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尔特被大街上的喧嚣吵醒,稍微恢复了点意识后便翻了个身。于是他的脸便正对从窗户直射进来的阳光。而那光线实在过于强烈,令莫尔特不得不起身。
背部传来剧痛。果然不能睡在地……不,公寓楼梯口前的走廊地板根本不能用来睡觉。
莫尔特打开自己的房门,妨碍开门的炼条锁发出清脆的声响。
接著门缝中出现莉兹的脸。
「莫尔特,你起床了?……外面好吵喔。」
头发乱翘的莉兹望了望走廊,确认附近没有其他人后打开了链条锁。
莫尔特看向房间,蒂娜──也就是努斯托尔提•恩格蒂娜公主仍熟睡著。
「还在睡啊。看来她累坏了……不过也真稀奇,我的房间竟然睡著一位美女……虽然房间的主人被赶到走廊睡觉更奇怪就是了。」
「你在说什么啊,如果公主殿下发生什么意外怎么办?真是的。」
昨晚蒂娜不小心说漏自己的身分之后,便一脸无奈地将事情和盘托出。
公主的身分、身为女帝的母亲驾崩,以及旅途中与禁卫军一同搭著摇摇晃晃的船队紧急返国,却在暴风雨的夜晚被刺客盯上,九死一生逃出的事……
即使莫尔特对她的王族身分感到吃惊,然而因为大致猜到帝国军的目标是正是她,所以仍能保持平静……但莉兹可是超兴奋的。
毕竟莉兹是在这边疆之地土生土长,也没有出过这个城镇。除了第一次见到公主本人之外,惊险万分的逃亡剧,竟然就在自己家(的莫尔特房间)真实上演……这事实貌似对年幼的少女产生了莫大冲击,莉兹彷佛观赏魔术表演般惊讶地目瞪口呆,整个人僵在原地。
想必这正是……走入童话世界里的感觉吧。
莉兹自那时起变成了公主的亲卫队。她抱著枕头闯进房间,从他手中夺过房门钥匙后便将他赶到房间外,还说她要保护蒂娜的人身安全。
「莫尔特,比起那个,外面帝国军的士兵好像在闹事。」
莫尔特从走廊的窗户往下看,便看见隶属帝国军的两个骑兵和四个步兵。他们貌似在和这栋公寓对面的民宅屋主说著什么。
他稍微打开窗户,便听见帝国兵吼著要屋主让他们进去搜查。
除了帝国兵自私的态度之外,那高姿态的说话方式也招来了屋主和附近邻居的反抗。
路上出现相当多人,一边观望事情的发展,一边叫嚣著对努斯托尔提帝国的不满。
因为那份协约的内容被贴在中央公告栏上,而人们应该也口耳相传著条约内容,想必彼此都不会向对方出手……而帝国军来到这栋公寓也是迟早的事吧。
「……莉兹,这栋公寓有让人藏身的地方吗?」
莉兹点头。三楼的走廊尽头处似乎可以直通阁楼。就连在这住了七年的莫尔特都没发现,铁定不会被帝国军注意到吧。
莫尔特叫醒了蒂娜并将她交给莉兹带路,自己则留在房间。他还有该做的事。
「真是的……我还真有工作热诚呢。」
莫尔特身手矫健地脱下皮革大衣,随著衣物落地的沉重声音响起,脚上的铁板靴以及袜子被踢飞,皮带匡啷匡啷地解下,滋啪一声长裤连同内裤一同脱下。
彷佛迫不及待地想体验强烈开放感的莫尔特,匆忙脱下最后的一件衬衫……最后终于脱到全裸,接著双手扠腰,让全身沐浴在窗外照进来的阳光下。
在极为畅快的心境下,莫尔特放松地笑了。但屁股却出力紧紧一夹。
「莫尔特,我藏好恩格蒂娜公主……你在干嘛?」
莫尔特直挺挺地站著,双手扠腰扭身一瞥,只见莉兹维持开门的姿势动也不动,嘴巴如缺氧的鱼一般开阖著。
「别吓成这样,莉兹。我只是在自己的房间里脱个精光而已。一点也不奇怪……而且接下来要做的啊,是为了消除女性在这房间过夜的痕迹所需的必要作业……没错,这是工作的一部分!」
「消除痕迹干嘛全裸?把毛发清一清就好了不是吗?」
「就凭你那句啊,莉兹,你果然只是个小孩……听好喔!人啊,是有体味的,它不仅会理所当然地附著在贴身衣物上,还会残留在寝具上。而如果是刚洗好的寝具,味道就更明显了。那些饥渴的士兵,不对,只要是男性想必一闻就分辨得出来那味道……所以我接下来要费尽全力打滚,让我的体味抵销残留在床铺上的蒂娜体温以及她的味道!我跳!」
莫尔特纵身一跃。跃向蒂娜睡了一晚的床铺。跃向那凌乱的床单。打算用全身品尝许久未接触的女性温暖。
而莉兹也飞身一跳。在完美的助跑之后,以大约自己身高的高度腾空,双腿并拢,背部与地面平行,是个姿势美丽的飞踢。
「跳你个头啦!」
空中的莫尔特感到臀部涌上强烈的冲击。
那冲击足以将莫尔特整个人轰飞。
而他的身体就这样飞越凌乱的床铺,在空中一边回转一边往窗户飞去。
他的臀部粉碎了窗户玻璃,接著……他的全身便于离地七公尺处受到阳光直射。
「呵,今日依旧晴空万里。」
万里无云,完美的晴天。从利口镇少有的三层公寓窗户飞出去的话,不会有任何遮蔽物挡在身体和天空之间。
视野一片湛蓝。独享整片蓝天。
──啊,我现在正拥抱著天空。
全身受阳光洗涤,感受著风的流动,拥抱著广大的苍穹。
好比将世界尽收于怀中。
带著富有诗意的感想……莫尔特在包围全身的漂浮感中下坠。
以全裸之姿。
1
「是要麦多拉先生的备用眼镜吧。好的,要和之前相同规格的话还有库存喔。」
她一造访酒槽区的某间眼镜行,挂著大大眼镜的可爱女孩便以笑脸欢迎。
那就那个吧,克莉米欧答道……但仔细一想便觉得奇怪。
就算客人再怎么常来,一般也不会库存著配好度数的镜片才对。而且这里不是都市区的大型店铺,而是由工匠世家经营的小店。
「因为麦多拉先生的眼镜经常毁损,爸爸……啊,不对,店长吩咐要在店里准备一副备用眼镜让他随时可以来换。还说,若是因为没有眼镜而拖累优秀人才的工作进度,是镇上的损失。」
「优秀啊……算了,他确实是个精英没错……在坏事上。」
「因为家住得近,小时候麦多拉先生经常教我功课。麦多拉先生既亲切,头脑又好。所以我们家在议长选举的时候也──」
对这个话多的眼镜行女儿而言,麦多拉似乎是儿时玩伴,或著是邻居大哥哥一般的存在。虽然难以想像那个心思狡猾又一副坏人脸的男人童年时的样子,但从她的话中可以看出,当年的麦多拉还没养成恶人性格。
究竟只是因为当时他深藏本性呢?还是真的是后来才变成这副德性……
克莉米欧抵著下巴,望著天空思考著关于他的过去。
从她的动作查觉到她已经没在听自己说话的眼镜行女儿,「啊──……嘿嘿……」地发出寂寞的乾笑声。
「我马上就去准备眼镜……不过话说回来,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呢。到前天为止明明就下著那么夸张的雨,现在天空却是这么灿烂──」
乓啷,一声轻响。克莉米欧与眼镜行女儿便朝从屋檐方向举目可及的,位在酒槽区第三大街的公寓看去。
她们看见了屁股。那是个不被内裤这种懦弱的衣物包覆,彷佛刻意要展现股沟一般的光溜溜屁股,打破窗户朝著天空翱翔──
