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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金云的彼端 霸王之梦 前篇 奇妙的囚禁生活

第二章奇妙的囚禁生活

1

这座离宫被命名为「白凤宫」,位于天苑的东北方。

从天苑的皇城——金庆城前往离宫的途中,设有一条专用道路,坐在马车奔驰约莫半小时即可到达。

成排漆着朱红色的梁柱前,有一座名为「丹凤池」的大水池,这是一座水面上有莲花缤纷绽放的漂亮水池;可惜池水透明度非常低,即使是天气晴朗的日子,池水依然呈现深绿色。

李圃在白凤宫那条长长的回廊上,边走边眺望着水雾朦胧的丹凤池。

他在回廊上悠然地往前走,走到凸出水池上方的楼台才停下脚步。

马上又女官赶上前来,把他带到主人的跟前。

楼台的扶手旁站着一位女子,李圃朝着女子叩拜行礼。

她年约五十来岁,称不上美若天仙,不过是一位脸上随时挂着柔和婉约笑容,气度雍容华贵的女子,身上穿着色泽素雅的襦裙,头上则因服丧之故未插头饰。

她是贞惠妃,朱玄叡的贵妃之一,也是新王的母亲。

「怎、怎么样?有没有动静?」

李圃则是从容不迫地回答:

「皇太子殿下非常平静,尽心尽力地料理国丧;反而是高王殿下、昌王殿下麾下仍积极地运作,据说经常聚集在宫城的某个角落会商道深更半夜。」

皇帝朱玄叡才刚驾崩,尸骨未寒,宫城内的异常举动就已经浮出台面。

皇太子伟人诚实敦厚,不能算是机敏聪颖,资质极为平庸。倘若在太平盛世,或许可因出身高贵而成为一个好皇帝;很不凑巧,东株国的繁荣昌盛已经开始笼罩阴雾。

因为,东株国已持续由三任昏庸无道的皇帝治理。

文德帝登基后,不顾国内天灾连年,国库虚空,以这座白凤宫的大改建为首,为了帮自己建设壮丽的陵墓大兴土木,搞得人民苦不堪言,官僚贪污舞弊之风大为盛行。紧接着登基的昭帝骁勇善战,却不像过去一样,生在有外敌威胁环绕的军事大国,于是他竟然以「实在是太无聊了」为由,大举出兵到远在北方的一个关系相当有好的小国多加干涉,所幸在贤能的丞相治理之下,免除了一场大规模战争。然而当时的恩恩怨怨至今依然存在。

朱玄叡即位后,年纪越大越荒淫无道,更无心上朝料理国事。

李圃并不像民间流传的一样,操纵者皇帝陛下。

只不过是对朱玄叡纵情私欲,即使他显露出为政者不该有的姿态,李圃依然视若无睹,他会在那里只要是凡人就会有的——对人毫不留情地加以痛击的残忍之心上火上加油。

而后,皇帝驾崩,朝廷就在几个派阀的巧妙推波助澜下,暗潮汹涌地相互较劲抗衡。

其中包括皇太子派、二皇子「高王派」、四皇子「昌王派」;三皇子以宿疾急速恶化为由远走他乡。另外两位皇位继承权排名前几位的公主(皇上的女儿),眼见皇城局势诡谲,早就削发为尼出家去了。

为了争抢皇位或王位而兄弟相残的例子,早在东株国建国以前就发生过。

「葬礼仪式举办之前能解决吗?登基事宜不会比预定时程早吧?」

皇帝的遗体被安置在皇城里的清和殿。

天子驾崩后,通常会被安置两个月并举办种种仪式,这就叫做「殡」,完成殡的程序后,还要定庙号或上谥号,并与大庙设置神主牌,再举办葬礼仪式。

这些都是新登基的皇帝应做的工作。

通常,天子驾崩的半个月以内,皇太子就必须登基。

登基大典前,皇太子除了需要前往清和殿参与仪式外,还不得离开皇太子的宫殿;必须戒除酒肉,不得梳理头发,怀着悲痛至极之心净身斋戒。

「皇太子殿下似乎已经下令动用禁军护卫吟夏宫。」

「禁军」即是直属于皇帝的近卫军。

「哦!」贞惠妃满脸惊讶,李圃则淡淡地继续补充说明:

「禁军中的左羽林军之长,与小的交情深厚。」

口说「交情深厚」,事实上禁军早就在李圃的掌控之下。

「这就万无一失了。」

贞惠妃终于放下心中大石地笑了,然后眺望着极尽奢华的御花园。

「本宫进宫已近三十年,御花园依然美好如昔。」

贞惠妃和黄丽妃一样,也曾受宠一时,虽然时间并不久长,但是失宠后的近三十年来,她依然屹立不摇地坐在「惠妃」这个众嫔妃中的高位上。

朱玄叡或许还有人心,清楚自己亏欠了贞惠妃;因为他不仅强占了臣子之妻,还将其子赶去偏远的地方。

惠妃表面上装成贤淑婉约、知书达理的女人,实际上一直把恶鬼般的一面隐藏在那张假面具之下。

「就把那些人给我一网打尽!」

她若无其事地简短说出这么一句话。

「这么一来,我儿即可顺利登基,翠金丹还没到手吗?」

李圃摇摇头,贞惠妃焦急地挥动象牙精雕的扇子。

「那个方士不肯点头应允的话,就将其逮捕,总有办法让他听命吧!」

也就是说,要把对方抓起来拷问。

「那种方法小的已经用过一次,并没有成功。」

唯有龙之后裔会炼制翠金丹,因此,李圃曾经把住在白翼山上的年轻方士逮捕进宫,经过一番拷问,强迫他炼制金丹,却害得实际执行该策略的宝林娘娘,因事迹败露而被囚禁在天界。

