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噗滋一声,少年的内心有某样东西断掉了。
——声音消失。
——颜色也消失。
据说集中力提升到极限后,人类的脑部就会排除多余的资讯处理。
现在这个时候,驰郎为了完成对自己来说最重大的任务——身体已经拒绝了除此之外的任何情报。
思考启动。
〈凯扬〉的人工肌肉让驰郎的跳跃加速。他不是垂直,而是往横向跳跃。控制、增幅得极为完美的横向移动,刹那间就消除了原本存在的数公尺距离。
只能以神速来形容。
肮脏的墙壁与柏油路融化在黑白画面当中。
为了从项圈少女怀里把手鞠抢过来,驰郎在接近无意识的情况下伸出手臂。
但是……
「……鸟。」
戴着项圈的少女如此嘟哝着。
金属手环从静静举起来的手腕滑落,肌肤自然裂了开来。
从伤口中喷出漩涡般的大量血液——接着幻化为数只红色的鸟。在驰郎为这极端怪异的现象感到错愕之前,鸟儿已经朝少年的身体发动攻击。
「————呜!?」
驰郎要相当拼命才能扭动身体。
妖鸟依各自的轨道从上下左右飞至,其中一只擦过了驰郎的手肘。下一秒,鸟儿就变成束缚手臂的红色链子。妖鸟立刻陆续捕捉到动作瞬间慢了半拍的少年,而且全都变成了坚固的血链子。
(好、好硬!?这也是——所谓的不死属性吗!?)
明明原本是液体,但即便动用了〈凯扬〉的人工肌肉,锁链也纹风不动。
「狮子、蛇。」
少女继续嘟哝着,随即又有血液从手腕的伤口里喷出。
血液正如她所说的幻化成鲜红的狮子与朱色的蛇,然后跟随在少女身边。狮子锐利的爪刨着地面,蛇则是露出了并排的牙齿。
长长的蛇信发出咻咻声,在驰郎眼前蠢动着。
驰郎的脸已经能感受到它们的气息。
以血液制造出来的野兽,竟然也能够正常地呼吸。
「……你做什么?」
少女再次微微歪着脖子。
靠近之后,那异样白皙的肌肤就变得更加明显了。与其说是洁白无垢,倒不如说给人一种病态感、甚至是魔性的感觉。加上火眼金睛的妖眼与黄金般的头发,更让人觉得她不是这个世界的存在。
驰郎咬紧牙根。
「……还敢问我做什么。」
他努力挤出这句话来。
缠住自己的血链上面的温热感、对这名不知来历的少女所抱持的恐惧,全被从胃部涌上来的愤怒给覆盖过去了。
他拉扯锁链,大声吼着:
「你究竟对我学姊做了什么!」
「这个吗?」
少女往下看着抱在怀里的少女。
那是一双毫无生命力的眼睛。嘴角滴落的浓稠血液,顺着喉咙弄脏胸口的模样看起来非常淫靡——同时又宛如美丽的人偶在伤害人类般,恐怖且背德的光景。
美丽到让人眼里容不下其他景象。
意识仿佛快被这样的光景夺走一样。
驰郎用力将指甲戳进手掌。他靠着这股痛觉,好不容易才保持住判断力。
「放开她!鬼仙不是只要吸取气就可以了吗!」
驰郎的话让少女眨了一下眼睛。
「你知道鬼仙吗?」
「…………」
少女没理会沉默不语的驰郎,继续说道: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唷。」
她轻轻摇了摇头。
「因为我是吸血鬼啊。所以吸血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少女像是感到不可思议般如此表示。
(……理所当然?)
这和驰郎之前遭遇的事件实在有太大的差异。
不对。
还是说,她不是鬼仙?
而是真正的吸血鬼?
「不过,已经够了。」
少女点了点头。
「那个女孩的味道,在你身上比较浓呢。」
少女伸出雪白的手。
露出了迷人的笑容。
从朱唇里露出的獠牙——隐藏着足以动摇人类本能的饥渴(痛楚)。
少年就像被震慑住般大叫着:
「〈凯扬〉!」
『要求启动,攻击性程式03——〈屠夫〉——双重启动,攻击性程式05——〈火焰〉!』
他决定赌一把。
三只隐藏手臂从夹克里伸出,同时也弹出特殊锻造小刀。而且还不只是这样,利用辅助动力产生的强烈热能,让每支小刀的刀刃都发出红色光辉。
这就是所谓的溶断刃。
赤热的轨迹烧裂了暗夜。
锁链发出咻一声直接被砍断,妖蛇也从被刀子砍断的地方蒸发了。获得解放的驰郎跳了起来,与鲜红的狮子擦身而过。夹克的侧腹部虽然被撕开一大道裂痕,少年依然没有停下脚步。
「学姊!」
他在落地的同时压低身体,以擒抱的姿势把手鞠抢了过来。
接着便直接用力踢向地面,硬是和少女拉开了距离。
「手鞠学姊!是我!我是戌见!」
驰郎一边跑一边摇晃着,但少女对他的声音却毫无反应。
手鞠的身体完全瘫软,而且轻到让人觉得害怕。感觉好像会就这么在自己怀里停止呼吸一样。
『呼吸、心跳都极其微弱,需要立刻治疗与静养。』
「唔——!」
机械音的判断紧紧揪住驰郎的心脏。
(那就直接这样逃走吧——)
『主人!』
这声警告让驰郎回过头去,然而映入眼帘的是——
「……啊啊,果然很美味。」
戴着项圈的少女将纤细的手指举到嘴角。
侧腹部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用手肘碰了一下后,只觉得有种滑溜的触感。看来少女是沾着从这道撕裂伤流下的血液,然后含到嘴里。
少女维持茫然站立的姿势,脸上露出了微笑。
看起来光彩夺目。
而且十分高兴。
怎么看都不像是人类的笑容。
(怎么办?)
