽然我看不到长岛先生的表情,但多半他们正以相同的表情在对视吧。
但是,大夫显然要大度多了。在对视了一会后,他又笑着面向了我。
「平田先生,请你自己来回答。你希望变成女性吗?」
第三次提问,长岛先生终于没有再插嘴。这一次我必须要回答。
「……我不想」
听了我的回答后,身后的长岛先生砸了一下嘴。
大夫无视他继续对我说道。
「这样啊。那么请回答我的问题?」
大夫笑着温柔地说道。
「……好。」
但是会问我什么问题呢,我稍微有点不安。
「你喜欢男性吗?」
大夫以与之前相同的语气突然抛出这么一个问题。
「哎?」
我不理解这个问题的用意何在,但大夫似乎什么都明白似的冷静地向我说明道。
「你之前喜欢过男性吗?或者说你现在喜欢男性吗?」
说到这里,我总算明白他的意思了。回答很简单,是NO。但是,这时长岛先生又插嘴了。
「当然是不喜欢男人的啦?」
他的语气听起来完全把大夫当成了一个傻瓜。由于这个原因,大夫又一次向长岛现在投去愤怒的目光。
「请你闭嘴。平田君,你怎么想?」
虽然大夫对长岛先生很凶,但对我还是一样温柔。面对他的笑容,我老实地作了回答。
「嗯……我不喜欢男性……」
听了我的回答后,大夫微微笑了笑。
「是这样啊……」
接着他在桌上的病历卡上写了些什么。写完后,他立刻看向了我。
「平田直人先生,你不是性同一性障碍患者。而且你也不想接受手术,那你为什么来这里?」
说着,大夫脸上露出一副担心我的表情。
「这个……」
我无法作出合理的解释。这时,身后的长岛先生又插嘴了。
「嘛,简单地说,只是想先来咨询一下而已……」
长岛先生的声音与之前不同,感觉有点闹别扭,但依然很冷静。大夫听了后,也不再无视长岛先生,而是对着我们二人说道。
「我不知道具体情况是怎么样的,我也知道演艺界有很多难言之隐。但是,变性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虽然能够投用女性荷尔蒙,但是切除手术的话也没那么简单了。需要认真听取患者的意思后再作判断。但是,即使本人明确表示要接受手术,我们也有可能会拒绝。平田先生的情况是,既不想变成女性,也不认为自己是女性。所以,绝对不能进行手术。」
我对大夫的话表示赞同。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我自己都说不要了,不可能让我强行接受手术的。
但是,长岛先生却不这么想。
「那么……只要这家伙说想要变为女人就可以了吧?」
虽然刚才闹别扭的声音很可爱,但长岛先生的声音又变得可怕了起来。看来认为只是来咨询一下而已,那只是我的一厢情愿。长岛先生似乎非得让我接受手术。
「是的。但是,现在平田先生并没有这样说。」
大夫的语气和刚才不同,又渐渐地恢复了愤怒。
大夫的话音刚落,我的肩上又搭上了一只手。那是长岛先生的手。
「那么,小枫!快说啊!」
虽然听起来很温柔,但强而有力,我很害怕。回头一看,他脸上挂着少许笑容,但那反而使我感到更害怕而已。
「长岛先生……」
大西先生代替由于害怕说不出话来的我开口了。但是,他似乎又无法接着说下去。长岛先生无视大西先生,继续盯着我。当然,我依旧说不出话来。这时,大夫打断了他。
「社长先生,没像你这么说话的吧。很抱歉,我无法同意变性手术。」
大夫只是代替我说出了心声而已。但是,长岛先生却低沉地回应道。
「那算了,我到其他医院去。」
他瞪着大夫如此说道。但是,大夫也丝毫不退让,用强硬的态度回击长岛先生。我只好袖手旁观。
「啊~这样啊。请自便!」
大夫也一副要吵架的样子。
「恕我直言,即使你找遍全国,算上我们这也只有三家医院可以做变性手术。」
「( ⊙ o ⊙ )啊?三家?……那我去其他二家。」
「这样啊。虽然一开始我想让你们去其他医院谈谈看,但我可不会把你这样的危险人物介绍给其他医院。」
大夫的声音越来越响,使得护士和其他大夫也都来窥探我们的诊察室。
但是,大夫和长岛先生才顾不上这些呢。
「用不着你介绍,我们自己去!」
「啊~这样啊。但是像你这种无视患者的现状,强行让他接受手术的人,我会事先通知其他医院,与你周旋到底。我也可以向媒体告发。」
明明刚才还是你一句我一句地针锋相对,突然长岛先生沉默了。看来一提到告发这个字眼,他也不得不闭嘴了。
但是,不一会儿,长岛先生又开口了。而且……是用一种讨好的语气。
「啊呀,大夫,您可别这么说!」
大夫对他的态度转变感到很吃惊,愤怒的表情也渐渐舒缓。
「哎?」
但是,长岛先生继续自顾自地讨好道。
「我不会亏待大夫你的啦!你不想去偶像们的联谊会吗?」
听到这里,大夫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不去。保护患者的安全是我的天职。」
大夫断然拒绝后,脸上再度浮现出怒容。
长岛先生听了后,好像刚才的讨好都是假的一样,又开始发飙了。
「啊?你刚才不是说有保护隐私的义务吗?你出尔反尔吗?」
那几乎已经是叫嚷了。大概整个医院都听到了吧。
「更重要的是维护人权吧?」
大夫也像是应战似的,前所未有的大声说道。不仅如此,他还站了起来,想要走进长岛先生。
这样下去的话要打起来了。刚想到这,之前躲在外面偷看的大夫们冲进来按住了他。剩下的是长岛先生,我慌忙回头一看,大西先生正按着他。
「我们先回去吧!」
大西先生一边这样叫道,一边看向我。
「快走!」
