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珍贵的菜肴陆续端上大圆桌。蒸驼蹄、卤鹿腱、糖醋鳟鱼、大如盘面的螃蟹、刚蒸好还热腾腾的花卷,以及十余种口味的饺子。
「实在是太丰盛了。」
凛花高兴得直拍手,对于新鲜的牡蛎冷盘赞不绝口,积极地将筷子伸向各种点心类,品尝着热腾腾的鱼翅汤,将厚厚的蟹肉沾上香醋后大快朵颐一番。就在大家嚷嚷着啊~~~好饱,好幸福哟……时,烤乳猪、砂锅、面类佳肴又陆续端上桌。
凛花几乎从椅子上滚落下来。
「……你,你还想吃?」
「这点东西,根本算不了什么。」
坐在凛花对面的绮罗说着,朝着凛花盈盈地笑着。
凛花他们坐在面对大马路,高高地挂着招牌的酒楼里。在美食城市兰城中,这时数一数二,无论观光客或当地居民都非常喜欢光顾的店。
或许正好是午膳时刻把!一楼几乎座无虚席。凛花他们坐在以屏风隔间的二楼厢房里。
围坐圆桌的只有绮罗、阿白和凛花三个人,更何况阿白为天马,并不是很爱吃人类的食物。阿白只喜欢吃美玉,或偶尔吃吃凛花做的馒头或稀饭。
「……真后悔没有邀寅仙或姥姥他们一起来。」
凛花望着眼前那桌迟迟无法减少的美食叹息着。
寅仙推说和大家一起出门等大麻烦,说了声『你就和绮罗一起去吧!』就把大家给送出门。娥瑛说去人多吵杂的地方就觉得不舒坦而拒绝同行。
圆桌上的佳肴盘数怎么看都不像是三人份。
「嗯,真是美味……」
绮罗双手灵巧地剥着烤乳猪,再将乳猪肉夹在薄薄的烤饼中,一口接一口地送进嘴里。
凛花从好久以前就觉得绮罗时一个食量非常大的人。这么瘦的身子,吃下去的东西到底塞到哪里去呢?用餐时凛花总是觉得不可思议。
「绮罗。吃太多的话会弄坏肚子哟!」
「凛花还不是都没听过筷子。」
「这时最后一道菜。蟹膏豆腐煲,看起来非常好吃耶!」
「这个要不要也来一点。羊肉包子。没有吃羊肉就不算到了兰城。」
「可是,我想留点肚子吃甜点。」
「没问题啦!用另一个胃袋,用另一个胃。」
「对哦……」
两个人热烈地交谈着,只有阿白一个人满脸无趣。
「你们两个……未免吃太多了吧!」
凛花怂恿着阿白。
「甜的东西阿白也能吃。绮罗,这里的招牌甜点是什么呢?」
「好像是千层饼吧!薄薄的面粉饼皮之间夹满经砂糖煮过的杏仁……」
「听起来很好吃!」
「山楂糖业建议你吃吃看。」
「太棒了。」
凛花和绮罗叽叽喳喳地边闹边将菜肴送进嘴里。
「咱,再也不想闻食物的味道了。真是恶心……」
阿白终于趴在桌上。绮罗想要赶走阿白似地挥了挥手。
「要不要先回宅邸去呢?稍后,我和凛花还要去茶馆喝茶。」
「还、还要吃……?」
「那是一家会端出好吃烘烤糕点的店。还有,接下来去逛逛布店,去看看布料吧!」
「赞成!」
阿白不可思议地边翻着白眼边往店门口走去。
阿白离开后,凛花和绮罗继续热烈地聊着食物或衣装的话题,完全没有停歇地继续动着筷子。
「不过,这下我就放心了。绮罗。」
凛花嘴里塞满甜甜的芋头,朝着绮罗微笑着。
「放心什么?」
「昨天,我总觉得你不是很有精神。」
昨天。似乎还没天亮就和寅仙出门的绮罗,回到宅邸后就马上躲回自己住的房间,连晚膳时分都没出现过。
到哪里去了呢?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凛花试着问过寅仙,寅仙完全没有回答凛花的问题。
「没事啦!」
绮罗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却垂下了眼皮,睫毛很长。将茶杯送到嘴边的是一只纤瘦且手指修长,动作非常优雅的手。从绮罗的行为举止看来,果然还是一位女性。
「是么。」
绮罗低声说道:
「皇子他,或许是为了我着想吧!」
「什么意思?」
绮罗灿然一笑。
「和凛花吃吃饭,聊聊天,我就会很有精神。」
「我也是。我们都一样。」
凛花也盈盈地笑着。
「能够再见到绮罗,我真的很高兴。比起以前来,绮罗看起来更像男孩子了,虽然让我感到很惊讶,不过,绮罗毕竟是绮罗,所以,我终于放心了。」
绮罗静静地注视着凛花。
「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不……什么样的生物呢?」
声音微微地颤抖着……凛花惊讶得差一点就被芋头噎到了喉咙。
绮罗的绿色眼眸——
眼看着覆盖上一层黑色薄膜。那层薄膜从绮罗的瞳孔溢了出来,顺着脸颊滴下,在桌上形成污渍。
「你、你怎么了?」
「没事,这是……」
就在绮罗用手擦着眼泪的时候——
「绮罗!」
尖锐刺耳的声音从楼下传来。绮罗肩膀剧烈地抖动了一些,不过,马上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地,把手伸向茶壶。
「……凛花,要不要再喝杯茶呢?」
「嗯,好。可是,绮罗,那……」
凛花看向绮罗背后的楼梯,看到一位体格非常好的青年凶巴巴地走了上来。对方显然是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绮罗装做若无其事地准备将茶汤倒入茶杯里。倒茶过程中,青年越来越靠近。最后,终于站在绮罗的背后。反倒是凛花不由自主地挺直腰杆准备站起身来。
青年约莫二十五、六岁,板着脸,相貌不能说好,脸上还有好几条伤疤。
不过凛花却觉得很奇怪,对方的穿着凛花好像在哪里见过。做工看起来很不错的绿色长袍,腰上配挂着大把利剑,让男人的样子看起来更加可怕。
「跑到这么高级的铺子吃午膳,身份显然不低嘛!」