「怎么可以命那个女人执行呢!本宫彻头彻尾都反对这个决策,打从一开始就应该由亲信去做。」

松弛的眼皮下那双冷酷异常的眼睛,紧紧地瞪着李圃。

贞惠妃气呼呼地一把将鱼饵抛入鱼池,旋即迈步离开露台,脚步匆忙地往宫殿里走去。

李圃仍紧跟在背后。

「陛下太早驾崩了,为何不等本宫稍微巩固立场再离开人世呢……至少也的呢个本宫取得翠金丹吧。现在这样若是一个不留神,很可能会让高王竄夺皇位。」

「娘娘请宽心。」

「皇太子派是故意装成没有动作,并不是对边的动静无动于衷,万一在行动前被对方罗致罪名而遭监禁的话,又该如何是好?」

「娘娘请放心。」

惠妃回过头来厉声问道:

「证据呢?」

「小的确实有证据。」

李圃只简短回了这句话。贞惠妃在阴暗的室内,被他那对漆黑得宛如深潭的冰冷眼眸注视得胆颤心惊,赶忙把视线移开。

「娘娘,可否请你稍安勿躁。」

李圃紧紧地盯着她看。

贞惠妃弓着背全身打颤,接着背过脸,躲在扇子后偷偷瞧着李圃。

「……本宫早就想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的是内侍太监,陛下最信任的宦官之一。」

「这并非本宫所问,本宫是问你任职之前都待在那儿?」

「……」

「你为何要协助绶王及本宫?有无隐瞒本宫,做出违背本宫的事?」

李圃依然注视着惠妃,并往前迈近一步,惠妃则满脸惊恐地往后退。

李圃撇着嘴发出嗤笑。

「娘娘请放心,翠金丹应是『有则取之』之物,不该因为无法取得翠金丹,就白白错失取得皇位的良机。」

在皇城里,高位宦官的权力远大于失宠的嫔妃;更何况若是没有李圃的协助,贞惠妃根本别指望儿子登基当皇上。

李圃恭恭敬敬地向惠妃行礼后,便告退走出宫门。

绶王前往白凤宫拜见母后时,贞惠妃显得很疲累,瘫坐在椅子上抽着鸦片。

「禁军的行动很异常。」

绶王站在惠妃跟前如此报告。

「与其说是为了维护吟夏宫的安全,不如说是包围。」

「你为何如此认为?」

「……母后认为该运用武力吗?」

「皇儿此问可笑之至,以武力先发制人不是决胜之道吗,皇儿不是想要登基?」

绶王脸上浮出痛苦的神情。

「母后所言甚是,只是……你为何没对儿臣提起呢?」

「良机不可失,皇太子登基前就应诉诸武力,以免高王等人轻举妄动。嗯~~翠金丹的事定当尽力而为,李圃也已经应允了,他果然是我等最忠心的宦官呐。」

惠妃脸上流露出自嘲的笑容。

「霸者更迭,一场手足相争或骨肉相残杀戮势必难免。事已至此,皇儿理应有所觉悟。皇儿甘愿终身屈就于兄姐之下吗?皇太子殿下若登九五之尊,皇儿等人必惨遭发配边疆,前途未卜啊。」

绶王黯然地注视着自己的母亲。

「母后……你相信翠金丹真的存在?」

「我宁可信其真,希望能扶皇儿登基为帝,即便那是神术、妖术,或是如芥子般虚幻的梦幻丹药。」

惠妃手拿烟管,边抽边嘀嘀咕咕地念道:

「本宫是皇太后,皇儿是皇帝陛下,呵呵呵……若是先皇在世,不知要如何咒骂本宫呐。」

绶王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眺望着壮丽的御花园,并且深深吸了一口气。

「母后,恕儿臣斗胆问一桩儿臣认为不得不问的事。」

「皇儿但问无妨。」

「儿臣当真是朱玄叡……先皇之子?」

窃笑声传入耳里,绶王转过头,发现惠妃不置可否地笑着。

「事到如今,何必多此一问。」

惠妃无精打采地望着自己的儿子。

「皇儿若是先皇之子,在皇位继承上无论顺位如何,登基为帝绝不会遭天谴。皇儿也是心里有所明白,才会急着想取得翠金丹的吧。」

不是的!绶王在心中强烈的否认,他欲取得翠金丹,纯粹是因为做了那一场梦。

——翠金丹就送给你吧!他梦到一位乘坐在白色猫头鹰上的美丽仙女对他这么说,还要他快吞下传说中第一代皇帝服下的梦幻丹药,取得皇位。

绶王张开眼睛注视着母亲,他的右眼为黑,左眼为灰色。这对色泽各不相同的眼眸自他懂事以来就一直告诉着他。

——你不是皇子。

在众皇子中,朱玄叡只将绶王赶到老远的地方,长大成人后才把他调回都城,是因为皇太子殿下的即位在即,为防绶王谋反才用尽了心机吧。朱玄叡将他摆在自己眼睛看得到的地方,给他个有名无实的职位后,就再也没有对他说过半句好听的话。

在皇子们的宫殿之中,绶王是一个异类,兄长们欺负他,弟弟们轻视他,背地里无时无刻说他坏话,令绶王苦不堪言。绶王就是厌烦这样的都城,才会偷偷离开的,有时候甚至长达一个月都没有回宫。

反正回不回宫也没有人在乎,绶王甘愿背负浪荡子的臭名,游手好闲地过日子。

他也曾经梦想过天子之位,不过并没有像目前这般渴望。

直到那位仙女在梦境中对他说过那些话。

「原来如此,我的父亲果然如谣传,是前朝的左丞相。」

绶王伸手按着额头,摇摇晃晃地坐到身旁的椅子上。

这点事绶王是心知肚明,然而听到母亲亲口证实后,受到的打击还是远比自己想象中还大。

「除了皇儿之外,其他皇子早已下定决心了。」

贞惠妃含糊地继续说道:

「皇儿如欲登大位,必须亲手提其中一位兄长的首级来。」

2

隐隐约约传来孩童们的嬉笑声。

清亮高亢的笑声夹杂在雨声中,一下子又变成哭声,接着听到唱童谣的歌声。

真是和乐融融啊……迷蒙之中,凛花如此微笑着。

好怀念的感觉,从前自己也和他们一样,每天都会和一大群好友玩在一起。

一大群好友?孩童?