屁股,或者说一位全裸的男性,不知为何一边朝天空摆出有点帅气的表情微笑……一边往下坠。随著乒乒乓乓的物体毁损声音响起,两人耳中传来了惨叫声、马儿嘶叫声,以及像是士兵发出的「这人是怎样?」的怒吼。
「天空却是……这么灿烂的……屁股……」
「灿烂地掉下一颗屁股呢,就在刚才。」
差不多是辞掉秘书回故乡的时候了也说不定。
虽然她渐渐习惯了暴力,但镇上似乎连变态都开始横行了。
再怎么说,克莉米欧实在没有将挂著清爽微笑从三楼坠落的裸男,视为「日常景物」的能耐。
克莉米欧在叹气的同时,脑中盘算起搬家所需的费用。
2
「好汉,一条好汉出现啦!」「对呀,原来还有这招呀!」
达成七公尺高的全裸空中跳水壮举的莫尔特,落地打滚了几圈后痛苦地扭动著,并注意到四周正响著莫名其妙的欢呼。
不知不觉间他被男人们用双臂架了起来,莫尔特还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便被强制带到正和居民起争执的士兵们面前。
「你、你是谁?怎么从上面掉……不对啊,你为什么全裸?」
一位乘坐在马上,看似是队长的士兵喊著,而或许步兵们也察觉到现在不是跟人吵著要进民宅搜索的时候,匆忙将长矛指向莫尔特。
「呃,就算你问我是谁……先、先让我穿衣服……」
哎呀!住在附近的大婶们看见莫尔特的裸体发出惊呼。因为彼此互相认识,更让莫尔特感到羞耻……然而在双手被架住的情况下他想遮身也办不到。
他一边喊著放手一边使力,但架著他的居民们不仅臂力十分大,还故意用士兵与凑热闹的居民也听得到的音量大喊著。
「莫尔特是住在酒槽区第三大街干万事屋的!」「他故意丢下武器,脱掉衣服,在身无寸铁的状态下进行空中跳水,完成了惊世绝技!这只能说是非暴力不合作精神的完美展现!」「没错,他正是一边遵守著协约,一边用和平且强硬的态度抗议这群野蛮至极的士兵们!」
啊,这下完蛋了。莫尔特心想。
利口镇的人们既喜欢壮汉,又爱莽撞行事,并且爱起哄。在这种个性的影响之下,镇上偶尔会有发生一些误会而把谁当成英雄膜拜的状况……而现在,莫尔特正切身体悟这种是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
「不,大家听我说……这个啊,就是……与其说是抗议,不如说纯粹因为莉兹她……」
「为了拯救莉兹……莫尔特是为了使年幼少女停止流泪而让自己陷于危险吗!」「太感动啦!」「就在此刻,万世流芳的英雄传说诞生啦!」
「才没诞生什么传说!这故事根本是乱扯的!」
然而莫尔特的声音,淹没于周围的欢呼声之中。
不妙。这相当不妙。在这样下去不只会被当作英雄崇拜,还会被镇上那些自称利口镇史学家的老人们,以打发时间和营利为目的,因为好玩而让这件事被加油添醋地写进书中。
「看啊,士兵们开始害怕了!」「那是当然的,只要合约还在,他们也不能动我们一根寒毛!」「大家听好!怕的人就输了!」「好,我们也脱吧!」「没错,我们也要追随莫尔特,追随英雄的脚步!大家快脱!」
我的天啊!──就在老婆婆们分不清是惨叫还是欢呼的尖叫声中,道路上的男人们纷纷毫不犹豫地,华丽地将身上衣物脱去。
脱得精光的男人们各个双手扠腰,一脸骄傲地抬头挺胸。全裸的人数,大约有三十几人……不对,不只这些。莫尔特环顾四周,看见原本站在屋顶上关注事态发展的男人们也开始宽衣解带,抬头挺胸将胯下对著士兵们。
明明那些远道而来,毫不知情的人们也看得见这些人……明明在外人眼中看起来纯粹只是重度暴露狂而已……但大家依然傲气凛然。
这就是我,这就是我们,这就是利口镇的好汉子!大家以肢体语言说著。
而他们那放眼全世界恐怕也是稀世罕见的行动,对士兵们造成了极大且毫无意义的心理压力。
「……这、这些人、这些人是怎样啊!」
架起长矛的士兵们害怕起来,连战马也本能地感到害怕而开始后退。
看见士兵态度变化的男人们以莫尔特为先锋……不如说是推著莫尔特往前,所有人一步一步地缩短与士兵间的距离。
「唔!……撤退!你这个叫莫尔特的,给我记住!我们要通报上级!」
随著带头的骑兵屈于压力之下而撤退,其他的士兵也一个转身开始撤逃。
男人们从丹田发出了盛大的欢呼。那是胜利的号角。其他居民们被那号角声引来……不对,恐怕是看到屋顶上的全裸男人们不知发生何事,才聚集到酒槽区一探究竟……于是莫尔特的周遭越来越混乱,渐渐变得无法收拾。
人们赞扬著这群裸男,而裸男们歌颂著莫尔特。
于是,莫尔特便在莫名其妙的状态下被男人们扛起来,接著被高高拋起,垂在胯下的物体就这样激烈地甩来甩去。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说真的你们到底在干嘛啦……嗯?」
在摇晃的视野中,莫尔特看见了他所畏惧的景象。
……那是在人群中,于笔记本上飞快书写的老人身影。
「从空中翩然落下的裸男,莫尔特。他以一丝不挂的身躯阻挡在帝国军与民众之间,提倡和平、非暴力,以及不服从运动。受其感召的居民景仰著他,并纷纷脱下自身衣物,以血肉之躯与荣耀作为盾牌,向帝国进行反抗。后人将这起事件称之为……『赤裸革命』,不,称之为『赤裸英雄的降临』……!这书会大卖啊!」
那正是利口图书馆的「利口镇史区」决定收藏《赤裸英雄莫尔特~非暴力与不服从~》一书的瞬间。
3
「所以就跟你说,发生那种有趣的事的时候要叫上我啊。」
「莱伊,你不懂。那样的展开……那种受人膜拜骑虎难下的感觉……是很可怕的啊。我可是被捏造成英雄耶……」
成为英雄不是很棒吗!莱伊拍了拍沮丧的莫尔特肩膀。
时过正午,酒槽区恢复成平时的气氛。
在骚动仍然持续的时候,虽然最初大家只是抱著参加活动般的心情,纷纷脱光凑热闹,但迟早会有笨蛋脱口而出,说要全裸冲进帝国军的军营里吧。
虽然帝国军的人面对数十位裸男的冲锋陷阵,想必还是多少会害怕,但若是发展到那种情况,对方实在不可能不用武力解决,而且利口镇还可能因此作为变态之镇而闻名世界,所以尽管义警团团员仍被限制行动中,他们也不得不无奈地出马驱赶群众。
在这期间,莫尔特好不容易从刚才自称是史学家的老人,以及新闻记者的连番追问下解脱,得以穿回衣服。但他一回到自己房间,莉兹便著手进行消除蒂娜气味的大扫除,不让他进去,于是他只好悲惨地坐在公寓门口打发时间。
「那我也差不多该走啦。搞不好附近还有想脱衣服的家伙,我去巡逻一下。」
「莱伊,要特别留意刚才脱光的那些人啊。虽然不记得有谁……」
「我全都记得一清二楚。」莱伊脸上浮现少年般的笑容说道,并用手中的长柄刀碰了碰莫尔特垂直背在背上的长柄刀,便随著沉重的金属声响起而离去。
抱著莫名的疲劳与心头的伤痕,莫尔特独自望著天空。
「……过去无法改变。没错,改变不了……别再去想了,快点忘……不过也忘不了吧。无可奈何啊……不过重要的是接下来要做什么。」
究竟该如何守护被通缉的公主?