驰郎的脑袋不停转动。现在的问题是怀里的手鞠。若是自己一个人就算了,在抱着手鞠的状态下实在不太可能顺利逃走。
更何况,自己也不可能放下如此虚弱的手鞠。
「……蜘蛛。」
少女低声说着。
遵从这道命令,再次从手腕处冒出的血液这次变成巨大的蜘蛛。
应该是为了不让驰郎他们逃走吧。从蜘蛛身上分泌出来的大量红色丝线立刻变成堵住巷弄的血网,现场瞬间成了捕捉猎物用的魔性巢穴。
「呜——!」
「…………」
沉默不语的少女直接走来。
有如黑暗一般的纯白少女。
她的手往前伸出。
「……跟我一起走吧。」
少女极其细微的声音传进耳中。
(……咦?)
——『保镖?』
这个印象隐约和某个人重叠在一起。
那是两个月前,驰郎在这条中华街遇见的某位少女。
「你和……娜达是……」
正当他说到这里时——
「闪开————————————————————!」
从空中落下了彗星。
或许是为了让项圈少女逃走吧,蜘蛛的反应慢了片刻,当然也有可能是十分信赖自己丝线的硬度吧。实际上,缠绕在巷弄四周的丝线确实拥有远高于钢铁的强度。
结果……
不只所有血网。
连蜘蛛都被彗星压扁了。
没有任何停滞,就像压破肥皂泡泡一样。
直接倾斜坠落的彗星,在巷弄里留下陨石坑般的裂痕,那股冲击力道甚至让附近的大楼墙壁也出现龟裂。驰郎立刻护住手鞠,接着他本身也像被榔头用力敲中一样,直接飞到了数公尺外。
所谓彗星,其实是一颗巨大的漆黑金属球。
因为摩擦而冒着烟的金属球,上面的链子被人用力一拉。原本有近半埋在陨石坑里,经由这么一扯便轻松离开坑洞被拉了回去。
回到同时降落在地面的旗袍少女手边。
球体比少女的上半身还要大,呈现出相当诡异的比例。
「莲花——!」
「你在做什么啊,笨蛋!在我清场的时候,你要确实拖住她的脚步才行啊!」
莲花说出这番蛮不讲理的发言,转向戴着项圈的少女。
「……彗星锤。」
「咦~你知道吗?」
莲花扬起一边的眉毛如此说道。
「竟然在人家的地盘胡搞瞎搞。托你的福,连我也跟着遭殃了。就让我们在这里好好算清这笔账怎么样啊?」
将鬼宝·彗星锤拿在手上的她,缓缓瞄准了目标。
威力早就经过证明的鬼宝,光是一击应该就能扫倒一、两栋大楼了吧。若是考虑到莲花的个性,就会觉得她可能忍耐不了几秒钟。
「…………」
戴项圈的少女和莲花对峙着。
两个人都拥有火眼金睛。两名鬼仙一旦真的战斗起来,很可能会让街道的一角完全消失。
于是驰郎连忙插话表示:
「等、等一下,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啊?」
「嗯?我哪知道啊?」
「你不知道!?」
驰郎的话让莲花嗤之以鼻。
「不过,从几天前开始这条中华街就充满了麻烦的气。不少观光客因此而身体不适并且倒了下去。最初他们还认为是我做的,所以引来了一堆抗议。虽然一直想抓住犯人,却老是被逃走,因为实在很火大,才会募集能帮得上忙的人。」
「……所以才找上我是吗?」
「嗯,找白翁的话就不会被抱怨了吧。而且你既不是鬼仙也不是中华街的人,应该算是中立派吧。再加上——你又一脸很容易被袭击的长相,我的骨相学还满准的唷。」
「…………」
因为对方是带着灿烂的笑容这么说的,所以更让人难以接受。原本就不认为这名少女是为了白翁的金钱或是权力,但没想到竟然是因为如此过分的理由。
紧接着,驰郎手里的重量又让他再次吞了一大口口水。
「莲花,我学姊被这家伙吸血了。」
「啥?被吸血了?」
莲花眨了眨眼睛。
下一秒钟,她的脸颊便泛起了即使在黑暗中也清晰可见的红晕。
「你、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莲、莲花!?」
「我没听到这种报告唷!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究竟是什么人!」
「…………」
项圈少女没有回答。
她就只是像刚才那样茫然地站立在现场。这个身边跟着鲜血凝成的狮子,看不出任何感情的存在,外表看起来就像是拒绝所有干涉一样。
「悟……」
她简短地嘟哝着。
「这就是我的名字。」
那到底是在对莲花还是驰郎说呢?
