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补习班下课后,我前往报考的国高中一贯的「私立松叶学园」。
也许我没考上,可是我也不知道其他中学,别无他法。
从后门进去一定不会被发现。
要是被抓到、被斥责,就想办法蒙混过去。
从车站到松叶学园搭巴士约需二十分钟,学校占地广大,是有钱人家读的名校,非常有名。
高中部曾参加过甲子圜,足球队跟韵律体操队也有好成绩,全国舞台剧大赛、合唱团大赛、管乐大赛也都拿冠军。
对了,每年都有好几人考上东大、京大。
学校也有海外留学制度,可以出国留学,国外也会有交换学生过来。
所以阿姨也一直说:
「你一定要考『松叶』,在『松叶』成为国际人。」
讲起来很简单。
报考也很简单,问题是之后。
报考跟考上有天壤之别吧?
唔……我真的能考上吗?
要是落榜了,成为国中重考生该怎么办?
想着黑暗的未来,我怀着郁闷的心情穿过后门。
一走进后门有座大操场,最里面有棒球队、再前面一点有网球队、最靠近门的地方有足球队在练习。
「射得好!」
尖叫声伴随着掌声响起。
仔细一看,球场的后方聚集了约三、四十名国、高中女生。
她们带着炽热的目光凝视着正在练习射球的足球队队员。
「嗯,崔利最棒了。」(注:崔利原文是Cherry,意即樱桃)
大概有个外国人叫崔利吧。
「现在就这么厉害了,将来一定更值得期待。」
「我一定会当他的超级粉丝,但是我绝不允许他交女朋友。」
原来中学女生也是用这种眼光看足球队。
可是这样不就太不单纯?
我绝对不会变成那样。
因为球赛必须单纯以爱运动的眼光来看啊。
正当我这么想时,一颗红色足球朝我飞过来。
由于太过惊讶,我甚至忘了闭上眼睛。
足球特有的五角形图案变成一条线的猛烈速度, 从距离我鼻尖约二、三公分的地方划过!
就这样笔直撞上水泥墙弹回来,再一次从我眼前飞过。
天啊!两次从我眼前划过。
我吓到全身僵硬、直冒冷汗!
我心想这是在惩罚我不该想要混进这里吗?还是打算以单纯的眼光支持球赛是一件错事?
「喂,你这表情真有趣。」
耳边传来似曾相识的声音,这才让我回过神来。
一回神,就看到小学同班同学冬马戒站在旁边。
他穿着松叶足球队的制服。
这时我想起戒获得推甄,很早就拿到这里的入学许可。
「你为什么在这里?」
午后的阳光照耀着平顺的浏海,眼睛看起来闪闪发亮。
呃,这小子长得好好看!
我不自觉看傻了。
过去我很少直接看他。
因为戒非常喜欢捉弄女生。
不是有句话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吗?
所以我尽量不跟他打交道。
而且足球队总是在操场练习,很少回教室。
上课时,我们的座位也离很远。
「你该不会是来吸收松叶人的能量吧?」
他像个调皮的男孩似地嬉笑。
「这点子似乎不错。」
他的笑容也很酷。
因此很多女孩子喜欢他,情人节之类的节日时,教室门口会有大排长龙的女孩们等着送礼物给他。
我虽然很不愿意,但还是必须承认他真的很帅。
我一边想一边摇头。
恶魔总是有张漂亮的脸,我才不会上当!
「吸收人类的能量?什么啊?把我讲得好像吸尘器一样。」
听到我这么说,戒突然一脸严肃地回答:
「因为只要有人注意你,你就会变成非常有活力,你一定有吸收人的能量。」
我倒抽气。
呃,是这样的吗?
我一点也不知道。
那么我的活力是来自大家的活力罗?
我小声地问戒:
「呃,这……我是不是做了很差劲的事?」
戒蓦地朝着天空爆笑,说:
「你这个人超有趣,还真的当真,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笨蛋。」
我嘟起嘴。
我想我全身一定弥漫着愤怒的空气。
没想到戒一点都没察觉,还朝着我吐舌头说:
「我觉得你应该回去上小学比较适合。」
这小子,有一天我一定要揍你一顿。
我握着拳头这么想。这时后方传来声音:
「崔利,快点回去练习吧。」
球场后方的国、高中女生动作一致地转向这边。
「教练往这边看了。」
「今天只是入团前的实习练习而已,就算你是受注目的前峰,还是要安分点比较好。」
「知道了,很罗唆耶。」
国、高中女生尖叫着:
「啊~~崔利好傲慢。」
「不过,他就是这点可爱!」
白痴。
原来崔利就是这小子?
