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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随着春风起舞的后宫之花 来访者

第一章来访者

雨声已经远去。

半夜里,凛花突然在床铺上睁开眼睛,然后茫然地望着前方。

总觉得听到了沉沉的振翅声。

淡淡的白光透过窗帘悄悄地溜进房间里。

这是怎么回事?

应该还有一段时间才会天亮呀……

于是凛花爬下床,往窗边走去。

她轻轻将窗帘拉起并且往庭院瞧了瞧,发现有一只体型庞大的鸟儿停在那里。

外观似是猫头鹰,体型却很大,鸟儿在月光的照耀下,全身的羽毛闪耀着银白色光芒,接着有道模糊人影从大鸟的背上滑了下来。

从凛花的位置只能看到对方的背影,那头长及腰部的乌黑长发因为雨水而增添几许光泽,不过也显得有点沉重,那个人的身上穿着素雅的深色道袍,身材又很高挑,因此无法分辨出性别。

对方接着环顾起四周的庭院。

凛花突然睁大眼睛。

距离天亮尚有一段时间,但是从药房的玻璃窗透出来的灯火,照映出来访者的模样。

凛花看到了对方的侧脸。

几乎可以确定是位女性。

而且还长得相当漂亮,即使距离这么远也可以看见她那从额头到鼻子之间的优美线条、尖巧的下巴,还有亭亭玉立的身影。

女子似乎挂着微笑。

循着她的视线尽头望去,出现了一位少年的身影。

他是这座府邸的主人,看起来虽然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事实上却是活了非常非常久的半妖。

寅仙有一半是人,一半是龙。

同时也是凛花钟情之人。

寅仙从药房走了出来,身为方士的他住在这栋坐落于白翼山山顶一带的府邸里,他懂得调配药剂或炼制丹药,因此山上的访客也几乎都是来请他调制丹药的妖魔。

这名搭乘白色猫头鹰来到府邸的女子也是妖魔吗?妖魔之中,可以变身为人类模样的可说是不在少数。

女子似乎说了什么,只见寅仙面有难色地回答对方,谈话之间女子的嗓门越变越高亢,不过凛花还是听不清楚他们的对话。她的心跳加速,心想像现在这样躲在暗处偷头人家说话实在很不得体。

于是凛花准备离开窗边,却突然屏住呼吸。

因为女子竟然搂住寅仙的脖子,并献上一吻。

凛花离开窗边,不由得倒退了好几步。

她大吃一惊,觉得自己的心脏差点就要停止跳动。

凛花一直愣在寝室的中央,动也不动地站了好一会儿。

许久后才勉强抬起头,打开通往庭院的房门。

强风和雨水猛然灌进室内,于是凛花用手遮挡风雨走出室外,正好看到猫头鹰正眯细眼睛看着自己。

已经见不到女子的踪影,也看不到寅仙了,只见药房的窗户上有两个人影在晃动。

1

凛花在十四岁时向初恋的对象——寅仙告白,如今两人共同生活已经快满一年。

住在白翼山的古老府邸的日子里,凛花除了到药房帮忙寅仙之外,还一肩挑起所有家事,她忙碌的每一天都是从早晨开始。每日,她于鸡鸣拂晓时便下床洗脸,把长长的秀发绑成马尾,再穿上朴素简单的袍子,系上腰带。

紧接着是进入厨房生起炉火,然后到屋后的水井打水、整理菜园,打扫归庭院后,立即动手准备早膳。等做好早膳、将环境打扫得一尘不染之后,她才会到药房或隔壁的房间叫寅仙起床,视情况而定在药房里帮忙,或是阅读一些书物稍事休息后,再回到厨房,紧接着准备晌午。

不过今天的凛花,从早上起就迟迟没离开自己的房间,既不去做早餐,也没到药房帮忙,整个早上几乎都是失魂落魄地度过,直到接近正午时才走入厨房,正准备煮点饭菜什么的,就看到一只肥嘟嘟的猪突然闯入厨房。

“……请问您是哪位?”

凛花试着向猪发问。白翼山经常有妖魔来访,妖魔和生活周遭的野兽又长得颇为相像,像是牛、羊、狐狸或马之类的,当然一说到妖魔的体型、尾巴的数量、眼睛的数目、有几颗头或是食物的喜好等,就和一般的牛羊大不相同了。

于是凛花仔细地观察着猪,却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之处,看那黑色的皮肤和肥胖的身躯,它似乎只是一般的野猪。

野猪一面不停发出噗噗声,一面将头伸进暂时用来装废弃菜叶的桶子里,弄得地板上到处都是垃圾。

“看、看你干的好事!”

凛花慌慌张张地朝猪的背后追去,那只猪或许是观察到凛花的动静,见她疑惑地转过头来,张着圆滚滚的眼睛倒是挺可爱的。

“别跑呀……”

嘿咻!凛花打算从背后擒住野猪的脚,没想到野猪的动作异常灵活,一溜烟就跑走了,凛花冲上前去,没想到一头撞上垃圾桶摔倒在地,菜叶就这么倒在凛花的头上,猪却若无其事地开始在装着谷物的袋子里找东西吃。

这头猪把刚买回来的贵重面粉弄得漫天飞扬,凛花越想越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愣愣地跌坐在地板上。

“喔,玩得真起劲!”

头顶上方突然传来状况外的一句话。

厨房门口站着一位身材高瘦、满头白色乱发的少年,凛花赶忙向对方求援。

“阿白,快帮我把那个奇怪的客人赶出去!”

“客人?你搞错了啦,哈哈哈。”

阿白开怀大笑。

“那叫肉,是肉!那是咱要送给凛花的食材!”

“肉……”

“没错!不管你是要做烤全猪、蒸肉、还是剁碎做成肉丸子都好,这只猪那么大,可以让凛花尽情料理!”

凛花拍掉头上的葡萄皮和牛蒡皮后站起身来。

“……阿白,谢谢你的一番好意,不过我可不能收下。”

阿白不解地眨着眼睛。

“为什么?咱可是一大清早就上山挑了一只特别肥美的野猪耶。”

怪不得一大早就没见着阿白的影子,平时阿白都和凛花一样早起,起床后就会跑到厨房露露脸,凛花刚才还正纳闷着今天为什么没有看到阿白。

阿白不是人类,他的真面目是背上长着翅膀的犬兽天马。

“刚才我还和它对上眼呢,不行,我下不了手。”

“我来帮你杀吧,你不想看到血的话,可以躲得远远的。”

“不用啦!总之你快帮我抓住它,然后把它放回山里吧。”

阿白走向猪,轻轻松松地抱起它,像在秤斤两似地说道:

“不够肥吗?好吧,咱只好再跑一趟咯……”

“不是不是,我很感谢阿白的心意,不过今天食材还算够。”

阿白却用他那只金褐色的眼眸忧心忡忡地望着凛花。

“……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咱帮忙的事情呢?”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咱觉得……你今天好像不是很有精神。”

“为什么这么认为?”

“……因为你的眉头皱得好紧。”

凛花伸手摸了摸眉心。

“没有呀,我很好。”

凛花微微歪着头,转过身面对正在炊饭的锅子,她在调节炉火之后伸手拿起菜刀,心想必须赶紧来切炒菜用的蔬菜才行。

咚!

阿白吓得倒退好几步,只见凛花举起菜刀,一刀就把颇粗的胡萝卜切成两段,还因为用力过猛,使得胡萝卜尾端的部分被震得掉在地板上滚来滚去。

“你、你真的没事吗?”