男人一副地痞流氓似的口吻说了这么一句话。
「的确。」
绮罗没有回过头去,依然注视着凛花,开口说道:
「这不是你这种男人该来的地方。贵宝。客人都带着随从,店里养的那群保镖可都非等闲之辈。」
「有趣。嚷嚷起来的话,困扰的不只我一个。你或许认为已经跟我划清了界限,问题是世界上哪有那么美好的事情啊!」
「别说的那么恶心好吗?听你那么说,你我好想曾经要好过。」
「难,难道……不是吗?」
凛花徐徐地问着。绮罗之耸了耸肩,不过,被绮罗称之为贵宝的男人脸上却显露出一副打从心里感到嫌恶的神情。
「别开玩笑了。谁会跟你这种人……」
绮罗咯咯咯地笑着。
「是吗?直到现在,你都还想见我,想到闯入这家不应该是你这种身份地位的人光顾的铺子里来不是吗?」
「混蛋!」
贵宝呸地吐了一口口水。
「你在兰城的行踪我可是打听得一清二楚呐。因为,大群同伴们都在监视着你的一举一动。」
「什么同伴。是那些大白天就在酒楼里密谈的家伙吗?」
「什么!」
「我想以过去的好友立场劝劝你。贵宝,你呀!凭本事,确实有两把刷子,只可惜你的脑袋瓜并不是很灵光。你最好别耍那些奇奇怪怪的把戏。还有身上的那套绿衣服,实在是太不适合你这种人穿呐!」
「别不懂装懂地胡说八道!」
贵宝满脸通红,怒骂着绮罗。店里顿时鸦雀无声,客人都注视着这边。突然&
「客官!」
一位店小二陪着一位身材像贵宝一样壮硕的男人走了过来,可能是绮罗方才提到的『非等闲之辈』之人。凛花暗自松了一口气,却发现店小二低头向贵宝深深地一揖。
然后,转身朝着绮罗,恭恭敬敬地说道:
「能否请客官先行离去?」
「这……」
凛花惊讶得指着名叫贵宝的男人。
「等等,我俩只不过吃顿饭罢了,该离开的应该是这位才对吧?」
店小二坚决地摇着头。
「不,我是请两位先行离开本店。此外,这么说确实失礼,不过,往后也不欢迎两位再度光顾本店。」
凛花惊讶得张大着嘴说不出话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成了店中众人的视线焦点,都是非常冷漠无比的视线。
店里的人并未针对突然闯入店里的贵宝,而是明显地对绮罗和凛花投以轻蔑的眼光。凛花开始觉得,刚才一直觉得很可靠的那位非等闲之辈的保镖,突然变成一个可怕的恶棍。
凛花暗自嚥下一口口水,交互地看着绮罗和贵宝。
贵宝哈哈的笑着,举起两手说道:
「这位是俺多年老友。请高抬贵手放他一马。咱俩只是话不投机罢了。」
店内的竞争气氛因为这句话而顿时化解。吵杂的人声或餐具的碰撞声再度响起。
「果真没事吗?」
店小二问着贵宝。贵宝抬了抬手,店小二和保镖立即从屏风后消失了身影。
「话说完就走。」
贵宝低声说着,自顾自在空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然后,目光锐利地瞪着凛花。
「这位小姐是……?」
凛花抬高着下巴,落落大方地正准备自我介绍。
「我叫招凛花,绮罗的友……」
「恋人。」
绮罗阻止凛花继续说下去。凛花眨着眼睛,看着绮罗。绮罗赶忙闭上一只眼睛对凛花使了个眼色。贵宝脸上却浮出了惊讶的表情。
「你……」
不是对着凛花,股本目不转睛地看着绮罗。绮罗啪地放下茶杯。
「贵宝。越简短越好,什么事?」
「……说就说。」
贵宝双手交叉摆在胸前,挑衅似地注视着绮罗说道:
「已经说过多次了。一起协助紫琳吧!」
凛花啊地叫出声,挺起腰杆想站起来,却发现贵宝正目光炯炯地瞪着自己,赶忙伸手捂住嘴巴,重新坐回椅子上。想要表示『没事』似地摇着头。
凛花终于回想起,贵宝身上的那套绿色袍子,和前几天在湖岸边碰到的那位名叫紫琳,勇猛无比的女性身上穿的一模一样。
仔细看,凛花还发现他们也佩戴着相同的佩玉,同样由小小的翡翠串成。
「拒绝的话?」
绮罗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一派轻松地反问着。回答着绮罗的是非常简洁有力的一句话。
「杀!」
绮罗嗤之以鼻。
「你认为我是你杀得了的人吗?」
「不只是你一个。连你身边的那帮狐朋狗党一起杀。」
贵宝不怀好意地看着凛花。凛花义愤填膺地回瞪着贵宝。
「对,我……也不会那么轻易地被你杀死。」
「这位大姐可真有趣。」
贵宝啪啪啪地轻轻拍着佩戴在腰间的利剑。凛花嘴里噢了一声就赶忙闭上嘴。真的被杀的话,我一定会变成厉鬼找你报仇,凛花心里这么想,行动上充其量只能伸伸舌头。
「你最好给我想清楚一点。不过,期限就在今天。」
绮罗眯着眼。
「到底……有何打算?」
「决定加入的话,就立即告知。」
贵宝从怀里取出几枚银币,丢在圆桌上。
「你果然飞黄腾达啦!」
绮罗充满嘲讽语气地说着,贵宝却咧着嘴笑。
「咱已非昔日阿蒙。」
「是吗?」
「不过,还是没有你那么大的改变。你……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了,绮罗。」
贵宝站起来后就像出现时一样,急急忙忙地下楼去了。
「……可恶的家伙!」
绮罗低声咒骂着,想要出气似地将圆桌上的银子扫罗到地上去,连茶杯都受到牵连,哐啷一声掉落在地面上,摔得支离破碎。
「绮罗……回宅子去吧!」
凛花走到绮罗身旁,轻轻地搭着绮罗的肩膀,发现绮罗的肩膀微微地颤抖着。
绮罗的漂亮脸庞因苦闷而扭曲着。
「你没事吧?」
「没事。果然是吃太饱了——」
绮罗晃动着身子想站起来却顺势跌倒在地。
连椅子都发出巨大声响地倒在地上。凛花大惊失色,赶忙呼救。
来人呀!