虽然还不确定放出刺客的是否真为包围利口镇的军队领袖阿瑟特•巴克达,但若是相信船上侍女的话,最好将他视为敌人。
据蒂娜所说,身为她知心好友的罗第国王妃夏洛特一定会帮她一把,应该可以采取外交途径将遇袭真相传达给蒂娜的祖国,查出敌人身分之后再返国……话虽如此,通往罗第国的旅程也不轻松吧。
即使拚死突破重重包围,之后等著他们的是一望无际的荒野。也躲不过帝国军的追杀。
一般情况下,应该会在利口镇的出入口设检查哨,一旦确定眼前的人不是目标后便放行,然而帝国军并没有这么做……也就是说利口镇完全处于封锁状态。连一封信都不准出入镇上的彻底封锁。当然他们这种乱来的做法不可能持续太久。罗第国或白兰国,肯定会插手此事……也就是说,他们打算在两国介入之前找到人。
根据莉兹昨晚翻百科全书调查努斯托尔提帝国的结果,得知该国似乎自建国以来便十分好战,并因此拥有辉煌的历史。那样的话,要铲平整个利口镇根本易如反掌吧。
他们没这么做的原因,不晓得是因为不想折损兵力,还是真的不想和罗第国产生纠纷,抑或是阿瑟特本人与这次的事件毫无关联?
无论如何,不管大家心中各自打著什么算盘,总之莫尔特现在的立场十分险峻这点似乎是不会错的。
不过,莫尔特并没有舍弃委托人的念头。更何况委托人是位美女。
当他望著石砖路思考这些东西时,忽然传来一阵女性的香气,脖子也传来人的气息。
「莫尔特先生。我肚子饿了,想去吃饭。」
莫尔特吓了一跳惊呼了声,身体维持著坐姿弹了一下。
蒂娜将下巴靠在莫尔特肩膀上,从他后方伸长脖子打算互蹭脸颊。
「喂、喂,你别乱跑出来。会被发现的。」
莉兹也从公寓走了出来。手上拎著小手提包……是外出的装扮。
「刚才从上面看了一下,只在酒槽区活动的话没问题。士兵慢慢变少了。」
根据莉兹所说,由于刚刚的愚蠢骚动,似乎使得士兵几乎都撤退到酒槽区外了。另外,也因为那场骚动聚集了大批人潮,道路变得十分拥挤,马匹无法行动,要重新进来似乎也相当困难。
「最重要的是有这么多人,恩格蒂娜公主也变得不显眼了。」
「是这样没错,但是莉兹你……」
「那我们去吃顿饭喔。恩格蒂娜公主,你想吃什么呢?」
「咦,让我选吗?这、这样的话……啊,那果然还是俗美亭好了!」
莉兹露出笑容大大地点头,牵起蒂娜的手将她拉进人群中。而莫尔特则匆忙地追上去。
走在前方的两人脚程十分轻快。体格高大,又携带大只长柄刀的莫尔特虽然不会像马匹那样完全动弹不得,但依然无法在人群中自由穿梭,光是跟上她们就得费上一番功夫。
而且她们还不是直接往俗美亭走去,而是东走走西瞧瞧地逛著店铺。那身姿就宛如女观光客一般。
店主的笑容与巨乳比什么都要治愈人心的奥莉比花店。
从童书到高等教育的艰深教材应有尽有,说了某个密语后还能买到高级健康教育课本的书店。
商品价格极为低廉,并且不禁止大量购买,在酒槽区有如无名英雄般的生活用品店。
卖得最好的商品是古董风格的天文望远镜,但不知为何买了以后老板便会亲切仔细地告诉客人镇上女性住处的浴室位置的旧道具店。
明明古今中外的武器都有卖,但热销的却是铁锤和锯子这种日常工具以及长柄刀的悲哀武器行。
由一对视力好到不戴眼镜无法正常生活的可怜父女所经营的眼镜店。
以除了办活动所需的娱乐效果外,还能完美配合顾客各种需求而闻名的,利口镇唯一的蛋糕店。
随著城镇的封锁将住宿费调涨三倍而臭名远播的旅店。
以「美人的香味」作为噱头,推出了自己妻子的汗液浓缩液这种恐怖商品,使店铺一度面临倒闭的,由爱妻店主经营的香水店。
……她们逛著各间诸如此类,仔细一想便觉得相当不正常的店。除了这些店以外,还逛了商品种类繁复的地摊,偶尔也买些小吃,一行人抵达俗美亭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了。原本打算早午餐一起吃的,现在却成了晚餐。
身上有打工费和零用钱的蒂娜和莉兹吃饱喝足玩得很尽兴,但对于身上没钱的莫尔特来说是趟痛苦的伴行。
而且因为谣言散播得异常快速,导致他不论走到哪间店都会被嘘寒问暖一番,像是「我预购了你的传记哟」或是「下次什么时候要脱呢」之类,使莫尔特内心格外受创。
「……为什么已经订得到书了啦……今天早上才发生的事耶!」
秉持择日不如撞日的信念,拥有惊人行动力,这就是利口镇的居民。
一路上发生种种事情,好不容易抵达俗美亭的时候,店里已是人声鼎沸。
有来吃饭的,有来喝酒的,也有纯粹因为城镇被封锁而无事可做、无处可去的商人和旅人们。虽然那些人之中,有些人正满脸笑容地喝著昂贵的酒⋯⋯想必是巧妙利用了城镇的现况而顺利将货物尽数脱手的老练商人吧。
莫尔特寻找著先行入店的蒂娜与莉兹身姿……但不管是用餐桌,还是吧台的座位,皆不见两人踪影。向正用银制托盘端著酒与料理的库菈兹打听两人所在后,她便以小巧的下巴朝厨房一指。莫尔特循著那方向望去,看见身穿短围裙的蒂娜与莉兹略微害羞地走进用餐区,客人们则报以热烈的掌声。
莫尔特一坐进吧台座位,蒂娜便踩著十分优雅的步伐走近莫尔特。
「你好,欢迎光临。你决定好餐点了吗?」
「又在打工?」
「啊,是、是的。因为看店里……虽然不像昨天那么夸张,但似乎还是很忙的样子。」
说完她便低下头,接著用楚楚可怜的内疚眼神望向莫尔特。
「……对不起,我撒谎了。其实是……我还想多帮忙一会儿。」
忘不了昨天那份喜悦,蒂娜害羞地笑道。
搞不好她出门的最初目的,就是要再来这里打工也说不定。
考量到风险,她这想法可谓幼稚至极,但看到蒂娜现在的表情,任谁也说不出口吧。
「昨天就好像一场梦一样,我还是第一次那么拚命地工作,那么拚命地笑。所以无论如何都想再……我果然很任性吗?」
「是有点啦……不过女生还是任性点比较可爱。」
蒂娜满脸通红地微笑,但很快她便用银制托盘遮住了脸。
真浪费呀,莫尔特笑道。
莫尔特点了一杯威士忌,但代替蒂娜送餐的库菈兹却端了杯水,似乎是看穿他根本身无分文。
于是莫尔特嗑著被施舍的坚果,观察起穿梭在店里的女生们。
库菈兹一如往常,而蒂娜则是摇晃著胸部,尽管不熟练仍努力工作著。
而莉兹则是……相当不满。
大概不仅是因为行程和最初预想的公主大人护卫计画大相径庭,似乎也对满脸笑容拍著莉兹头顶的老人们,以及嘴上说著「你好年轻呀!」、「希望那边的巨乳小姐也能过来我们这桌」的年轻人弄得只能尴尬苦笑的事感到不满。