血狮子发出低吼。
主人陷入虚无的状态中。随从却发挥野性,杀意持续高涨。
莲花的身体也散发出加倍于狮子的斗志。
「————呜!?」
一阵晕眩与虚脱感突然袭向驰郎。
两名鬼仙同时吸取着气,少年当然也会受到影响。从柏油路面的缝隙中长出来的杂草迅速枯萎,所有『力量』都以两人为中心被吸了进去。
吸取最多气的……果然还是彗星锤。
光是要维持住彗星锤的型态,周围空间的气就几乎快要枯竭了。
驰郎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鬼仙果然是以掠食者的身分吞噬所有生物的存在。
同一时间……
(糟、糕——)
这样的直觉以更加强烈,几乎足以致命的速度刺向少年的心脏。
两人对峙的光景,引发了在过去种种事件中都无可比拟的恶寒。不安感宛如拥有实体般,快要将少年压扁了。
——这名少女似乎还隐藏了些什么——
至于另一名少女……
「…………呜!」
怀中产生的细微振动,让少年下定决心。
「这样啊。」
莲花舔着嘴唇,并且重新拿好彗星锤。
驰郎趁着这个机会下达了命令。
「……〈凯扬〉!」
大地回应了少年的这声嘟哝。
项圈少女与莲花的中间处突然出现了一道金属墙。
厚约数十公分,高约数公尺的墙壁完全挡住驰郎与莲花的身体。
「咦——!?」
「这边啊!莲花!」
「等、等一下!你在做什么!」
墙壁的另一边,少年与少女进行着这样的对话。
不到几秒钟,狮子就往前冲去,以血液形成的爪子轻易地撕裂了金属障壁。
「…………」
但是……
它准备袭击的对象已经不在那里了。
被血狮子削裂的障壁另一侧,驰郎与莲花的身影已经从巷弄里消失无踪。
「……不会让你们逃走的。」
自称「悟」的少女宛如在凝视着两人消失的地面——隐藏在其下方的通道,喃喃嘟哝着。
2
降落的过程持续了十几秒左右。
掉进地底,瞬间被飘浮感袭击后,复数的金属筒与通风口就联结起来,变成临时的滑梯让驰郎他们一路滑落。
就这样滑行了数百公尺后,最后一个滑道将少年他们抛了出去。
「呼哦啊哇哇!」
保护手鞠的反作用力,让驰郎整个人脸部撞上了水泥地。
相对的,莲花则是展现优秀的平衡感,一面拉着旗袍的下摆,一面轻轻着地。
但是……
「这、这是哪里啊——!」
少女看了周围一眼,立刻开口说道。
此处是一条漆黑的坑道。
不对,虽然有细微的光线,但还是相当黑。不过是个把土挖走,勉强进行过一部分补强的地点,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像样的装置或是人影了。
「……呜呜,是废弃的地下道啦。」
驰郎捂着脸这么回答。
「因为在完成前发现会阻碍到其他的地下铁,才会遭到废弃。刚才那个地方,正好有利用这个地下道制作出来的脱逃用闸门。」
驰郎按照地点的特性,在黄坂市设置了不同的装置。
那个地方刚好有通往此处的闸门。老实说,就算拥有白翁的权力也不容易对中华街出手,之所以能够设置这样的小机关,只不过是因为这里是中华街外围的部分。
「我、我不是在问这个!为什么我们要逃走啊!」
驰郎没理会强势追问的莲花,静静地将怀里的手鞠放到地上。
「〈凯扬〉,手术。」
『YES,主人。』
这次从机械手臂里伸出了诊疗用的各种装备与小型注射器,甚至还出现点滴输送管。
确定心跳与血压后,便直接开始打起高浓度营养剂的点滴。
少年有如祈祷一般,看着少女血色尽失的侧脸。
「怎么,是为了这个女孩?对哦,你刚才好像叫她学姊?」
「被那么猛烈地吸走气,她可撑不了多久啊。」
「既然如此,你自己先——」
莲花说到这里,忽然将目光转到少年身上。
「话说回来,你不要紧吗?我使用彗星锤时,应该从周围吸了不少气啰。」
「嗯?啊啊……」
听到对方这么说,驰郎轻轻地动了一下肩膀。
虽然有某种程度的疲劳感,但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大碍。刚才的晕眩感似乎也没有再复发了。顺带一提,彗星锤在快滑落到地底前就被解除,目前已经恢复为少女的耳环了。
「嗯,好像不要紧。娜达曾说过我好像具有免疫力了。」
「这样啊?有这种事吗?」
莲花虽然露出讶异的表情,不过也是稍纵即逝。
『……主人。』
从夹克传出这样的机械音。
『手鞠小姐没有好转的反应。』
「————呜!」
驰郎屏住呼吸。
