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见半个人影的路口卷起了小小的龙卷风。
龙卷风转瞬间消失无踪,四周却扬起漫天黄沙。
在黄沙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是一名女子,虽然身着丝绸华服、头上装饰着发簪,但是衣裳和头发却凌乱不堪,脸上的妆已经脱落,从破掉的衣服下摆露出的脚丫子和小腿肚沾满泥泞而显得又黑又脏。
女子靠着墙,一双惊魂落魄的眼睛来回张望。
然后哇地叫了一声,紧盯着某个地方。
奸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尘土又再度扬起。
伴随着第二个龙卷风,路口的正中央再度出现一人。
是一名老人。
是一位白发梳理得相当整齐,睑上的胡须也经过精心修剪且面目慈祥的老爷爷,身上穿着素雅但是质地非常好的深蓝色道袍。
背后紧接着出现好几位身穿相同款式、但是用色较黑的道袍的男子,转眼间就把女子团团围住。
男子的手上皆拿着一把大剑。
数把剑尖同时对准女子的喉头。
老人开口说道:
「假扮妓女是妖魔一惯的手法,你以为用那种方法就能骗过老夫吗?」
「你、你是?」
「原来如此,确实是美若天仙,不过,妖魔毕竟是妖魔,身上还是会释放出臭味,妖魔的臊味真刺鼻啊!」
老人的衣袖发出声响,不,是藏在衣袖里的念珠发出的声音。
「请、请等一下!」
女子赶紧跪倒在老人的面前。
「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靠近城镇了,五个孩子还等着我回去呀。」
「哦,原来还有五个孩子,真教人同情。」
女子松了一口气。
「是的,如果我没有回去的话,他们都会饿死的,再怎么说,他们都还小」
「可隣的是或许会被那五只妖魔袭击的人类!」
老人冷冷地打断对方的话,握着念珠的右手突然张开,往女子伸去。
女子惊叫一声后,随即冒出一阵白烟。
尽管她迅速用衣袖遮住自己的脸,却一点也发挥不了作用。
她露出大大的狐狸耳朵和九条尾巴。
原来是会食人的九尾狐狸。
『臭老头!』
露出本性的魔物呲牙裂嘴地想咬老人,老人见状噘起了嘴,发出非常奇妙的声音。
嘴里吹出一道长音。
既像口哨却又不是,他一面利用舌头和牙齿控制吐气量。一面发出独特的哨音。
女子的动作完全被封住了。
想动却动弹不得,老人用手指示意背后的人动作。
其中一名男子走上前去,高举着剑,硕大的刀刃毫不犹豫地往狐狸的脖子上一砍。
狐狸的首级瞬间滚落至地面。
老人用脚尖踢了狐狸的头一脚。
「太厉害了,师父。」
数名男子异口同声地发出赞叹,老人用双手擦了擦皱纹满布的睑,略显疲态地叹了口气,仰望着耸立在背后的山岭。
「真是抓都抓不完」
那座岩山山头覆盖着霭霭积雪,险峻万分,银露山今天也一样,远远望去仍然是静谧且屹立不摇。
1
莲州位于东株圃东南方,地势起伏,其州都惠慧则是一个四面环山的盆地。
在远离商道与大海的地方有一座大城市,利用自然地形作为要塞,成为大国之首都。
目前由中央册封的一位诸侯担任州侯,负责治理州都政务,因为这里是历史悠久的城市,所以城内随处可见古老建筑。
只有环绕城外的城墙还亮丽如新,大约五年多前,现任州侯走马上任之后。立刻推动整顿外围城墙的政策,并且加高城樯的高度。
城门总数高达十扇,门前站着一整排武装卫兵,了望台上也随时驻守着目不转睛地盯哨的卫兵。
不过,一踏入城门后,便察觉不到那股戒备森严之感。
凛花和阿白一面参观城镇,一面并肩行走。
快到晌午了,早市的商人却还未收摊。
此地的市集和其他地方并无太大差异,正因为是内陆地区的市场,所以卖肉的摊贩显然多于鱼贩,其中混杂着卖蔬菜、水果或者是手工艺品的店铺。
民众熙来攘往的情景和任何城镇都差不多,不过相较之下,还是以早市的交易状况最为热络,购买新鲜食材的人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
「喂。凛花!咱想买那个。」
阿白剧烈地喘若气,明明已经变身为少年的姿态,却依然像只狗似地频频舔舌,吸引阿白的显然是卖油炸包子或是将糖果放在竹筒里贩卖的点心铺。
「你不是说对凡人的食物没兴趣吗?」
「糖果就另当别论!因为糖果和玉一样香甜。啊,那边那个插着竹棒的东西真不错,红红的,而且还闪闪发亮!」
「阿白你真是的,我们又不是来这里玩的。」
凛花嘴上数落着阿白,却不由自主地连同自己的份总共买了两枝糖葫芦,还一面舔着糖葫芦,一面逛起大街。
好久没有上街买东西了,住在乡下的时候,娘经常牵着自己的手逛市集,自从被父亲接回都城的家中之后,就再也没有上街采购过。
住在白翼山时,蔬菜都是自家菜园栽种的,并且极尽可能地食用山产,其他食材则是寅仙每个月下山卸药时顺道买回来的。
「小姑娘,这可是非常美味的芜菁喔,就像你的肌肤一样又白又嫩。」
听到菜贩老板的招呼声,凛花停下脚步,瞬间,老板已经把一颗小小的果实塞到自己的手中。
「要不要看看我这儿的荔枝呢?拿一颗去尝尝看吧!」
凛花笑嘻嘻地剥掉荔枝的外皮,放入嘴里品尝,香甜可口的汁液马上在嘴里化开。
「这位大叔,惠慧真是个热闹的城镇呀!」
「怎么?小姑娘不是本地人吗?」
「嗯,没错。」
「呵呵,这里确实是一个做生意的好地方,州侯大人非常体恤商人,税制上也有优惠,虽然盐和米由官方贩卖,不过其他农产价格这几年来都不曾降价过。」
「治安方面呢,」
阿白问道。
「没发生过什么重大案件,你说哪个城市没有坏人。」
「不,我不是指人类」
「哦!小兄弟,你是不是听到什么妖魔的传闻呢?」
老板面露苦笑,直截了当地发问。
「真的会出现妖魔鬼怪吗?」
凛花想起山上的结界日渐减弱,妖魔倾巢而出跑到城里作乱的传闻。因而开口发问。
「是呀,我也听过那样的传闻,但身边没人声称自己亲眼见过妖魔。别谈这些了,怎么样,要不要买些什么呀?」
「唔那么、给我根萝卜吧。」
「谢谢惠顾!」
阿白见到凛花带着一根萝卜离开菜贩时,惊讶地问道:
「买那个要做什么?」
的确,干嘛买这个呀?目前这个状况根本没法子做菜。
凛花露出苦笑,打算和阿白继续逛大街。耳边却传来一声「小姑娘!」没想到又被人叫住,转过头去,刚才那位菜贩老板的脸上挂满揶揄的笑容说道:
「妖魔的事情不过是传闻,不过晚上最好不要独自一人在街上溜达,还有,最好不要太靠近山地。」
凛花暧昧地点了点头。
隔着人来人往的大街,可以窥见云雾缭绕的山林。
银露山,是已经离开人世的英招曾经居住过的山岭。
凛花愣愣地抬头望着山顶许久,人潮毫不留情地将凛花和阿白的距离拉开,只见一颗白头蹦呀跳地不断向自己招手。「你愣在那里干嘛!」就在阿白大声说这句的时候
砰!不知是哪个冒失鬼竟然往凛花的背后一撞,把她撞得扑倒在地上。
「站在街上发什么呆呀!」
是位穷凶恶极的中年男子。
「对、对不起!」
凛花心想,茫然地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确实是自己的不对。道过歉之后,男人耸了耸肩离去了。
接着,凛花闻到一股甘甜的花香。
「你没事吧?明明是他先撞你的,真可恶。」
一只手与温柔的声调同时出现。
多么白皙修长的手指。凛花将视线往上移动,然后眨了眨眼睛。
是一位年轻的小姑娘,年纪大约和凛花相仿,金黄色的长发分成对边垂在肩上,身上穿着剪裁合身的袍子,看起来非常朴素,不过,简单素雅的剪裁和色泽反而更加衬托出那头秀发之美。
她或许有混到西域人的血统吧?凛花回忆起自己在都城的时候见过的西域舞娘。
凛花握住少女伸出来的手站起身来,然而对方拉的力道过猛,害凛花一时重心不稳,好在对方及时扶住自己的肩膀。
又传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甘甜花香。
「谢谢!」
凛花道完谢后,少女灿然一笑,她站在凛花的面前,身高比凛花高出一个头,大概是因为她身材苗条,所以看起来不是那么高大,皮肤晶莹剔透、隐约可见血管。
「路上小心!」
少女眯起深绿色眸子说完后,便消失在杂沓的人群之中,凛花不禁惊叹。
世界上竟然有如此漂亮的孩子。
凛花准备继续往前走,不经意地用手摸了一下胸口。
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到凛花身旁的阿白,马上就注意到凛花的脸色不对。
「怎么啦?」
「手环不见了!」
一直收在怀里的水玉环竟然不见了。
「被扒走了吗?」
「刚才那个男人!」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追了过去,一定是刚才那个恶行恶状的男人偷走的,肯定是他故意从凛花背后撞过来时从背后?