莉兹的胸部理所当然仍是一片平坦,因此莫尔特也不是无法理解她的不满。最大的问题恐怕是,感觉就算再过个几年她的胸部也不会成长。
今后莫尔特也会在那栋公寓看著莉兹长大成人吧。以前他虽然这样想过,但胸部大概是没指望了。
「但人的第二次性发育可是堪比竹笋生长不可小看啊。不过最糟糕的情况顶多就是由我负起每天晚上揉胸按摩,使它强制发育的重责大……呜喔!」
一个银托盘华丽地在店里滑翔,从侧面击中他的头部。
莫尔特感觉听到了店里响起的欢呼与鼓掌,还有莉兹生气的说话声……但逐渐远去的意识,已令他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而莫尔特也不清楚他的意识在那之后失去了多长时间。就像平时的睡眠,分不清是短暂还是漫长,在那样的感觉之中莫尔特在墙边的地板上逐渐恢复意识,一旁散落著他的长柄刀。
此时店里的气氛早已变得和昨晚一样热闹,料理也是并非以人为单位,而是以桌为单位在上。
人们的笑声、谈话声、碗盘的敲击声……
而蒂娜与库菈兹随著那些节拍起舞。
一声点餐的吆喝,舞步便一个回旋。
店里魔光球的光照在她们的银色托盘与汗水淋漓的肌肤上,使两人更加光彩夺目。
她们的耀眼光芒,令躺在地上的莫尔特不禁眯起双眼。
库菈兹一如既往,老练而平静迅速地完成工作内容,那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实在美丽。而蒂娜恰好相反。即使想快速回应客人的需求,身体动作却跟不上。想用笑容和饱满的精神弥补这段差距,却常常弄巧成拙,被自己的一股傻劲搞得慌慌张张……然而看到她的表情,不,光是看著她全身散发出的喜悦,任谁都会会心一笑。
沉浸在这欢乐气氛中,莫尔特差点忘了她正被人追杀,以及她身为一国之公主的事……庄重而非兴奋,华丽而非忙碌,他眼中呈现的景象正是如此。
「……只不过,莉兹上哪去了?」
「在这啦……」
声音从躺在地上的莫尔特肚子上传来。
他一看,只见筋疲力尽的莉兹低著头坐在莫尔特身上。
「你本来就体力不好,别硬撑啦。不然又要睡著了喔。」
「……恩格蒂娜公主为什么要工作得那么勤奋呢……」
「因为平常做不了的事,做起来总是特别有趣吧。」
不论什么事,做久了都会渐渐不再感到有趣。反过来说,不论什么事,偶一为之的话都会做得很开心。
而百尝不厌的只有酒跟女人而已。但这些对莉兹而言还太早了,莫尔特便默不作声。
因为莉兹开始在打瞌睡,莫尔特便起身并抱起了她。
「啊,莉兹睡著啦?我房间没锁让她去睡我的床吧。」
「太好啦!库菈兹平常都穿多么刺激的内衣裤就让我来确——」
银制托盘刺向莫尔特的笑脸。
「喂喂,要确认就交给我!」「不不不应该由老夫来整理床铺!」「那我就负责整理内衣裤!」「全交给我们啦!」
铿锵咚乓,低沉的打击乐在店内响起,而这次大家则用满堂的笑声代替鼓掌。
「敢做些奇怪的事就要你好看!好啦赶快去,然后快点回来!」
库菈兹以严厉的口吻放话之后,便抱著变形的托盘走进厨房。
而蒂娜则用托盘遮著嘴巴,似乎正在笑。
位于店铺二楼的库菈兹房间,像极了简单而整齐的学生房。家具除了书桌和塞满了书的书架外,就只剩床铺和衣柜了。
书桌上散落著笔记本和魔光球,根据桌上的书堆封面来看,库菈兹正在学习语言相关的知识。基于利口镇的地理特性,使得镇上充满许多异乡游子。看来是为了能接待不同母语的客人吧。她平时总是在晚餐人潮散去后立刻回到楼上,或许是为了要用功读书。
呜~~莉兹发出了呻吟,莫尔特便慌慌张张地将她放上床。她脚上的凉鞋一脱下,便翻了个身,于是莫尔特便安静地为她盖上棉被。
「辛苦啦,莉兹。接下来………………………………………翻房间啦。」
莫尔特走向衣柜,手靠在衣柜门口,嘴角一边露出歪曲的笑容,一边用手使力──
「慢死了!到底在干嘛!」
楼下传来库菈兹的怒吼,他只好一脸无奈地放手。
放弃大好机会的莫尔特,深深感到自己的不成熟。
「……莫尔特……」
「嗯?怎么啦,莉兹?」
莉兹闭著双眼,如撒娇的婴儿般伸出了手,因此莫尔特便上前握住。
她的小手紧握莫尔特粗糙的手指,像要依偎著一般,将其拉向肩颈处。
光是如此,莉兹便露出安心的表情,并发出沉稳的呼吸声。
或许是察觉到莫尔特要离开她身边了。
「真拿你没办法啊。」莫尔特用另一只手抚摸著她的头说著……同时做好再吃上一记托盘的觉悟。
等到莉兹熟睡后,莫尔特便抽出手回到了楼下,接著一如预料吃了记库菈兹的重击,等到莫尔特再度恢复意识时……不知不觉随时间流逝,晚餐的人潮已渐渐散去。
莫尔特今天第二次从地板上醒来(算上早上的公寓走廊是第三次)之后,便和蒂娜一同坐进吧台的座位。
今天两人的员工晚餐,是盛在玻璃碗里的清爽生菜,以及白色深盘中的奇怪料理。
「请问这个是……焗烤?」
端上料理的格雷恩拔著白酒的软木塞点头。
那料理的确是焗烤。凭香味就能明白。只是,焗烤的容器有点特殊。
容器并不是盘子。盘子只是「用来盛放容器」而已。
作为焗烤容器的,是块彷佛能容纳莫尔特整颗拳头的方形大面包。是有如巨大骰子的面包,朝天那面被挖开装进配料与白酱,再经过烤箱烘烤而成的立方体状焗烤。
焗烤表面有著融化起司的奶油色,如上妆般的棕色焦皮,以及妆点其上的些许焦黑色。面包粉在表面的起司上,光看就知道那表皮的口感将会是多么酥脆。
格雷恩斟了两人份的白酒,接著一样在剩下的空杯倒入库菈兹的份之后,直接对著酒瓶喝了起来。
「请问,这道料理要怎么吃……容器是可以吃的吗……?」
「随你,喜欢。撕碎边缘,或是,用刀子切,都行。小心,不要,被烫到。」
即使格雷恩这么说,蒂娜仍无从下手。于是就由莫尔特担任先锋,自吧台的餐具盒中取出了餐刀。
莫尔特用一只手固定面包。虽然面包相当高温,但对于习武之人而言不算什么。
他的另一只手则将餐刀刺入面包,接著缓慢且确实地往下切,直到切开盒状料理的底部为止……感觉就像在开宝箱。
自餐刀传来的温热使莫尔特心跳加速,溢出来的香气使他兴奋,也令他饥肠辘辘。
于是,面包被一分为二。莫尔特放下餐刀,像是打开立起的厚重辞典般,左右分开盒状的焗烤。
那是混杂了蒸烫、甘甜,以及醇厚三者的,无可言喻的香气。在分开的面包之间,丝状的起司牵出一道道桥梁。白酱随之渗出。几颗通心面与磨菇滚落于盘中。酱汁的奶白,不断在白色的盘子上扩展疆土。
眼前的景象轻易地使莫尔特和蒂娜看得目不转睛。