客人或店小二门斗站在远处冷眼旁观者倒地不起的绮罗。
凛花将绮罗双臂拉到自己的脖子上,想搀扶起绮罗,这才发现绮罗时那么的笨重,凛花根本扛不动绮罗。凛花依然抬起头来,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像拖着绮罗似地,走下楼梯,步出店门。
2
「被乌鰂喷出来的墨所伤吧!听说那条怪鱼的墨会伤害人心。」
娥瑛抛下这句话后就离开了绮罗躺的床边。
幸好,凛花和绮罗一出了酒楼就叫到一辆车,两人才能顺利地回到湖畔的宅邸里来。
此时,凛花待在绮罗的房里。绮罗倒在床铺上就一直昏睡着没有起床。昏睡过程中,绮罗的眼睛不时地流出黑色的泪水。
听说绮罗和寅仙一起探访湖中情况时遭遇到名叫乌鰂的怪鱼。此时,房里除了阿白,根本看不到寅仙的身影。
「什么事情伤害着绮罗的心呢?」
凛花用布为绮罗擦掉黑色的泪水,垂着头,心疼不已。凛花想摇醒绮罗,却发现绮罗一点也没有张开眼睛的迹象。
「绮罗显然不想回来兰城。」
「为什么?」
「因为当年的凡人俗事一只牵绊着绮罗。」
凛花微微地思考过后问道:
「名叫贵宝和紫琳的人吗?」
娥瑛点点头。听说,两个人都是绮罗幼时玩伴。
「我,或许……也见过那位名叫紫琳的人。」
紫琳姑娘和紫琳公主,两个名字叫起来确实很相像,而且,昨天在湖边遇见的那位红发女子和贵宝一样,身上也穿着相同款式的长袍和佩戴着相同的玉佩。
「显然是隶属于翠心门的人。号称要复兴早在六百余年前失去的翠国文化和传统之人。」
听到娥瑛的说法,阿白皱了皱眉头。
「一些偏激份子吗?」
「或许吧!身穿相同款式的袍子,腰上佩戴着大把利剑,横行于城市之中。表面上从事着怀古注意活动,背地里却密谋从兰城,从帝国独立出来的勾当。」
凛花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你是说……密谋造反?」
「那些家伙却宣称是为了正义。不知道幸与不幸,支援者似乎不少。兰城不只是关乎世界各国利益之重镇,城里还有不少好战份子。随时都可看到一些神情诡异的家伙在城里晃荡走动着。整个城里充斥着伪君子假好人,越看越讨厌,真是今非昔比。」
朝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的娥瑛,阿白皱着鼻头问道:
「可是……那是早在六百多年前出现过的王国?一个近乎传说的王国。事到如今,如何复兴?」
「所以必须靠紫琳。」
娥瑛眯起白浊的眼睛。
「紫琳遗传着翠国皇室血统……老身如此听说。」
阿白笑着,眼神中充满着嘲讽意味。
「对那种说法。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听说,第一代东株国皇帝攻打、消灭翠国时,并未给王族留下活口。事实上,宣称遗传着某某人血统的家伙大有人在吧!咱最清楚不过了。」
娥瑛咧着嘴笑着。
「不,老身也不是不知道,翠心门那帮人需要的并不是真正的皇族后代,他们需要的是看起来像皇族后代,看起来遗传着皇族血脉之人……清楚这一点就够了。」
「紫琳说不定是真的皇族后裔。」
绮罗突然出声说话。一群人惊讶地回过头去,发现绮罗躺在床铺上,张大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绮罗,你醒啦?」
凛花牵起绮罗的手。绮罗依然注视着天花板,声音沙哑地说道:
「紫琳真的是翠国后裔。因为,她握有证据。」
「什么证据?」
「水珑……玉之至宝。凛花,你也拥有类似的东西对吧!」
凛花伸手摸着手腕。凛花拥有的是水玉环,透过水镜就能把心里的话传达给对方的玉环。那……水珑呢?
「那是会换来水中魔物的玉石。」
嗯嗯,娥瑛同意绮罗说法似地点着头。
「原来如此。怪鱼就是因此群聚在这一带呀!」
「等等……我终于听懂了。你们在谈传说中的翠国对吧?」
凛花终于回想起来。
紫琳公主,回想起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的这个名字。出现在东株国古老传说中的公主名字。小时候凛花听姥姥说的许多故事中的一个故事。
一位担心自己会成为帝国国王爱妃而唤醒水中魔物,致使国家沉入湖底的悲剧公主。
「紫琳握有水珑是真的。」
绮罗伸出手来,碰触到凛花的袖口,也轻轻地碰触到水玉环。
「我确定那是真的。具魔性者闻得出美玉散发出来的浓醇甘甜味道。不过,即使握有的是假水珑,很可能是翠国后裔的紫琳公主,还握有另一项酷似水珑之物……凭该物,她就能成了最适合被拱为翠心门盟主之人。」
凛花的喉咙咕噜地响起,脑海中回想起酒楼中贵宝对绮罗说过的话。
(一起协助紫琳吧!)