他哪里樱桃了?
我思忖着,抬头望向他。这时我突然发现:
他脚下踩的是樱桃色的足球。
等等。
这个红色不就是刚才袭击我的足球!
「喂,戒,你朝着我踢足球?」
戒用脚尖顶起球,灵巧地用膝盖顶球,笑着回答我:
「你现在才发现?也太迟钝了吧。」
哼,你管我!
「我踢得很好吧?距离你鼻尖三公分喔。称赞一下我的控球力吧。」
谁要称赞你!
「要是踢中我怎么办?会很痛耶。」
听到我这么抱怨,戒依旧顶着球,一口咬定地说:
「我的控球力不会出错,因此根本没有那种可能,就跟你能考上这间学校的可能性相同。」
呃!
「我是运动推甄,已经笃定入学了,我想你应该没希望。」
哇~~我果然会名落孙山。
我非常沮丧,不想再跟戒讲话,于是右转逃离现场。
我想从校门出去,可是那附近有国、高中生,为了躲避他们,我只好先往校舍方向跑。
松叶学园好大。
我跑着跑着,突然搞不清楚哪里是哪里,就这么迷失了方向。
无论往哪个方向都只看到校舍。
天啊,这里是哪里?我该走哪个方向才能离开?
我想问人,可是毕竟我是偷溜进来的,也不敢找人问。
我该怎么办才好?
名为「王子」的美少年
「你跑得还真快耶。」
背后突然传来声音,我回头一看,戒从校舍的一角出现,费力地喘息着说:
「要是我因为跷掉练习而被退学,都是你的责任喔。」
他追着我过来了。
啊啊,太好了,这样我就能活着回去了。
我虽然这么心想,但由于不甘心,我往旁一瞥说:
「又没人拜托你!」
我也许还满任性的。
「好啦,跟我来。」
戒靠近我,抓着我的手腕说。那是一只很有力的大手。
「走罗。」
他背对我,拉着我往前走,倏地我听到喃喃自语的音调说:
「刚才对不起。」
我顿时一惊。
因为声音仿佛从很深的地方传出来,而且我从没看过戒跟别人道歉。
「你一定也能考上,我们再一起过国中生活。」
他背对着我,所以我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
不过这时我突然觉得这小子也许本性不坏。
过去我老是拿他的名字「冬马戒、冬马戒」来开玩笑,以后不了。
「我听说你父母出车祸都过世了?」
他突然这么问,我不自觉停下脚步。
「嗯,是啊。」
虽然我尽可能装作不在意,然而身体还是僵住了。
随时准备迎战,我总是这样。
因为想到这之后可能会被讲什么,就觉得很害怕。
也许会被对方的言语剌伤,自然而然就摆出防卫姿态。
就像犰狳卷成一团,剌猬张开全身的剌一样。
「铃铃。」
戒转头看着我。
他的眼眸里闪烁着真诚的光芒。
黯淡中带着美丽、哀伤的光芒。
「我也失去过至亲,虽然只有父亲。所以我很了解你的心情。」
他这么讲,微微笑了笑。
「我能了解你一半的心情。」
腼腆的笑容中充满着温柔,瞬间掳获我的心。
我觉得温暖,也一反常态很诚恳地说:
「谢谢。」
啊啊,我觉得戒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人。
「那我们走吧。」
戒竖起大拇指指着校舍的另一边,率先迈开脚步。
正当我要跟着他离开时,上方突然传来声音:
「喂,两个小鬼头。」
呿!一开口就小鬼头?
「让开,别挡路。」
抬头一看,三层屡建筑的校舍屋顶有一名男孩低头望着这边。
令我惊讶的是那名男孩头发的颜色。
好像是叫Honey Blonde(注:蜜金色),像蜂蜜的颜色。
然后眼睛是蓝色的。
肌肤则是白皙透明。
戒压低声量说:
「不妙,是布兰斯。」
我以为他是这个学园里众多的留学生之一。
可是,那又如何?
他在那么高的地方,站在下面的我们怎么可能挡到他的路?
「挡什么路啊,你太嚣张了吧?」
就在我这句话说出口的同时,戒急忙从后面冲向我,捂住我的嘴说: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布兰斯说话!」
戒身高超过一百六十公分。
而我只有一百三十公分。
也就是说,我整个人在戒怀中!