凛花又想起什么似地停下脚步。
「阿白,不是他!」
跑在前头的阿白听到叫声,迅速转过身来,凛花已经往反方向奔去,所幸街角的街头杂耍艺人已经开始表演,人们纷纷趋前看热闹,凛花他们的行进方向的民众随之减少。
比预期早找到金发少女。
「给我站住!」
凛花大叫,少女回过头来,一见着凛花的脸就吓得拔腿就跑。「等等!」凛花想叫住对方,但是人家当然不可能停下来等她,少女不断奔跑、凛花则紧追在后。
少女逃入狭窄的小巷弄里,狭小的巷子一直往前延伸,穿过小巷子后,好像就可以走到另一条大马路上,眼看金色的发束就要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给我停下来!」
凛花突然将手上的东西扔了过去。
不愧是擅长用小石子打下树上的柿子等果实的凛花。
丢过去的东西不偏不倚地命中少女的后脑杓。
连吭都来不及吭一声,少女就往前跌在地上。
凛花追上前去,一面喘着气,一面跪了下来。
「真不敢置信!」
少女一面抱怨一面坐起身。
「这可是我生平第一次被这种东西丢中,我不管,你把我的衣服都弄臭了!」
「我也是生平第一次丢萝卜呀。」
凛花手上拿着已经断成两半的萝卜说着。
阿白终于赶到。
「就是这位大姊?」
凛花点点头,迅速把手伸向对方。
「还给我!」
少女避开视线。
「还什么?」
「水手环呀!」
那个眼神凶恶的男人是从背后撞凛花的,从那个角度不可能轻易把手伸入凛花的怀中偷走手环。
若是这名少女的话就有可能,她只要利用使劲扶住凛花的时机就可以下手。
「怎么可以偷人家的东西啊,快交出来!」
阿白凶狠地吓唬对方,少女咋了咋舌,拖拖拉拉地把手伸入怀中。
拿出来的果然是水玉环,凛花见到手环又回到自己的手上,才终于放下心中的大石,开口问少女: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哼!都怪你不好,因为从你的表情就可以看出身上带着好东西。」
「怪我?」
「穿着打扮虽然不怎么样,不过教养似乎还不错,我马上就感觉到富家气息,先提醒你,即使我没下手,你穿越市集的时候也会被别人偷走的。」
「你这人是怎么回事啊!居然恶人先告状。」
阿白大吼一声、呲牙裂嘴地露出犬齿威吓,从喉咙深处发出呜呜呜的低吼,少女讶异地望着阿白。
糟糕!
凛花慌忙把阿白蔽在身后。
然后故意干咳清清嗓子后,对着少女说道:
「你呀,赶快戒掉偷东西的坏习惯吧!」
「就是有你这种人,老爱摆出一副好人的模样,见人就说教。哼,通常都是不知打哪儿来的糟老头,结果还不是冲着我的身体而来。」
少女偎靠着凛花。
没想到你却不大一样,该怎么说呢?是大小姐的同情心吗?你一定常随便同情在街头巧遇、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扒手吧,然后心想,啊~~我是多么善良的女孩之类的。」
「我已经说了,我根本不是什么大小姐。」
至少现在不是,直到十岁为止,我只能以麦饭和菜汤填饱肚子,一年只能做一次新衣,一次顶多做个一两件,过着极为平凡的生活。
「是吗?不过,我想你从不曾为了求生存而出卖自己的身体吧?从不曾因为肚子饿而在路边翻找坑圾堆吧?」
「是没有。」
少女眯起眼睛,露出讥讽的表情笑了。
「像你这种人在我所处的世界就叫做大小姐,你明白吗?懂了就::」
刹那间,少女掏出某样东西抵在凛花的脖子上。
「可恶!」
阿白立刻想动手,但是:
「不准动!」
少女敏锐地牵制阿白的行动。
「动的话,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少女的手上拿着一把形状奇特的凶器,半月形、表面扁平、没有刀柄,而且体积奇小无比,几乎可以握在手心,不过被划到必死无疑。
这恐怕是被称为飞镖的武器吧。
「这种凶器可以飞得很远,即使站在很远的地方,我也照样可以把它射向你的脑袋瓜,懂我的意思吧?在我走到大街上以前,绝对不准乱动」
「哼!」
凛花却动了,不只阿白,连少女都大吃一惊。
「放开我!」
凛花握住眼前这位少女的手腕,用力将她手中的凶器挪到一边。阿白赶上去从背后扭住少女的手臂。
「嘿嘿,这样一来你就动不了了。你身上的香水味未免太重了吧!」
阿白的鼻子不断嗅着,此刻,凛花的心脏跳得比快要被斩断脖子的时候还要快,心想万一阿白暴露自己的身分该怎么办?
「可恶!」少女懊恼似地撇过脸去。
凛花对着眼前的少女说道:
「我不出卖身体也不用饿肚子,但这并不代表我有错,同样地,就算你出卖肉体或饿肚子,也错不在你。」
绿色的眼眸仅有一瞬间睁大。凛花蹙了蹙眉接着说道:
「不过,要不要偷东西是自己的意志可以决定的,若一直怨叹着出身背景不好,就再也无法从黑暗中走出来了,每个人生来就具备了无限的可能性,何必要自暴自弃呢。」
这是奶奶外婆说过的话。
即便是凛花,这十五年来的人生也未必就一帆风顺。
她是妾室之女,而且是被父亲抛弃的孩子,背地里不知道被取笑过多少次。
凛花很了解躲在黑暗中,心里反而会比较舒坦的感受。
不过,一直躲在那里,将得不到任何新事物。
「真是了不起呀!」
哼!少女不屑地别过头去。
「那你又能拿我怎样!想把我押到衙门去吗?」
凛花想了想后说道:
「我要你道歉。」
「什么?」
「这非常重要,而且是用钱也换不回来的东西。我一想到刚才的东西假使被你偷走了,心里就觉得很难过,就像失去了非常重要的回忆似地难过极了。所以,我要你道歉,现在就马上低头。」
凛花紧盯着少女,少女沉默良久之后,意外地坦率低声说道。
「对不起。」
凛花点点头,决定就此原谅对方。
「阿白,走吧。」
她催促着阿白前进,准备回到市集。
「喂!」
少女赶紧大声叫住凛花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凛花。」
凛花说出自己的名宇后莞尔一笑。
「我叫做绮罗,希望还能再见到你。」
凛花也跟着回了一个笑脸,当她步出小巷时回头望去,发现少女还站在那儿笑嘻嘻地挥着手,凛花也不由自主地朝着对方挥手。
「奇怪的家伙!」
阿白歪着头说道。
2
透过镶着玻璃的圆形大窗户,可以将河川尽收眼底,覆盖两岸的是微黑的树木,就树枝来看应该是梅花树,再过一些时间会呈现出更壮观的美景。
凛花人在客栈里,这是一间距离市集不远的大客栈,投宿时可自由挑选面向庭院的房间或面向河川的房间,寅仙选了后者,因为其他房间仅用轻薄的壁板作区隔、房间与房间紧紧相连,只有这里是独立的空间。
三间房间共区分为两间卧房及可悠闲用餐或休憩的客堂,室外辟建了一座可以俯瞰河川的小楼台,就房里的家具摆设之豪华程度来看,投宿一晚的价钱绝不便宜。
凛花暗自心想,可不能长久住在这里。
因为当初并没有打算要投宿客栈。
「怎么样?」
凛花一见到回到房里的寅仙就马上开口问道。
寅仙摇了摇头,坐在椅子上。
「不行,没找到。」
凛花失望地坐在寅仙身旁的椅子上、阿白已经变回兽姿,随意躺在长椅上,先前阿白和凛花两人一直等着寅仙归来,等得都快要不耐烦了。
寅仙单枪匹马地上了银露山。
为了探察登山的路径。
凛花他们一起乘坐在阿白的背上来到莲州,昨天傍晚,山空中直接飞往目的地——银露山山顶。
没料到接近山地的时候,竟然出现了妨碍者。
那是一只名叫酸与的妖鸟,头部如蛇、身上长着两对翅膀、性情凶残、专吃异物;而且一共出现了二十来只,一字排开阻挡了一行人的去路。
当他们企图硬闯时,酸与马上用它那尖锐的鸟嘴攻击过来,寅仙因此放弃从空中入山,决定当天先在州都落脚。
今日,寅仙决定先只身一人上山探路,他是担心冒然带着身为凡人的凛花一起去。可能会刺激到银露山的妖魔们,所以决定单枪匹马前往勘查,除了找出从山脚进入深山的路径之外,也想探探山上目前的状况。
寅仙说他并没有找到上山的路径。
『找不到路又没关系,伺机冲进去不就得了?』
阿白说道,寅仙听了摇了摇头。
「银露山的结界虽然越来越弱,但并不是完全消失,要是误闯山中,不管走多久都会在原地打转,根本无法越雷池一步。」
「找到路就一定能爬到山顶吗?」
「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场』吧,英招说过,位于结界要冲关键的石头已经被人盗走了、我想石头所在的那一带,大概就是正面的入口。」
偷走结界石的,听说是一位云游仙人。
「听说那个仙人被人称为朋斋或朋师父。」
凛花一提出大街上听来的说法,寅仙便蹙起眉头。
「凛花,你不是答应过我,当我不在客栈的时候,一定会乖乖待在客房里吗?」
「我只不过是去附近的市集逛逛嘛。」
「但四处打探风声,说不定会被意想不到的坏人盯上。阿白,你到底有没有负责看好她,」
『唔』
阿白为难地看着凛花,凛花偷偷地对他使了个眼色,要他不准让寅仙知道,她虽然答应寅仙会待在客栈等他,但是却和阿白一起跑去市集溜达、逛大街、吃糖果,甚至还被扒走身上的东西。
这些事情,当然还是不要说出来得好。
「我有很小心不要引起人家的注意!」
凛花一脸正经地回答,寅仙点点头。
「那就好。还有,入夜后绝对不可以单独外出,难保城里不会出现远离山地、入侵城镇的妖魔。」
菜贩老板也曾经半开玩笑地提醒过。
不过,惠慧并不如想像中那么危机四伏,就凛花白天所见,街上的人们皆容光焕发,绝不是受到魔物的威胁或身处不安的阴影下会有的表情。
比起其他都城,这里的城墙确实比较高、比较宏伟,城门前的戒备的确森严,和大街上的悠闲气氛迥然不同,到底是为什么呢?