『心跳数、血压仍持续降低,目前的装备无法检查出是什么原因。』
「如果是因为装备的问题,那么就到有医疗设备的地方——」
「我看看。」
听见少年的提议,少女忽然从旁边探出头来。
「莲花?」
「……果然,这实在太奇怪了。」
莲花抚摸呼吸短浅的手鞠脸颊。
「什么地方奇怪?」
驰郎吞下一大口口水。
莲花说话的样子,让他想起了最糟糕的事态。如果是吸血鬼的话,就一定会让人联想到的不祥特质。
「手鞠学姊该不会变成鬼仙——」
「别开玩笑了,被鬼仙吸血才不会变成鬼仙呢。如果这么简单就能制造出鬼仙,世界上的鬼仙就多到能跳楼大拍卖了。」
莲花说完后,把手放到嘴角。
「但是,感觉气比刚才还要少了。没有被吸取的话,经过几分钟气本身应该就会开始回复才对。只要还活着,气就会自行在身体当中运行。现在却……」
莲花思索了一会儿之后摇了摇头。
「说不定是我也不清楚的不死属性。」
「还有这种状况吗?」
「多着呢。虽说鬼仙是存在于※三山五岳之中,但这当中现在还有交流的也只有三山二岳而已。其余的三岳别说是交流了,甚至还主动断绝与外界的接触。这是我出生前一百年以上的事情了,所以我只遇过一、两个那边的鬼仙唷。」(编注:中国内的名山。)
「……你现在说的是好几百年前的事吗?」
驰郎接着表示「难怪你不知道」,并耸了耸肩。
相对的……
「…………」
莲花则是散发出奇妙的言外之意后便保持沉默。
驰郎不清楚她的意思,于是转往手鞠的方向。
「……岁。」
「啥?」
少年微微歪着脖子。
对方确实说了些什么,但是自己的脑袋却拒绝接受。莲花的嘴愈闭愈紧,然后才以强硬的态度再次开口说道:
「……十……六岁。」
「咦?」
她又重复了一遍。
难耐心头火的少女,这次以绝不可能听不见的声音大叫着:
「所以!我是说!我只有十六岁!」
「…………」
驰郎沉默不语。
言语确实传到了耳膜里。
少年花了数秒钟的时间来理解莲花所说的话,接着整个人跳了起来。
「你、你、你年纪比我小吗!」
再也无法忍受驰郎发言的少女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别、别开玩笑了!别开玩笑了!别开玩笑了!鬼仙当然也会有年轻的时候吧!而我出生的时候就是鬼仙,当然就更不用说了!」
少女龇牙咧嘴地举起手来。
简直就像野兽一样。驰郎则像被丢到热带大草原中央的小孩子一样护住自己的头。但是想像中的制裁却迟迟没有降临,于是他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
只见莲花再度双手抱胸,陷入了沉思。
「莲花?」
「难道说……少影那家伙之所以一直没有回来……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
「啥?那家伙到底回去做什么了?」
驰郎如此反问,莲花则是绷着一张脸。
因为对她来说,这已经是最糟糕的预测了。
「说起来,少影回大陆原本是要说服其他支族,让我们负责监视娜达的工作。如果他失败的话,有新的鬼仙被派过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这个理由让驰郎吓得血色尽失。
因为那个自称悟的少女也说了这么一句话。
——『那个女孩的味道,在你身上比较浓呢。』
也就是说,那个女孩指的就是……!
「那么,那个家伙也是来抓娜达的啰……!」
「现在能联络上娜达吗?」
「嗯、嗯嗯,我试试看。」
驰郎点了点头,接着从他耳朵里传出电话声。
〈凯扬〉当然也具有通讯机能。为了在腾不出双手的紧急时刻也能够对话,因此采取了骨传导——直接震动外耳道的软骨传导模式。幸好这里虽然是地下,还是可以接收到最低限度的电波。
等电话响了二十声,少年才沮丧地垂下肩膀。
「……好像不在家。」
「那可能不妙了。如果真的被我猜中,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她带了〈七键敕书〉过来。」
驰郎感到口干舌燥。
那是无条件就能让最终兵器娜达听命的鬼宝。
当时的情况刻画在少年的脑海里,他绝对不可能忘记。少女以几乎快哭出来的表情对自己挥动鬼宝的模样,已经变成楔子深深刺进少年的心中。
如果无法再次阻止那个鬼宝——自己以成为保镖为目标又有什么意义呢?
而且,又该如何向眼前的少女交代呢?