“嗯。”

凛花以惊人的速度开始切着胡萝卜,只是心无旁骛、一心一意地切着胡萝卜丝。阿白抱着野猪慢慢地往后退,然后走出了厨房。

等凛花回过神时,才发现身旁已经堆起一座胡萝卜山,心里暗暗想着,我竟然切了这么多胡萝卜,这下该怎么办才好?

凛花端着午膳朝药房走去,当她绕过回廊转角时,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位“少女”正往自己的方向走来。

“凛花~~!”

少女一见到凛花,脸上立即洋满笑容,并且小跑步地奔了过来,在射入回廊的阳光照耀之下,那长长的秀发闪耀着蜂蜜般的色泽。

“你现在才起床吗?”

凛花讶异地问着,少女则无精打采地用手指梳理金发。

“昨晚那场雨下得真大,害我被吵得睡不着……你睡得安稳吗?”

少女眯细绿色眼眸,像是在暗示什么似地注视着凛花,凛花则摇摇头。

“没有,根本就睡不好。”

“果然。看你都长黑眼圈了,还愁眉不展的。”

听到对方取消似地指出自己的疲态,凛花无奈地点点头。

“刚才阿白也是这么说呢,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疲惫。”

“哦~~那还真可怜。”

少女——绮罗嗤嗤笑着。

绮罗身上还穿着睡袍、打着赤脚。女孩子家竟然这么随兴……想到这里,凛花才忽然想起正确来说,绮罗既不能称之为“她”,也不能称之为“他”。

绮罗的母亲虽然身为凡人,但是父亲则是人称“英招”之人面马神。绮罗目前是负责管理聚集着无数妖魔之灵山——银露山的年轻山主,本身也能化身为马形魔物,而且还同时具备了两种性别。

绮罗才刚继承山主之位,理应留在自己的山上比较妥当,但是他却以增广见闻为由,长期借住在这座白翼山上的府邸里。

“这些是要送到另一个睡过头的人那里去的吗?咦?怎么全都是胡萝卜!”

炒胡萝卜、胡萝卜汤、腌胡萝卜。绮罗不解地望着这些菜肴,凛花则继续往前走。

“绮罗的份摆在厨房里,趁着还没完全凉掉前赶快去吃吧。”

“凛花!”

凛花一时之间并未意会对方的意思,愣了一下才起那件事。

“……绮罗该不会也看到了?”

绮罗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我一定要狠狠地揍他一拳!”

绮罗显然是在等着看好戏,凛花更加沉着脸并捧起饭菜快步朝药房走去。

进入药房后,凛花先环顾室内,可以看见几乎填满一整面墙、用来收纳药材及原料的中药柜、整齐摆放着天秤和捣药钵的大桌子、堆叠在上面的竹简及木简、泡着蛇的药罐、陈列着鹿头熊掌的棚架。

药房里没有人,桌子上放着茶具,上头有两个空空的茶杯。凛花撇着嘴,朝向寅仙位于隔壁的寝室走去。

她先是敲敲门,但是里面没有回应,于是她蹑手蹑脚地走进房内,马上就看到倒在床上沉睡的寅仙。

凛花犹豫片刻后,将午膳放在床边的小茶几上。

换下来的黑袍和鞋子散落一地,凛花一面捡拾衣物,一面往床边走去。

寅仙正熟睡着,一头乌黑长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上,并且微微地发出鼻息,平时凛花只要一看到他的脸,心头就会扑通扑通地狂跳不已。

但是现在不知为何,凛花一看到表情安详熟睡着的寅仙就生起一股无名火。

毋须绮罗提醒,凛花本来就很想赏他一巴掌。

回顾昨夜——

冒着风雨来访的美女搂住寅仙,接着献上一吻。

寅仙还邀她进入药房,而药房里的烛火有好长一段时间并未吹熄。

“……寅仙。”

凛花站在床前叫唤寅仙,他却没有反应,凛花没办法,只好曲膝跪在床铺上,稍加施力地拍了拍他的脸颊并且大声说道:

“已经中午了,该起床……”

他的眼睛张开了,那对细长的黑色眼眸在非常近的距离下和凛花对望。

他非常温柔地低语着,凛花“嗯”地应了一声。

两人默默对望了好一阵子,然后他慢慢伸出手将凛花搂进怀里。

“等、等等。”

凛花越是慌张,环抱在背部的手劲就越强。

他们的姿势瞬间逆转,凛花已经被压在床上。

寅仙的长发垂落至凛花的脸颊上,他的黑色眸子眯成一条缝,当中洋着热意。凛花如同被绑住般动也不动地躺着并抬头望着那双眼睛,那张脸越发靠近,紧接着双唇随之交叠,袍子的衣襟逐渐敞开,腰带也正要被解开。

“今天有什么不妥吗?”

寅仙问道。

凛花住进这座府邸和寅仙共同生活至今已经过了十个月,原本凛花就是为了向他告白才上山的,而寅仙也回应了凛花的心意。

不过现在,他们的关系还没发展到同床共枕的地步。

因为实在有太多闲杂人等出入这座府邸,不但妖魔随时都可能出现,而且最近府邸里又增加了和凛花一样不请自来的食客。

凛花和寅仙两人独处的时候,总是有一些讨厌鬼选在最巧妙的时刻来打扰,不是受了重伤的妖魔闯进来,就是阿白、绮罗等人突然出现。

“那些碍事者似乎不会闯进来,如何?”

寅仙拨开散落在凛花额头和脸上的发丝,凛花则将视线移到药房的方向。

“不是有客人在吗?”

“客人?”

“药房里摆着茶具。”

寅仙的手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低吟一声。

“师父过来了。”

“师父?”

“我在翠龙山修行时的恩师。”

翠龙山是耸立在东株国极东的一座灵山,据说曾经有一位德高望重、名叫翠风真君的仙人在那里设置洞府,寅仙小时候就是在那儿度过的。听寅仙说他是由仙人抚育长大,所以除了仙术以外,也学会了炼丹之术。

“翠风真君师尊是女的吗?”

凛花不假思索地问出口,马上觉得很难为情。寅仙轻轻张开双眸,凛花这下等于是不打自招地承认了昨晚偷窥的行为。

寅仙默默地摇摇头。

“不是,昨晚那位是翠风真君的好友,是人称宝林娘娘的仙姑,她的医药知识非常丰富,传授我金丹知识的就是她。”

“仙姑”意即女仙人,而“金丹”主要指具备长生不老功效的丹药。

“她说有事情要拜托我,所以才会突然来访,为了处理那件事,不久之后我还得去她的洞府一趟。”

“什么时候?”

“就在这一两天。”

和昨夜一样,凛花的胸口传来痛楚,因此她决定直接提出中心的疑问。

“既然是师父,为什么要紧紧搂住寅仙呢?”

寅仙挑起眉,低下头紧盯着凛花,凛花并未躲避他的视线,接着寅仙突然噗嗤一笑。

“有什么好笑的?”

“对不起,我在想你总算进步了。”

“进步了?”

“在不久之前,即便是女客人来访,你也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没想到现在已经懂得吃醋了。”

凛花顿时羞红了脸。

“不、不好吗?”

“不,求之不得。”

“求之不得?”

寅仙脸上依然挂着微笑并且回答道:

“我本来还担心你该不会是永远都长不大的小女孩,不过显然是我误会了……”

他的脸庞再度靠了过来,没想到凛花却……

“笨蛋!”