虽然大家再三叮嘱凛花走夜路必定要当心,但是白天经过大街上时,却感觉不出有任何异样。
是大家表面上隐藏得很好?抑或是?
「总之,明儿个我会再去找找入口。」
寅仙说道。
『要不要咱陪你去呢?咱的鼻子比较灵敏,只要是妖魔们出入的场所,咱都有自信能闻得出来。』
「嗯,确实是那样,不过」
寅仙瞄了凛花一眼,阿白也斜眼看了看凛花。
「怎、怎么啦,」
凛花涨红了脸?
「我是很想跟你们一起去,不过你不是说怕打草惊蛇吗?既然你今天早上已经叮咛过了,我当然明白啦。」
「不只是这样。」
看到两人欲言又止的模样,凛花这下真的动怒了。
「你不放心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对吧?这点我也有自知之明,我发誓不会到处问东问西。」
「事实上,我是希望你甚至不要离开客栈。」
一想到自己要一个人被关在房间里,凛花就毫不掩饰地摆出一副排斥的模样,寅仙轻叹了口气。
「果然不行呀。」
「一直到不久之前,我都是在都城里生活的哟!无论是城市本身还是民众,我绝对比寅仙和阿白习惯,不过,如果能带我一起到上山,我当然比较开心。」
凛花垂下头、抬眼看着寅仙,他却摇了摇头说道。
「不行,我还是觉得城里比较安全,不过拜托你,千万不要单独跑出去乱逛」
阿白幸灾乐祸地发出笑声。
『你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凡事都要操心的父亲啦?』
寅仙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是呀,连我自己都开始讨厌自己了。」
当天夜里。
凛花隐约听到一阵低沉的呻吟声,于是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阿白吗?」
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人,但是方才的呻吟声确实很像阿白发出来的。
寅仙应该在隔着客厅的另一间房问里呀。
凛花下了床,打着赤脚、蹑手蹑脚地推开通往客厅的门扉。
即刻发现寅仙在客厅里,阿白也在他的身旁,凛花终于松了一口气,却马上察觉状况不太寻常。
耳鸣?不,不是,有某种声音在整间房里回荡,有点像人吹出来的口哨声,仔细一听,似乎没那么简单,听来十分奇妙。
而且令人感到相当不舒服,听了会令人精神错乱、头痛欲裂。
凛花打算动身走到寅仙他们的身旁,却无法如愿。
身体无法动弹。
怎么回事?
凛花发不出声音。
仔细一看,连阿白也一样,不自然地抬高右前脚一动也不动。
寅仙也是,始终双手交叉摆放在胸前。
两个人纹风不动地紧盯着某个地方。
那是通往走廊的门扉。
门外好像有谁在那里。
凛花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
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全员都静上不动,从天花板上突然掉下黑色块状物。
凛花吓得想要大叫,但是却连这也做不到。
是老鼠。
有好几只小老鼠接二连三地掉了下来。
地板上四处都是四脚朝天、身体因痉挛而颤抖不已、口吐白沫的小老鼠。
阿白不知何时已经化身为兽姿,和小老鼠一样四脚朝天、痛苦地倒在地板上。
凛花的心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着,手脚像冰块般越变越冰冷,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一样,再也不能呼吸了。
耳边怱地传来人声!!
「醉月而下知吾天子」
那是一道无法辨别是男人还是女人的中性嗓音。
「溺花而不顾吾之世。」
寅仙像在呼应对方似地吟出了下联,看来只有嘴唇部位可以动作,结果,门的方向再度传来说话声。
「很好,再见。」
身体突然被松绑,凛花和阿白深深吸了一口气,纷纷跌坐在地。
地板嘎吱作响,脚步声渐行渐远。
寅仙用力地推开窗户。
似乎有什么东西掉落下来,寅仙弯下腰拾起那个东西。
凛花想瞧瞧走回来的寅仙手上拿的东西,于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花?」
一眼就可看出是手工制的假花,尖巧的花办和锯齿边缘切得很深的叶片是用乳白色的玉做的,叶片非常大,花小到可以藏在叶片底下,那朵小花里还包着用各种翡翠制成的珠子。
「是银露草。」
寅仙喃喃自语地说道,阿白也来到身旁,满腔疑惑地盯着花朵。
『是假的吧?』
「手工可真精巧呢。」
『是这样啊。』阿白仔细观看珠子。
「我是在说刚才的诗、那是『莱羊公』。」
寅仙或许是在说自己和那个人吟咏的诗吧?
「『醉月』什么的吗,是什么意思呀?」
凛花根本听不懂。
「从前,这附近住着一位人称莱羊公的男子,他生来就具有一身仙骨,具备方士之才能,四处兜售具有滋补养身等功效的药丸,于百岁之后成仙,隐居深山。」
深夜的室内,凛花一面泡茶,一面倾听寅仙的话。
寅仙讲述的似乎是东株国建国以前,这一带还是由某个王国治理的时候流传下来的银露山传说。
「莱羊公完全不理会一切凡间俗事,只与妖魔为友,过着隐居的生活。一天,君王的使臣突然来访,表示君王梦想得到长生不老之药,希望莱羊公指导成仙之秘诀,并臣邀请莱羊公下山进城作客,还送给他非常多的礼品,没料到,莱羊公却断然拒绝了君王的邀约,吟唱出刚才那首诗。」
醉月而不知吾天子,
溺花而不顾吾之世。
意思是,已经归隐山林成仙的自己不识君王或平民,无意再理会凡间俗事,您请回吧!在为数众多的礼品中也包含着国宝,然而莱羊公并未收下,最后只拿了其中一项礼物。
就是晒干的枣子,当时的人视它为珍味。
莱羊公兴高采烈地收下枣子,仅以一朵白花为谢礼让使臣带回,使臣将那朵花献给君王时,花不仅没有枯萎,每天早上还会滴下银色的露珠,君五喝下那种朝露,竟然和仙人一样长生不老,据说活到了三百多岁。
从此,惠慧东方那座高耸的山岭便被命名为银露山。
后来,莱羊公让使臣带回去的花成了人们口耳相传的长生不老梦幻花草。
「你的意思是,刚才出现在门外的人是仙人或者是和仙人有关的人吗?」
说到这个地方的仙人,不是只有一人吗?
投身州侯麾下扫荡妖魔的老人——朋斋。
不过,假设刚才施展法术的人是朋斋,那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寅仙和凛花才刚来到这个城镇。
「或许是警告吧。」
寅仙喃喃自语后,再也没有开口说话。
第二天早晨,寅仙和阿白按照计划动身前往银露山。
寅仙离开客栈前,亲手交给凛花一样东西。
「把它藏在衣袖中,希望你能随时带在身上。」
为了慎重起见,寅仙不忘再三叮咛。
3
凛花在中午以前一直乖乖地待在房间里,因为寅仙他们迟迟不归,于是她决定先去用个午膳而离开客栈。
来到早市的街上时,才发现铺子几乎已经打烊了。
凛花心想,既然这样就回客栈吧,因为自己已经答应寅仙不会跑到太远的地方
但是耳边响起的乐曲声让凛花不由得停下脚步,约在前方数来第二个路口的地方聚集着一群人,还不时发出欢呼声。
可能是江湖艺人正在杂耍或表演吧?