平常总是活泼过头的学姊,此时穿着制服的胸膛只有微微地起伏,而且脸上的血色逐渐褪散。目前已经超越苍白,感觉似乎马上就要变成透明的了。
「对不起,学姊……」
——那个女孩的味道,在你身上比较浓呢。
这句话显露出另一个事实。
换句话说,那个少女是从手鞠身上闻到娜达的味道,才会对她发动攻击。
这就表示,手鞠会陷入这样的事态全是自己与娜达所害。那个时候,自己下定决心要保护娜达而必须承担的风险,此时全被推到了手鞠身上。
驰郎握紧拳头。
力量强到几乎快划破手掌的皮肤。
「……对不起。」
驰郎再度道歉。
然后抬起头来。
自己可没有能在这里慢慢后悔的时间。
「莲花。」
「怎么了?」
鬼仙少女噘起嘴唇这么反问。
「你想要抓住那个家伙对吧?」
「是有这种打算。虽然不知道那个家伙的支族想做什么,但可不能轻易将娜达交给其他支族啊。」
与白凤六家相同,鬼仙也不是全都团结一致。驰郎从少女说话的语气,大概就能感觉到这种气氛。
「既然如此,我也助你一臂之力。」
「那还用说,你现在可是我的保镖。少影那个蠢蛋不在的这段期间,我会让你像马车的马一样死命替我工作。」
少女说完,哼的一声噘起嘴唇。
不知道为什么,那副傲慢的姿态让驰郎感到很安心。
「说得也是——」
「等等。」
莲花制止了他。
驰郎也听到了。
「噗通」一声。
他回头往声音的方向看去,将〈凯扬〉的扫描器与隐形眼镜同步。
接着立刻就知道声音的来源。
「啊。刚才掉下来的闸门附近,好像有土石剥落了。」
「什么嘛。」
莲花松了一口气。
紧张的心情松懈下来,两人互看了一眼后忍不住露出苦笑。
「总之,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嗯嗯。继续待在这种阴暗的地方,都快要变成鼹鼠了。」
莲花难得开了个轻松的玩笑。
就在这个时候——
……噗通。
再次传来同样的声音。
而且不只是一次,声音产生连锁、回荡——一口气从包围莲花与驰郎的所有方向扩散开来。
噗通噗通。
噗通噗通噗通。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到处都有液体渗透下来。
充满铁锈味且不停滴落的液体,马上就有了形状,形成了包围住驰郎与莲花的数十个人偶。他们全是由血液所形成的无脸怪人。
「这、这是——」
在驰郎把话说完之前……
「找到了。」
无脸人偶们就自动在脸上撕裂出有如上弦月一般的嘴巴。
*
「——糟透了。」
莲花咂了一下舌。
地下道的前后方都被那些血人偶给塞满了。从它们身上散发出来的臭气,几乎要让人窒息。
「如果像刚才那样本体就在旁边的话,只要将她打倒就可以了。会变成这样全都是你害的!」
「喂,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吧!?」
驰郎也摆出备战姿势。
无脸人偶们开始慢慢地逼近。
每个人偶身上都感觉不到像刚才那种血狮子般的迫力。但如此庞大的数量,已经可以弥补迫力不足的缺点。即使无法确定它们的运动能力,从它们手上异常尖锐的指甲来看,应该可以轻易斩断人类的筋骨吧。
「那么,我就用彗星锤将它们一网打尽——」
少女把手放到彗星锤的核心——耳环上面。
「不、不行啦!你再继续用那招的话学姊会死掉的!应该说,就算不是这样,你的彗星锤也会把整个地下构造轰烂吧!」
「唔……」
前者就算了,后面的主张让莲花忍不住皱起眉头。
看来没有揍到那名少女,让她难消心头之火。
「交给我吧!」
『要求双重启动——〈屠夫〉、〈火焰〉。』
机械手臂选择的是溶断刃。从刚才的战斗中已经知道高热可以对付这些由血液制造出来的对手。
驰郎本人抱着手鞠,如此宣布:
「要开始单点突破啰!」
接着向前跑去。
同一时间,机械手臂则是灵活地挥舞了起来。最初试图阻止驰郎与莲花的人偶们,被刀刃砍成两半后随即蒸发成红雾。
(行得通——!)
只要莲花守住自己的背后,直接突破人墙并不会太困难。
不过,他才刚做出这样的判断,便在途中停下了脚步。
接着僵硬地将视线往下移。
「——手鞠、学姊……?」
怀里的少女伸出手——往上勒住了驰郎的喉咙。
虽然没有变成火眼金睛,但眼睛已经是如同着火般的鲜红色。
(这——是——)
气管与颈动脉被勒住后,意识伴随着痛苦逐渐远去。
那股力道简直教人匪夷所思。
手鞠的手指就这样不断陷入装置在颈项处的〈凯扬〉装甲当中。一般人绝对无法使出这种力道的最佳证明,就是少女的皮肤已经裂开,指甲也早就脱落,但却还是往上勒住少年的脖子。
「……不要……逃……」
僵硬的喉咙里,发出诡异的声音。
无论怎么想,都不是出自于少女本身的意志。
「呜——抱歉!手鞠学姊!」
『要求启动,攻击性程式04——〈伏特〉。』
由机械手臂施放的电击命中少女的身体。
虽然是为了避免引发后遗症而经过调整的电击……手鞠还是随着两次的痉挛停止了活动。