凛花大叫一声,把枕头砸向对方,然后从寅仙的下方钻了出来并迅速地跳下床。

“凛花?”

寅仙转过上半身在注视着凛花,凛花用那么颤抖的手整理着衣襟,然后抛下一句:

“我不喜欢这样!”

她用那双浑圆的大眼睛狠狠瞪了愣在床铺上的寅仙一眼后,重新系好腰带,接着迈开大步走出房门。

一来到走廊,眼泪就夺眶而出。

太过分了。

天还未亮,谜样的客人再度搭乘猫头鹰离去,在那之后凛花依旧睡不着,当事人寅仙睡得可沉了。凛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开口问了那位女子的事,寅仙竟然那样嘲笑人家。

嘴上说凛花已经长大了,心里却仍把凛花当作小孩子。

昨晚看到的美丽侧脸不断在脑海中浮现。

关于自己被对方拥抱的事情,寅仙并未做任何辩解。

或许是觉得与其支吾其词,根本就没有说明的必要。

凛花用力揉了揉眼睛心想,自己暂时不想见到寅仙的脸。

2

“原来你也看到啦!?”

“是呀,在院子里出现了那么大只的鸟,有哪个人不会被吵醒的?而且那个女人根本就不避讳。”

凛花在厨房门口停下脚步。

厨房中不断传出唧唧喳喳的说话声,那是阿白和绮罗的声音,他们好像是在谈论昨夜来访的客人。

“这女人脸皮还真厚,三更半夜的,也没打声招呼就大咧咧地跑过来。”

“绮罗,你有什么立场说人家啊,自己还不是一直在这里不走。”

“干吗这样说我,我才不一样,因为我是凛花最要好的朋友。”

“什么!?咱可是清楚得很,咱才是凛花最要好的朋友,是你自己一相情愿地那么想。”

“哪有呀,和你比起来,我和凛花至少比较了解彼此,女孩子还是女孩子才懂嘛!”

“可恶的家伙……!只有对自己有利的时候才会说自己是女的!”

凛花面露苦笑,然后再度揉揉眼睛,她突然对为此而哭泣的自己感到难为情。他们为什么要那么认真地争吵呢?当她正想走进厨房时……

“呵呵呵,宝林娘娘的出现肯定会引发一阵骚动呐!”

耳边传来了姥姥的声音,凛花赶忙停下脚步。

是娥瑛,据说她是已经活了千余年的狐狸精,和绮罗一样一直借住在这座府邸。

“她配被人称呼为娘娘吗?那个臭家伙。”

绮罗问道,因为“娘娘”是对高贵女子的尊称。

“当然咯,翠龙山的宝林娘娘可是凡人尊称为‘宝贵仙姑’的女仙人,还是人们极为敬重的女药神呐,据说她本来贵为仙女,在天界的身份地位也相当崇高,却因为出众的美貌不断使周围发生事端,后来才被天帝从天界贬入凡间。”

“哦~~她是那么漂亮的大美人吗?我看根本就没什么了不起吧。”

绮罗和凛花一样仔细地偷窥过对方,似乎不是很认同地大声说道:

“你们不觉得我比她漂亮多了吗?不过怪不得皇子一副色眯眯的模样,两个人还站在雨中相拥,甚至还接吻耶,任谁看到了都会认为他们之间有男女关系。”

娥瑛和绮罗都称呼东海龙王之子——寅仙为皇子。

听到“男女关系”这个字眼,凛花好相捂住自己的耳朵,却对阿白紧接着说出来的话讶异得瞪大了眼。

“宝林娘娘是寅仙的初恋情人,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绮罗哇地大叫着。

“真差劲!凛花真可怜。”

“不过那已经是过去式了,他们两个早就分手了。”

“笨蛋!对男人而言,初恋情人是非常棘手的对象!要是他们早就分手了,人家何必又跑到这里呢?”

凛花紧紧地合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后才张开眼睛并走进厨房。

“寅仙说她是有事情来拜托他的。”

厨房里顿时静下了下来,阿白、绮罗,还有娥瑛,三张面孔同时看向凛花。

“你、你都听到了吗?”

阿白急忙站起来,凛花微微点头之后,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事情。

“寅仙说这一两天必须到宝林娘娘的洞府一趟。”

娥瑛哦地一声喃喃说道:

“是芙蓉洞吧,想不到还在呀。”

凛花碰地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望着前方。

“你们在喝酒吗?”

“这是老身带来的土产!”

娥瑛打开瓶盖,咧着嘴笑了笑。她即使挺直脊背站直,身高也只到凛花的腰部,还有一头黯淡无光的灰色头发,身上一如往常地穿着一件微脏的毛皮衣裳,她最爱喝酒、嚼豆子以及说些男女爱情故事。或许是因为喝了不少酒的关系吧?姥姥满布皱纹的脸已经变得红通通,阿白和绮罗也是一身酒味。

本来嗅觉非常灵敏的他们也是因此才没有察觉凛花已经来到身旁。

“这酒还满好喝的喔~~来,凛花也喝一点吧!”

绮罗想逗凛花开心似地笑着把酒杯递到她面前,眼见娥瑛倒了满满的一大杯酒,站在一旁的阿白赶忙把酒杯抢了过去。

“笨蛋,怎么可以怂恿凛花喝这么烈的酒呢,她还是个孩子耶!”

孩子……!?

“我也要喝。”

不过是酒嘛,我又不是没喝过。于是凛花啪地从阿白的手上抢过酒杯,一口气就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唔?”

眼前的景象顿时转为一片红,喉咙就像是直接被火烧到似地又灼又痛,紧接着天花板也仿佛开始扭动。

凛花醉在椅子上直接往后倒下。

红色的视野中随处可见闪闪发光的星星。

好奇怪喔,以前喝的酒好像不是这个味道……?

“凛花~~!凛花~~!”阿白不停地叫着凛花的名字。

“笨蛋,妖魔喝的酒人类当然碰不得啊!”

我又不知道。

阿白大声嚷嚷的声音逐渐远去,凛花已经闭上双眼。

3

她做了一个梦。

梦见银色的龙弯着身体在高空中盘旋之后,静静地降落至地面上,凛花朝着龙不停挥手,满面笑容地迎接他。

龙一降落到地面上,就立即变身为少年的模样。

(你回来啦!)

凛花高兴得不得了,紧紧地抱住对方。

温暖的胸膛、残留着淡淡药草味的袍子,是一如往常的他。

是自己从小一见倾心、从此便爱慕着的寅仙。

可是,他没有像过去一样紧紧地拥抱自己。

而是用双手抓住自己的手臂,把自己推开。

(你是谁?)

他用那双蓝色眼眸看着自己,然后开口问道。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你说这是狐狸酒?竟然拿天狗菇酿造的酒给人类喝,你们的脑筋到底是怎么了!”

耳边传来寅仙怒气冲冲的声音。

“对不起。不,老身真的非常抱歉。”

娥瑛小声致歉。

“我只是想半人半妖的我喝了都没事,凛花喝了应该没问题嘛!”