天啊,我被拥在怀里~~
「铃铃,别说了!」
我慌了,戒也因为跟我不同的理由而异常慌张。
「要不然你就无法入学了。」
啊?为什么突然扯到那里去?
「总之快跟我走。」
戒双手抱着我急忙地拉开。 「你听好,布兰斯是法语的王子,也就是英语的Prince(注:王子)。有这个昵称的那个人有瑞典王室血统,来自很高贵的家族。」
喔~~原来是这样。
瑞典是主办诺贝尔奖的国家,对吧?
我记得看电视转播颁奖典礼时,国王好像有出席。
可是,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吗?
「虽然他本人只是国中部一年级学生,不过这座学园的土地是他父母捐赠的,建造校舍、捐赠经费的人是他父母,维持海外留学制度的人也是他父母。」
哇啊,超了不起的耶!
「所以没人可以违逆他,不论是校长、理事长、主任或教师。」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连我也绝对不会违逆他,反而还会拍他马屁。
「对不起,布兰斯。」
我对着屋顶的布兰斯说:
「挡到你的路真抱歉,不过我实在很纳闷,你在那么高的地方为什么会觉得我们挡到你的路呢?」
布兰斯笑了。
看到他的笑容,我蓦地晕眩了。
知性、冷静,然后又有些绚丽的笑容,一股王室血统的高贵感油然而生。
好漂亮,真的!
「想知道吗?」
嗯。
「那我就告诉你吧。」
嗯嗯嗯。
「因为我现在要跳下去自杀。」
是喔,原来是这样啊。
呃……在这种情况下可以点头表示了解吗?
「铃铃,你继续跟他说话。」
戒在我耳边说。
「我趁机上去阻止他。」
可是,我要跟他说什么?我跟他素不相识耶。
究竟说什么好啊?
「要说什么?」
听到我这么问,戒微蹙眉头说:
「布兰斯是天才,什么都能说,相对性理论、数学公式、历法、之前英国与美国大学的研究团队接二连三发表的超材料(Metamaterial)理论等等。」
呃……那些我讲不出来啦。
「总之跟他说话。」
戒放开不知所措的我。
接着转身冲向逃生梯。
只剩我一个人留在原地。
没办法了,只能尽力。
「呃,布兰斯。」
我对着他说话,一边走回刚才的地方。
就是布兰斯说挡到他的地方啦。
我想我站在那里他应该不会跳下来。
「瑞典最好吃的甜点是什么?」
我能说的话题只有一个,就是甜点。
「瑞典很冷吧?你们会吃冰淇淋吗?」
布兰斯耸耸肩说:
「不知道,我在法国长大。」
我不自觉探出身子,再问:
「那法国最好吃的甜点是什么?」
法国应该有很多吧?
我光想就觉得很好吃。
「是玛德莲蛋糕?马卡龙?苹果塔?还是巧克力蛋糕?闪电泡芙?我喜欢的奶油泡芙?它的亲戚布雷斯特泡芙?另一个亲戚贝奈特舒芙蕾?亦或是糖渍栗子?该不会是肯菲斯利?咕咕洛夫面包?棉花糖?膨膨糖?拿破仑派?杏仁蛋白饼?呃,还有……」
这时我看到戒出现在布兰斯后面。
悄悄地靠近他。
「蛋白霜马林糖?佛罗伦丁杏仁糖?」
只差一点点。
就在这么想的同时,我说不出话来了!
糟糕,想不出来了……
「哦,没了吗?」
布兰斯的脸上浮现冷漠的笑容,似乎就要往后看!
啊!不行!
「啊,我知道了,是法国饼干!」
就在我努力这么大叫的同时,戒从后头扑向布兰斯,将他扑倒。
两个人的身影消失了,我在下面担心着,觉得惊险万分。
不过运动派的戒与知识派的布兰斯,再怎么看也一定是戒赢,没问题的。
虽然我心里这么认定,可是那两个人的身影却一直没有再出现。
现在是什么情况?