他曾说过这句话。换句话说,就是要绮罗协助叛乱。
「有客人。」
阿白啪地站了起来,迅速地走到窗边,隔着纱帐,看着窗外后,皱起眉头。
「来者何人?」
凛花也跑到阿白身旁,看着窗外,发现有两个身穿绿色袍子,身穿相当高挑的认为,从湖边通往宅邸的小径上走了过来。一个是先前见过的无赖汉,另一个红头发之人是——
「是贵宝和……紫琳啦!」
凛花将来访者姓名告诉了绮罗后,发现绮罗苍白着脸望着自己。
「赶走他们!」
「可是……」
「我不想见到他们。决不能让他们看到我这副狼狈样!」
绮罗又掉下泪来。黑色的泪水……绮罗心痛如绞。个性好强,随时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绮罗,竟然变得如此脆弱。
未必不是因为怪鱼的墨所引起吧!凛花注视着窗外。
『好吧!』
阿白轰地变身为天马。
『就交给咱吧!咱大吼一声,那些家伙就再也不敢过来吧!』
「不,不行!」
凛花阻止阿白。紫琳的确是必须特别提高警觉的认为。不过,这里有妖魔的事情万一东窗事发,后果将不堪设想。
「由我去。」
凛花语气坚定,完全不听阻止地说着。
紫琳背对着被夕阳染红了的天空,走到小径中途就停下脚来。贵宝则靠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
凛花慢慢地往紫琳走了过去。走到数步前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对方说道:
「绮罗说他不想见你。」
没想到紫琳却突然说出一句——
「我要找的人是你,不是绮罗。」
「找我?」
面对着瞠目结舌的凛花,紫琳更低声地问出令凛花感到更为惊讶的话。
「听说你是绮罗的恋人?」
凛花更惊讶地瞪大着眼睛,凛花正想开口问,你到底听谁说的,突然想到一定是贵宝。一定是贵宝对绮罗说的话信以为真而回去禀告紫琳。
「并非事实。」
凛花摇摇头。
「我并非绮罗的恋人。」
紫琳怀疑似地眯着眼睛。
「绮罗不是亲口说过吗?」
「说是说过,并非事实。」
「那么,是绮罗暗恋着你罗?」
「也不是。」
「那你呢?」
「我怎么了?」
「你喜不喜欢绮罗?」
自己到底喜欢谁,那是非常私密的问题。没有必要将这种事情告诉一个陌生人吧!凛花难以坦然说出,不过,紫琳的表情认真极了,必须认真地回应,而且眼看着对方就要拔出腰上佩戴的利剑来。
没办法,凛花下巴用力一撇,老老实实地说道:
「喜欢。不过,那是一种朋友之间的……」
就在这个时候,紫琳的绿色瞳孔一闪,不知道什么东西迎面而来,凛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撞倒在地。脸颊上紧接着出现又热又痛的感觉。
紫琳出手打了凛花。
「贱女人!」
凛花愣在现场,根本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突然挨打,这还是凛花生来第一次。被一只巨大的手掌……宽阔的胸膛,凛花被打得晕头转向,到底是挨打的关系呢?还是精神上的关系呢?凛花之间也不知道。
凛花捂着脸颊,只是呆呆地抬头望着紫琳。
「你到底在干啥?」
显然是一种观察着凛花情况的阿白飞奔而来,眼看着就要变身为天马,咬牙切齿地扑向紫琳。凛花慌忙爬起身来大叫道:
「阿白闪开!」
一把将阿白推到身旁,并顺势在紫琳脸上打了一巴掌,只噗滋地发出微弱的声响,手上的劲道远比凛花语气轻微许多。只是赏了对方一个小巴掌,凛花已经清楚地看到在紫琳瞳孔中燃烧着的怒气。
「你竟敢打我!」
「是你自己先打人!」
紫琳低声怒吼着,说着就往凛花身上抓了过来。凛花迅速地伸出双手推了紫琳一把,只见对方上半身轻轻往后一闪,凛花扑了个空,往前扑倒在地。凛花跌倒时正好撞倒紫琳,紫琳被一撞,立即失去重心,两个人就在草地上翻滚扭打着。
「你这个贱女人!」
紫琳边滚边揪住凛花的衣襟,破口大骂道:
「不配当绮罗的女人!」
「我不是告诉你,是你弄错了。」
蹲在远处看着两人格斗的阿白感触良深地说道:
「女人呀……真是恐怖!」
树下的贵宝则苦笑着。
紫琳终于松开凛花的衣襟,将骑马似地坐在自己身上的凛花摔到一旁,站起身来,拍掉附着衣服上的树叶。
凛花也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两个女人的头发乱得不成人样。
「不是绮罗的女人的话,那更可恶。」
紫琳以恨之入骨的眼神瞪着凛花说道:
「连绮罗的痛苦都不知道,又不能当一个称职的恋人,我绝对不容许你留在她身边。」
紫琳紧绷着脸,转身准备离去。凛花无言以对,只静静地目送着对方。
直到阿白走到凛花身旁,轻轻地拍着凛花肩膀为止,凛花连动都没有动一下身子。
阿白大声地朝着站在树下的女人说道:
「你这家伙,你还有什么事吗?」
贵宝耸耸肩后走到凛花身旁。
「紫琳早就喜欢着绮罗。」
贵宝一开口就说出这么一句话。凛花嘴巴撇成ㄟ字型回答道:
「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嗯,不过……」
凛花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嘴里含含糊糊地叨念着:
「因为,紫琳姑娘是女人。绮罗他……」
绮罗性别至今未定。不过,这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对这个男人说,凛花犹豫着。对于紫琳或贵宝来说,绮罗到底是女人还是男人呢?
贵宝依然板着面孔说道:
「那家伙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的事情,俺早就知道了。」
原来如此,凛花终于松了一口气。不过——
「甚至连他不是人类,是个怪物这件事都知道。」
那句话听得凛花心如刀割。身旁的阿白只眨动着金色的眼眸,凛花方面的反应过于敏感。
「多留点口德吧!」
贵宝用鼻子哼了一声。
「那么,能称他为人类吗?」
「这……」
「别误解,我和那家伙并未结下深仇大恨。俺和绮罗时早从七岁就玩在一起,已经在一起长达十余年的幼时玩伴。在兰城的低洼老旧地区,一起在穷困潦倒的环境下长大。」
「紫琳姑娘呢?」
「紫琳她……是名门世家却家道中落的贵族家姑娘。她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孩子,明明是个姑娘家,却经常逃出宅邸,和我们这些人玩在一起。说她是个女人,她的本事甚至比那一带的小混混们厉害,外表也不像是女孩子家,因此,很快地就和大家一起鬼混起来。」
聊到往事的贵宝,眼神中温柔得令人难以想象。晌午时间在兰城酒楼中第一次见面时的粗暴气氛已渐渐地淡去。
「绮罗自孩提时就一直像个小男孩。」
凛花惊讶得瞠目结舌。
「真的吗?」
「绮罗的确美貌不属于女子,不过,胯下也晃荡着证据。俺和同伴们对于他是男人这件事坚信不疑……紫琳也是。」
「这么说来,紫琳姑娘是把绮罗当成男人来喜欢罗!」
「当然,只不过,绮罗感觉到紫琳的想法后就出现了巨大的改变。」
「……出现什么样的改变呢?」
「变成了女人。」
贵宝脸上甚至流露出嫌恶感地说着。
「和我们这些死党们保持着距离,躲避着紫琳。打扮得像妓女似地在大街上逛来逛去,甚至传出绮罗在城里接客的传闻。紫琳深深地受到了伤害,一度为他瘦得不成人形。」
「紫琳姑娘一定怨恨着绮罗吧……」
同时,还深深地爱着绮罗。所以,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凛花。
「俺觉得……绮罗时一个非常可怜的家伙。」
贵宝说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俺一直当那家伙为至亲好友。不论他做出任何异于常人的举动,俺对他并没有那么深的谴责。对于那家伙的重大改变,也认为其中必有缘故。绮罗母亲过世或许也是原因之一吧!那家伙却什么都不说就渐渐地疏远了俺和同伴们,然后离开了兰城。没有人能真正地原谅的家伙,我却觉得他很可怜。」
结识之初,凛花的确发现绮罗隐藏着什么秘密,现在已经成了银露山山主,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惹人怜爱的姑娘。表面上是一位巡回各地表演的艺人。离乡背井,选择扛起四处都是妖魔的银露山山主重任时,到底有过多大的纠葛挣扎呢!