说话的是绮罗。

“一旦喝下妖魔的酒,在肝脏发挥功能以前,全身就会出现排斥反应……啊,她醒了。”

寅仙对睁开眼睛的凛花露出微笑。

我好像在自己的房间里。

视野迷迷蒙蒙的,脸颊异常滚烫,在床边的除了寅仙之外,似乎还聚集着阿白、绮罗和娥瑛姥姥,不过不是看得很清楚。

“没事了,已经让你服下解毒效果极佳的底野迦了。”

底野迦亦称为底也伽,是从西方传入的解毒药,利用以毒攻毒的原理将数种药草和药物搭配毒蛇肉调配而成,寅仙帮误食毒草的妖魔们开立处方时,凛花曾经看过这种药。

寅仙替茫然地望着床帐顶端的凛花脑后垫上冰凉的布。

“这两三天说不定还会出现头痛呕吐的症状……你怎么了?”

一道泪水顺着凛花的脸颊滑落。

“没事。”

寅仙惊讶地盯着凛花,其他三人非常识相地悄悄离开房间。

“你在担心什么?”

寅仙语气平静地问着,但是凛花依然答道:

“没事。”

寅仙看起来有些无奈,沉默许久后……

“白天的事都是我不好。”

他如此说道。寅仙对依然在注视着床帐顶端的凛花轻柔地继续说:

“我并不是不重视你所担心的事,不过宝林的事情你不用多虑,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她是一个感情变化非常剧烈的人,很可能因为一时兴起而做出意想不到的举动,现在的我和她之间完全没有超越过去的师徒关系。”

寅仙恐怕只是在说凛花想听的话。

事实上凛花刚才做的噩梦,远比那位美女的事情更让现在的她感到不安害怕。

意识还是有点朦胧,凛花喃喃自语似地说道:

“……请你哪儿都别去。”

这就为难了,寅仙苦笑着说道。

“我今晚就必须启程……”

凛花的眼泪又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寅仙温柔地为她拭泪。

“娘娘她似乎相当苦恼,因为翠龙山拜托她炼制金丹,她却怎么也做不出来,所以才会跑到这里拜托身为方士的我助她一臂之力。”

寅仙握着凛花的手,用低沉的嗓音清楚地说道:

“娘娘和翠龙山都对我有恩。”

凛花缄默不语,心想自己若是开口,一定会反复说着:“请你哪儿也别去”。

然后她试着问自己。

自己昨晚梦到寅仙离开了自己,那是一个梦,只是一个单纯的梦,可是自己为什么会变得如此不安?

“我会拜托绮罗帮忙看家。”

语毕,寅仙站起身来。

“别担心,我两天后就回来,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可以下床了。”

好想大声喊着“别走”,不过忽然好困喔,不知道是酒的关系?还是汤药的关系?总之凛花非常想睡,因此再度合上眼睛。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庭院点着灯,而且听得到人声。

是寅仙和阿白的声音。

他已经准备要出发了。

凛花跳了起来,虽然脑袋还昏昏沉沉的,却奋不顾身地跳下床。她光着脚丫子在地板上奔跑,然后打开通往庭院的门。

果然,寅仙已经坐在化身为天马的阿白身上,眼看着就要往天空中飞去,只有绮罗一人在为他们送行。

“我觉得你不应该把凛花丢在家里。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在她身体复原以前根本无法远行……就麻烦你帮忙看家了。”

说着,寅仙拍了拍阿白的头。

“知道了,知道了。”

天马摆动巨大的翅膀轻轻地腾上天空。

旋即刮起一阵大风。

凛花冲出门外。

“寅仙……!”

她穿着睡衣、打着赤脚,朝着满脸讶异的寅仙身旁奔去。

总该说些什么话吧。

别走?不,不能再让他更加困扰了。

“要回来喔,你一定要回来喔!”

“凛花,这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

阿白不耐烦地说道。一点也没错,凛花自己也是这么认为,于是她笑了,寅仙透过凛花的举动似乎察觉到什么似地困惑地点点头。

“我一定会回来的。”

然后,他这次真的浮上夜空之中。

黑暗中传来了娥瑛的声音。

“老身认为根本不该让他去。”

凛花回过头去发现姥姥沉着脸,于是摇摇头。

“他一定会回来的,因为我们已经约好了。”

4

天马在夜中翱翔,靠那使劲一蹬就可以飞越山河的强劲脚力和庞大的翅膀,一路往东株国的东方飞去。

徒步大约要花上一个多月的路程,搭坐在天马背上半天便可到达。

在那里有片辽阔的大海,海上有个矗立着东海龙王宫殿的蓬莱岛,岛上有一座稜线酷似蓬莱岛的山峰,那就叫做翠龙山。翠龙山位于与海岸线平行的崇仁山脉南端,从那里再飞过几个山头,便可抵达宝林娘娘的洞府——芙蓉洞。

这里和绿意盎然的翠龙山不同,是一座地势险峻的岩山。因为宝林娘娘是凡人相当崇敬的女药神,所以岩山的山脚下有座小小的祠堂供奉着她,可是一旦过了祠堂,一般人就无法继续往上走了。

这里没有所谓的路径,垂直耸立的岩壁和蜿蜒曲折的沼泽阻挡了凡人的去路。

来到这座岩山的半山腰,就可以望见建造于岩石之中的螺旋台阶,在台阶尽头有一个面积宽敞的岩棚,有事来到洞府的访客必须先将乘坐的坐骑留在岩棚方能进入洞府。

也就是说,假使不是搭坐巨大的鹭鸶或猫头鹰等灵鸟、骑着可以在天空中翱翔的老虎或天马等神兽,或者是学过仙术而能够腾云驾雾的人,根本无法造访这座洞府。

“你先在这里等我。”

寅仙来到岩棚后便从阿白的背上下来,抛下这句话就往台阶走去。

“寅仙!”

阿白叫住他,用十分严肃的表情说道:

“这次回去以后,你绝对要和凛花两人一起到兰城!”

突如其来的这句话让寅仙抬高眉毛。

兰城是位于东株国西南方非常著名的湖泊地带,那是一个充满异国风情的城镇,郊外更有美不胜收的自然景观。几个月前,寅仙原本打算带凛花到那里过冬,希望能在那里度过两人独处的美好时光。

结果却因为某个事件而耽搁下来,回到白翼山后积雪已经融化,而且造访白翼山的妖魔数量也增加了,兰城之行不得不被迫无限延期。

寅仙望着阿白问道:

“你真的不介意吗?”

阿白不发一语。

阿白从凛花出现在白翼山的那一刻起,就非常中意凛花。

或许不是一见钟情那么强烈的感情,不过寅仙深知这只神兽终日待在凛花身边,牵制着造访府邸的妖魔们,每当凛花有麻烦的时候就会随时伸出援手,看凛花无聊就会陪她玩,为了凛花费尽心思。

尽管阿白自己不肯承认,但是他重视凛花的程度绝对胜过寅仙。

“不要让咱再说一次,咱呀,只要凛花幸福就好。”

阿白曾经说过,凛花让自己想起了已经失去的家人及幸福的温度。

“的确,咱非常宝贝凛花,比任何人都希望能好好地呵护她,希望能永远看到她的笑容,问题是凛花喜欢你,而你也喜欢凛花,不是吗?”