莫尔特将武器换成汤匙,要来挑战那片奶白。
白酱被汤匙舀起便牵丝。浮在上头的起司看来已在酱汁中化开,两者的交界早已变得模糊不清。
莫尔特抱著会烫伤的觉悟,将热烫的一匙送进口中。
以牛奶、奶油以及面粉制成的白酱浓郁得让人发出呻吟。过于浓郁的味道几乎在舌尖上产生另一种甜味。莫尔特不禁哼出声来。
柔滑的酱汁包覆舌尖,起司跃于其上。而当初为了制造焦黄色泽而洒在表皮的面包粉,在齿间产生些微的酥脆口感,吃起来的感觉相当趣味。
接著将通心面送入口中,咬起来Q弹软嫩。特意煮软的面条增强了它与酱汁合而为一的印象。是种温柔的口感。
而另一边蘑菇的圆滚滚可爱造型,加上它含在口中噗溜噗溜的有趣口感,也令品尝的人露出微笑。
好吃!莫尔特一边称赞一边挖著下一口,而旁边的蒂娜也跟著吃起盒状焗烤面包。
她为了不被烫到,小心翼翼地从外侧稍微撕开一小块面包,沾上酱汁后送进口中。
于是她便摀著嘴睁大了双眼,接著将汤匙伸进撕开的缺口中舀起汤汁啜饮,将白酱送入口中。
她发出「嗯──」这般不明所以的声音,并不知为何不断拍著莫尔特的肩膀。
想将美味的感想,以及这份感动传达给他人。然而,口中含著食物,而且因为烫口而无法顺利吞下。即使如此,仍然想早点向人传达这份喜悦,传达这美味……想必这一切的情绪综合起来,就成了她拍肩的动作吧。
莫尔特也以同样的状态传达著「好啦好啦我知道」的讯息,抓著蒂娜拍肩的手。
十指交扣。思念相互纠缠。
蒂娜脸颊染上一抹绯红,微笑著。而莫尔特也笑著。
两人彼此凝视,互相微笑。虽然那仅是一瞬间的相视微笑……但他们却感到有人偷偷拨著时钟指针般的漫长。
「嗝~~」格雷恩打出特大号的嗝的瞬间,莫尔特与蒂娜的手便互相抽离,不知为何两人难为情地将注意力移回焗烤上。
明明就已经不是会对十指交扣感到不好意思的年纪了。莫尔特偷偷苦笑著。
「啊,这边的生菜沙拉也很赞呢。老板,你是特地用它来搭配焗烤的吗?」
格雷恩不仅满意,更是开心地笑了笑后便回到厨房。
彷佛一直在等莫尔特说出那句话般。
沙拉虽然朴素,却是补上料理酸味的重要成员。它的味道不仅非常清爽,从碗的表面也看得出它的冰凉。即是说,和焗烤完全相反。沙拉冰凉且清淡,焗烤则温热又浓郁。处于两个极端的料理状似水火不容,却又阴阳调和。为焗烤的美味展开笑容后,一口沙拉便使舌头冷却,并以其酸味冲淡吃焗烤时无可避免的腻,促进食欲。就像从三温暖出来马上喝下的一杯冰水,刺激又珍贵,和焗烤轮流展现其美味。
之后莫尔特和蒂娜便服从著食欲,等到两人逐渐填饱肚子,料理也冷却下来的时候,终于有了开口交谈的余裕。
「这么有趣的料理,在城堡里……啊!……啊,对喔,说出来也没关系了呢……在城堡里完全没吃过。」
「毕竟是一道吃完再上一道的料理,无法组合搭配吧。将面包与焗烤融合,再同时搭配这道沙拉……有种家常味?」
「家常味……真是美味的味道。为什么它能如此让人露出笑容呢?」
天晓得。莫尔特笑著喝起了酒。蒂娜也害羞地学著他的动作。
「……来到这里,真是太好了。」
「虽然吃饭中好像不应该说这个……但你最好别在镇上到处走。实在太危险了。」
「我明白……但不小心就宠起了莉兹。因为那孩子啊,说了『她会努力,请下任何吩咐』这种话,还满脸通红地说著……」
「太奇怪了,那真的是莉兹吗?不会是假货?」
「钱呢?」、「你打算睡到几点?」、「欠人房租时喝的酒味道好吗?」、「废物万事屋!」「快给我去工作!」……诸如此类的台词,一一记在莫尔特脑中的莉兹语录里,但不论莫尔特怎么找,就是找不到蒂娜说的那种温柔台词。
虽然他不觉得莉兹讨厌自己,但该不会莉兹对自己以外的人都很温柔吧。这样一想,心头就涌上一股讨厌情绪的莫尔特一口喝乾了酒。
「当时被莉兹那么一说,我非常高兴……而莫尔特先生昨晚也……」
蒂娜红著脸低下头,斜著视线,向上望著莫尔特。
做你想做的吧──昨晚他如此说道。虽然莫尔特是在床上说这句话的,但既然被理解成善意,那也没必要特别订正了吧。
「后来我想了很久很久。但一想到现在我最想做的事情,就发现我最希望的,是能像昨晚一样,在这里帮忙干活,在这里吃饭。」
「真希望老板也能听到这番话呀。这里的食物是最赞的。即使放眼世界也……嗯?」
莫尔特忽然感受到视线,便看向吧台深处的厨房。
为了顺畅送餐,厨房并没有装门。而从门框处,格雷恩露出一部分脸来,盯著莫尔特与蒂娜两人。
视线重合,不禁说不出话来的格雷恩拋出一支酒瓶。莫尔特接下后发现虽然里面剩下不多,但却是品牌小有名气的威士忌。
莫尔特对他行了注目礼后,格雷恩便退回厨房。就算现在不是用餐尖峰时间,但店里仍然有相应的吵杂喧嚣。即使如此他还是听见了蒂娜的轻声细语啊。
莫尔特好像明白为什么每次口头勾引库菈兹时,格雷恩总是能搅局的原因了。
「被、被听见了吗……?」
「毕竟是情报流通频繁的俗美亭。光是『城堡』两个字,就已经被察觉到了吧。不过,大概没问题。老板是不会出卖客人的。」
就算格雷恩真的要告密,说真的莫尔特能不能阻止他也说不准。毕竟格雷恩可不是只有外表长得像巨人而已。
「总之,这边的料理是好吃……但也没必要工作吧,会被人看见的。」
「……是的。但是,会想帮忙是因为……工作的感觉,很开心。」
对于如果可以,希望能一整天闲闲没事喝著酒,吃著美食,摸著女人屁股的莫尔特而言,这句话真是刺耳。
「库菈兹小姐既美丽又能干,衣著整齐好看……而上门的客人们都很温柔,又令人开心,虽然粗俗的人不少,但总觉得大家怀著一股柔情与温暖……而且捧著托盘在店里穿梭时,脚步比作为才艺而被训练的舞蹈更加轻盈……」
正因为蒂娜的话语带暧昧,因此她只能不停传达著,在俗美亭工作是件多快乐的事。恐怕蒂娜自己也没整理好思绪吧。
「……那段时光,还有和那些客人的对话,以及与莫尔特先生一起品尝的餐点……一想到这些就是普通人的幸福,一想到这些就是人们理所当然的人生……所以说,我真正盼望的……是的,我,呃……该怎么说呢,啊,总觉得牛头不对马嘴的,不好意思。」
感到难为情的她,慌张地吃起焗烤。
莫尔特心想,虽然她嘴上说著被人追杀,但该不会蒂娜只是纯粹对于公主的生活感到厌烦而逃了出来吧。禁卫军的举动也是因为没有尽到护卫的职责才如此著急……
若真是这样,便不难理解现状为何演变至此,不管今后的发展如何,也许解决方法意外简单。
「叔叔又开酒了?……啊~~真是的,那瓶酒不便宜耶。」
身穿便服的库菈兹一出现,便举起准备好的白酒酒杯凑近唇边。