「驰郎!?」
「不、不要紧。」
驰郎一边呛得咳嗽一边这么回答。
不过,停下脚步已经带来致命的后果。
手里依然抱着手鞠而且蹲下身的驰郎,立刻被许多人偶一口气包围住。
「——啊啊,真是的!」
莲花随着咂舌声跳了起来。
那是让大地的距离瞬间缩短的缩地步法。
脚踩右弓步钻进血人偶怀里后,宛如鹤嘴般弯曲的手腕立刻击向人偶的手肘。再随着虚步的体重移动,以左肩将进逼的人偶弹飞,接着再以螺旋劲来击打人偶头部的手掌,正是绝招·虚步白鹤掌的变形。
少女靠着余势加速的身体一个回转,再顺势以举到左斜上方的脚跟踢飞人偶的下巴。
在现实时间不到一秒的瞬间,合计四名人偶就像骨牌一样全部瘫倒在地上。
「真会给人添麻烦!到底在搞什么啊!」
人偶因为接触而被夺走气,已经逐渐变回血液,莲花则在人偶包围的中间处「啪啪」地拍着手。
刚才那一连串的动作,就像有着人类外表的龙卷风一样。
那模样既敏捷又美丽,就连驰郎也瞬间被她吸引住了。
这是经过长时间苦思的理论,以及实现理论的才能融合后的结果。之前因为她的怪力而没有注意到,少女的武术早已进入超凡的领域。
「嗯?为什么站在那里发呆?」
「……哦哦,谢了。」
少年不停地点头。
但在这段期间,人偶也增加了。
包围驰郎等人的血人偶,仿佛在表示不会再给停下脚步的少年与莲花机会般,慎重地慢慢缩短彼此间的距离。
简直就像墙壁慢慢逼近一样。
「糟糕——」
「我看还是把它们压扁吧?」
「不要动不动就提压扁之类的好吗!」
嘴里虽然这么说,但驰郎也没办法解决困境了。慢慢聚集过来的人偶平板的脸上映照出些微亮光,让人觉得更加恐怖。
少年用力咬紧牙根。
「——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是什么啊!?」
突然间传来了这声悲鸣。
那是几十分钟前才刚听过的声音。
转过头去,只见前方——驰郎和莲花原本要突破的地下道另一侧,有一道球体状的人影愣在那里。
(咦~那不是——)
那正是在中华街向他们搭话,自称为包的男人。
「这里是你的地盘吗!?」
莲花瞪大了眼睛。
「没有啦……这里很适合本大爷,而且又没有人会来,所以本大爷和伙伴也可以睡得很舒服……因为忽然感觉到一股奇怪的气……」
包有些语无伦次地这么表示。
莲花没让他把话说完,直接用力大吼:
「既然如此,就快点拖住这些家伙!」
「什、什什什么?」
感到愕然的包虽然发出悲鸣,莲花却不给他任何犹豫的时间。
「快一点!」
「遵、遵命!」
他僵硬地用力点了点头,接着那张圆脸就张口含住了手指。
可以听见从手指处传出「哔——」一声的尖锐声响。
指哨。
经过几秒钟后,驰郎才知道他这么做的用意。
只见地面出现蠢动的黑色物体。
「呜哇!?」
驰郎不假思索地轻轻跳了起来。
这些黑色物体全都是老鼠。像海啸一样一口气往前窜出的大量老鼠,不断把那些人偶绊倒——而且就像会动的绒毯一样,将驰郎等人的身体运走。
「好!我们快逃吧,驰郎!」
「嗯、嗯!」
驰郎已经事先将通路的地图输入〈凯扬〉里了。
在人偶重新站好并追过来前,他们已经进入支道。这时莲花用力将手往上一挥。
「哦哦……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用手臂击向岩盘,硬是将其往下扯。
虽然是不小心就会引起崩塌的狂暴招式,但在她的怪力拉扯下,岩盘真的挡住了地下道。
人偶们似乎也无法越过那层防护来到这一边。
驰郎他们瞬间松了一口气,如果再被血液渗透到这里的话就是重蹈覆辙了,因此他们一边跑一边对话。
「刚才那些老鼠……就是你的特技吗?」
「吵死了!为什么非得向你解释本大爷和本大爷伙伴的完美神技不可呢!?」
「包。你没忘记这家伙是白翁吧?」
「啊,是的,白翁大人。是本大爷的技能!最多只能操纵到小猫小狗的等级。再大一点的动物就没办法了,请多多指教!」
对方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再加上他不停点头的模样,这种变脸的技能已经可以说是艺术了。
「包是半鬼仙唷。」
莲花夹杂着叹息如此说道。
「半鬼仙?」
「嗯,也称为人仙。虽然试着修行,却无法变成鬼仙或地仙,只能算是个半吊子,然后还握有附带的不死属性。嗯,虽说在现代修行,但几乎都是待在这边吧。而且也不吸取气,比起鬼仙,可能跟〈鬼〉比较相近吧。」
「什、什么叫附带的!」
「说附带已经不错了吧。除了刚才的操纵动物,还有恢复能力稍微高一点以外,再来就没什么了吧。」
「呜呜……!」
无法回嘴而感到苦闷的包,一边像滚动般地跑着,一边想起了重要的问题。
「啊,对了!结果刚才那些到底是什么!?是长老不停抱怨的那个入侵者干的好事吗!」
「好像是这样。」
莲花像是觉得很麻烦般这么回答。
在她身边的驰郎则是看着自己的怀里。