母亲为人类,父亲为妖魔,而且必须继承父亲志愿。这种事情哪能轻易地对别人倾诉。即使是亲如家人似地一起长大的幼时玩伴也一样。
不,正因为是幼时玩伴而更难以启齿。
「对绮罗果真无怨无悔,那就别再叫他怪物好吗?」
凛花恳求着。希望对方不要以那种方式说绮罗,不只是绮罗,希望不要以那种方式说寅仙,说阿白,说娥瑛。
他们的确不是人类。不过,他们和那些人们一样,在这世界上都是独一无二的。
没想到贵宝却摇了摇头。
「不,假使那家伙果真是怪物,对我们而言反而比较好。对紫琳或……对翠心门而言。」
「别说了!」
凛花尖叫着。
「别把绮罗卷入那些奇怪的事件中。别强迫绮罗做他不想做的事情。」
「小姐,你实在是讲不通呐!」
贵宝满脸严肃地说着。
「那家伙对我们的计划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绮罗亏欠紫琳。只要绮罗留在兰城,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情绝对不会漠不关心。」
「……离开兰城不就好了吗?」
贵宝的眼睛闪闪发光。
「不可能让他活着离开兰城。」
「太过分了!」
「对绮罗来说,他对此地深深地留着遗憾,至今依然存在……不是吗?」
绮罗太善良了,凛花深深地觉得。正因为他太善良,对感情才会那么的脆弱,即使幼时好友企图闯下惊天动地的大祸,他依然无法坐视不管。
当凛花问他要不要回银露山时,绮罗只含糊地回答着。
「去告诉绮罗吧!」
最后,贵宝说道:
「过去,你曾逃避过紫琳,现在绝对不容许你再逃跑。」
狠狠地瞪着离去的贵宝身影,阿白低声说道:
「太可怕了……那些家伙,原来是企图借助妖魔之力复兴早已灭亡的国度。」
3
这个时候,寅仙身在翠海湖畔。离宫依然静悄悄地,随着太阳西倾,妖气似乎越来越强。
鰼鰼鱼兴高采烈似地在湖面上跳跃着。水面下有无数个奇怪的黑影来回穿梭着。
寅仙施展不溺之术在湖面上移动着。唤来怪鱼的很可能是绮罗见过的水珑。
水珑确实是一种会换来水中魔物的玉石。不过,聚集到这里来的鱼群长相都非常奇怪,但,并不是妖力多么强大的鱼群。
假使是水珑产生了作用,湖里出现更大型,更适合被称之为水中魔物的鱼,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早在六百年前就被召唤的魔物是名叫骚鱼,会引起战火的怪鱼。
可是,此时,骚鱼理应被囚禁在天界。
被囚禁在天界的鱼,不可能那么轻易地下凡来到人间。即便是寅仙之父东海龙王成为被囚之身也已长达百余年。
难道是别的魔物取代了骚鱼前来。
寅仙为了调查这件事再次来到翠海。
为了避免像前次的绮罗一样,突然被怪鱼拖下水去,寅仙小心翼翼地试着来到离宫附近。
(果然,非比寻常……)
寅仙从陆地跳到城墙上,站在两道围在城郭的墙上,仔细地观察着城内动静,发现城里燃烧着篝火,灯笼也点亮着,却完全看不大城里有人的迹象。
前次观察时也一样,看不大卫兵们的身影。此处为离宫,只要皇族们未远从天苑来访,内部寂静实属当然。
不过,既然是皇帝离宫,通常会安排相当人数的女官或宦官。尤其是因手术而失去男性机能的宦官,东株国宦官人数高达万余人,只要是皇室相关设施必定有宦官之编制。
到底是为什么,城里为何看不大他们的踪影——会动的东西突然进入寅仙的视野之中。
是人。终于出现一个人。看似身穿朱红衣裳的宦官。那个人手上捧着什么东西,迅速地在长长的回廊上移动着。
寅仙双脚在屋顶上一蹬,飞翔似地穿过宽敞的庭园,面对着庭园巡绕一大圈后来到了那条回廊。
突然看到寅仙出现在眼前,宦官吓得魂不附体,抛掉手上的东西。
原来是一套茶具。千钧一发之际,寅仙伸手接住了茶盘。茶具上的图案为莲花,使用了被视为禁色的黄色及金色。
「来、来者何人?」
朝着全身不停地颤抖的宦官,寅仙手捧茶盘问道:
「招待远从天苑而来的贵宾吗?」
这些茶具显然是皇上专用茶具吧!可是一点也看不出皇帝远从天苑微服出巡至此之迹象。
当然,目前天苑之人没这个闲工夫。不久前发生的皇位继承权之争已告一段落,现在,新帝理应留在皇城内重整朝纲才是。