「啊,库菈兹小姐,今天真是辛苦了。然后也谢谢你让我在店里帮忙。」
「别客气啦。我们才更该感谢你帮忙才对……虽然城镇封锁为这里带来不少商机,但只有两个人实在忙不过来。」
「真羡慕啊,生意兴隆呢。」
「说是这么说啦,莫尔特……但利口镇原本就以物流见长,管制了人与货物进出之后,差不多就要出现物资短缺了。实际上也──」
「咦?在那边喝酒的不是赤裸英雄莫尔特吗!」「哦!而且身旁还伴著美人!果然脱衣助人的男人就是不一样!」
俗美亭的常客们醉醺醺地走进店内后便开怀大笑。随著他们的笑声,店里的客人们也说著「啊,白天确实有这么件事呢」并跟著笑了起来,乾杯声此起彼落。
「敬利口镇诞生新一代英雄,莫尔特!」「敬爱脱光的莫尔特!」
「总觉得称号越变越奇怪了……?」
莫尔特的无奈吐槽再度惹得众人哄堂大笑。蒂娜也摀著嘴笑著。
「不过帝国那些人啊,终于要拿出真本领搜索了呢。」「是啊,还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听说镇上的木匠们要去镇外的木材厂搬建材,结果被挡下了耶。还听说木匠们整个暴怒,打算跟士兵正面交锋。」「喔,你说后来好不容易被挥著长柄刀的义警团团员们阻止的那件事?」「据说士兵还跑到皮恩格那边,吵著要进他厨房搜索呢。」「他们不要命了吧。厨房不是皮恩格的神圣领域吗?」「听说后来皮恩格用法国面包把他们赶回去了。」「喂,那不会违反协约内容吗?」「只是挥著普通的法国面包耶,没什么问题吧?」「普通的法国面包(笑)」「大部分的被害者,都出现在城镇外围呢。」「因为莫尔特那件事使得他们被赶出酒槽区的缘故吧。虽然在那之前都是被他们玩弄于鼓掌之间就是了。」「话说今天清晨大澡堂那边似乎有骚动?」
没错!库菈兹奋力拍了下吧台的桌子加入客人们的讨论。
「他们以为自己是帝国军就能为所欲为喔!他们啊,竟然若无其事地闯进女澡堂!」
你说……什么……?吵杂的店内顿时鸦雀无声。
镇上虽然经常进行改建工程,但大澡堂除了是作为酒槽区历史最悠久的建筑,那堪比地下迷宫复杂诡谲的供排水系统,更是古代少数民族靠著谜一般的技术建成的历史遗产。
大澡堂以丰富的温泉水量著称,不仅号称对风湿病、皮肤病、骨折、跌打损伤、关节痛……等等病症具有疗效,近年甚至还增加了不少有的没的效果,像是孩童会长得快啦,有助于女性丰胸美肤而成为美女啦,这种一副骗人的噱头。
利口镇上设有浴室的房屋不在少数,但即使如此大澡堂仍是个从早到晚都充满人气的热门景点……然而,理所当然的,澡堂并非混浴。
「早上我要去那边洗澡,男澡堂那边就忽然吵闹了起来,结果就看到他们不顾收费台店员的劝阻闯入了女澡堂,还一脸奸笑的说著他们要找人……」
「这些人怎么搞的!」「库菈兹,能告诉我们那些人所属的部队吗?」
「呃,记得是第十四骑兵分队……的样子?」
「努斯托尔提帝国第二独立禁卫军骑兵中队第十四分队吗!」「赶快投履历!」「我也来投入队申请书!」「快点!再慢吞吞就没有进女澡堂的机会了!」「现在正是我们多年的愿望实现的时候!」
男性客人们的情绪再度沸腾,因此库菈兹拿起托盘在客人之中徘徊。
在一阵轻盈的且富节奏感的打击乐声中,蒂娜露出十分愧疚的表情。
「请、请问……库菈兹小姐,士兵们当时害你心情变糟了吧……我真的感到——」
莫尔特将手放在吧台下方的蒂娜腿上,示意她别再说下去。
「啊~~托盘又不能用了……咦?喔,心情变差是变差啦,但他们只是一边奸笑一边四处走走看看而已,也没做更过分的事啦。」
虽然她嘴上是这么说,但毕竟身体还是被看到了吧。库菈兹露出不满的表情。
莫尔特一脸同情,搭著坐在吧台对面用手撑著侧脸的库菈兹肩膀说道:
「库菈兹……其实我也想看。」
砰!托盘重敲他的头顶。
原本只是想开个玩笑,没想到遭受的攻击意外猛烈,使得莫尔特晕眩了一阵。
莫尔特的视野恢复清晰时,格雷恩正走出厨房……虽然他本能地感到些许危险,但格雷恩并非走向莫尔特,而是往店门口走去。
「老板,怎么啦?」
「……喔,备料,不够。我去,买一些回来。」
明明是去添购食材,不知为何他手上却握著平底锅。
格雷恩粗暴地打开店门,出现的是一脸惊恐的沙夏。
「哇!……啊,糟糕。已经打烊了?」
「还没有……要点酒,找库菈兹。简单的食物,也有。」
两人一进一出,在店门口交错而过,进了店里的沙夏便毫不犹豫地在莫尔特身旁坐下。
似乎是看莫尔特身边带著女性,因此过来调侃一番的。
「太好了。现在不管走到哪店都打烊了。看来会开到这么晚的店也渐渐变少啦……库菈兹,帮我做点简单的食物吧。」
好啦好啦──库菈兹应答,并拿著变形的……更正,因为重击莫尔特而产生九十度变形的托盘走进厨房。沙夏则是以爽朗的笑容目送著库菈兹。
「那么接下来……莫尔特,那边那位小姐是何方神圣?」
「你真是有够突然耶……」
「为美丽的女性献上目光不是应该的吗?而且莫尔特,这位美女跟在你身边对她来说有点可怜啊。你配不上她的……噢,还以为是谁,这不是昨天那位小姐吗?居然穿著这么大胆的……呵呵,真适合你,这衣服凸显了你的魅力。」
蒂娜一边怯生生低著头,一边将手臂探出,绕过莫尔特的前方伸向沙夏。
虽然蒂娜的动作与对莉兹那时并无二致,然而沙夏却起身单膝跪地,掬起蒂娜伸出的手凑向唇边。
看著这幅景象,莫尔特总算明白昨晚蒂娜向莉兹伸出手的原因。
蒂娜是用公主的礼仪向莉兹打招呼。然后恐怕是因为行了王族之礼,加上当时意识模糊,才不小心说露自己的本名吧。
「美丽的妇人,不才沙夏能否知晓你的芳名?」
询问对方姓名时,同时报上自家姓名。沙夏果然是个老手。
「我叫蒂娜。」
「蒂娜啊。这也算是一种缘分,从今以后也请……噢,蒂娜,你为何要用浏海遮住那充满魅力的眼──」
沙夏以手指拨开蒂娜的浏海。
一瞬间,他向后跃了一步,颤抖著身子并瞪大双眼。
「你该不会是努斯托尔──好痛!」
莫尔特的拳头一个反射动作陷入沙夏的腹部,将沙夏揍飞。
但显然为时已晚。沙夏的声音响彻店内,吸引了所有客人的目光。
「等、等等啊。发、发生什么事了?」
握著平底锅的库菈兹慌慌张张地从厨房走出,但谁也没答腔。店里弥漫著不自然的沉默。
局势相当不妙。恐怕有几位客人已经听到努斯托尔提这个词了。那么想当然尔,只要不是笨蛋都能从这里联想到──
努斯托尔提帝国封锁整个城镇也要找到的人,该不会就是蒂娜吧?