「手鞠学姊会变成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刚才也说过,就算被鬼仙……那个……吸过血了,也不可能变成鬼仙。」
有些含糊其辞的少女将脸别开。
可能是回想起刚才手鞠袭击少年时的情形了吧。
「就是你不知道的不死属性吗……」
「嗯。如果是不死属性的话……和娜达会合之后,应该就有办法解决吧?」
「娜达有办法?」
听到少年的反问,少女点了点头。
「娜达的不死属性能将鬼仙的力量无效化。虽然也得看场合、状况与合适度,不过可以解除的可能性很高。」
「…………」
驰郎听完后沉默不语。
这就是娜达身为最终兵器——或者拷问道具——受人惧怕的理由。
能够解除所有鬼仙的『力量』,最后让其变回人类的不死属性。
这时,包的脸色再度为之一变。
「等、等一下,娜达指的就是那个最终兵器吗!?饶了本大爷吧!」
「别管那么多,给我安静点啦!」
少女与球体(包)吵吵闹闹地交谈着。
少年茫然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娜达。」
他那夹杂着苦涩的声音于地下道当中回响着。
3
「……逃走了吗?」
依然蹲在巷弄里的项圈少女——悟这么嘟哝着。
摇晃着一头金黄色长发的她,肌肤有如生病般地苍白。将她的手整个濡湿的鲜红血液,目前仍持续渗透到地面当中。
「……这样,逃走了啊。」
少女再度这么说道。
眼前并没有谈话的对象。
少女一只手摸着污秽的路面,像是自言自语似地喃喃说道。少女的美貌愈是异于常人,整个光景就显得愈恐怖。看起来就像是异国的陶瓷人偶在唱独角戏一样。
「…………」
少女默默地碰着嘴唇。
她露出了甜腻、迷茫的眼神。
微红的脸颊,半启的嘴唇,蠢动的舌尖明明极为妖艳——但是,表情看起来却像是作梦的小孩子一样。
「……啊啊,因为好久没吸到了嘛。」
悟因为残留在舌尖的味道而陶醉。
——『因为我是吸血鬼啊。所以吸血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她对那个少年如此说道。
不过,严格说来还是有一点不同。
不是因为理所当然而吸血,而是闻到她最喜爱的味道后便再也忍不住了。少女又舔又含,转动柔软的舌尖尽情享受嘴里几乎快要消失的香味。
当然不是手鞠朝叶的味道。
她怎么可能会渴望那种下贱的血液。她想要的,就只有极为纯粹且高贵的那个女孩的血液。
目前尚未尝过的,那个女孩的血(生命力)。
光是想像——悟的内心就有一股热流涌出。
就像是被某个人直接触碰一样。那是一只透明的手,将内脏搅动得一团乱的感觉。没有恶寒、疼痛与不快的翻搅,让少女回想起与难以言喻的高昂感完全不同的印象。
陌生的手——真的好恶心。
陌生的脸——真的好难看。
陌生的舌头——真的、真的让人好想吐。
——啊啊,谁来……
——谁来把我■啊。
最后。
少女轻轻站了起来。
露出和刚才完全不同的虚无表情。
她只是像滑行般地迈开脚步。光是这样,就让深夜的中华街转变成剧场的一幕。
金色波浪状的头发绝对不适合中华街的色调,但只有出现在这名少女身上时,看起来才极为合适。
原本不停从手腕滴落的血自然停止。
就连伤口也迅速愈合。
「……让我来救你吧。」
应该会有人听见这句嘟哝吧。
因为夹杂在风里的声音,确实留下了这样的残响。
「因为……除了我之外,就没有人能救得了姊姊了。」
4
『……娜达。』
感觉好像有人在呼唤自己。
似乎是某个非常重要的人。
在梦里虽然无法看得非常清楚,但胸口确实隐约浮现出某种温暖的情绪。
——所以……
——忽然间——
娜达睁开了眼睛。
「啊,太好了!」
一道不合时宜的悠闲声音传进耳朵。
发现自己呆立在现场后,娜达立刻摆出备战姿势。膝盖放松,腰部略微下沉。少女熟习武术的身体几乎不用思考,直接在条件反射下做出这样的动作。
但是……
眼前的对象,却夺去了她除此之外的所有思考能力。
那是她熟悉的人。
对少女来说难以忘怀——可以说是刻划在她记忆核心当中的人——
「你是……!」
「哇哇哇,别误会了!我这次可不是来抓你的!一开始虽然是有这个打算没错,但后来计划完全乱掉了,所以我决定先把这件事丢到一边去!」
给人一种轻浮感的高大青年拼命挥着手。
他有着一头让人联想到高级墨水的黑色长发。服装是一件式的绿色※深衣。这套在中国自古以来就被广泛穿着的服装,非常适合他那足以媲美女性的美丽容貌。(编注:上下分裁再缝合,衣长至脚的汉族传统服饰。)
「…………」
娜达并没有放松戒备。
但还是缓缓看着周围。
这是个非常阴暗,随意放置了几个货柜的单调空间。
外露的砖墙已经染上了海潮的气味,这里距离大海很近。中华街的南边确实是一个港口没错。
这里大概是仓库街。
肌肤有轻微的麻痹感,应该是某种结界所造成的。
(是从……海路来的吗……?)