「来人呀!抓刺客。」
宦官尖声怪叫着大声求救,或许是惊吓过度吧!声音听起来并不是很大声。寅仙一拳击中对方的鬓角,宦官顿时昏死了过去。
玉石等硬物碰撞似的声音正好在此时响起,原来是宦官腰上佩戴的玉佩,由小小的翡翠串成。
寅仙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其他人影。寅仙一手捧着茶具,一手拖着昏倒的宦官足部,慢慢地移动到回廊边的房里。
寅仙先将茶具置于附近的小几上,然后,让宦官躺在长椅上。
寅仙发现小几上有个香炉,决定利用该香炉。寅仙从怀里取出一小袋,将袋中粉末倒入香炉后点火。
将淫羊藿或牵牛花种子捣碎后,添加数种草药调配而成的粉末。具备催眠作用。随着冒出来的白烟,草药的味道开始散发着后,寅仙往宦官脸上吹了口气,解开术法。
「我想问你一下问题。」
宦官微微地张开罩着薄膜似的眼睛,口水从半张的嘴滴落下来。到底该从何处问起呢?寅仙思考过后首先问道:
「其他宦官或女官们都往何处去?」
一听到问话,宦官突然脱口说出惊人的答案。
「被吃了。」
「……被何人吃了?」
「怪鱼们……不赞同翠心门者都被丢入满是食人鱼的池子里。」
寅仙对翠心门一词早已了然于心。在兰城人们那里打听到的。
「怪鱼何时起聚集于此?」
「黑王驾临以来……约莫两个月前。」
「黑王——?」
寅仙咋了咋舌。
(原来如此……骚鱼果然来了。)
『黑王』为骚鱼别名。骚鱼为鱼类之王,体型庞大,酷似鲟龙鱼。
据说,从前到处都看得到此鱼,人世间战火不绝,因此……天帝将此鱼关在天界御花园的某个角落里。寅仙曾在该处见过一次鲟龙鱼,在辽阔的御花园里,用玻璃围成牢笼似的水池里,看到来回穿梭者,体型又黑又大的鲟龙鱼。
寅仙还记得,当时只是瞄了一眼鲟龙鱼,心里就骚动不已。那是一种看到就会由然产生斗争之心,产生暴戾之气——骚鱼的特性。
该鱼竟然下凡来到人间。
真的是水珑唤来的吗?
抑或是……某人故意放他来到人间?就像不久前现身天苑的石神将一样。
「黑王此时置身何处?」
「和紫琳公主一起。」
寅仙紧皱着眉头。
「早已灭亡的翠国的……?」
「不,握有水珑的——身份尊贵无比,翠国渊源深厚的公主殿下。远从东株国回来,必须取回合法统治此地权力的公主殿下。她是紫琳公主转世。」
宦官神情恍惚地说着。寅仙看了一眼佩戴在宦官腰间的珠子。在兰城内就已见过相同的珠子。原来如此,此人也是翠心门中之一员。
绮罗的一位幼时女玩伴以紫琳公主名义,登上翠心门盟主宝座,寅仙已从娥瑛处听过此传闻,还听说她握有可唤来水中魔物的水珑。
「紫琳……紫琳公主从何处取得水珑?」
「生来拥有。苞家为翠王室血脉,当然拥有。」
「那么……紫琳和黑王,此时人在何处?」
「罗裟沙漠。」
沙漠。兰城森林和溪谷对岸那片一望无际的罗裟沙漠。商队必经之路,不适合夜间行动的场所。
「为何前往沙漠?」
宦官开始微微地颤抖着,同时,露齿窃笑着。意识模糊状况下看起来更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笑。
「去见迂凯之王。」
寅仙沉默不语。迂凯为草原民族,曾经频繁地侵犯东株国领土,经过激烈征战后,终于不敌帝国之强大兵力,归顺大国,被册封为迂凯。被册封之国必须每年数度进贡,必须向皇帝效忠。
亡国主因的公主夜间造访的对象,这种情形可说是相当不妥当。
「紫琳到底有何阴谋?」
「……」
宦官并未回答。数度眨眼,企图聚焦。
寅仙改变问话方式。
「紫琳公主目前落脚何处?」
「城市中……太监大人私宅。」
宦官呻吟似地回答着。『太监』是指宦官中地位最崇高之人,相当于翡翠馆负责人吧!
宦官那雪白的额头上渐渐地冒出汗水来,颤抖情形越来越严重,瞳孔放大,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寅仙认定已到极限就捻息香炉之火。
不过,先前摆在香炉旁的茶具突然映入寅仙眼帘。
「今晚来客是……?」
紫琳或黑王都不在此,既然这样,黄色茶具到底供谁使用呢?