“……”

“既然如此,只要你们能够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咱就会觉得幸福,咱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阿白紧盯着寅仙的脸,忽地垂下他那对金褐色的眼眸。

“寅仙,虽然这么说或许会被你取笑,不过咱也希望你能得到幸福哦。”

阿白用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出这番话。

然而寅仙并没有取笑他。

“白耀。”

寅仙唤了他的本名。

“我对你也怀抱着完全相同的心情。”

他说完就独自走上台阶。

寅仙踏着长长的螺旋台阶,来到了一个非常宽敞的地方。隔着低矮的草丛,覆有屋瓦的正门正迎接着客人的到访,左右两侧则是高耸的围墙,从围墙外就可以清楚地看见高于围墙的主楼。

两位身穿道袍的女子先请寅仙入内,并引领他至客厅等候。

寅仙瞄了一眼精心整理过的庭院和收拾得窗明几净的房间,此时,摆在房间角落的那张镶嵌着黑螺钿的桌子跃入眼帘。

桌面上摆放着闪耀着乳白色光芒的物体。

是玉。

靠近一看即可发现那是一个由真正的玉串成的,外观酷似书简的物体。

先将玉加工成好几片薄薄的板子,再将玉板子串接起来便成了一册书简。桌上的书简虽然已经绑好,不过一拿到手上,捆绑书简的绳子就啪地松了开来,书简的内容因此完完全全地呈现在眼前。

寅仙的眉宇间刻画出深深的皱纹。

是文字。

不过和目前仙界或凡间使用的文字有相当微妙的差异,那个字的形状和居住在凡间的人们过去第一次学会的文字实在太像了。

现今已经几乎没有人使用这么原始的文字了,其次,能够把玉石雕琢得如此细致的人也不多见。

“那是天界的书。”

耳边传来高亢而威严的声音。

门前站着一名女子。

“娘娘。”

寅仙放下玉片书简拱手行礼。

然后他慢慢地放下手,只见宝林娘娘笑容满面,像在地板上滑行似地来到寅仙身旁。

传来一股非常熟悉的花香。

她将漆黑的秀发盘至头顶,上面插着金银玉制的发簪装饰,裸露出又白又长的脖子,上面戴着由红色宝玉串成的首饰,身穿低胸丝绸衣裳。这位宝贵仙姑虽然设置了洞府却不穿道袍,是个酷爱华美打扮的人。

她就是因为美貌而从天界被贬入凡间,就算到了凡间依然摆出仙女的姿态。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宝林娘娘抬头望着寅仙,露出雪白的牙齿笑着。

无论是在天界或是凡间,这个笑脸都不知道夺走了多少男人的心。

就连幼时的寅仙也一样。

自从宝林娘娘被赶出天界之后,就靠着自己和翠龙山师父的交情教授师父的养子寅仙丹药的相关知识。

因此寅仙对美貌过人的师长萌生感情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即使一天一次也好,只要能够看到她的笑颜,心中就充满了幸福感;面对寅仙那纯真的爱,她也曾经心动过。

他们经常背着师父偷偷私会,除了丹药的知识以外,漂亮的仙女还教他非常多的事情。

令人遗憾的是,那样幸福的日子并不长久……

因为天帝下令准许宝林返回天界,所以宝林突然关闭洞府,寅仙还是听别人说了后才知道这件事情的。

“怎么啦?为什么不说话。噢,这么说来,你本来就不是一个能言善道之人。这里不是你最喜欢的地方吗?”

说着,她就伸出白皙的玉手搭向寅仙的肩膀。

当时痛苦的心情隐约地觉醒过来。

那个时候……希望将这美丽的笑容,白皙的肢体、深邃的眼眸,这一切的一切都纳为己有的那个时候……

不过这些都已经过去了。

寅仙推开宝林的手。

“娘娘,我们来细谈关于金丹的事情吧。”

宝林轻轻皱起她那双漂亮的月眉,一脸寂寞地嘟起小嘴。

“真落寞呀~~昨天晚上人家心想好不容易又能和你见面了,没想到你却摆出一副要撵人的模样。真是的,你难道不能再表现得更开心一点吗?”

“很遗憾,我无法久留。连娘娘都做不出来的金丹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宝林对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身穿道袍、原本准备前来奉茶的女子随即点头告退,宝林走到桌边亲自动手泡起茶来。

“看来您收了新的弟子。”

寅仙望着宝林那丝毫没有改变的侧脸,她白皙的额头上和当年一样画上了朱色花瓣。

“这个洞府在您离去后变得一片荒芜,现在显然经过精心整理,而您又是什么时候从天界回到这里的呢?”

“嗯……大概是一年多前吧。”

宝林用漂亮的手势,优雅地将香郁且昂贵的茶注入茶杯。

“为什么又回来了?”

既然她没向自己道别就回到天上,就表示她对天界还无法忘怀,寅仙一直这么认为。

“因为我终于了解了哟,原来我的归处并不是天界,而是凡间。”

“什么意思?”

宝林抬起头来。

“寅仙,把那本书拿过来。”

她的手指指着用玉片串成的书简,寅仙捧着那本分量相当重的书简走到宝林面前。

“先润润喉吧,还是你想喝杯酒呢?”

“喝茶就好。”

寅仙将书简搁在桌面后,坐在椅子上啜饮了一口茶,宝林也一面将嘴唇贴上茶杯品茶一面说道:

“仔细看看那册书简吧。”

捆绑书简的绳子已经松开。

总觉得有股不详的预感。

即使是这样,寅仙仍旧摊开那本用玉片串成的书简。

“这是……”

他的口中突然发出呻吟。

“这就是我把你叫到这里的主要原因。”

宝林若无其事地说着,寅仙站起身来,手砰地一声拍在桌上。

“不可能!”

“不可能?”

宝林的眼睛闪着光芒。

“听说这种丹药惟有身上留着龙血的人才做得出来,你身为金龙的直系血亲,而且长时间进行方士修行,不可能有炼制不出来的丹药吧。”

“当然有。”

寅仙低声回答。

“……而且,这还是禁止炼制的丹药。”

“没那回事。”

宝林给站了起来,她走到寅仙身旁,把手搭在他的肩头,然后将脸凑了过去,用她那白嫩的手指拨弄着寅仙的头发。

“你是我非常优秀的弟子,从来没有让为师的失望过,不是吗?”

“请您不要碰我。”

寅仙想要向后退,但是宝林的两只臂膀却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不放,而且还将自己的红唇覆盖上去。

浓浓的栀子花香味扑鼻而来。

寅仙甩甩头,避开了对方的拥抱。

“我要回去了。”

简短地说完后,寅仙打算走出室外,没想到才走到门口,就发现膝盖使不上力气。

“…………咦?”

原本只出现在双脚的麻痹症状慢慢地往上半身扩散开来,寅仙赶忙用微微颤抖的双手撑着地板回头望去,看见宝林的脸上挂满胜利的笑容站在那儿。

“你应该当心点的。”

中计了!是刚才那杯茶。

“您做了什么……?”

“只是掺入了用毒人参、可以麻痹神经的鲶鱼,和少许砒霜做成的药,因为几乎尝不出味道,所以方便得很呢,以前我曾经教过你吧。”

全身的力气慢慢流失,宝林捧着玉做的书简来到寅仙的身旁。

“你无论如何都得帮我做。”

她坚定地说道。

“在炼好丹药以前,我是不会让你回去的……”

5

约定的两天期限已经过去了,寅仙依旧没有回来。

凛花仰望着天空,发现月亮已经露出云端。

狐狸酒的效力已经完全退去,凛花也可以正常下床了,或许是汤药发挥功效了吧。

她站在府邸北侧的楼台上,楼台里有个巨大的水盘,因为平时不会装水,所以可以清楚看见描绘在盘子底部的图案。

那是一尾背上长着翅膀的鱼。

寅仙因为生母为凡人而被天界视为残缺不全的龙,被耻笑为不会飞翔的鱼。

仔细盯着盘底那尾不可思议的生物之后,凛花把从水井提过来的水倒入水盘中。

然后,取下手腕上的手环。

由三个环串成的手环——水玉环,只要吸收到月光和水气,就会在水盘中反映出思念之人的身影。

“寅仙!”