娜达茫然地这么想着。
跟飞机比起来,眼前的青年似乎比较适合船舶。
而且不是现代的船。是在遥远的古代,每个人都知道只要遭遇较大的风浪,可能就会直接沉到海底喂鱼的那种帆船。
一阵晕眩感让少女的视野产生扭曲。
「哎唷,你不要紧吧?」
「别靠近我。」
娜达举起手制止带着温柔微笑的青年。
青年就挂着笑容,乖乖听从她的指示。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依然遮住脸的娜达这么表示。
唯一还记得的——就只有自己在〈玉响庄〉等待驰郎回家,然后记录着事务所的收支表而已。从鞋子上的脏污,可以知道自己应该走了很长一段距离,但这段期间她却完全没有记忆。
(我在那时候……)
只有一种或许可以称为残梦的感觉萦绕在内心深处。
——饥饿感。
——以及与其相悖的满足感。
两种相反的感觉,让少女不由自主地按住嘴巴。
「……你饿了?还是相反?」
青年忽然这么问道。
「……闭嘴。」
「哦哦,真恐怖。不过继续无知下去真的没关系吗?放着那种感觉不管真的不要紧吗?话先说在前面,娜达像梦游一样到处乱走可不是我害的唷。我只不过是稍微将茫然的娜达诱导到这里来而已。」
「…………」
娜达严厉地瞪着青年。
这名少女很难得会以这样的态度对待他人。
就连和那个空隼人敌对时,少女被激发出来的情感也近似于纯粹的斗志。与憎恨或愤怒比起来,更像是迫切的祈祷。
但是现在却不一样。
最后……娜达轻轻叹了口气。
「希望你能回答我一开始的问题。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嗯——果然还是得说明才行啊。」
穿着深衣的青年搔了搔脸颊。
「这个嘛……一开始正如你的想像——原本是来逮捕逃到日本(边境)的最终兵器(你)唷?」
依然挂着笑容的青年如此表示。
早就猜到这个答案的娜达,并没有表现出更强烈的情绪。
「那么,就在这里这么做吧。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带了〈七键敕书〉来了吧?」
「哎唷……」
青年轻轻眨了眨眼睛。
「这回答也太冷漠了吧。那么做的话,娜达就会用〈混沌回归〉的不死属性来抵抗对吧?只是不知道是我会先变回人类,还是你先听从我的指示就是了。」
「……如果是刚才的话,我应该毫无抵抗之力。」
「嗯,是啊。」
青年附和。
「所以,我希望你把我当时没有使用〈七键敕书〉看成是诚意的表现。」
「…………」
「希、希望你能看到我的诚意唷!?」
「我宁愿相信沙丁鱼的头,也不相信你的诚意。」
「哦哦,沙丁鱼的头?」
「这个国家似乎是用它来比喻不值得相信的东西。总之,快说出你的重点吧。」
娜达这么表示,丝毫不隐藏自己的敌意。
相对的,青年则依然带着开朗的笑容并且有礼地点了点头。
「那我就直说了。其实呢……」
他接下来说的话——让娜达瞪大了眼睛。
「——你!你们!竟然到现在还在做那种事情!」
「用那种事情来形容也太没礼貌了吧。这可是我耗费了有点长的人生想要完成的梦想耶。怎么可能因为一、两次失败就放弃呢?你说对吧?」
青年仿佛觉得很委屈似地鼓着脸颊。
但是,娜达根本没空理会他的反应。
她愕然地呆立在现场并且屏住呼吸,这时青年再度询问最终兵器(娜达):
「对了,你这几天作了什么梦?」
「…………」
「梦游症不是今天才出现的吧?那个应该会和你互相感应才对,因为我就是这么设计的。她感觉到的欲望,就是你感觉到的欲望。不过她单就出身就比你诚实多了。不久之后——你也会做出跟梦境同样的事情唷?不然就是那个会先抓住你吧?」
「…………」
娜达沉默不语。
她的手掌慢慢湿濡。简直就像在短暂的时间里恢复成普通人一样。
吐气。
吸气。
然后再把气息压到肚脐下方。
拼命调整快要乱了套的精神。
「所以……你是要我帮忙?」
「啊哈哈,只是觉得如果可以请你帮忙做点事就太好了。啊啊,当然我的〈七键敕书〉只会拿来解放你的能力唷。这样对我们都好不是吗?一旦被夺走自由意志,你的能力也会减弱。在那种状态下,我想你应该很难成为那个的对手。」
虽然听起来像在开玩笑,但青年所说的话里面,其实隐藏着足以撕裂肌肤的冷酷。
不对。
实际上他确实相当冷酷。
即使在三山五岳的鬼仙当中,这名青年也是极为特殊——而且危险的存在。
(……驰郎。)
和那名少年度过的时间似乎变得非常遥远。
应该寻求帮助的,但这名对手的性格实在太恐怖了。光是想像这名青年和少年相遇的情景,娜达全身的血液便像是要冻住了一样。
「你还是没变。」
少女像要甩开那样的想像般开口说道:
「你一点都没变呢,太乙真人。」
「当然没变,因为我是鬼仙啊。」
青年开朗地同意娜达的说法。
真人。
即使在鬼仙当中——应该说在仙人里,也只有极少数人能拥有这样的称号。这是即使舍弃了人类的身分,依然无法抛开人类的生存方式,而且还获得了真知的人们。
青年轻轻笑了起来。
紧接着……
说了这么一句话:
「而且……你们都是我制造出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