宦官头一勾,完全失去了意识。
寅仙回到娥瑛宅邸看看,问题已经发生了。
听说绮罗午间在城里病倒后,就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虽然偶尔会醒来,还是令人担心。
寅仙从阿白和娥瑛口中得知关于绮罗的过去。翠心门的事情、名叫紫琳的姑娘造访宅邸的事情。
还有当时凛花出面应对的事情。
「凛花也吃尽了苦头呐!」
阿白满脸不高兴地说着。
「咱安慰过,接下来,轮到你了,姥姥这么说。」
「那是当然罗!」
娥瑛咧着嘴着。
「女人无论在什么状况下,总是希望心爱的男人关心她。去吧!皇子,快到她的身边,温柔地握着她的手,然后接吻,给她一个热烈的拥抱,然后……」
显然不需要听到最后。
寅仙茫然地坐在露台角落上的那张椅子上,双手撑着下颚,靠在桌面上,注视着黑暗中的湖面。从他的侧脸看来,显然担心着什么事情。
「凛花。」
寅仙叫着,走到身旁,凛花依然没有转过头来。
「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呢?」
凛花慢条斯理地问道:
「你不是说不想出门,所以没有和我们进城吗?」
「抱歉!」
寅仙道歉着。
「因为有点事难以释怀,去湖里调查了一下。」
寅仙在凛花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伸出手去,托着凛花下颚,将凛花的脸往自己方向扳了过来。
「怎么啦!发生什么问题吗?」
凛花的睫毛抖动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凛花……」
「寅仙,你早就知道绮罗他喜欢我的事情吗?」
寅仙微微地瞪大着眼睛后点点头。
「是的。我早就发觉到。」
「可是……绮罗他,我一直认为他是个女孩子家。我也记得当初阿白开过这种玩笑,不过,我一直认为那是绮罗的说笑方式,我……」
「绮罗未曾当过女人。该怎么说才好呢!尤其是最近,显然越来越倾向于男性。嗯,说不定会继续变化吧!」
豆大的泪珠从凛花脸上滚落下来。
「我,很喜欢绮罗哟!」
寅仙非常复杂却极力压抑着心情,故做平静似地说道:
「我知道呀!」
「不过,那是对同伴好友之爱。」
「你是因为不能以异性来爱绮罗而哭泣吗?」
「不是。」
凛花用力地摇摇头。
「绮罗拒绝了名叫紫琳的姑娘的心意。绮罗一定是无法将紫琳姑娘视为女性。然后,绮罗离开了对方,远离兰城。现在,我无法回应绮罗的心意,不过,我还是很想为绮罗做点什么事情,不希望绮罗离我而去。可是,现在,我连如何让绮罗不再流出黑色的泪水都不知道。我实在不知道救不救得了绮罗。明明不了解绮罗的痛苦,明明无法回应绮罗的心意,还一直希望留在他的身边,实在是太傲慢了……」
「凛花,事实上,乌鰂之毒早就化解了。」
凛花惊讶得瞪大着眼睛。
「真的吗?」
「别忘了我是方士。我已经对症下药为他开过处方。」
「那,绮罗为什么还……?」
「那是绮罗内心里的问题。绮罗内心里的问题不解决的话,乌鰂之毒酒无法完全化解。这不是别人能够帮他张罗的事情。」
「寅仙。」
凛花屏住着呼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寅仙。圆圆的眼睛。比起寅仙见过的任何眼眸更清澈,更美丽。凛花突然眯起那对漂亮的眸子,说了声:
「对不起!」
轻声细语地,凛花道歉着。寅仙不明就里地皱了皱眉头。
「为何道歉?」
「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对不起……」
寅仙深受感动,默默不语。原来凛花都知道,知道寅仙现在还偶尔会做凛花死去的梦,经常半夜醒来的事情。
寅仙在前来兰城,行经天虞山时,吃下会吃掉梦的神兽——貘的神域中所栽种的树木的果实。
寅仙吃该果实之际,天虞山的狐狸精就曾经说过:
(吃下果实,恶梦就会增幅,包覆住你的身体,然后,失去你认为最宝贵的东西——)
明知后果还是吃下貘的果实,寅仙不得不那么做,否则无法进入神域之中。
此后,凛花死去的梦更频繁地出现,折磨着寅仙。越是搂着凛花,享受幸福的感觉,做的恶梦就更加地逼真。
「你……不必担心这件事情。」
寅仙沙哑着声音说道:
「因为,那是我个人的问题。」
「我知道。」
凛花破涕为笑。
「这种事……我早就知道了。寅仙。」
寅仙粗暴地推开绮罗的房门,往床铺方向走了过去。
「起来!」
忧心忡忡地叫着,然后紧紧地揪住对方的衣襟。绮罗微微地张开眼睛。
「什么……?」
「现在不是躺在睡大觉的时候。快点给我醒来。然后,给我听清楚。明天,就给我去见你那位幼时的女玩伴。」
「紫琳……?」
「我会陪着你去!」
绮罗拼命地眨着眼睛。
「为何?」
「和那位姑娘的问题必须赶紧做个了断,你把凛花给惹哭了。」
「……」
「而且,银露山的妖魔们也都会哭泣吧!看到自己的主人落魄成这副模样的话。」
寅仙觉得这段话也非常适合说给自己听。惹凛花哭泣的不只是绮罗。
不过,当然,其他的男人惹哭凛花,自己心里当然不舒服。自己的任性自私,寅仙何尝不知道。
是的。寅仙未曾有过绮罗时一个女人的想法。
「……知道了啦!」
绮罗脸上挂着黑色的泪痕点了点头。
「我去见紫琳。我会断然拒绝协助叛乱……若能阻止,我会阻止她的阴谋。」
寅仙扬起一边的眉毛。
「你不会再受到情感上的羁绊,被牵扯入事件之中吧?」
「不会!」
绮罗语气坚定地回答着。
※
月亮升上沙漠的夜空。
兰城以西,罗裟沙漠周遭有几个国家,迂凯族为其中之一,是统治着沙漠西北边那一望无际的草原的游牧民族。
这个夜晚,可俯视沙漠的岩山半山腰上架着一个帐篷。帐篷附近的树木上系绑着约莫五头迂凯人饲养,据说是天苑贵族们捧着堆积如山的金子依然一马难求的漂亮名马。
马儿们悠闲地转动着头部,鼻子微微地发出声音来。
「……马匹始终静不下心来。」
帐篷中,坐在高位上的男子低声叨念着。一个头上戴着羊毛帽,蓄着浓密的胡须,肤色非常黑的男人。结实的身上穿着不是很显眼的藏青色上衣,戴在手腕和耳朵上的漂亮银质装饰品闪闪发光。
迂凯族的主要产物为马匹和银。他就是迂凯族族长『泽当王』本人。