凛花再也按捺不住了,她自幼起就非常喜欢看热闹,不禁被那轻快的乐曲吸引,走上前去一探究竞。
广场前早已围成一堵人墙,凛花站在人墙后方,蹦蹦跳跳了老半天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穿越人缝、不断地向前挤,凛花才好不容易挤到可以看到表演的位置,此时正好听见旁人发出赞叹。
原来是舞娘正在翩翩起舞。
薄纱迎风招展、轻飘飘地在空中舞动,每当舞娘起跳时,戴在手腕和脚踝的铃铛就会发出悦耳的铃声。
天气这么冷,舞娘的身上却穿着极为清凉、露出肚子和上半截手臂的衣裳,头上和脸上则用布包裹着,只露出眼睛,她的肌肤雪白、身段苗条,全身散发出妩媚迷人的风采,站在凛花身旁的男子几乎部垂涎欲滴地紧盯若舞娘。
站在场边的数位男女大概是她的伙伴,有的敲着大鼓,有的吹奏笛子,
凛花对舞娘那轻盈曼妙的舞姿感佩不已。
已经好久没看过这种表演了,凛花看得面露微笑,鼓声越发急促,舞蹈渐入佳境。
就在这个时候,舞娘突然扯下包裹头部的布巾。
凛花轻声惊叫道:
「啊!那不是绮罗吗!」
舞娘有着一头漂亮的金发和一对绿色的眸子,没错!她正是企图从凛花身上扒走手环的绮罗。
凛花惊讶地注视着绮罗,两人的视线正好交会,眼见绮罗灿然一笑,一面跳舞,一面从身旁的男人手中接过一个乌黑的东西。
那是曾经威胁过凛花的小型凶器——飞镖。
觊众们激动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声援。
凛花遗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突然发现远处的广场出现了一块大木板,一位和绮罗相同打扮的年轻姑娘已经以抬高双手的姿势被绑在那块木板上。
绮罗则站在年轻姑娘的正面。
想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凛花和周围的观众一样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等着看接下来的表演。
加油声越来越高亢,绮罗准备射出飞镖。
距离相当远。
尽管如此,锐利的月牙状凶器还是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轻松地飞向目标,正好掠过姑娘的腋下,插在木板上,
欢声与掌声四起,绮罗优雅地向观众行了个礼,接二连三地从男人手上接过飞镖,所有的飞镖都惊险万分地射中目标。
凛花已经完全沉浸在一般观众的气氛当中,哇哇地惊叹着,热烈地为绮罗鼓掌。
另一方面,寅仙和阿白动身前往山林中探路。
两人走在银露山山脚下的那片森林里,这座林子坡度极陡,阔叶树与针叶树各半。和白翼山一样,山坡附近没有积雪,只有泥土被冻得硬梆梆的。
不久,两人来到杳无人烟的地带,阿白立刻变身为兽姿,用鼻子到处闻来闻去。
『应该是这里吧。』
夸口说自己的鼻子比狗还灵敏的他、抢先寅仙一步钻进茂密的树丛中,纵身越过草丛,不断地往前迈进。
寅仙也一样身轻如燕,可以从这个枝头跳到另一个枝头,从高处紧跟着阿白。
过了许久,他们终于来到河边。
妖魔的气味也因为水而消失,阿白暂且在河岸边绕来绕去、不断把鼻头凑到地面上寻找气味,然后沿着河岸开始往上游前进。
「不会弄错吧,」
『交给咱准没错!』
沿着河岸走着走着,河道越变越窄,有时蛇行、有时钻入地底下,有时又突然从岩石下露出脸来。
发觉针叶树数量大增时,阳光已经被遮挡住了,坡度也越来越惊险。
接着,又来到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遇到的河川潜入地底之处。
寅仙和阿白停下脚步。
两块巨大的岩石前后并排在一块儿,像扇门似地挡住去路,岩石表面不但长满青苔,还爬满蔓藤。
「做得好!」
寅仙相当确信这里就是真正的出入口。
环绕银露山的结界就是以这两块巨石为中心,因此,闲杂人等应该无法进出才对。
只要妖魔们没有下山,人类也不会随意上山。
但是这样的律法已经遭到破坏。
穿过树叶间的阳光洒落地面美不胜收,远处传来悦耳的鸟啭,比起那天企图从空中入山而遭到攻击的骚动,现在林子里反而静得有点诡异。
隐隐约约地可以感受到岩石的那一头,有无数只眼睛盯着这边。
并非友善的目光。
寅仙心想,没有让凛花跟来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定吧。」
寅仙绕过前方的岩石,踏上两颗巨石之间的羊肠小径。
然后,蹙起眉头。
他发现第一块岩石的后方已经出现无数条裂痕,不只是一两条而已,而是呈现放射状、由岩石的中心往外扩散而去。
裂痕的中央有一个圆形凹孔。
「是那个吗?」
这或许就是当初埋藏结界石的场所。
寅仙继续往里走,阿白也紧跟在后。
往内延伸的山路让人感到格外深不可测。
而且因为阴暗,潮湿而显得加倍阴森,远处可以看到绿色的光芒,可能是阳光照射树木的反光吧。寅仙和阿白朝着那个方向继续走在羊肠小径上,没想到绿色的光却突然消失。
刹那间,周围变得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远处传来的鸟啭也倏然而止。
耳里似乎听到什么人的呼吸声。
以及移动的声音。
接着传来一声咆哮。
「阿白?」
无人回答,阿白的气息已经远离自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陌生的野兽味窜入鼻腔。
看不到任何东西,连影子仿佛都被黑暗吸收了。
在这种状况下,即使张大眼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寅仙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好让视觉以外的知觉能更加灵敏。
一个人、两个人,不对,应该是好几「只」。
共有十只非人类的生物步步接近。
这里到底设下了什么机关,路面越来越宽。不,我应该是落入异空间了,四面八方、上下左右,每个方位都可以感受到一股杀气。
首先从左侧逼近。
寅仙蹲低身体避开对方的攻击,就空气的爆裂声来判断,挥来的好像是锐利无比、状似长爪的东西,对方反覆发动攻击。
倒退两步,跳向侧前方。
正后方响起风声,从发梢呼啸而过。
每当空气流动之际,寅仙便会往上跳、蹲低身子或是后退以避开攻击。
寅仙心想,继续回避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因此打算一面闪躲对方的攻击,一面施展法术。
随着「疾!」的一声,寅仙的手指同时往各方点去,低沉的呻吟声接二连三响起,不久终于回归平静,四周也恢复色彩。
定睛一看,不知何时,自己已经回到那两颗巨石的正前方。
阿白紧接着寅仙,也气喘吁吁地被弹了出来,胸前还染着鲜血。「你没事吧?」寅仙问道。『遗好!』阿白回答后,开始用舌头舔去身上的血。
天马的肝脏不仅是炼制万能丹药的绝佳药材,受伤时的治愈力也高得惊人,和大多数的妖魔一样,只要脑袋瓜没被砍下就不至于毙命。
四周有好多猿猴在地上打滚。
这可不是普通的猿猴,体型壮硕如熊,脸部和皮毛带着鲜艳的青色,只有两只尖尖的耳朵为白色、长长的手臂前端还长着锐利如镰刀的爪子。
那是人称猩猩的妖魔。
躺在地上的猩猩们有的抱着手腕,有的身体仿佛被折断般痛苦呻吟。
因为寅仙施展了点穴术法。
不只是人类,只要是体内有血液流动的生物身上自然有气脉、血脉等维系生命的重要命脉。
暂时阻断该命脉,即可封住对方的行动。
继续阻断该命脉,就会致使体内的五脏六腑坏死,即使最后没有砍下首级也会一命呜呼;寅仙将手掌朝上,轻轻吐气。
解开穴道后,猩猩们接二连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明明双脚不断颤抖,却还是伸出利爪准备攻击寅仙和阿白,说时迟那时快
一道沙哑的声音阻止了猩猩们的动作。
一只气宇不凡的白耳猩猩挺身挡在寅仙面前,颠然是拄往群中的头目。
他以妖魔中最常见的金褐色眼眸紧盯着寅仙问道:
『你是白翼山的来者吗?』
「是的。」
猩猩们吓得倒退好几步,躲得远远的。
只有猩猩群中的头目仍然留在原处,必恭必敬地向寅仙鞠躬,低头抬眼盯着寅仙。
『敝山山主曾经登门造访吧?』
「确实来过,不过已经命丧黄泉。」
周围引起一阵骚动,头目闭起眼睛,瞬间又张开,或许是这句话带来的冲击太大了吧。
张开眼睛后,他用异常冷静的口吻问道:
『那么,您是受吾等已故的山主所托,为了解除银露山的危机而来到敝山的吗?』
寅仙坚决地摇头说道:
「关于那件事情,我早已拒绝了。」
『既已拒绝,为何又闯入结界巨石之内?』
「敝山的人带来了英招的遗骸,好像是受到贵山山主之托,希望她能亲自带着骨骸来到这座山埋葬。」
『那个人是?』
「一介凡人女子。」
现场的气氛刷地一触即发,猩猩们一边高喊着『凡人』二宇,一边开始埋怨。
『凡人!?怎么可以让凡人入山呐!』
『会被杀掉的,就像我们的主子、就像我们众多的同伴一样。』
『不!杀了她,只要在我们被杀害之前杀了她就好。』
『企图入山的凡人,即便是三岁小孩也耍杀掉。』
『就是呀!』
『一点也没错!』