莫尔特倒抽了一口气,蒂娜也脸色苍白。
在这气氛中,沙夏一跃而起,撩起凌乱的浏海露出笑容。
「抱歉,惊动你啦,库菈兹……没什么啦,莫尔特怕我抢走他的女朋友在那边著急罢了。呵呵,真是无可救药的家伙。」
「哦?女人的争夺战?」「莫尔特,比脸你没胜算啦,直接用力踹下去!身为不受欢迎的男人我挺你到底!」
两位客人信了沙夏的话而高声起哄著。
「莫尔特,给我等等!敢开打我赶你出去喔!」
「喔喔,抱歉,一不小心就……」
「她这等美貌恐怕会引来努斯托尔提帝国的士兵非礼。蒂娜,你雇用的保镳不该是这种骯脏的醉汉,而是我这位能干又清秀的万事屋。作为酬劳我就夺走你的心……意下如何?」
沙夏跪在蒂娜身前伸出了手。
虽然他的声音装得跟平常一样,但他脸上冒著些许汗珠。他正死命掩饰著心窝被直击所受到的伤害。
蒂娜战战兢兢地来回望著莫尔特与沙夏的脸,最后看了一眼店里的客人……她便低著头抱紧莫尔特的手臂。
店里响起客人们的惊呼与欢呼,而沙夏也用表情说著「哎呀,真可惜」。
「库菈兹,虽然很抱歉,但我想取消刚才点的食物。被美女一甩,我胸口便难受得食不下咽……能来杯忘却伤痛的烈酒吗?」
库菈兹一边不满地嘟哝,一边将伏特加倒入小酒杯。
沙夏一饮而尽后,在吧台留下了比餐费还多的钱。在他正要离开俗美亭时,在莫尔特耳边吩咐了一句「我出去之后,你们也跟著出来吧」。
「哎呀,看到好结局啦!真是畅快!」「没错,男人可不是只靠外表吃饭的!」
客人们向他攀谈,并请莫尔特喝了杯酒。接著大家便一同乾杯。
乾了那些酒之后,莫尔特偕同蒂娜走出店门。
「……莫尔特,这边。」
两人离开俗美亭走不到几步,就被沙夏出声叫住。
沙夏从建筑物之间的阴暗处出现后,便带著两人往前走。
感到不安的蒂娜颤抖著紧紧搂著莫尔特的手臂。
「我想……应该没事吧。」
两人一边警戒著沙夏一边随著他走……最后抵达位在酒槽区外一栋古老的石建公寓。莫尔特记得这里是沙夏的家。
沙夏打开入口的锁,开门而入。
明明是男人独居的房间,房间里却飘著好闻的味道。是股乾净整洁的味道,但这或许也是沙夏带回来的女人身上的味道。
「请进,恩格蒂娜•努斯托尔提公主。在下愿闻其详。」
4
一瞬间以为自己眼花的阿瑟特•巴克达拿起桌上的魔光球照了照手边的文件。看来他并没有看错。
「这在写什么?什么叫『被裸男所包围而不得不撤退』……?」
阿瑟特看向站在营帐角落,卸除军备的幕僚,而对方也一脸困惑。
「报告长官,如同报告书中所写,一位裸男从天上降临,煽动其他居民一同脱光,并驱逐了士兵们。」
「也就是说,我们光荣的努斯托尔提帝国第二独立禁卫军的士兵,对一群不仅身无寸铁,甚至一丝不挂的居民们感到害怕?」
「毕竟即使士兵不主动出击,居民的皮肤一碰到铠甲也会受伤……再加上今天早上阿瑟特大队长也下了命令,推测是为了遵守军令而撤退的。」
阿瑟特也明白幕僚的言下之意。
不让居民做出违反协约内容的行为的话,这边就没有名目出师踏平利口镇。因此阿瑟特特地命令士兵们骚扰利口镇居民。并吩咐无论如何都不准由我军先动手。
阿瑟特想要的是对方先动手的事实。毕竟若由我方先出手,即使事后可以再操弄事实真相,在动手过程中士气肯定会受影响,而且后续的处理也很麻烦。
因此既然无论如何都要避开先动手的局面,面对裸男军团的逼近,撤退或许也可说是十分妥善的策略。
更重要的是,被成群结队的裸男包围谁都会想跑吧。阿瑟特也这么认为。不,实际上那场面应该相当骇人吧。
对方主动将一切防备解除之后,再缩短与敌人间的距离,这种危险至极的挑衅行为在这次的事件看来是个相当有效的战术。如果不计较肉体上和精神上的危险,再也没有比这更挑衅的行动了,而且万一发生不测,对方也能获得动武的正当理由。
如果对方是考虑到上述的点而挑衅,那策动这场行动的人不是天才,就是个笨蛋吧。
……或许只是个变态。
阿瑟特读起另一份报告书,随即眉头深锁,揉了揉眼睛。
「这什么?……什么叫『被面包给打趴在地』?」
「根据报告,士兵要搜查镇外的面包坊时,遇到了面包师傅的抵抗。士兵们反射性地在室内拔剑抵挡……然而在与面包交锋之后刀剑被拦腰折断。」
「等等,已经有几个诡异的地方了。面对闯入面包坊的士兵,区区一个面包师傅竟敢抵抗?抵抗的不是义警团,而是面包师傅?然后面对拔剑的士兵还拿面包对峙?而且对打之后剑断了?喂,你知不知道剑是金属制的啊!」
「报告长官,据说那是异常坚硬的法国面包。在面包坊里的四人不仅武器皆被它破坏,防具的一部分也被面包打坏了。因此想说这应该算对方违反协约内容而把这份报告放在显眼的位置上……只是,写到『用面包违反协约』的时候便开始觉得很蠢……所以就把它挪到第二份的位置了。」
「废话!世上哪有会打输面包的剑!那已经不叫面包了,那一定是金属或是岩石打造的武器!」
「至于那点,士兵被打败后被面包师傅要求跪坐在地,强迫亲口吃下打败自己的面包……对,说什么『不准浪费食物』。然后将面包沾上一起送上来的玉米浓汤之后,变得彷佛骗人一般柔软,吃起来便是内软外脆的口感。此外不逊于玉米味的小麦香自口中贯穿鼻腔后,或许因为最近都没吃到正常饭菜的缘故吧,士兵们打从心底觉得它非常美味──」
「……喂,等等!那感想也太详细了吧。还有我现在才注意到,你没穿防具啊?现在我们还在作战中耶。」
「报告长官,防具被面包破坏了。现在它正送修中。」
「这份报告是你写的啊!你是因为不好意思才摆到第二份的吧?」
嘿嘿,身为男性的幕僚傻笑著搔头装可爱。而阿瑟特也不禁抱头。
虽然这位幕僚也相当奇怪,但这个城镇铁定哪里怪怪的。
一般来说,一个正常的城镇遇到大规模的正规军队包围都会变得很乖,究竟为何这里的居民总是在挑战底线?再怎么爱反抗也该有个限度吧。
听说在过去,利口镇的居民体内全流著英雄豪杰的血,但这已经是相当久远的事了。不管过去的英雄多么强悍,代代流传下来早已与一般人无异。
还是说尽管如此,仍然跟某处的王族一样,时时刻刻以他们的血统为傲吗?
英雄、豪杰、勇者、国王、公主、女帝……继承血脉又如何?血统又并非能力的保证。
阿瑟特为了转换情绪,将士兵们的报告书放到一旁,读起利口镇议会呈报上来的,来自居民的投诉。根据那些投诉,士兵们有遵照阿瑟特的命令,采取高压态度行动,破坏居民们的好心情……这还不坏。
「……唔?怎么啦?外面怎么这么吵。」
一批骑兵行经营帐附近,从马嘶声判断应该是紧急出兵。
正当阿瑟特准备起身之时,一位轻装士兵跑入营帐。
「抱歉打扰,紧急状况发生。利口镇西侧,罗第国领土内侦查的几位骑兵遭受奇袭。」
「终于按捺不住了吗!对方是义警团吗?」
「……不是的,虽然尚未确认,但对手似乎是魔兽。」
阿瑟特愤恨地啧了一声。
在利口镇的北方有座险峻的山,超出现今人类想像范畴的魔兽至今仍在该处横行。是偶然遇到其中一只魔兽下山了吗?