没办法,我只好爬安全梯到屋顶去看。
我轻轻推开铁门,居然看到那两个人还在地上缠斗,到处滚来滚去,一下子这个压制那个,没一会儿换那个压制这个。
哇,原来布兰斯的腕力跟体力都不错,真意外。
我开始觉得有趣,蹲到那两个人身旁,盘起双手认真观战。
我从来没有近距离看过男生缠斗嘛。
两个男生发现我盯着他们看,都很明显地露出厌恶的表情。
「喂,有人在看。」
被按倒在地的布兰斯这么一出声,骑在他身上的戒不满地望着这边说:
「你到那边去。」
不要,难得有机会看到这么有趣的缠斗,走了太可惜,我不想动。
「不要,你们不需要顾虑我,继续继续。要我替你们加油吗?」
我这么说后,两个人居然异口同声地叹气,放弃缠斗了。
「怎么了?为什么不打了?」
戒挺起身,伸手过来啪地敲了敲我的 头说:
「都是因为你,害我没心情打了。」
哎唷,你打我。
我爸妈都没打过我耶。
「戒,别打女人。」
没错,不愧是布兰斯,王室的王子,再多说点。
「女人没必要打,只要让她戴上加热过的铁板面具就会安静了。」
那会死人耶!
王子无法对人说的秘密
两个人站起来后,戒拍了拍队服上的脏污,布兰斯则是拍了拍自己的制服后,也帮对方拍掉衣服的灰尘,看来似乎和解了。
「回家吧。」
布兰斯这么说,我们三个于是开始从安全梯下楼,可是,等等。
好像忘了什么大事。
「喂,我们为什么到屋顶?」
我一问,戒便弹指说:
「因为布兰斯说要自杀。」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
那个问题不是还没解决吗?
「布兰斯为什么想自杀?」
就在走下安全梯的最后一阶时,布兰斯深深叹了口气回答:
「你们能答应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吗?」
他的侧脸仿佛冰块雕刻出来的人偶,冰冷却也美丽。
蓝色的眼睛仿佛深沉的湖泊一样,呈现深蓝色,眼睫毛还是金色的耶。
这样真的能看见吗?
于是我不由自主地探头凝视布兰斯的眼瞳,结果招来戒的一巴掌。
「你这丫头,看看时间跟地点吧。」
不要一直打我啦。
「戒,不要打女人,女人很吵时塞一块滚烫的铅块到她嘴里就会安静了。」
那会死人啦!
啧!欧洲是狩猎民族,所以这么残酷吗?
他是瑞典人,也许是维海盗的后裔。
还是布兰斯比较特别呢?毕是一位王子。
「其实……」
布兰斯以冰冷的目光环视四周后,悄声诉说:
「我会想自杀,是因为我杀了我母亲。」
什么!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戒敏锐地问。只见布兰斯耸耸肩回答:
「昨天夜里。」
哇,才刚动手。
在这么想的同时,我才赫然想起我来这里的目的。
对了,我是来取材的。
这就是题材。
我终于遇到金田编辑说的题材了。
于是我急忙拿出凯蒂猫笔记本,写下「犯罪时间是昨天夜里」。
我要努力取材,也为了美织,我要写出好的小说来。
耶!我可以办到的!
「喂,你在记什么笔记?」
呃……这是我的题材。
「太漫不经心了吧?」
戒一脸不高兴。
他的个性还满一板一眼的。
「有人在你面前说他杀了人耶,你也稍微紧张一下吧!」
可是太脱离现实了,我只能视为题材。
而且我要是放过好不容易出现在我眼前的这起事件,不知何时才能再遇见题材。
「把笔记本收起来。」
没办法,我只好照着戒所说去做。
不过我的脑海里全都是题材的事。
最让我好奇的是,尸体呢?
这是悬疑剧里万年不变的疑问。
我没杀过人,无法想像,因此得要好好采访,不然就写不出来。
「呃,你怎么处理尸体的呢?」
听到我这么问,布兰斯的脸色愈来愈苍白。
原本是淡淡玫瑰红的双颊霎时刷白。
变成了纯白色。
就像乐天的「雪见大福冰淇淋」一样。
哇~~好美!
虽然不自觉看傻了,可是我并没有忘记取材一事。
「你是冷冻保存?还是在某处挖了个洞掩埋了呢?」
话才刚落下,戒又朝着我的头上打下去。
「你在脑海中打开笔记本,对吧?」
答对了!
「我不想理你了。」
戒真的生气了,用仿佛会剌穿我的心的锐利目光瞪了我一眼后,伸手搂住布兰斯的肩膀说:
「别理她了,布兰斯,你详细说给我听,我会帮你的。」
布兰斯叹了口气,接着点头说:
「那么,去我家吧。」
然后那两个人就无视我的存在,一起走向校门。
喂,别留下我,也让我加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