『安静!』头目拉高嗓门大喊,鸦雀无声般的宁静立即扩散开来,不过,仍有无数充满猜疑的眼神,像箭似地射在寅仙和阿白身上。
『请恕他们无礼的冒犯。』
头目继续说道:
『不过,还请您体谅吾等的不安,现在结界已经减弱,凡人已经进入这一带大摇大摆,包括敝山山上在内的妖魔们纷纷遭到杀害,这座山的居民对凡人的怒火已经沸腾。』
「我能理解。」
『感谢之至。下过,倘若敝山山主的骨骸已经被蛊毒入侵,送回山上就没有多大的意义了。」
「听说英招曾经表示,凡人女子的真心有如祓濯、可以消除蛊毒。」
寅仙的话似乎又让猩猩陷入沉思。
『原来如此!』许久后,他终于自言自语说着:
『既然如此,就让那位女子为他埋葬吧,银露山山主就是银露山本身,无论是灵魂或是尸骨,都必须送回山上。』
头目自顾自地说着,根本不加理会喧腾不已的抗议声,紧接着说道:
『下过那名女子的性命,小的可就无法保证了。』
『什么!』阿白呲牙裂嘴地发出低吼。
『你、你们这些家伙要杀掉凛花吗?』
『即使我下达禁令,山上的伙伴们尽是些心浮气躁的粗人,八成不会听进耳里。倘若敝山山主还健在的话,他们一定会乖乖听命,问题是敝山山主已经不在人世,况且,大部分的妖魔本来就非常喜爱年轻姑娘的血肉。』
「嗯,确实如此。」
寅仙同意了对方的说法,头目言之有理。
「问题是,那个姑娘也相当顽固」
一想到那双圆圆的大眼睛,寅仙就觉得脑袋隐隐作痛,再想到回去报告探查结果的情景,寅仙便烦闷下已。
没想到头目又吞吞吐吐地说道。
『让姑娘入山又平安离去的方法也是有啦!』
「什么方法?」
『假使您愿意接下星之杖,帮忙修复灵气已经逐渐减弱的结界巨石的话。』
『如何?只要结界复原,自然可以抚平妖魔们的不安,姑娘便可如愿以偿地上山埋葬骨骸,并且平平安安地下山。』
头目露出牙齿干笑。
他并没有忘记山主当初为何会拖着已经中了蛊毒的身子前往白翼山。
寅仙却摇头拒绝。
「那是不可能的。」
『那就』说着,猩猩指着森林的方向。
『请回吧!从那里。』
在猩猩们的目送之下,寅仙和阿白再度步入森林中。
他们默默地朝山脚下走去,而阿白再也按捺不住性子咕哝道:
『凛花一定会很失望吧。』
「没辩法,只能劝她死了这条心。」
寅仙默默地往前走。
支撑结界巨石的石头被盗走了,而且和巨石具备同等法力、一直守护着这座山的神已经因蛊毒而死去。
想必不出多久,那两颗岩石的法力就会完全消失。
就算被责问自己难道一点也不同情人家吗?寅仙也只能沉默以对。
应该收下星之杖的人并不是自己,更何况在这种形式下更是不可能。
寅仙心中五味杂陈地走着,突然发现阿白没有跟上来,转过头去,发现阿自竟然还依依不舍地望着山上。
「怎摩了?」
『都已经来到这里了,咱真的很希望能顺利把凛花送上去。』
「她虽然顽强,不过并不是不讲理的姑娘,英招的骨骸既然已经遭蛊毒汗染,就在自翼山为他埋葬吧。」
『不是骨骸的问题啦!咱在说的是,银露山上不是有个清澈无比、人称游魂泉的泉池吗?只要到了那里的话,凛花或许就可以看清楚她母亲的容颜了吧?』
「这是怎么一回事?」
阿白惊觉自己说溜了嘴而眨着眼睛。
「白耀!」
寅仙低声问道: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情?」
4
「好厉害呀~~!原来你这么有才华!」
凛花毫无保留地夸奖对方,绮罗脸上褂着不可置否的笑容。
「那个副业就别做了,靠这一项本业不就能讨生活了吗?」
「副业?啊,你是说扒手吗?你这人真的很有趣耶。」
绮罗坐在梳妆镜前,开始卸除华丽的舞娘妆,她透过镜子看着凛花,咯咯咯地笑着。
她们身在远离大街的客栈里。
绮罗是一个巡回各地表演的杂技团成员之一,她们的杂技团于三个月前来到莲州表演,仅管投宿的客栈看起来规模不大,却是一个相富雅致且住起来颇为舒适的地方。听说绮罗和另外两名少女同住在这个房间,现在只有凛花和绮罗两个人待在这儿。
路边的表演结束后,观众各自散去,凛花正准备离去的时候,绮罗走来和凛花打招呼。
我要回客栈换个衣服,之后要不要一起去喝杯茶呢?
听到绮罗的邀约,凛花犹豫了一下,但是转念一想,只要在太阳下山前回到客栈不就好了,于是便跟着绮罗过来了。
「事先声明,这不是我的本业喔!」
已经卸好妆的绮罗出声强调,凛花坐在绮罗正后方那张狭窄的床上,双脚晃来晃去的,眼睛顿时发亮。
「你是说,还有更厉害的本事吗?」
「呵呵,你真的很有趣!」
绮罗一直笑个不停,一笑鼻头就会皱起来,卸妆后的肌肤更加白皙,和皮肤一样雪白的牙齿宛如珍珠似地,她今天将头发放下,长及腰部的金色卷发是柔顺的大波浪,绮罗伸手拿起梳子,这时
「我来帮你梳。」
凛花咚地跳下床,从绮罗的手上接过梳子,仔细地梳理那调皮色秀发,那是好比浓稠蜂蜜的色浑,或许该称之为柑橘色,金色秀发经过梳理后,越发绽放出美艳的光泽。
不知何时,绮罗已经阖上眼睛。
「你有一双温柔的手」
她自言自语似地喃喃说着。
凛花突然开口问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
「绮罗的出生地是哪里呢?」
「兰城。」
凛花吓了一跳,手上的梳子不小心掉到地上,绮罗回过头去,不解地看着凛花。
「怎么啦?你的脸好红。」
「没、没事。」
兰城,那不正是凛花和寅仙本来要去游玩的湖泊地带吗?
这个巧合让凛花心跳不已,不过她还是故作镇定地捡起掉在地上的梳子,继续帮绮罗梳理头发。
她果然是西域出身,双亲之一或许是沙漠另一头的人吧?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加入那个杂技团的呢?」
绮罗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仰起头来看着凛花问道:
「你昨天曾经提过可能性的事吧。」
「是的。」
这是凛花的外婆曾经说过的话,每个人生来就具备着同样的可能性,无论是天子或是没有父亲的孩童,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绮罗一本正经地问道:
「关于刚才提到的本业和副业,老实说,我现在并没有真的将全副精神投注在本业上,该怎么说呢?一直专心在某件事情上,就会觉得自己将不再是自己。」
「绮罗想做还是不想做呢?」
「还算有兴趣啦。」
「那么就试试吧。」
绮罗张大眼睛。
「你的答案真简单。」
「因为,我们不是在谈可能性吗?不先把想做的事情全都做做看,还谈什么可能性嘛不是吗?」
凛花注视着镜子里的绮罗,发现她绿色的眼眸正目不转睛地回望自己。
流露出不安神色的眼眸让凛花想起小时候捡到的那只小鸟,她曾经捡到一只可能是在山上被狐狸或是山猫弄伤翅膀而无法飞翔的小鸟回家照顾,经过两个月的悉心照料,伤好了、鸟儿得以继续飞翔,可是却一点也不想离开鸟笼。
绮罗或许是在担心什么吧,她所说的本业到底是什么呢,凛花虽然不知道,不过
「一定没问题的!」
凛花一边温柔地替她梳头发,一边继续说道:
「因为你长得这么漂亮,而且,看起来这么健康、有本事,所以一定什么事都做得来。」
霎时、凛花似乎想起什么。
「啊!不过,别再当扒手了。」
绮罗竟然厚着脸皮地笑着说道?
「没错,我真的满漂亮的!」
还以为她会出神地望着镜中的自己,没想到竟然握住了凛花的手腕。
「来吧,我们来交换身分!」
「交换身分?」
「因为你的素质看起来还不坏,应该会想要多打扮打扮自己吧!头发也不要老是扎着马尾啦。」
「可是,这样比较轻松」
「哎呀,不行不行,女孩子家不能这么偷懒。你总有喜欢的男人吧?」
凛花脸红了。
「哦~~果然被我猜中。」
绮罗故意逗着凛花玩,接着笑着起身,用力按着凛花的肩膀,强迫她坐到椅子上。
立场和刚才完全颠倒了,这次改由绮罗来为凛花梳头,她用那双灵巧无比的手开始编起发辫。
梳好头后,紧接着是上妆,她将白粉扑在凛花的脸上、唇上抿上困脂,凛花不禁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
「因为,绮罗的表情很认真嘛!」
「没有人会讨厌帮女孩子打扮吧。」
已经好久没有和同年龄的女孩这么闹着玩了,或许是这个缘故吧,凛花高兴极了。
不久,和绮罗同住的两位少女也回来了,两人马上加入玩乐的行列,互相替对方化妆、变换发型,试着换上演戏时才会穿的那些色彩鲜艳的衣裳。
后来还泡了茶,四个人天南地北地聊着天,时光就在欢乐的气氛中溜走了。
冬季的白昼特别短暂。
西边的天空虽然还亮着,但是地上已经完全笼罩在浓浓的夜色下。
离开那些江湖艺人投宿的客栈之后,凛花匆忙地赶路,因为绮罗说到前面的大马路比较容易招到马车,所以凛花打算这么做。
寅仙和阿白或许早就回客栈了吧,刚才应该早点离开才对。
这里距离大街比较远,因此往来的行人非常少,回头望去,只看到远处有一个人在路上行走,整条路上仅有这么一人。
马路的右侧是长长的围墙,因为墙壁崩塌,所以植物恣意生长其上,看起来好像是一栋废弃的屋子。
马路的左侧则是空地,长满了一个人高的芒草。
凛花觉得这里距离招得到马车的大马路似乎相当远,自己该不会走错方向了吧?
不对,不可能走错方向,前往绮罗她们住的客栈的时候,自己是搭着杂技团的马车去的,记得从这里开始都是走在同一条马路上,还以为距离不是很远,没想到竟然徒步走了这么久,或许是因为走路比较慢,才会觉得比较远吧?