凛花倏然将眼睛大大地睁开,引入眼帘的是泥层已经班剥脱落的墙壁,以及质地粗糙的木板床。

凛花突然坐起身来。

她四处张望,吓得不敢作声,伸手捂着胸口深深地吸着气,反复告诉自己「别紧张,别紧张」。

然后仔细地环顾四周。

凛花茫然思索着,这里果然是陌生的房间。

凛花明白自己被绑架了,被出现在白翼山上那个大光头,和他那群形迹可疑的同伴们掳走了。

自己一定昏过去了,接着被对方塞进那只布袋带到这里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

凛花跳下床,先朝门口走去,可想而知,房门果然被锁上,房间确实设有窗户,只不过窗外已经被交叉钉上木板。

凛花心想,打破窗玻璃说不定可以逃出去,于是环顾屋内,想找一个东西来击破玻璃。

门口突然传来开锁的声音。

凛花紧张得绷紧神经,注视着房门。

走进房里的人却令凛花大感意外,竟然是一个彬彬有礼的男子。

「你醒来了啊。」

男人轻声问着。

凛花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看。

年月三十来岁,身材高挑纤瘦,身上穿着黑色道袍,有一头齐肩的黑发,以及瘦长的脸蛋;他看着凛花的那双眼眸既清澈、又温柔。

「你是什么人……?」

凛花率先发问,男子讲手上的托盘摆在旁边的小茶几上,托盘中摆在膳食。

他握起双手,非常有礼貌地对凛花拱手作揖。

「我名叫刘禅。」

「……你是那群可怕的男人的同伙吧?」

「同伙?我从来没有这么认为过喔,不过看在姑娘眼里或许是吧。」

听到模棱两可的答案,凛花不禁皱起眉头。

「我不懂你的意思。」

「十分抱歉,害姑娘受惊了。你敬请放心,因为那群男人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凛花心中越发困惑起来。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自由走动吗……?」

刘禅微笑着。

「当然不是。」

「不是?那又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再也没有人会危害到你,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危。只不过……我希望你能乖乖待在这里。」

「这里是什么地方?」

「某处的小禅寺,我就是观主,其他的事恕我无法奉告。」

「即使我要逃跑,也不会受到粗鲁的对待吗?譬如说从那个窗户……」

凛花伸手指着窗户,刘禅讶异地笑出声来。

「真是老实的姑娘啊。你当然不会受到粗鲁的对待,不过你若想逃跑的话,有人将因此招来杀身之祸。」

阿白的身影突然浮现在凛花的脑海中,难道他也被抓来这里了吗?

没想到刘禅竟然伸手指着自己。

凛花惊讶得说不出来。

「你吗……?」

「是的,姑娘一旦逃跑,我必将招来杀身之祸。」

「是谁要取你的性命?」

「目前恕我无法据实以告。」

「你就只会说这句话吗?」

「我也不想死,所以能否拜托姑娘,暂时乖乖地待在这里。我想姑娘也不愿意当个杀人凶手吧?」

刘禅如此说完后,脸上浮现笑容。

「你是想用这样的话来威胁我……」

凛花试图抗议,但声音却微弱到连自己都不满意。

3

寅仙一回到白翼山上,就发现事有跷蹊。

找遍了整座府邸,就是见不着凛花和阿白的踪影。

府邸里并没有特别凌乱,可是走进厨房就发现凛花身上的符掉在地上。

符并没有破掉,是凛花不小心掉的嘛?还是……?

寅仙飞奔而出,跑向庭院,不过马上就退到墙后。

淅沥沥的雨声似乎逐渐远去。

空气沉闷极了。

视野昏暗,大树背后突然出现四、五个人。

寅仙一眼就看出他们是宦官。

他们身上都穿着柿子色衣裳,只有站在中央的那一位,身上一袭深紫色衣裳,腰间系着宽腰带。

穿柿子色衣裳的宦官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寅仙。

「初次见面……或许不该这么说。」

李圃开口了。

「阁下已经两度拨驾前往皇城,只是未能谋面请安罢了。」

「……远道而来有何贵干?」

「想请阁下炼制翠金丹。」

寅仙缓缓摇头,四周的宦官马上拔出剑来,李圃再次说道:

「我们想请阁下炼制翠金丹。」

「恕难从命!」

话毕,李圃以外的宦官们刹那间持剑朝着寅仙砍来,寅仙纵身逃上屋顶。

宦官们紧跟在后、跃上屋顶,手上举剑在屋檐上奔跑,在后追赶寅仙。

寅仙飞越庭院,站在主楼的屋顶上。

默默地和宦官们对峙着。

刹那之间,其中一位宦官就纵身朝主楼方向跳了过来。

寅仙咋了咋舌,大大地张开手掌摆好架式,接着大喝一声,一掌打向迎面而来的男子。

男子随即向后一仰,坠落到地上。

另一位男人随后跳了过来,寅仙同样一掌打向对方,又把对方打落到地面上。

剩下来的两位男人停在原处,紧紧地窥视着寅仙的动静。

寅仙低下头,看着好整以暇站在庭院里的李圃。

「我想让阁下炼制翠金丹。」

寅仙不耐烦地反问:

「为什么?」

「为了乱世。」

「你想使人间陷入混乱?所以勾结宝林娘娘,利用五皇子的野心?」

李圃脸上似乎挂在浅浅的微笑。寅仙从主楼跳下去,站在李圃面前。

「你既非区区一个宦官,亦非妖魔之类,究竟是什么来路?」

他细细的眼睛闪着红光,肌肤上感觉得到有别于雨的湿气,寅仙惊讶得屏住呼吸。

「你难道是……」

李圃的衣袖微微动了,突然从深紫色的衣袖拔出长剑,深深刺入寅仙的胸膛。

寅仙捂着胸口往前倒下去,其身影却消失在昏暗中。

是幻术,真正的阴险站在李圃的背后,抬腿往对方身上踢了过去。

但寅仙的脚无力地沉入对方的背部,李圃的身体也微微扭曲,随风飞舞般地往天空中逃窜,期间依然不忘挥舞手上的剑。

剑尖掠过脸颊,鲜血滴了出来。

两人交手之中,宦官们已经从屋顶跳到地面,原先那两个被打落在地的宦官也已清醒,蓦地爬起身。

李圃一直驻留在空中,寅仙一面防范宦官们的攻击,一面朝着李圃「疾!」地一喊,施展法术,李圃挥动衣袖逃过攻击,然后摇摆身体在空中移动,手持长剑逼近。

「我想请阁下炼制翠金丹。」

「恕难从命。」

「那么……小姑娘的性命恐怕难保了。」

「……!」

果然是这家伙干的。

寅仙往飞扑而来的其中一名宦官的头顶一蹬,跟着跃向空中,朝着李圃的脸一拳挥去。李圃左闪右闪,躲过了寅仙的攻击,趁机挥剑扫来。

难分胜负。

两人一直停留在空中,再度相互对峙,寅仙低声切入问题的核心。

「你打算如何处置凛花?」

「明日。」

李圃继续说道:

「在天苑郊外的白凤宫,丹凤池边的楼台。」

风呼啸而过,寅仙被风扫到,身体失去平衡地坠落在地面上。

转瞬间,李圃反手持剑。

寅仙被封住行动,双手双脚迅速被宦官们钳制住。

全身无法动弹,寅仙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对方。李圃停下攻击动作,仿佛只要让剑尖碰触到对方般地指着寅仙的鼻子,宦官们也一动也不动地钳制住寅仙的手脚。

寅仙的眼眸转变为蓝绿色。

他拥有遗传自龙之血脉的神通力,只见宦官们的眼睛始终聚集在一点,像人偶似地一动也不动,此时应该在空中就被封住行动的李圃开口了。

「要不要来谈笔交易?」

寅仙大为震惊。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中微微露出阳光,紧接着落下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朝背后撞了过来,把对方撞飞了出去。

李圃一直滚落到庭院的角落才停住。

白兽甩着金黄色的马鬃现身了。

「坐上了!」

人面白兽焦急地指示着。

原来是变身为马之魔物的绮罗,寅仙立刻纵身骑上马背。

绮罗用力往地面一蹬,再度腾跃至空中。

府邸越变越小,拉开距离了。

「你没事吧?」

绮罗冷冷地问着,寅仙回答没事,同时发现自己的视野越来越狭窄。

头痛欲裂,或许是太久没有运用神通力的关系吧。

「情况显然不太妙。」

绮罗回头望了背后一眼。

「有追兵。」

寅仙迷茫地瞥向背后。

看到一条大蟒蛇。

它有着细长的身躯,体表有蓝色的斑点,颈部长着白色的瘤,蛇尾端部呈螺旋状,正蠕动着四只脚紧追在寅仙和绮罗的背后。

但到红色的蛇眼,寅仙心里非常清楚。

是李圃,他的姿态原来是——

「蛟龙。」

寅仙发出低吟。

蛟龙为龙之亚种,水蛇活五百年就会突变为蛟龙,蛟龙突变后会隐居深山的洞窟中,千年后即可得神通之力。

蛟龙得神通之力后,便能呼风唤雨。

下个不停的雨,和滞留在赌城上空中的雷云,都是李圃造成的吗?

蛟静静地抬头望着寅仙们。

「不能想想办法吗?」

绮罗边在空中奔驰边问。

「蛟龙地位远低于龙,你再怎么说都流着龙王的血脉,瞪那条蛇一眼不就好了……」

「我办不到。」

虽然蛟龙是龙的亚种,但寅仙本身也有类似亚种,他认为自己没有能力驯服蛟龙;况且那尾蛟龙和普通的蛟龙有点不一样。

普通的蛟龙不会和人类打交道,然而那尾蛟龙不只出现在人世,而且还栖身在天子身边,其他扰乱国家局势。

他怀着压倒性的敌意。

雨越下越大,人面马神被左、右方刮來的強風吹得失去平衡,雷电接二连三地打了下来,蛟龙则幸灾乐祸地抬头望着两人。

(就是明日。)

(在天苑郊外的白凤宫……)

不把翠金丹带到那里的话,凛花将遭杀生之祸,而阿白恐怕也是为了保护凛花才追上去的吧。

4

(这里到底是哪里?)