凛花呼唤他的名字之后,由三个环构成的手环也跟着转动。

但是水面上却静悄悄地。

“寅仙……?”

凛花的声音被寂寥的晚风吹散了。

她因而神不守舍,踏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府邸。

“凛花,这里。”

刚从厨房走出来的绮罗唤着她,于是凛花重重地叹了口气后走入厨房。

今天依旧在腐朽且粗糙的木头桌子旁看到了娥瑛的身影,她一如往常地拿着生豆子和酒大吃大喝。

“您为什么每次都窝在厨房里喝酒呢?明明宅子里就有大厅和饭厅呀。”

娥瑛笑嘻嘻地说道:

“在既狭窄又有点脏的地方反而比较自在。唔,你怎么啦?”

凛花摇摇头,在娥瑛面前坐了下来。

“有点不太对劲,银盘明明装好水了,水玉环却什么也没映照出来。”

“他可能是被人抓住了……”

娥瑛边嚼着豆子边说着。

“您是指寅仙被抓住了吗?被谁呢?”

“仙女呀!”

绮罗砰地敲了姥姥的头。

“老太婆,别尽说些让凛花烦心的话啦!没事的,再等一天看看吧,如果还是没有联络的话,我再带你去芙蓉洞也不迟。”

“嗯……”

凛花轻轻点了点头,当天晚上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睡去。

到了半夜。

凛花隐约听到细微声响,因而睁开眼睛,她才一起床就发现窗外出现摇晃的光影。

她赶忙跑向窗边,发现庭院另一头的药房里透出了昏暗的灯火。

灯火在点亮之后,马上又熄灭了。

即便如此,凛花还是相当高兴,立刻跑向回廊往药房方向飞奔而去。

寅仙回来了。

一定是寅仙回来了!

寅仙依照承诺回来了。凛花一边这么想,一边用力推开药房的门。

一道乌黑的人影正站在中药柜前。

“寅仙!”

她开心地冲向黑影。“啊!”然而传来的叫声却是凛花未曾听过的男人的声音,两个人抱在一起倒在地板上,胸膛和手臂的触感来自于一个全然陌生的男子。

凛花凝神往黑暗中望去。

对方根本不是寅仙。

“呀——!”

她害怕地大叫一声,却被一只硕大的手掌捂住了嘴。

“快放开凛花,你这可恶的色狼!”

下一个瞬间传来绮罗的怒骂声,物品碎裂声紧接着响起,凛花终于得以从男子的手中逃了出来。

“吵死了……”

娥瑛也手拿着提灯出现了。

凛花惊恐万分地张大眼睛注视着入侵者,对方是个年约二十来岁的男子。

男子跌坐在地板上,手捂着后脑勺,一个破掉的捣药钵在他的身旁滚动,绮罗似乎是用那个东西砸了男人。

“您是哪位?”

“你是谁啊?”

凛花和绮罗不约而同地发问,男人回答:

“对不起,我绝对不是什么可疑分子。”

他的嗓音低沉浑厚。

“别开玩笑了,三更半夜偷偷溜进别人家里,还想说自己不是坏人!你到底有何居心?”

绮罗说得没错,要是阿白在场必定会把他咬个遍体鳞伤,过去也曾经发生过有人因为听闻白翼山上住着一个天才方士而偷偷溜进府邸的事件,那些人的目的大多是想得到吃了便可长生不老的金丹。

凛花干脆开门见山地问男人。

“你想要金丹吗?”

“嗯,没错。”

“真不凑巧,主人正好不在家,至于几时回来……我们现在也还不知道,能否请你改日再来,而且尽可能选在白天的时候。”

“凛花,没必要对一个入侵府邸的窃贼这么客气吧,应该把这个家伙绑起来丢到森林去,让妖魔们饱餐一顿。”

“我拒绝,要死就该死在床上、死在女人的身上。”

见男人如此大言不惭,起来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

“那你就不应该来这里,而该去花街柳巷才对呀!真是个讨人厌的家伙,胆子倒是挺大的嘛,你到底是什么人,快说!”

的确,这个男子在入侵府邸时被逮个正着,却丝毫不以为意,依然嘻皮笑脸地站在那儿。他的身材相当高挑,体格和他的脸皮一样厚实,身上穿着已经褪色的短摆上衣,这是手头不宽裕之人的穿着打扮,但是不可思议的是,他又不会给人穷人的感觉,那一头未经梳理的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肩膀上,发梢也乱糟糟地,非常符合这个男人的气氛,他的脸庞被太阳晒得黑黝黝,当中让人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那对小眼睛。

他的右眼是黑色的,但是左眼则是不近看就无法分辨的深灰色。

“……这男人真不错呀。”

娥瑛的喃喃自语令人不仅赞同,男人苦笑着说道:

“我的名字叫绶王,是九寺底下的一个小官吏。”

“你是官吏?一点也看不出来。”

绮罗瞄了一眼男人粗俗的打扮:所谓的九寺是中央官吏组织之一。

“官吏不过是徒具虚名罢了,我根本很少上朝,整体都在游手好闲。”

男人——绶王尴尬地回答,总觉得这个人很可疑。

“一个游手好闲的人,怎么可能为了金丹千里迢迢跑来白翼山?”

就算是金丹种类也非常繁多,有服用之后就可以长生不老、具备仙人法力的金丹;也有可以在水上、火上行走、或是让任何武器都伤不了身的金丹。

“我必须等见到这里的主人后,再直接对他说明详情。”

“我不是告诉过你他不在家吗?”

“那我就一直等到他回来。”

“实在搞不懂你这个人,快给我滚出……”

“等等!”

凛花在男人的身旁蹲了下来。

“你流血了,伤口说不定划得很深。”

看捣药钵被摔得粉碎,对方显然被大力击中,于是凛花在药房中来回走动,两三下就找来干净的布和消毒药膏。

“你该不会是要替他包扎吧?”

绮罗不可置信地拉高嗓门。

“因为,这里是药房……”

来回觉得不能就这样将一个受伤的人赶下山,她自己刚登上这座山的时候,也是个不受欢迎的访客,多亏有寅仙悉心照料在山上昏倒的自己。

“能不能请你坐在椅子上呢?”

凛花让那个男子坐到椅子上,轻轻地帮他拨开已经被血沾湿的头发。

所幸伤口并无大碍,结束治疗之后,绶王一派轻松地笑着对凛花表达谢意。当凛花泡茶给他喝时,他一口气就将杯子里的茶水喝个精光;端出晌午吃剩的肉包子时,也豪爽地一个接一个塞进嘴里。

“你既然有事找这里的方士,为何要偷偷摸摸地溜进来啊?”