「怪物突然从黑夜中现身,骑在马上的士兵瞬间被干掉,好几个人被抓走了……」
「什──?没有赶跑就算了还被抓走?……该不会,被抓去当食物……」
「没有,他们似乎刚被解放。至于,那个怪物……听说用了简单的单字,询问第十四分队的位置……」
哦?幕僚出了声。
「懂人话的魔兽啊,最近还真少见呢。若能活捉铁定能卖个好价钱。」
「你是笨蛋吗!我的部队就这样被一只魔兽玩弄!说到底为什么那怪物要找第十四……你说第十四分队?」
刚才好像在哪看过这段文字。
阿瑟特忽然僵了一瞬,接著看向桌上。在居民的投诉之中,有一个是谴责士兵闯进大澡堂的。记得闯入澡堂的,正是第十四分队。
怎么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未待疑问得出结论,阿瑟特又听见马匹的快蹄,接著满身是汗的男子脸色惨白地走进营帐。
「紧急报告!第十四分队遭魔物袭击,受到毁灭性打击!」
「毁灭性打击?到底……发生什么了?」
「在营帐中待机的第十四分队附近,突然出现手持平底锅状钝器,身型酷似巨人的怪物,往士兵身上一个一个锤下……然后,当援军抵达的时候,几乎已经被全数击溃,所有队员身负重伤……」
「其他部队的被害情况呢?」
「关于那点,很不可思议的是……虽然战马多少有遭受波及,但怪物袭击第十四分队之后,便留下其他部队离去……」
为何只有第十四分队?为何是平底锅?为什么、为什么……
阿瑟特确认完没有其他被害者之后,便吩咐众人加强戒备,并指派了包含幕僚在内的人员看守。太多莫名其妙的状况接连发生,使阿瑟特头痛不已。
「这个城镇到底是怎样?……为何如此地……」
计画全乱了。虽然有一部分的计画是自己故意搞砸的。
正因如此,我决不后悔。阿瑟特暗自下了决心。
「……可以打扰一下吗?」
营帐外传来声音。出现的则是一反常态,顶著严肃表情,腰杆直挺(也许靠的是腹部施力)的萝恩许坦。
看到那表情,反而使阿瑟特心情轻松许多。
没错……就是这个。我就是想看这个。
看见她那毫无血色,明显透露出不愉快的表情,实在有够开心。
「第二独立禁卫军的阿瑟特营长……我来这里是想请问,为什么搜索的活动内容完全无视了我的提议?」
「不靠你擅长的预测对话来自问自答一下吗?现在的话我会给你捧场喔。『正是如此!』这样。」
萝恩许坦皱紧了眉,虽然想说些什么,但或许是查觉到自己即将破口大骂了吧,于是她闭口望向桌上的文件。
「这些都是镇上的投诉……明明在我预定之中这些一个都不会出现的……」
「你的预定,是指站在利口镇那边的提案?就是要我们努斯托尔提帝国,对边疆居民卑躬屈膝的那个方案?」
「那不叫卑躬屈膝,而是打著友好的旗帜利用他们……所以才送了金银财宝过去……我知道这里对于居民而言,是货物流通的中继站,更明白货物的流通正是利口镇的经济命脉。所以正因为这样,他们会为了解除包围而采取友好的态度……结果弄成这样。」
萝恩许坦以布偶的手拍著文件堆。
那布偶乍看之下是人型,但原型说不定是某种魔物。
「而且如果依照预定,预计明天就可以解决,所以没在南方部属后勤部队,只带了最少量的兵粮过来。」
「兵粮直接从镇上搜刮就行了。」
「那可不行。人民只要一被欺压就会反弹,会造成无谓的伤亡。而且听说今晚有人试著走山路脱逃。」
「喔,那十五位年轻人吗,全逮捕啦。」
「恐怕原本有二十人吧……我的部下表示有发现光通讯的痕迹,而且是从西北、东北两个方向传来的。」
所谓的光通讯,即是以魔光球的闪烁传递讯号的一种通讯方式。不同于狼烟那种原始手段,谙于光通讯的通讯手彼此可以在短时间内传递大量讯息。
也就是说,居民之中也有认真计划脱逃的人在。
「既然他们出了城镇,那就不受协约管束。我的部下正对他们进行拷问。很快就会有情报了。」
「反正就是向罗第国和白兰国的求援吧……你打算怎么做?送往罗第国的求救信送达为止最慢不超过五天,然后不到三天机动部队就会被派到这里。你有把握在他们赶来之前完成目的并逃离现场吗?」
「萝恩许坦,让事情变得有把握是你们的工作吧。梅契尔大商会,传说的第六商队水域向导,发挥你的实力吧。」
「我是『前』水域向导。阿瑟特大队长,第六商队已经不存在了……不过情况演变成这样,我们这边已经不需要为此负责,因为已经偏离我当初的预定太多了。」
「萝恩许坦,这是工作。不许推卸责任……别担心,我并不是现在才要更改作战方针。你就派你的人去镇上把目标找到,找到之后我就付你说好的报酬……当初是你说什么都要来这个城镇的,给我负起责任到最后一刻。」
「……之后我会拿一份记载著到目前为止事情经过的文件给你签名。」
「无所谓。今天的事责任由我承担……从明天开始让士兵采取更强硬更挑衅的态度。如果对方因为这样违约是最好,就算没有违约,从结果来说也能找到人。」
萝恩许坦表情扭曲地深深低下头,保持著这个姿势退出营帐。
看著她气馁的样子实在令阿瑟特感到愉悦,然而不久后他便意识到她也许只是单纯恢复了原本的驼背而已,于是阿瑟特便用鼻子哼了一声。
「还算能干的女人。只可惜她既恶心又愚昧。明明都会考虑居民的心情,竟然不懂得为雇主著想。」
故意让行动大大偏离预定,不仅是基于军人的尊严,更大一部份是给萝恩许坦一个下马威。一副看穿他人心思的说话方式,然后自负地采取比雇主还高的姿态……阿瑟特实在看不惯那性格。
主导权在我这里。为了告诉她这点,阿瑟特故意变更原本和平的计画内容,抱著多少会产生点牺牲的觉悟,改成一边挑衅一边进行搜索的方针。
让那女人爬到自己头上,只会让阿瑟特的精神更加耗弱吧。
于是阿瑟特带著愉悦的心情再度读起文件堆。
「……话说回来这牺牲也未免太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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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牺牲了不少人,但仍然有三人成功突破包围。据守在利口镇东南西北四个瞭望塔的人员一传回消息,议场内随即欢声雷动。
「总数二十七名男性,全是人中之龙!」「十五人被俘……真是莫大的损失,绝不能让他们的牺牲白费!」「嗯,虽然有九人明显是遭山难,但那人数不足以挂齿呀。」「俘虏会透露情报给敌人吗?」「别担心,参加这场作战的成员,彼此的情谊比铁还要坚固。绝不会做出出卖伙伴、透露计画内容给敌人这种事。」「何以见得?既然是突破包围时被俘虏的,就代表地点已经是在镇外,不在协约的适用范围了。对方铁定会施以严刑拷打。」「我说啊,回想起年轻时候的你吧。回想那光是和女性对上视线就心跳不已,光是想像和女生牵手便脸红的纯真时期。为了能观赏到摇摆的软玉温香,应该是付出多大的牺牲也在所不惜吧……他们不会走漏风声的。就算手脚都被砍断,只要胯下那根还在……他们都挺得过去!」「那时候还真令人怀念呀,彷佛是昨天的事一样。忘记是参加什么活动,那时的我和那些同样不受欢迎的男人们啊,彼此既是竞争对手,又是同志呢。」「所以俘虏们绝不会松口。他们经得起折磨。直到敌方的包围解除!」
克莉米欧看著这群彼此不同世代,讨论得莫名热烈的议员们,一边发呆一边心想──虽然大家都说能成为政治家的,要不是笨蛋就是坏蛋,但那之中恐怕也包含了废人吧。
在晚上召开非常召集,结果都在讨论些有的没的。难道不能只传达「突破包围网」一事吗?克莉米欧不停打呵欠与叹气。
「这样白兰国,不对,应该是距离较近的罗第国会先收到我们的求救信啊。最晚八天就能解决了。」「不,根据回报,他们正打算在两天内赶完五天的路程。当初突破了包围网的人全都从卫兵那抢来了双马,抱著操坏马匹的念头急驶著。似乎正因为这样才导致那么多人被俘。」「有希望,我们有希望了!胜利就在眼前啦!」「呼哈哈哈哈,眼前好像要浮现小努摇晃晃的乳房啦!」
「利口镇的骄傲与信用……之类的都已经没差了吗?」
克莉米欧姑且用了毫无干劲的语调出言提醒。
「状况已经不容许我们计较那些了!」「与其受过去束缚,不如放眼未来!」「为了迎接舞团,就算被人讥笑为无能我们也不在乎!信用重新建立就好了!」「没错,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说的对,我们笑骂由人!为了将来、为了年轻人,我们何不欣然承受污名!这正是代表利口镇的老议员们的义务啊!」
没关系,无能就无能。议员们出乎意料地再三强调。克莉米欧不禁摇头。
正当议员们谈论著充满光明的未来时,议场门口响起了敲门声。而议员们彷佛著了魔似的喊著「巨乳最棒!」「贫乳最棒!」「年轻女孩最棒!」……克莉米欧只好代替他们应门。
门外递来一张纸条。似乎刚才又有情报经由光通讯送达。
「打扰各位的一腔热血十分抱歉,各位的梦想似乎无法实现了……根据消息,舞团无法进入城镇,目前在利口镇东边十公里处扎营。他们斟酌粮食残量后决定,若在镇外待机到两天后封锁仍未解除,将原路折返白兰国,再选别条路线绕远路往罗第国前进。」
「什么──?」「说、说什么蠢话?」「不可能,两天内解决不了啊!」「所以是怎样?我们利口镇舍弃了一切骄傲与信用,结果还是看不到舞团表演……?」「这样下去我们就要一无所有啦!」「快、快做点什么挽救!」
这个城镇就只剩下女性裸体、骄傲和信用了吗?
克莉米欧以看著废物的眼神望向那群议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