凛花仔仔细细睇检查过整间房间,心想至少得找找有什么线索,于是打开抽屉看了看,又翻了翻书本,翻箱倒柜地找了老半天依然毫无所获。

房门依然被反锁。

昨天露过脸的刘禅今天早上也出现过,他为了凛花送膳食过来,凛花趁机迫不及待地问对方,但他脸上始终流露出为难的神色,什么都不肯回答。

正午很快地到来,午膳很可能又是刘禅送来的。

好吧,就这么办!凛花考虑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下定决心。

她把椅子挪到门边,然后站到椅子上,手上高高举起花瓶,静静等待脚步声传来。

对不起,刘禅观主。

凛花暗自向对方道歉。

既然不肯放我出去,就别怪我这么做了。

刘禅说过,如果凛花逃跑的话,会为他惹来杀身之祸。既然不能逃跑,她也至少得想办法离开这个房间,只要离开或许就可以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脚步声由远而近,凛花把全身的力量灌注到握着花瓶的手上,就在这个时候——

「喂!不行,不行那么做啦。」

稚气未脱的制止声传来,凛花吓了一大跳,回头看看背后,被钉上木板的窗户微微地亮了起来,凛花发现一堆圆滚滚的眼睛正窥视着自己。

「喔?是谁!?」

房门接着被推开,凛花赶忙举起花瓶,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你这是在做什么?」

刘禅手上端着装着午膳的托盘,眨着眼睛抬头望着凛花,凛花没有办法支持花瓶的重量,重心不稳地站在椅子上,眼看着就要摔下来,于是赶紧伸手抓住支撑物,定下神来才发现自己抓的是刘禅的手臂。

紧接着,耳边就传来陶器摔落地面的巨大声响,刘禅打翻了手上的托盘,托盘里的汤泼得到处都是。

「好烫……」

「对、对不起!」

凛花急着放开对方的手,眼看对方的手已经被烫得又红又肿。

「啊~~」

「糟了~~」

稚嫩的声音接二连三地从头顶上传来,凛花已经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进房间里的好几名孩童团团围住。

「失礼了。」

刘禅一本正经地赔罪。

来到另一个房间后,凛花帮对方包扎烫伤的部位,幸好伤得并不严重,她为刘禅厚厚地涂上药膏,盖上布,敷着受伤部位。

凛花终于走出遭监禁的房间,虽然这样的发展和她原本预期的有点不一样。

「刘禅观主,那个……」

「把姑娘你关起来,真的是非常抱歉。」

刘禅再次低头向凛花表示歉意,凛花则为难地紧闭着嘴。

「把一个像你这样没有任何罪过的姑娘监禁起来,我也认为确实是太过分了,可是我实在不能违逆他们。」

「他们?」

「这座寺庙的住持。」

「是叔叔啦!」

清亮的声音插嘴说道,对方是一个年约四、五岁的小女孩。凛花发现还有五、六个孩童围绕在自己的身旁,紧盯着自己帮刘禅包扎。

小至五岁,大至十一、二岁,性别、年龄各不相同。

「因为叔叔交代过,不可以让姐姐到外面去,叔叔说外面有非常非常可怕的妖怪。」

「所以姐姐不可以离开这里喔,叔叔还说姐姐一定要住在这里才安全。」

凛花百思不解地想着。

「呃……请问所谓的叔叔,是指……」

「姑娘你就别再问了。」

刘禅恳求着。

「请你不要逃跑,因为你一旦逃跑,不只会为小的惹来杀身之祸,就连孩子们也会被人从这里赶出去。」

刘禅苍白着一张脸,身子也微微地颤抖,他把孩子们搂到身旁。

「我不要被赶走。」

其中一个孩子急得快要哭出来。

「被赶出去就没饭吃了,我不要~~」

另一个孩子接着说。

「结界,拜托你,答应我你会留在这里。」

这回换刚才那个年纪最小的小女孩开口。

刘禅那双拼命哀求的眼睛,以及好几双天真无邪眼睛,都紧盯着凛花看。

这根本是威胁嘛,尽管凛花心里这么想,也只能点头答应。

「好吧,我答应你们,不过至少该把那个人的名字告诉我……」

「好的,谢谢姑娘鼎力相助。」

刘禅紧紧握住凛花的手。

「谢谢,真的很谢谢你,我就知道你是一定是个好人。」

「姐姐,谢谢你。」

「只要姐姐肯留下了,我们就不愁没有地方睡觉,就不怕没有饭吃了。」

孩子们「哇~~」地嚷着围到凛花身边,她的肚子突然咕噜一声唱起空城计,孩子们惊讶得左顾右盼后,然后不约而同地笑出来。

「姐姐,你肚子饿了吗?」

凛花羞得满脸通红,她这才发现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自己已经错过了一顿午膳。

「我的肚子也好饿喔~~」

「啊~~真赖皮,我肚子也饿死了。」

「你们这些小家伙……」

刘禅频频按着太阳穴。

「刚才不是才吃得饱饱的吗?怎么这么快就……」

看到刘禅那张伤脑筋的脸,凛花不禁脱口而出……

「请问……厨房在哪里呢?」

我到底在做什么呀……

凛花站在熬煮高汤的锅子钱削着芋头皮。

明明就被人家抓来关,还跑到人家的厨房认真地熬煮高汤,打算煮出九人份的膳食;尽管就个人份膳食中包括自己的份,心里却一直觉得不太对劲。

现在,寅仙要是发现凛花被抓走了,一定担心得不得了,阿白也一定急得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找自己。