既然自己没有走错方向,为什么路上都没有人呢?凛花突然回过头去,想确认一下方才还在很远的地方走路的人影,好让自己安下心来。
没料到,心脏却反而跳得更厉害。
路上确实有个男子,或许是自己刚才遇到的那个人。
令人意外的是,那个人已经站在自己的不远处。
现在既没有下雨也没有下雪,那个人却把宽边遮雨斗笠戴得非常低,所以凛花根本看不到对方的睑,此人身上穿着有点肮脏的衣服。脚上没穿袜子,只穿着草鞋。
他和凛花之间的距离不到十步远。
不知为何,凛花的背脊一阵发麻,转过身去快步向前疾走。
好想干脆豁出去用跑的,然而她却不敢冒然行动,心脏越跳越快。
好在并末听到紧追而来的脚步声,也感受不到那人有追来的迹象,凛花稍微松了一口气,再度回过头去。
结果吓得几乎惊叫出来。
男人已经来到凛花的背后,距离近到几乎快要贴到凛花的背。
「你、你在」
凛花的声音在颤抖。
男人把斗笠的边缘往上一推,凛花吓得全身打寒颤。
苍白细长的脸庞上竟然没有眼睛,只有鼻子和异于常人的大嘴巴,嘴巴裂得开开地,不断窃笑。
他的嘴裂到耳朵下方,露出与猛禽类相似的利齿。
男人把双手搭在凛花的肩膀上,凛花只觉得肩膀好重,试图抵抗却力不从心,眼看男人的嘴越张越大,凛花终于受不了、只好闭上眼睛。
奇怪的是过了许久,都没有受到自己想像中的冲击。
凛花微微地张开眼睛。
妖魔的手依旧搭在凛花的肩膀上,嘴里叽哩咕噜地下知道在说什么。
奸像在犹豫该不该随意杀生。
「?」
凛花感到十分不解。
接着
耳边传来有点耳熟的奇妙声音。
是有点像口哨的独特笛音。
妖魔动也不动地愣在原地。
就像昨天晚上的凛花一样被限制住一切行动,凛花也是想动却动弹不得,妖魔的双手还搭在自己的肩头,两人就这么对望着。
一旁的草丛中有个东西随之晃动,于是凛花利用身上唯一可以活动的眼睛张望四周,正好看到一个老人从芒草中露出睑。
老人用他那小小的眼睛紧盯妖魔、噘着嘴,奇妙的声音似乎就是从他的嘴里发出的。
除了老人之外,还走出两名男子,他们都穿着相同样式的深蓝色道袍。
穿着道袍的男子手上,皆拿着相当长的刀剑。
一个绕到凛花的背后,悄悄地将凛花带离妖魔身旁。
另一个则迅速地接近妖魔,瞄准对方的脖子,挥剑而下。
斗笠飞走了。
传来沉重的落地声,首级滚落到地面,那并非人类的首级,而是长相酷似绵羊的妖怪,头上还长着弯弯的犄角、对方果然没有眼睛,紧接着倒下去的躯体也没有长皮毛,有着略带青色的皮肤,两只前肢的根部甚至长有两颗闪闪发亮的眼睛。
那两颗眼睛正默默地仰望着逐渐转暗的天空。
奇妙的声音也止住了。
「实在是太惊险了!」
老人慢慢地走向凛花唤醒她,他有一双布满皱纹却异常滑嫩的手。
「差一点就被狍鸮那家伙吞下肚。」
「狍鸮」」
「妖魔啦,他偷偷从深山里溜了出来并混进村子里,是非常嘴馋的羊妖,据说专挑像你这种年轻姑娘的肝脏吃呀。」
凛花全身不停颤抖,始终看着已经毙命的魔物,老人用他慈祥的声音继续说道:
「热闹的大街上就算了,一个人时千万不能跑到这种人烟稀少的地方来呀,小姑娘。」
「我还以为天还没黑,所以应该没关系。」
「你难道没有听过逢魔之时(指昼夜交替的特定时刻,一般指下午四、五点左右,或是破晓前的凌晨三点至五点。)吗?妖魔鬼怪最喜欢在这个时候跑出来做怪,因为天尚未完全转黑,人们因此较易放心,妖魔便可以趁虚而入。事实上,因为黄昏的关系,人们不容易看清楚周边的景物,你显然还不是很了解这个城市,妖魔这种生物绝对超乎你的想像。
老人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口气,站在老人背后、穿着道袍的男子突然开口说道:
这全是师父的功劳,师父不眠不休地扫荡混入城里的妖魔鬼怪,总是在千钧一发之际阻止危险发生,所以居民才得以安居乐业地在此生活。」
「姑娘,这位可是州侯大人请来的朋斋师父喔!他可是州侯大人最尊敬的仙人,还不赶快谢谢人家救了你一命!」
「朋斋?」
这下子,凛花真的吓得当场愣住。
不禁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对方。
「唉!算了算了,不用客气。小姑娘,用不着那么惶恐不安!老夫只不过是为了这个国家、为了人们驱除凶恶的妖怪罢了。」
听到老人自我陶醉地说着话,穿着道袍的男子们或许是他的弟子吧,七嘴八舌地说着「不愧是师父」、「无欲才是仙道」等奉承话。
凛花的内心真是百感交集。
英招死去、银露山秩序大乱都是这个老人害的,因为银露山山主死后,山中的结界越来越薄弱,所以原本住在深山里的妖魔才会混进城里。
还说什么为了国家着想,事实上,这么做都是在为自己擦屁股罢了。
凛花终于知道城里的人为什么会毫无危机意识,同时也理解到这座城里的治安确实令人担忧。
老人看起来似乎很努力,实际上他根本无法防止妖魔入侵。
凛花突然想起昨天夜里的事情。
深夜,袭击凛花、寅仙和阿白的显然就是这个老人。
当时听到的奇妙声音像极了自己刚才听到的哨音。
脑子里在想什么就会直接反映在表情上,这就是凛花的特色。
朋斋注意到凛花脸上那怪异的表情,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我们好像不是第一次见面。」
凛花试着开口,想要暗示对方昨夜发生的事情,但是老人却「啥」地歪着头。
「老夫并不认识像你这样年轻的姑娘,因为老夫已经断绝一切尘世欲念了。」
他是在装傻吗?
还是,他根本不知道凛花当时也在现场。
「师父,马车已经到了。」
弟子大声通知,一辆罩着大大的车蓬,由两匹马拉的马车迅速地驶了过来,从马车上走下两名以上的男子。
他们亦穿着相同样式的道袍,看来应该是其他弟子,这群男子迅速地将狍鸮的遗体装入大型的麻袋中,并且摆在马车约行李座上。
朋斋对着凛花说道:
「小姑娘呀!前面就是人来人往的大街,路上小心!老夫很想送你一程,可惜还有其他妖魔鬼怪正等着老夫去收服。
凛花点了点头,尽管心里很想说对方一顿,可是他救了自己一命也是事实。
「谢谢!」
凛花轻轻抱拳,弯腰向对方行礼道谢,老人大方地点点头后准备踏上马车,但是却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又转过头来看了看凛花。
说到刚才那只狍鸮,在老夫封住他的行动之前,你有没有觉得哪里有异?」
「有异?」
「他的行动突然变迟钝了,当老夫看到他把手搭在小姑娘的肩膀上时,老实说,本来遗以为已经来不及了,没想到竟然还赶得上。」
这么说来,当时狍鸮确实犹豫着要不要咬凛花。
其中一名弟子插嘴道:
「应该是察觉朋师父来了,吓得愣在那里吧。」
「是吗?」
「当然。快,咱们走吧!」
朋斋或许也认为言之有理,于是没有多加留意就坐上马车,上车前,长长的衣袖随风飘曳,露出戴在右手腕的那串念珠。
念珠上系着非常漂亮的穗子,穗子上垂挂着大颗的绿色宝石。
莫非——
「请留步!」
凛花想叫住朋斋,马车却扬起一阵尘土,转瞬间就不知去向。
5
回到客栈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热闹的大街上就算入夜依旧热闹,可是凛花却焦急得不得了。
下车后,她快步跑进客栈。
「凛花。」
凛花被冷淡的声音叫住,回过头去。
马上看到站在对面马路的寅仙。
凛花吓了一大跳。
是一如往常的平静表情。
不过,感觉怒气冲冲。
凛花提心吊胆地走到寅仙的身旁。
「寅仙,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弄到这么晚,害你担心」
「我有话要说。」
寅仙打断凛花的话。
漆黑的水面上倒映着对岸人家的灯火。
两人来到了客栈旁的小河边,靠近一看,遮蔽河岸的果然是梅花树。
河边的风冷飕飕地吹着,凛花全身直打哆嗦,双手不停摩擦两只手臂,寅仙面向河川、背对着凛花。
然后,开口问了凛花想都没想过的问题。
「你为什么没有跟我说令堂的事呢?」
凛花惊讶地睁大眼睛。
「娘的事情?」
「听说水玉环映照出令堂的容颜,而且还愁容满面。」
「那是」
凛花有些动摇,所以沉默不语。
「阿白打算帮你,让你到游魂泉看看令堂。」
「你是说圣域里头的泉池吗?为什么呢?」
「因为传说那是世界上最清澈的泉池,因为其泉水非常透澈,所以可以藉此窥见天界或是冥界。也可以看到往生者落入冥界后的状况。」
「真的吗?」
泉池的事情是听娥瑛说的,不过,透过泉池就可以见到自己最想见的往生者这件事,凛花还是头一次听到。寅仙依然背对着凛花问道:
「原来你不知道呀,那么,你真的只是为了埋葬英招的骨骸才想去银露山的吗?」
「是的。不过,若真有那样的泉池,我倒是很想走一趟。」
「为什么?」
凛花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
「娥瑛姥姥说过,透过水玉环之玉的特质,可以映照出佩带者内心的犹豫不决。」
「娥瑛她?」
寅仙沉着脸回过头来。