被绮罗这么一问,绶王边嚼着嘴里的食物边回答道:

“因为我觉得不这么做的话,可能会见不到对方。不管他是仙人还是方士,总之我听说这座山的主人无论是什么样的丹药都可以立即炼制出来,可是他却很讨厌人类。”

“与其说那个男人讨厌人类,不如说他是讨厌外人。”

凛花的心情有点受到影响。

“绮罗,你说得太重了。”

“但我说的可是实话,这个男人除了自己和少数人之外,对其他人都是冷酷之极。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找他,不过还好这里的主人不在家算你走运,不想遭殃的话,我劝你赶快回去吧!要是让他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是金丹,谁也不敢保证他会做出什么事。”

娥瑛也频频点头。

“他最讨厌的就是那些贪得无厌的人类。”

“贪心有什么不对,只要是人,谁不想健康长寿呢?身为方士不就是要帮助这样的人吗?”

绮罗和娥瑛对看一眼后摇摇头,凛花也感到相当惊讶,毕竟能够坦承自己贪心的人并不多见。

不过,他没有让人嫌恶的感觉。

凛花单纯地对他的说法相当感兴趣。

“你为什么想要金丹呢?就算没有金丹,你还不是活得这么健康,看起来应该可以比一般人长寿。”

“这可未必。”

绶王突然一本正经地说道:

“都城是个妖魔鬼怪聚集的巢穴,随时都有可能丧命。”

“没听说都城里有妖魔出没呀……”

人类大多不相信妖魔的存在,总认为妖魔只会出现在古老的故事中,只是想象中的生物,凛花也是一直到一年前都这么认为。

“你在说什么啊!这个世界上有比人类更恐怖的魔物吗?”

绶王斩钉截铁地说道。“诶呀呀。”连娥瑛都感兴趣了。

“你的话确实有趣。嗯,这的确是个真理呐。”

“尤其是在皇城,披着人皮的魔物多得不得了,那种地方简直糟糕透顶,每天在城里的任何角落都可能发生人杀人的惨案。”

“为什么会死了这么多人?”

“因为朱玄叡是一个暴虐无道的昏君!”

也就是说,他是个无能的皇帝。光是直呼皇帝的名讳就已经触犯了大逆不道之罪,就算被砍头都不足为奇,绶王却一脸无所谓地说道:

“他年轻的时候不是这种人,或许是老了吧?他宠幸着年轻妃子而不上朝处理政务,终日窝在后宫夜夜笙歌、重用爱妾的宠臣、为了一个女人挥金如土,散尽国库白银,城外的人或许还不是很了解状况,可是城内早就一团乱了,皇帝不理政事、高官们为所欲为,胆敢谏言的人立刻就会受到重罚。”

绶王眯着眼睛,脸上挂满嘲讽的笑容。

“各位可曾听说过凌迟或是剥皮之刑?”

凛花揪起眉心点点头。“凌迟”乃指行刑时慢慢地用刀宰割犯人,极尽所能地折磨犯人至死的一种行刑方式;“剥皮”则是剥去犯人皮肤的一种处刑方式。

“在皇城三天两头就会执行一次如此残酷的刑法。”

“怎么会……”

凛花吓得背脊发凉、缩了缩脖子。

“那种行刑方式不是三百多年前才会发生的事吗?”

因为无论是哪一种刑法都太残酷了,所以早就遭到废止,绶王听到凛花的话后惊讶地睁大眼睛。

“看来你对宫廷历史相当了解嘛。”

凛花的眼神飘忽不定,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关于东株国,尤其是皇室相关的知识,自己可是花了好几年工夫学习过,应该说是不得不学。

因为凛花原本应该以皇太子妃的身分嫁到金庆城。

“……我只不过是从人家那儿听来的。”

绶王并未继续追问,紧接着说道:

“不久前,朱玄叡才修订过刑法。”

官吏侵占官银达六十两就处以凌迟之刑,疑似谋反或犯下大逆不道之罪者无须充分的审判,立即处以凌迟或是剥皮等酷刑,九族还要遭磔刑(注:古时候分裂犯人肢体的酷刑。)惩处后斩首示众。

“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

“应该是被年轻貌美的妃子鬼迷心窍了吧。黄兰玉被他册封为黄丽妃,这位妃子天性残忍无比,有着令人难以恭维的癖好,听说见人死去就会特别兴奋。”

“丽妃”是皇帝的嫔妃中,地位仅次于皇后的妃子,位居正一品,地位崇高如宰相。除了丽妃之外,其他属于正一品的嫔妃尚有贵妃、惠妃、华妃,统称四夫人。

绶王来回看着无法言语的凛花、绮罗和娥瑛后开口说道:

“这么说总该了解了吧,皇城里的民众很可能因为微不足道的密告或诽谤中伤,一觉醒来就遭杀身之祸,身在城中的我未必不会因为触怒某人而遭杀害,因此我才希望能吞下金丹,让自己拥有不死之身。”

绮罗摇摇头。

“你的理由太荒唐了。”

“是吗?”

“当然。不想遭杀害的话,辞掉官职不就好了?”

“很遗憾,我有无法辞官的理由。”

“果然不能相信他的话。喂,凛花……”

凛花紧张地看着绶王并且小声问道:

“……那后宫呢?”

“吟春宫可是宫中最糟糕的地方,或许是因为黄丽妃在吧,她仗着皇上的宠爱而为所欲为,见到碍眼的女官就以无端的罪名将之杀害,就连看不顺眼的竞争对手也被毒杀……”

“真、真的吗?”

“不久前,相同位阶的刘贵妃才在赏花茶会上不知道被谁毒死了,而招华妃也在那个茶会上被下毒,现在还在鬼门关前徘徊呢!”

“骗人!”

凛花拉高嗓门探起身子。

“凛花?”

绮罗赶忙走到凛花身旁,绶王则平心静气地回答道:

“这可假不了,招华妃虽然挽回了一条命,不过听说她直到现在都还没办法下床。”

凛花虚弱地瘫在当场,她直到绶王、绮罗、娥瑛的视线同时投射到自己身上,不过因为她的心情太混乱了,脑海也是一片空白,所以久久无法动弹。

许久后,她终于下定决心似地抬起头来,用她那对浑圆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绶王。

“绶王大人。”

“叫我绶王就好。”

“……我有件事想拜托你。假使你真的是九寺的人,能不能运用你的关系把我带进后宫呢?”

绶王的小眼睛眼神锐利地注视着凛花。

“你来一下。”

绮罗把手臂搭在凛花的脖子上,然后将她拉到回廊。

“你想干嘛?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是我的姐姐。”

凛花哽咽地打断绮罗的话。

“那位同样被人下毒的招华妃是招家出身……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

“你说什么!?”

“绮罗,假使那个人所言属实,我想进宫去探望姐姐。”

姐姐那如同春天阳光似的温暖笑容在脑中浮现,光是这样眼泪就扑簌簌地滚落。

“看来你也有你的隐忧。”

绶王灵巧地迅速跟到回廊上。

“招华妃的妹妹啊……这么说来,你就是传说中已经失踪的招家的么女吗?”

他们的对话被对方听到了。

“……是又怎样?”

绮罗像要挺身保护凛花似地站在凛花身前。

令人窒息的沉默气氛立即扩散开来。凛花原本应该遵照皇上和招家当主的决定成为皇太子的妃子,却在入宫当天逃了出来。

因为逃跑时乘坐在阿白的背上,所以招家么女被妖魔带走的传闻迅速地在街头巷尾流传开来,万万没料到凛花竟然是依照自己的意志、和一介方士住在离都城不远的深山里,这件事若是被世人知道,后果将不堪设想。

“放心吧,我什么都没听到。”

绶王笑了笑。

“……不过我想确认一件事情,你和传说中的方士到底是什么关系?”

“所谓的关系是指……?”