长岛先生和大夫正互相瞪着对方,似乎真要打起来了。我朝大夫鞠了一躬后就出了诊察室。随后,大西先生也拉着长岛先生出来了。
候诊室的人们都朝着我们看,果然刚才的大声叫嚷都传到外面来了。
「开什么玩笑!」
长岛先生在候诊室大叫道,刚才还盯着我们看的人一下子都撇过了头。
「总之,我们今天先回去吧!」
大西先生强行把长岛先生拉出了医院,并强行把他拖上了出租车。
「刚才吵得真凶啊……」
我一边注视着长岛先生坐的出租车远去,一边这样说道。
「可不是嘛……」
大西先生的语气已经完全脱力。
我们一直目送出租车直到完全看不见为止。
「总之……」
出租车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后,大西先生小声说道。
「嗯?」
我把头转向了大西先生,看到他正盯着我。
「到哪儿去喝点什么吧?然后好好谈一谈。」
在看了长岛先生和大夫的激烈争执后,的确有点口干舌燥。
我们二人进了医院附近的一家小咖啡屋。由于是大白天,所以店内只有我们二个客人。
「对不起,虽然我也想制止他,但长岛先生怎么说也是社长,我又不能违背他……你刚才不是对大夫说不想做手术吗?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在点好东西,等到店员老大爷走开后,大西先生开口了。
「你的意思是?」
「我是指你不想接受手术这件事,老实说,你自己内心是怎么想的?」
大西先生的语气比平时严厉。
「怎么想的啊……嗯……」
我的想法没有变,既不想变为女人,也不想再干下去了。但是,我现在没有勇气说出来。
「我说你啊,现在不说清楚的话,将来会很麻烦的。正如大夫刚才所说的,变性是件非常重要的事。当然,即使长岛先生强行要求,也不能随便进行手术,但如果真的发展到那个地步,你自己都模棱两可的话怎么行啊?」
大西先生似乎对我的态度很生气。但是,他的语气越是强烈,我越是害怕得像蚊子叫。
「是的。我是个男生,继续保持现在的样子就可以了。而且……」
由于现在的大西先生太吓人,我没敢继续说下去。但是,大西先生马上追问道。
「而且什么?」
他睁大了眼睛,凑近了我的脸。这个样子令我更加害怕了,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也没法逃避了。
「那个……这个工作我也……」
我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大西先生替我说了出来。
「想辞职了吗?」
他立刻接上了我的话,我点了点头。
大西先生听了后,一下子沉默了。他缩回了探出的身子,瘫坐在椅子上,直直地盯着我,应该是在思考什么吧。
过了一会,我鼓起了勇气打破了沉默。
「果然还是不行吗?」
大西先生的眼神立刻变了,他瞪着我看了一会后,缓缓说道。
「我说你啊……事到如今,我就直说了吧。」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恩……我认为你也是有责任的。」
责任。我听到这个词后紧张了起来。
「即使一开始被长岛先生挖角了,在甄选会开始前的一段时间里还是可以取消的。但是你却并没有那样做,这就是你的责任了。」
大西先生恢复了之前的严厉语气。
「是的……」
我无言以对。我实在是无法反驳他。
「所以,虽然我能够理解你想辞职的心情,但……长岛先生也说了变性一事以后再说。老实说,辞职什么的我也无法认同。」
我无法作出回应,一是因为我给大家添了太多的麻烦,二是我害怕挨骂。只有默默地点了点头。
「恩……但是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是至少……至少把现在的工作给做好呢?虽然你可能不情愿,但你至少背负着这个责任。所以拜托了!把现在的工作做到最后吧!以后的事,我们到时再谈,好吗?」(漂亮的缓兵之计啊)
说到这里,大西先生的表情柔和了很多。
我也稍稍克制住了自己的胆怯,作出了回答。
「好的……」
可能是看到我们二人在严肃地谈话吧。在我回答后,二人再次陷入沉默之时,老大爷端来了饮料。
「总之先喝了它吧。」
大西先生说着,用下巴指了指放在我面前的可乐。我轻轻地点了点头后,便含着吸管喝了起来。
喝了一会后,大西先生撑着脸庞感慨道。
「在演艺界里,可没有人心不甘情不愿地在工作的啊……」
听到这句话,我含着吸管望向了大西先生。
大西先生正盯着面前的咖啡。
「大家都是抱着梦想来到这个世界的。艺人也好工作人员也好……所以没有人会心不甘情不愿地在工作的……所以,演艺界应该算是一个开心的地方吧……」
说到这里,大西先生瞄了我一眼后,又垂下了目光。
看到他这副样子,我真是说不出的抱歉。但是,我老实地说道。
「总之,现在定下的工作我会做好的……但是,我并不认为这份工作有多快乐……」
虽然像文化祭一样有很多高兴的事。但比起这些,更多的是难过,我没有自信。
听到这句话,大西先生抬起了头,又注视着我。他严肃地直直地望着我。
「对不起……」
我道歉道。由于实在忍受不了他的目光,我把头低了下去。接着过了一会,他开口了。
「明天去买家具吧?」
大西先生的脸上挂着笑容。我困惑地盯着他的笑脸,但是大西先生的表情没有变。我就这样迷茫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