自己却若无其事地在这里做饭。

「姐姐要煮什么呢?」

回过神来,她才发现先前那位小女孩紧紧粘在自己身边。

「熬汤喔!因为有食材可以料理,里面还加了芋头、火腿和刀削面,我会多做一点的。」

「真的吗?」

小女孩笑逐颜开地问着,然后闭上眼睛,微微抽动鼻子嗅着味道。

「好香喔,好像娘做的饭。」

凛花停下烹煮饭菜的手,蹲在小女孩的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兰儿。」

「嗯~~兰儿呀,你娘到哪里去了呢?」

「死掉了。」

兰儿若无其事地回道。

「……你是说,你娘过世了吗?」

「嗯,本来兰儿和娘一起住在桥下的家里,去年下大雨的时候,娘生了一场病,整个人变得好热好热,屋子也被河水冲走了。兰儿和娘一起裹在草席里,娘还是一直说好冷,兰儿拼命想要让娘暖和一点,娘也很高兴,可是第二天早上,兰儿就发现娘的身体冷冰冰的。」

「……」

「可是兰儿还是陪着娘,后来是因为娘都不起床,兰儿才一直哭。后来刘禅观主就来了,他告诉兰儿,娘已经上天堂(天国)去了,他帮兰儿埋葬了娘,还说因为娘不在了,要兰儿以后和他一起来这里住。」

听说其他孩子们,也都是因为没有父母亲、无家可归,才被刘禅留在身边照顾。话虽如此,凛花为什么会被带来这种地方呢?

「兰儿,这里是什么地方呢?」

「是英华坊。」

兰儿茫然地回答着,英华坊应该位于天苑西南方。

发现自己并没有被带到太远的地方,凛花稍稍放下心来。

「那……你刚才说的叔叔是……?」

凛花准备提出另外一个问题时,厨房外突然骚动起来。

孩子们大声嚷嚷着。

「门口好像有人来了。」

兰儿赶忙跑了出去,凛花因为自己是被囚之身而有点踌躇;回头想想,自己没有跟出去也太奇怪了。于是也手拿汤勺就紧跟在兰儿背后追上去。

穿过清幽静谧的寺院前院,就来到了小小的院门前。

「有人在路上昏倒了!」

「是不是太饿了?」

「快拿些东西给他吃吧!」

细雨中,孩子们和刘禅好像围着什么人,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看到凛花走过去,刘禅紧绷着脸,不过看凛花没有想要逃跑的样子,他才马上放送下来。

「这个人在门口晕倒了……」

「喂,他的头发为什么会这么白?」

其中一个孩子这么问着,凛花皱起眉头,探头看了一眼倒在门口的人。

他发现倒在地上的一个男孩子,还对凛花伸出手,不停地颤抖着。

「能……不能……给我一杯……水…………」

原本拿在凛花手上的汤勺,顿时摔落到地上。

阿白微微张开眼睛,对着凛花露出微笑,只有凛花才看得出来。

「阿白,你演得好逼真喔。」

「嘿嘿。」

阿白得意地笑着,随意躺在这间简陋但打扫得相当干净的房间里的床铺上,这好像是刘禅的房间,他为了帮昏倒在门口的阿白煎煮草药茶,已经离开了。

凛花还是压低嗓门问道:

「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别小看咱的鼻子。」

对喔,阿白的鼻子比狗还灵敏。

「咱因为一时太大意了,被贴上这张符咒,所以被封住行动,不过……」

阿白从怀里取出已经卷得皱巴巴的符咒,就是先前贴在他脸上的那张;看来那群人中有人相当擅长某种法术。

「等咱恢复意识后,马上就循着那些家伙的味道追到这里,完全没有绕远路,因为味道一路吧咱带来这里,原本想用这副模样溜进来,没想到……」

轰地冒出一阵浓烟,阿白变身为天马的姿态,凛花连忙制止。

「别这样,万一被别人看到怎么办?」

「不要担心,咱的耳朵也灵得很!」

阿白不停转动耳朵,并没有听到刘禅回来的迹象。

「咱想过,若是以这幅模样过来,一定会把这里搞得天翻地覆,不过在仔细打探过这个地方后,发现只有和尚和一些小鬼头,所以就轻而易举地混进来啦。」

阿白咚地从床上跳了下来。

「凛花,我们回家吧!被他们看见也没关系,就从屋顶上一溜烟地逃……」

「阿白……我还不能跟你回去。」

阿白百思不解地反问:

「为什么?」

「如果我逃跑的话,刘禅……那个观主就会被杀,孩子们也会被人赶出这座寺庙。」

「什么?是谁说的?」

「把我抓来这里的人,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呢……?」

阿白微微动着耳朵。

「有人回来了。」

再度掀起一阵浓烟,他又变回少年的姿态躺在床铺上。

才刚躺好,刘禅就端着装盛草药茶的碗走进房,门口接二连三出现好几张小脸蛋。

「有没有舒服点?」

「嗯……已经好多……不,总觉得肚子好痛……」

阿白故意装出很不舒服的样子扭转身子。

「希望喝了这碗草药茶后能够好起来。」

刘禅把碗递给阿白,味道强烈到连凛花解都皱起眉头。

「这是……?」

「要芍药和故萝卜煎煮出来的,孩子们吃坏肚子的时候,只要让他们喝这个,很快就会好起来。」

「这……可是……我……」

「喝喝看吧。」

孩子们表情天真地慢慢围到阿白身边,使劲把草药茶的碗推向他的嘴边。

「有点苦,不过别害怕。」

「喝了马上就会好喔。」

阿白求救似地看着凛花,凛花则是摇摇头,阿白只好低声呻吟着,把草药茶一口气灌进喉咙。

「唔~~嗯……」

看他脸色越来越难看,显然不是很好喝。

老天爷求求你,被囚禁在这里的时候,可千万不能闹肚子啊。

凛花不由得为阿白祈祷。

「很抱歉,这里无法让你久留……」

刘禅满脸歉疚地看着阿白。如果状况已经好一点的话,希望你能快点离开——着才是刘禅的真心话吧。

阿白比刚才更加脸色苍白地回答:

「咱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能不能让咱在这里住一晚。刚刚喝了你给的药后,咱觉得只要睡上一晚应该就可以痊愈。」

「我也想让你住下来,只是……」

「让他留下来有什么关系嘛~~」

孩子们拉着刘禅的衣袖。

「刘禅不是一直告诉我们,必须亲切对待有困难的人吗?」

「对嘛~~看他那么不舒服,为什么要赶他走啊。」

「大哥哥,你还很不舒服吗……?」

兰儿看起来非常担心,低头看着阿白的脸,阿白的脸色很差,确实演得很逼真,看到他那副模样,刘禅只好放弃自己的坚持叹了一口气。

「没错,当然不可能把一个病人赶出去,刚才服下的草药茶,只要睡个觉就会发挥药效,就请你在这里休息到明天早上吧。」

刘禅露出微笑,说着就走出房门,孩子们边向阿白打气,边鱼贯走出房门。

「……淘气的小鬼确实很惹人厌,不过咱看那些小家伙不像是不懂事的孩子。」

阿白躺在棉被里喃喃自语着。

「那些孩子们都没了双亲,现在雨又下个不停,假使没有地方住就太凄惨了,所以我怎么可以逃跑呢……」

「可是寅仙一定会很担心的。」

「如果今天晚上月亮出来的话,我就可以使用水玉环了,不过……」

凛花叹着气,把视线移到窗外。

雨势虽然变小了,却依然淅沥沥地下个不停。

凛花的怀里藏着名为水玉环的手环,此物原本是东海龙王的秘宝,后来寅仙将它送给了凛花。

水玉环只要吸收到水气和月光,就会把思念之人的身影映照在水面上,还可以藉此和对方说话。

过去,凛花曾数度利用水玉环和寅仙说过话。

然而今天这种天气,八成看不到月亮。

「阿白,你能不能先回白翼山一趟?帮我向寅仙报个平安……阿白?」

阿白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被窝里,凛花还在想怎么可能?并把脸凑了过去,才发现阿白早已鼾声大作,沉沉地睡去了。

情况这么紧急,他怎么还睡得着呀。

不过,凛花马上就想起滚落在枕边的碗。

凛花拿起碗,往走廊走去。

小雨持续地下,庭院里不时传来孩童们的歌声,是凛花也知道的古老唱游歌谣。

「啊~~是姐姐!」

兰儿脱离围成圆圈的队伍跑了过来。

「姐姐也一起来玩嘛。」

「好,可是……」

凛花想和刘禅谈谈,不过在兰儿和其他孩子们那殷切期盼的眼神注视下,还是先加入了游戏的行列。

蝶儿蝶儿飞呀飞

月亮高高地挂在山头上

月亮一出来牡丹花就会开

跟之夜露金之蜜

蝶儿蝶儿飞呀飞

回家时请把嫦娥带回来

「嫦娥」是指住在月亮里的美女,唱这首歌时,可以把嫦娥换成自己思念之人的名字。小时候,天真的凛花也曾把久久才能见到面是父亲、阿姨们等远方亲戚,或是已经搬家的朋友们的名字套入歌曲中。

「蝶儿蝶儿飞呀飞

回家时请把灶君带回来!」

其中一个孩子这样唱,他说的说灶君指的是灶神,凛花则面带微笑地注视着他们;接下来,连「皇上」啦,或是「大神仙」等童言童语都出来了。

「娘!」

兰儿天真无邪地喊着母亲。

孩子们突然鸦雀无声。

「笨蛋。」

年纪最大的男童说道。

「兰儿的娘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可能来呢?」

「会来的!因为刘禅观主说过,只要乖乖听话就见得到娘。」

「那一定是骗你的。」

兰儿扑哧哧地掉下泪来,求救般地抬头望着凛花。

凛花非常了解兰儿的心情,自从娘去世后,凛花也很想见他一面。不久前,凛花才利用水玉环和银露山上那清澈无比的泉水,窥见过身在冥府的母亲容颜。

然而,一般人只能等自己死后,才能再见到已经死去的亲人们。

凛花回过神来,在哼着歌游歌谣的同时发现,除了兰儿以外的孩子口中,并没有出现父母亲或亲戚等亲人的姓名。

这些孩子们已经绝望了,因为他们小小年纪就失去了双亲,没有亲人愿意照顾他们,所以,他们对没有亲人会来接自己回去的事已经绝望了。

凛花心情沉重地弯下腰,紧紧地抱住兰儿。

「……兰儿会作梦吗?」

「作梦?」

「会在梦里见到娘吗?」

「有,偶尔。」

「是吗,姐姐也一样喔,我一直觉得娘没有死掉。不过以前啊,姐姐我几乎每天都会梦见娘。那时候,姐姐觉得娘一定是担心我,才会来看我的。」

「姐姐现在还会梦见她吗?」

「现在……已经很少梦见了。可是姐姐不会寂寞喔,因为姐姐现在过得很健康、很快乐,所以娘可以大大地放心,不用常常来看姐姐啦。」

兰儿不好意思地笑了。

「兰儿现在也很快乐,在这里可以吃得饱饱的,还可以在暖暖的被窝里睡觉,刘禅观主疼兰儿,哥哥们呀非常宠兰儿喔!」

原本在逗兰儿玩的孩子们,都难为情地低着头扭扭捏捏。

兰儿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

「怪不得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最近都没有梦到娘……原来是因为我过得很快乐呀!」