「连蛾瑛也知道这件事吗?你看到令堂容颜的事原来不只阿白知道,既然连那个狐狸精都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我觉得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对我而言,这件事相当重要,比起银露山山主骨骸的事情重要多了。」
「寅仙。」
「请站在我的立场设想吧,我说过希望迎娶你做我的新娘,对于怀抱着这种心情的我来说,这可是非常严重的背叛,凛花,」
凛花倒抽了一口气,的确,站在对方的立场来看,确实会这么觉得。
「对不起!」
「真的想跟我道歉的话,不妨先仔细想想吧,水玉环映照出令堂愁容满面的容颜,而你明明对此事耿耿于怀,却不肯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
「因为」
「你说是玉的特性造成的。的确,它确实可以投射出佩带者的心境,你也已经察觉到了吧?自己的心里有所犹豫,你之所以不敢对我说,是因为那种困惑的思绪和你对我的感情有关,不是吗?」
凛花眼眶一热,用颤抖的声音恳求寅仙。
「寅仙,拜托,别用这种态度质问我。」
「我拒绝。」
寅仙却不肯停止。
「回答我,你对和我交往一事是不是还有所犹豫?」
「不是的!」
凛花大叫,然后拚命地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继续说道:
「不是的,我真的很高兴寅仙需要我,不过不知为何,我想到了一些往事、想到了我生长的地方——嘉州,那儿有个风俗习惯,就是新娘子在结婚典礼穿的衣裳,必须由亲戚中的女性帮忙刺绣。其中包含娘、伯母、婶婶或奶奶她们期盼自己养大的女儿能够永远幸福快乐的心情,是发自内心的祝福。」
凛花的母亲一辈子部未能穿上那样的衣裳,不过母亲总是笑着说,当凛花结婚的时候,一定要尽力为她绣一件比任何新娘子都漂亮的衣裳。
可惜,她在凛花十岁那年的秋天去世了。
「希望你能了解,我想要的不是衣裳,只是因为娘太早离开、所以我觉得很寂寞」
寅仙默默地点了点头,真挚地侧耳倾听。
「娘对这件婚事是不是感到高兴呢?我想知道却无从问起,一想到这件事就倍感孤单,心里十分不安。」
「你以为我无法了解那种不安的心情吗?」
寅仙的声音非常温柔,凛花摇了摇头。
「不是。只不过,是我自己跑到寅仙身边的,事到如今,总觉得自己实在太不识大体了,而且,我自己也明白,在脑中猜想死者的心情也于事无补。」
「不过,对你而言那很重要吧,你一定很喜欢令堂。」
凛花觉得寅仙真是说到自己的心坎里。
他能够了解我。
眼泪终于决堤,凛花用手心捣住眼睛,喃喃自语地说道:
「对不起,没告诉你这件事。」
「不,都怪我,我应该更关心你,应该注意到你那不安的心情。」
同时,寅仙将凛花搂人怀中,像要温暖那冻僵的身体似地,温柔地拥抱着她。
娥瑛曾经说过,谁先把整个心献给对方,谁就是输家。
凛花呆呆地思索着。
输又有什么关系呢?
打从我独自登上白翼山、向寅仙告白时就决定了。
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是假不了的。
对凛花而言,对自己诚实才是幸福。
不久。寅仙在耳边悄声说道:
「回白翼山吧,凛花。」
多么温柔、甜蜜的声音。
「不能继续待在这里,银露山的居民非常厌恶人类,只要回到白翼山,不管谁来山上找你,我都会保护你的。所以,一起回去吧!凛花」
他的声音有如仙乐般悦耳,可定
「等等!」
靠在寅仙胸前的凛花突然抬起头。
「你们找到入口、见过银露山的妖魔了吗?」
「找到了,不过,对方说不准你上山,他们憎恨人类,还说假使我愿意帮忙他们修复结界,就不会攻击你。」
「可是,寅仙并不打算那么做吧?」
「不打算。」
凛花闭上嘴,寅仙则忧心忡忡地蹙着眉。
「凛花,这件事情早在离开白翼山之前,我就已经说过了。」
「可是寅仙,我见到了那个名叫朋斋的仙人哟!」
「什么?」
寅仙惊讶得目瞪口呆。
「到底是怎么一回」
他突然中断对话,慢慢地伸出手来。
「快拿出来看看。」
「什么东西?」
「今天早上交给你的符咒!」
凛花这下才恍然大悟,寅仙递给自己的东西原来是符咒呀!于是她试着把手伸入衣袖。
「咦~~?」凛花一边眨着眼睛,一边将东西取出。
手上拿的是已经支离破碎的木片,符咒已经破裂了。
「你被谁攻击过吧,是人类还是妖魔?」
凛花频频点头,心想寅仙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呢?
「这是辟兵法的一种,用朱笔把符咒画在桃木板并且带在身上,即可迫使冲着自己而来的恶意或攻击知难而退,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凛花一五一十地道出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以及绮罗在杂技团里的事情,说明自己和绮罗是几天前因为水玉环被偷走而相识的,自己就是因为在绮罗投宿的客栈玩耍,所以才会这么晚归;还说了被狍鸮攻击的事情,以及朋斋搭救自己的事情。
寅仙用手按着额头。
「你还好吧?」
凛花歪着头问道,寅仙忿恨地看着她说:
「近来头痛得厉害。」
「真糟糕,寅仙,赶快替自己抓一帖药吧!」
「凛花,我们还是快点回白翼山吧!最好现在马上回去。」
「咦!为什么这么急?」
凛花吓了一跳,寅仙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我已经警告过你,叫你别太招摇免得招惹是非。朋斋所使用的可能是一种名叫「啸」的法术,昨天晚上,我们就是被施以那种法术。」
「啸?」
「这是术师或巫师使用的咒歌,若功力没有达到相当程度是发不出啸声的,还有,蛊毒、啸都不是仙人的法术;尤其是蛊毒,那是一种为图自身利益而加害他人的法术,不是仙术,比较类似妖术。」
「你的意思是,那位老人不是仙人吗?果然是这样,我今天亲眼见到对方时,也觉得他不太像仙人。」
「凛花,问题在于——」
「寅仙,虽然朋斋说他扫荡妖魔是为了国家、为了民众,但我认为会对山神下毒的人不可能怀着那么神圣的目的,他一定是别有居心。」
「不管对方是否别有居心都和我们无关。」
「可是,假使那个朋斋真的是假仙人,我们更不能坐视不管!」
「凛花,你来这里的目的不是埋葬英招的骨骸吗?」
「所以,我们不能这样坐视不管呀!而目,我还没有为英招做任何事!」
「等出事就来不及了,所以我现在才会找你商量。」
「寅仙,现在怎么能说回去就回去呢!至少该调查一下朋斋的目的」
寅仙却摇摇头。
「你是说,就算我回去你也要留在这里吗?」
凛花咬着下唇,小声地回答道。
「这也没办法啊。」
「帮助那些来路不明的妖魔,比起你对我的感情还重要吗?」
「就是因为喜欢寅仙,所以才要这么做。」
「我实在不懂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寅仙又变回像刚才一样冷淡的声调、紧盯着凛花。凛花用尽最后一丝努力问道:
「可是寅仙,你本来不是也想为英招做些什么吗?」
寅仙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凛花,这是最后的警告,若你明天一大早不肯和我回白翼山的话,很抱歉,我们就永远别再见面了。」
「寅仙」
「给你一个晚上好好想清楚。」
语毕,寅仙离开了凛花的身边。
6
我已经开始动摇了,凛花心想。
她害怕对方多变的心,只要越喜欢对方,就越害怕失去对方。
要是不同意和寅先回白翼山的话,我们就真的要永别了吗?
届时自己肯定会相当难过。
凛花很想跪倒在寅仙的脚下道歉,很想对他说。就照你说的,我们一起回山上吧!不过前提是,她必须把英招的事、银露山妖魔的事等忘得一干二净。
但是我根本就无法忘怀。
凛花不觉得就这样回白翼山自己就不会有所悔恨、能够恢复原本平静的生活。
喜欢上一个人,就必须心甘情愿地接受怯懦的自己吗?
不是的!
凛花在床上翻来覆去,结果一整夜都没有阖眼,就这样迎接黎明的到来。
她突然爬了起来,迅速换好衣服。
无还没有亮,室内的光线非常昏暗。
望了望梳妆镜中的自己,总觉得眼皮肿肿的。
以女孩子家而言。绝对不是一张讨人喜欢的脸。
尽管如此,凛花还是笑了。
为了帮镜子里那个失魂落魄的自己打气似地笑了笑,接着仔细梳理因为在床上翻来覆去而弄乱的长发,把头发扎得高高的。
然后,小心翼翼地避免发出声响,轻轻地推开通往客厅的门扉。
客厅里四下无人,连寝室的门也没有被打开过的迹象。
凛花蹑手蹑脚地来到走廊,慢慢地走下楼梯。
接着,快步跑向清晨时分还笼罩在深蓝夜幕的大街。
凛花蹦蹦跳跳地跑着。
虽然有点远,凛花这是打算走一趟绮罗投宿的客栈,想说先寄宿一段时间,即使是当个杂役也没关系,她希望绮罗的杂技团能够雇用自己。
只要留在这座城里,总有一天可以找到把英招的骨骸送回山上的方法,即使无法送回去,至少也可以帮他做点什么吧?