“你们是不是一对恋人之类的。”

凛花一时语塞,脸上唰地红了起来,绶王诧异地皱起眉头,绮罗则低声说道:

“这个方士讨厌人类、讨厌外人,就只对这位姑娘例外。”

“这么一来事情就好办多啦!”

绶王异常高兴地笑着,朝着眉头深锁的凛花和绮罗说道:

“如果你真的想探访招华妃,我可以想办法为你安排。”

“谢、谢谢你!”

“只不过……”

他那颜色各不相同的左右眼正闪闪发光。

“我有个条件,等方士回来后你必须帮我介绍他,让我们见面。”

“这……”

“太卑鄙了。”

绮罗狠狠地瞪着绶王。

“随你说吧。总之,我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见到方士了。”

“我想他一定会拒绝你的要求,也就是说,他不会帮你的忙。”

凛花老实地说道,绶王却开怀大笑。

“我并没有期待他一定要帮助我,只要你能为我引荐就好了。事实上我也听过不少关于天才方士的传闻,据说几乎没有人能够见上他一面。”

绶王依然嘻皮笑脸地又补上一句。

“……等我们见过面后,对方说不定会想要帮我达成愿望唷。”

凛花好一阵子不发一语地烦恼着,因为她知道寅仙绝对不会答应为绶王炼制金丹,就连见面都可能嫌麻烦。

可是,凛花无论如何都想潜入后宫探望姐姐,没有亲眼确认招华妃的安危,她一定会寝食难安的。

“怎么样?”

绶王似乎看穿了她的心事,于是凛花深深叹了一口气并轻轻地点头。

“……只要能让我们见个面就好。”

“就这么决定了!”

绶王相当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不过听说方士先生是一位老态龙钟、弯腰驼背的老爷爷,他当真炼得出金丹吗?”

……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6

深夜早就过了一大半,不过皎洁的明月还高挂于半空中。

凛花又跑到楼台上。

自己因为突发状况必须下山,总不能不通知寅仙一声就跑去都城吧。

(……今天晚上一定要让我看到你的身影呀。)

凛花用力抓着手环,紧盯着水盘瞧。

果然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正当凛花充满绝望的时候,水面开始晃动。

于是她用力抓着水盘的边线,身体往水面上探了过去。

水的那一头出现了反应了!

虽然不像平常那么清楚,不过寅仙的脸确实浮现在不停晃动的水面上。

“寅仙!”

凛花高兴地笑了。

水面不断翻腾,影像也跟着荡漾,所以根本看不清楚影像的表情。

“寅仙,你还在那里吗?你还会在那里待很久吗?”

寅仙点点头。

(……可能还要待上好一阵子。)

是吗?一想起那个悲伤的梦心里就耿耿于怀,凛花因此甩甩头心想,梦毕竟是梦。

“那个……寅仙,家里来了客人。”

凛花将绶王的事情告诉寅仙,过程中水面掀起剧烈摇动,有时候连寅仙的脸都几乎要消失,凛花因此着急不已,仅管如此,她还是连姐姐的事情也一并告诉对方。

“所以我想潜入后宫探望姐姐,绶王答应要帮我安排,相对地,他说想见见寅仙……等你回来后,能不能与他见个面呢?”

在水镜另一侧的寅仙没有作答,只是陷入沉默之中。

“寅仙?刚才的话你听见了吗?”

(……嗯。)

或许是水面不停摇晃的缘故吧,总觉得寅仙的声音比嘴巴的动作慢了一点才传过来。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凛花终于放下心中的大石。

“我可能会依照姐姐的情况入宫探望她好几次,不过每次都往返于白翼山实在太费时了,所以我想暂时以住到城里的客栈。”

那太危险了!凛花原本一位寅仙会用这句话来反对自己,没想到他竟然说:

(就照你的意思吧。)

凛花终于察觉到对方的声音过于冷淡,于是她拼命盯着水面,深怕若隐若现的脸庞会突然消失,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声调不太对劲。

“寅仙?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暂时不能回去。)

寅仙用极为平淡的语气说着。

凛花惊讶地睁圆眼睛问道:

“你说的暂时是多久呢?”

(不知道,说不定不回去了。)

“怎么会……”

(你不用等我了。)

寅仙用冷漠的声音接二连三地说出令凛花难以置信的话。

(你就下山回家去吧。)

说完,影像就消失了。

“等等!”

凛花拼命呼唤着对方。

“寅仙,为什么?……你不想娶我了吗?”

我们在去年秋天不是约好了吗?

水在瞬间回归安宁,平静得犹如一面镜子,上面清晰地浮现出寅仙英俊的面容。

他用完全解读不出任何感情的冷淡眼神简短地说道: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寅仙抛下这句话后,就完全消失了。

同一时间,月亮也躲进云层里。

凛花茫然地伫立于黑暗之中,低头俯视水盘中的水。

“真可恨,我还一直纳闷着寅仙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冷淡,原来和那个小姑娘连婚约都订下了呀!”

一个“有着寅仙面孔”的任务一边低声咒骂,一边离开镜子前。

无论是那个人的眼神,或是头发垂落额前的模样,简直和寅仙如出一辙。

不过颈子以下可就不一样了,此人褪去褐色袍子,其下露出了华丽无比的女性衣装。

原来是宝林,她转瞬间恢复成原来的脸孔。

她所施展的是一种名叫替形法的仙术,那是一种可以让自己的外貌和声音都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法术。

而且,她看的是镜子而非水盘,那是一面等身大小的镜子,镜框以黑檀木制成,上面雕刻着华美的芙蓉梅花图样。

宝林擅于施展镜术,可以透过镜子和在远方的人对话,或是使用镜遁术在镜子中造出通路,藉由该途径移动到目的地;采用镜遁术时必须事先在移动的目的地摆放一面相对应的镜子。

宝林离开了自己最爱用的镜子前,等她走进另外一间房后,马上于躺在地上的寅仙面前蹲了下来。

“我看到她了呦,你的品味越来越差了。”

宝林一脸轻蔑地说着。

“你到底是看上那个姑娘哪一点呀!她不过是个凡人,而且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

寅仙被捆绑在地上,他的嘴角不断淌出鲜血、脸色也像白纸般苍白,脸庞上隐约地闪着银色光芒。

他的眼睛已经变成蓝色。

一般人要是被宝林下了毒,一定早就昏死过去了吧。

即便如此,寅仙还是用那双残存着一抹余光的眼睛瞪着宝林,嘴角一如往常似地浮出一抹讽刺的微笑说道:

“我喜欢她‘没注意到自己的美’的地方。”

“厚颜无耻……!”

宝林啪地合上扇子用力拍打寅仙的脸颊,破皮的地方再度渗出鲜血。

然后宝林站了起来。

“要我泡多少次都无所谓,除非你答应帮我完成心愿,否则我绝对不会放你回白翼山。”

“恕我无法帮您这个忙。”

“真顽强。好吧!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我会使用更强的药喔。先警告你,用了那种药之后……你说不定就再也无法见到那个犯人女子了!”

这点还希望您手下留情,寅仙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中如此心想。

凛花可是一刻也大意不得,不快点回去的话,不知道她又会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

就在思考即将被封锁于黑暗中的那一瞬间,寅仙的眼里仿佛看到了凛花那满面笑容、无忧无虑的脸蛋。

(要回来喔,你一定回来喔!)

寅仙不禁苦笑,然后完完全全地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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