那张侧脸一点也不像五岁的小女孩,实在太成熟懂事了。

凛花觉得,都是因为小时候就失去了至亲,才会变得凡事都这么认命。

凛花不希望养成凡事认命的个性,即使见不到已逝的人,还是可以找到对自己而言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就像凛花找到寅仙一样。

「再跳一次舞吧!」

兰儿用力拉住凛花的手。

「接下来轮到姐姐了喔,姐姐希望蝶儿吧谁带回来呢?」

「我想想……」

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人的脸孔。

凛花最想见到的人是——

凛花最希望对方能马上过来迎接自己的人,当然是——

「啊!」

刘禅的脸出现在树木另一头的窗户上,他看着这边,神情自若地微笑着。

「姐姐等一下再过来。」

凛花留下孩子们,往建筑物走了进去,来到刘禅所在的房间。

哪时看起来很像文书室的房间,刘禅正坐在靠窗的桌子抄写经文。

「我可以进去吗?」

凛花站在门口问对方,刘禅连头都没抬一下。

「可以啊。」

他欣然应允,紧接着说道:

「看来你很快就和孩子们打成一片了呢。」

「是的,也因此渐渐打消了想逃跑的念头。」

「那真是太好了。」

他品貌端正,脸上带着平易近人的微笑。凛花朝着刘禅问道:

「事实上,你给阿白喝的并不是治疗腹痛的草药茶吧。」

刘禅搁下毛笔,慢慢转过身来回答:

「他叫做阿白吗?你们果然认识。」

「是的。」

「当然,那不是什么治疗腹痛的药,是孩子们自己信以为真,那种演技是骗不了我的,因为没有人能帮装病的人调制什么草药茶,不,说不定他连任都不是。」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刘禅看似困惑地笑了。

「被窝猜中了吗?真是个老实的姑娘。从头发、瞳孔的颜色来看,我总觉得他不像是人类,所以就给他一帖药。」

「毒药吗!?」

凛花惊叫出声,刘禅赶忙挥挥手。

「放心,我不会做得那么绝。哪时可以让他好好睡上一觉的茶,浓度为平时的三倍;既然他不是人类的话,那就更不会危害到性命,不过会像他自己说的,整个晚上都不会醒来,一直睡到明天。」

凛花双脚几乎支撑不住身子,她用手撑着墙壁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也觉得刘禅这个人有点可怕。

外表看起来温文儒雅,却绝对不容小覷。

「我被抓的時候,阿白被贴上符咒封住了行动,那张符咒也是你的杰作吗?」

「是的,白翼山出现妖魔的传闻不断,这是为了慎重起见。」

「你似乎满懂方士之道的嘛。」

凛花心想,既然是道士,那熟知草药就没什么好奇怪的;可是既然他能封住天马阿白,让他昏沉沉地睡去,就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排满墙边的书册都和草药有关,其中不乏凛花在寅仙书房里见过的书册。

「我以前曾经立志当一名方士。」

刘禅苦笑着表示。

「那好似在我一、二十岁,还很年轻的时候。当时的我一直很憧憬神仙的生活,不断尝试炼制金丹,看看自己能不能成仙,因而不眠不休地苦读,甚至前往翠龙山修行过。」

凛花惊讶得瞠目结舌。

「那样……不就是一位名副其实的方士了吗?」

长生不老是人类的梦想,很多人为了追寻那样的梦想而散尽家财;也有不少人假冒方士之名,炼制奇奇怪怪的丹药,其他蒙骗有权有势的人。

既然跟翠龙山的仙人学过,那就和寅仙一样,是一位名副其实的方士,莫非他也会使用仙术?

但刘禅摇了摇头。

「我并非从师父那里取得证书,我知道现在都还没有炼制出服了就会成仙的丹药,所以只能当个道士,屈身这座破旧的寺庙里,收容一些没有父母亲的孩子。」

「我认为能够做到这样,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凛花打从心里这么认为。

「但这样太伪善了。」

刘禅脸上浮出自嘲的笑意。

「我会这么做,到都来还不是为了自己。为了过去曾经杀人而赎罪……才收养孤苦无依的孩童,这样做只是想要或多或少减轻自己的罪过罢了。」

曾经杀人……凛花大惊失色,发现对方亲口说出非常重要的事实。

「兰儿说过,她在这里住的很快乐。」

刘禅淡淡地笑了,他不再说任何话,只是继续专心抄写经文。

位于天苑东边的香花园也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几乎见不到人影。

李圃手上拿着小布包,默默在草地上走着。

或许是下雨的关系,连小鸟都销声匿迹了。

也感受不到一丝丝小动物的气息。

空气里微微散发出野兽的气味。

李圃一直走到一棵大树下才停下脚步。

「是我。」

树叶一阵剧烈晃动。

表面上沾着雨水的绿叶,纷纷掉落下来。

紧接着就响起一阵刺耳、高亢的吼叫声。

然后,掉下一团黑色的东西,撼动了大地。

李圃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地看着那个东西。

那是一头体型壮硕、长相入狒狒的野兽。

那头野兽眯着红红的眼睛,呲牙咧嘴地笑着,然后不断翻动大大的嘴唇,把牙齿咬得轧轧作响。

「肚子饿了吗?」

李圃打开布包。

里面摆了一直雕工并不是很精美的珍珠发簪。

这是他前几天突袭白翼山上那座老旧的府邸时,命随从带回来的东西。

上面除了镶嵌着玉石或白珠等妖魔们最爱吃的东西外,还可以闻到一股浓浓的,发簪主人留下来的味道或气息。

李圃将发簪拿近野兽的鼻子,野兽一口就将发簪吃下肚

李圃说道:

「——该启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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