喜欢上一个人,为什么就非得接受怯懦的自己呢?
凛花不得已要离开寅仙,心里固然难过,不过,她想依照自己的信念去做些什么,所以必须把感情和理念分清楚。
凛花打从心里这么想。
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坚强。
因为自己的座右铭是『积极面对人生』。
凛花希望能像自己的名字一样成为一朵凛然绽放的花朵。
尚未完全脱离黑幕的城市显得非常寂静,街道还隐没在朝雾之中,路上没有行人,亦没有往来奔驰的马车,昨天傍晚被妖魇突袭的情景还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凛花鼓足了勇气卖力奔跑,坚信自己绝对可以在无法承受恐惧之前到达目的地,这时
「凛花呀。」
耳边传来非常熟悉的嗓音,凛花停下脚步四下张望。
接着,她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
一只手从小巷子里伸了出来,朝着凛花招了招。
皱巴巴的手、过长的指甲。
自己确实见过这样的手。
凛花就在那只手的招引下走进了小巷子里,突然,手不见了。
这里既阴暗又狭窄,或许是空气不流通所致,一股强烈的潮湿霉味扑鼻而来。
而且还夹杂着野兽的味道。
凛花终于看到在小巷子底端缩成一团的灰色物体。
「是姥姥吗?」
凛花眯起眼睛询问,灰色的东西发出微微晃动。
凛花的睑蛋顿时亮了起来,因为她在灰色长发中看到两颗眼睛。
果然是娥瑛。
「您到底跑到哪儿去了?」
凛花因重逢而雀跃不已,慢慢地走近灰影、不知为何,娥瑛似乎显得闷闷不乐。
「老身一直待在你的身边呀,一直观察着你的行动。」
「是吗?L
我一丁点也没有察觉。
「看你迟迟末付诸行动,简直快把老身急死了。你也真是的,亏老身教了你那么好的方法,为什么不实际用看看呢?」
「好方法?」
娥瑛朝着紧皱眉头的凛花口沫横飞地嚷嚷道:
「别装蒜,老身不是叫你用美人计,早一点让皇子成为你的俘虏吗,为何不用呢?」
又来了,原来是这件事。
「那是在银露山出事前提到的吧,现在不是做那种事的时候呀。」
「哎呀呀,老身不是告诉过你,只要掳获皇于的身心,你想怎么做,他都会心甘情愿地为你付出的吗?」
「我想怎么做是指?」
「和朋斋交手,让皇子接下星之杖,帮助银露山设下牢不可破的结界呀!」
「我并没有要他做到那种程度,况且寅仙根本不想接下权杖。」
凛花半眯着眼望着娥瑛,娥瑛装蒜似地不断搔着耳朵。
「难道是老身弄错了吗?不过,只要你好好地完成老身说的事,也不是不可能。总之,老身已经把秘传房中术书册交给你了。」
「我把那本书留在白翼山了。」
「什、什么?」
姥姥惊呼。
「为什么要辜负老身的一番好意照着上面去做,即使是身为龙子的男人,也可能成为你的俘虏呀!」
姥姥失望地垂下头,凛花实在不懂,总之,先试着安慰安慰她吧,于是凛花轻轻拍着姥姥的肩膀。
「姥姥,别难过。」
「为什么你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啊!你就是这个样子,才会被皇子嫌弃的。」
原来她都知道了!
「辜负您的期望、真是对不起。」
凛花道歉时,姥姥恶作剧似地缩了缩颈子,突然
「喂,前面的两位。」
背后传来某人的声音。
凛花因此回过头去。
打招呼的人就站在小巷子的入口附近。
在朝雾的妨碍之下,看不太清楚对方的脸,凛花姑且先应了对方。
「什么事?」
她如此说道。
结果,对方以宏亮的嗓门说道:
「好舒服的早晨啊!」
「咦?是呀。」
「像这样早起到外面散散步真不错!」
这对话好奇怪,凛花沉默不语,发现对方好像噗嗤地笑了出来。
「不过,站在那么暗的地方,不就和走夜路一样危险吗?小姑娘你到底和什么人在一起呢?」
「啊!」凛花终于知道来者是谁了。
是朋斋。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糟糕!」娥瑛暗自叫苦,赶忙蹲低身子,准备遁入黑暗中。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娥瑛被缚住行动,只能趴卧在地。
传来震动耳膜般,听起来令人不舒服的声音。
是啸声。
娥瑛浑浊的眼睛张得老大,两只手的手指发出微微颤抖。
「姥、姥姥!」
凛花虽然想把娥瑛抱起来,但是自己也被第三次响起的啸声缚住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朋斋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凛花止住啸声,用非常温和的语气问道:
「快过来这边,接下来,老夫要收拾那肮脏的妖魔。」
「你、你在说什么呀?」
凛花吓出一身冷汗,脑海中立即浮现狍鸮被砍掉脑袋瓜时的情景,也想起英招吐血身亡的那幕。
绝对不可以让他得逞!不过,我该怎么做才好?啸声已经停上,娥瑛还是动弹不得。
「快过来,小姑娘,别让老夫等太久,年纪越大,不知为何就越沉不住气。」
「不要。」
凛花坚定地摇了摇头,马上听到朋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那就恕老夫无礼了。绮罗,把小姑娘带到这里来。」
凛花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朋斋刚才唤的是谁呢?
听到呼唤声后,即刻露脸的是位金发少女,无庸置疑是绮罗本人。
「绮罗!」
凛花挺身而出,像是要保护倒在地上的娥瑛似地站到前方。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绮罗语气平淡地回答道:
「因为我正准备要去迎接凛花。」
「和朋斋?」
「和朋师父。」
「一大清早?」
「原本打算天亮前到达,但因为联络师父乡花了一点时间才这么晚到,师父是一个非常繁忙的人。不过你可起得真早,我还以为你在睡大头觉。」
「绮罗,你到底在胡说什么呀!」
从刚才起,凛花就一直听不懂她的话。朋斋赶忙接着说道:
「绮罗真是个好孩子,在城里耳闻妖魔的消息或是发现可疑分子都会通报老夫。」
骗人!这么说来,绮罗是专为朋斋通风报信的人罗?
「你所说的本业,就是指这种工作吗?」
「是你推了我一把,所以找才终于鼓起勇气走上这一条路。」
绮罗低声说着,紧接着冷淡地开口:
「凛花,第一次见面时,你就是和妖魔在一起对吧,对方虽然化为少年的姿态,却差一点就露出尾巴来。」
「你是说阿白?他确实不是人类不过他很善——」
「而且,你身上还带着非常奇怪的饰品,那个用三块玉组合起来的镯子,怎么看都不像普通人做得出来的东西。」
「那是」
「无论你如何辩解都为时已晚,因为现在大家已经亲眼目睹你和妖魔混在一起。凛花,在这座城里有一则发现妖魔就必须将之除掉的规定,包庇或隐匿妖魔的人也会被兴师问罪。」
凛花偷偷地瞄了娥瑛一眼,发现她依旧动弹不得。
「可是,这位姥姥又不是这里的妖魔,她只是外出旅游的过客。」
「妖魔就是妖魔,哪里还分什么出生地,既然会躲在暗巷里,肯定是对人不安好心的妖魔同伙。」
「你为何要袒护妖怪?」
朋斋插嘴说道:
「竟然和妖魔说话、袒护他们,难道小姑娘身上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魔性吗?」
「她不一样,师父,她是个不折不扣的人类姑娘。」
绮罗代替凛花回答,朋斋接着说道:
「既然如此,就走出来让老夫看看,不到亮一点的地方可是很难判断的呀!」
他的声音非常慈祥,语中却充满不容反抗的意味。
凛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挪动脚步,走到朝阳照得到的地方,因为阳光太耀眼而眯起眼睛。
「来,再靠过来一点。」
朋斋想把凛花叫到更亮的地方,巷子外除了绮罗之外,尚有数名朋斋的弟子。
每个人都在等着凛花,看来一走到巷子外必定会被对方逮捕,凛花踌躇不决,突然发现背后的空气产生微微流动。
「可恶的狐狸,别想逃!」
朋斋突然张大了眼,从长长的衣袖中伸出手,露出闪着光芒的石头。
是那串系着翡翠的念珠。
糟了!凛花出于反射,瞬间抓住朋斋的手腕。
一道绿色的光朝趴在小巷里的娥瑛射去,不过因为方向稍微偏掉,正好掠过娥瑛的灰色头发旁。
转瞬问,姥姥的身影从现场消失了。
像融入黑暗般地消失了。
凛花松了一口气,却马上发现自己的处境不太乐观。
「小姑娘,做了这种事情,你以为老夫能够轻易放过你吗?」
朋斋甩开凛花的手,歪着头想了想后问道。
心平气和的声音听起来反而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你到底是何等人物?这下我们不得不详加调查了。」
他的脸上挂着懊恼的神情,转过身去背对凛花。
「自作自受。」
绮罗冷冷地说完后,双手用力按住凛花的肩膀,左右两旁站满其他弟子,凛花被弟子们押着背部推着往前走。
「你们要把我带去哪里?」
无人回答她的问题,然后,一辆马车滑行般地驶了过来,在她的面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