坐在低位上的紫琳抬起头来,低声说道:
「动物的感觉很敏锐,或许是已经预测到明晚将发生的事情吧!」
不是那样!守候在帐篷角落上的瑰暗自否决了该说法。原来如此,诚如紫琳所言,动摇对于异形的存在感觉非常敏锐。不过,马匹骚动不安并非预测到明晚将发生的事情,那是因为瑰待在帐篷里。
「如此说来,事已确定!」
泽当王用那看起来相当精美的小眼睛看着紫琳。
紫琳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玉雕,拿给泽当王看。
水珑——会唤来魔物,唤来水灾之秘宝。
「明日。」
紫琳神情严肃地说着。
「就像六百年前的那个月夜引发的事件。依约实现的话……大王就愿调兵遣助我一臂之力吗?」
泽当王并未立即回答,伸手抚摸着胡须,双眼紧盯着水珑。
「是真的吗?」
「是真是假明日即可分晓。」
「都督呢?」
「宴客名单里确实记载着。」
这次,泽当王目不转睛地看着紫琳。
「迂凯需要的是真的,真的银子,真的马匹,真的魔物——此外,你若真是所谓的翠国后裔,那就共筑乐园吧!」
「如假包换。」
紫琳一本正经地说着。泽当王突然站起身来,像看到脏东西似地瞄了一眼瑰后走出帐篷。
「接下来……」
紫琳回头看着瑰,伸手抽出原本插在腰带上的皮鞭,一步步地往瑰方向走了过去。瑰想护住自己,身体却无法动弹。
「真是把我给忙昏了头。让我来好好地算算前几天的那笔帐吧!」
「前几天……?」
「背着我溜出宅子,擅自到湖岸边溜达,胡言乱语说什么……说要找紫琳公主的事情。翠国的末代公主紫琳早就葬身于湖底。早在六百年前……因为你的关系。」
「骗人。」
瑰胆颤心惊,拼命地摇头。
「俺什么都没做,俺一直被关在天界的牢笼之中。」
「我家代代相传,甚至连文书上都记载。」
紫琳的皮鞭束哗啦地解开,落在地板上,柔软的皮革前端系着铅球。
空气咻地响起,皮鞭在空中跳动着,铅球嵌入瑰的背部,朝着痛苦呻吟的瑰,紫琳继续说道:
「家父卖掉家产时,文书也遗失了,而文书中详细地记载着当时的情形。整座城池沉入湖底的事情,并非紫琳公主本意。紫琳公主为了保住性命,打算和过去的恋人将军私奔。万万没想到,自己唤来的水之魔物不容许她……」
「胡说!胡言……!」
空气再度响起,瑰痛得在地上打滚,依然拼命地把手伸向紫琳。
「俺……俺,并未做过那些坏事。俺只是受公主之托。公主说她无法忍受自己成为敌国国王爱妾的事实……」
「你总是一厢情愿地选择性失忆。」
铅球再度嵌入瑰的背部。这到底是为什么?瑰边呻吟边抬头看着紫琳。
「这么狠心地鞭打俺,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到底是为什么呢?」
紫琳单膝跪地,面对面看着瑰。
「很奇怪,一看到你,我就由然产生残酷之心,由然产生想夺走、破坏一切似的……」
紫琳眼眶湿润。
哭着——
紫琳哭着,鞭打瑰的手却停不下来。
到底是为了什么?瑰明知故问。人们一看到瑰就会乱了心性。紫琳本性不应该这么容易出手攻击别人。
都是因为瑰让她变成这个样子……
紫琳再度挥动皮鞭。瑰紧咬着牙关,挺过数度冲击。
紫琳终于罢手时,帐篷中已经充满着浓浓的血腥味,紫琳肩膀上下起伏用力地喘着气。
「明日……」
紫琳气喘吁吁地说道:
「你必须全心全意地……帮我。眼前的我……是你的主人。为翠国后裔的我工作,就等于是在消除你的罪孽。六百余年前,一个国家因你而灭亡的罪孽……」
「……不是因为我!」
瑰大叫着,飞奔出了帐篷外。
然后,连滚带爬似地,跑下岩山去了。就在迂凯族马匹完全离开之后,马和人的行动速度惊人。紫琳若能依约于明日唤来水中魔物,泽当王就会率领世界上脚程最快的兵马进入兰城。
然后,魔物的出现已经是既定的事实。
飞奔下了岩山,进入森林行走片刻后,瑰就发现到了在月光照射下,像色水珠似地闪闪发光的湖面。
走到湖前,瑰啪地曲膝跪倒在地。
当时……瑰是一个被关在玻璃做成的特别牢笼中的囚犯。牢笼内舒适、宽敞,瑰未曾有过离开牢笼什么的念头,为什么……
牢笼前偶尔会出现一个男人。
男人隔着玻璃做的格栅,说故事给瑰听。
男人说过古时候建立在西方之地的一个美丽王国的故事。
说过世界上最美丽的公主的故事。
说过沉入湖底的城池。明明已经沉入湖底,然而现在,一到了月亮皎洁的业务就会浮出水面,宴请宾客。
乐声加上公主的美妙歌声。不过,受邀搭着月亮之舟前去赴宴的客人们,绝对不可能再回到岸上来……
(你相信吗?)
男人说过一段故事后就会这么问着瑰。
男人说的话微微地把瑰那已经失去的记忆唤醒了过来。
消失的王国。
葬身湖底的公主。
瑰绝对自己似乎知道,似乎记得。因此,瑰总是回答男人:
(……我相信。)
结果,第二天,玻璃牢笼就遭破坏,瑰恢复了自由之身。
瑰立即来到这块土地上,凭籍着紫琳公主的气息,以及带在紫琳公主身上的水珑的气息。
不过,来到这里后却找不到紫琳公主。
虽然找到一位握有水珑的姑娘,那位姑娘却不是紫琳公主。瑰徘徊湖岸边就是为了找她。
然后,遇见了一位姑娘。
(我来为你祈求上苍。)
脸上流露出苦恼的神情,却想尽办法想帮自己而解开发带的姑娘。
姑娘用那双温暖的手握住瑰的手。
(她就是……银的皇子深爱的姑娘。)
心痛如绞,『爱』这个字光是想就让瑰感到悲愤不已。
为什么?
瑰觉得,爱情和恋爱显然都和自己无缘。
(哇哈哈……)
声音突然在脑海中苏醒过来,水波荡漾似的笑声。
(哇哈哈……哈哈……靠你的力量,让那可恨的珠国军队都葬身湖底去吧……)
(你说要娶我吗?要娶翠国的公主,被称之为天下第一美人的紫琳公主我吗?一个怪物竟然胆敢……?)
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瑰不认识这个声音。瑰认识的紫琳公主是一位比任何人都美丽、善良,即使见到瑰也不会因为瑰的丑陋而退却,而且是一位坚守节操的人,因此,宁愿选择葬身湖底也不下嫁敌国国王为妾。
「……不是。」
瑰茫然地叨念着。
近似完美无缺的月亮照耀着夜里的湖面。风吹着,吹动着树木,吹动着水面,传来瑰已忘记的种种声音。
(怎么可能下嫁你这种人为妻!下嫁你为妻,本宫不如一死……)
(真恶心……别看着我。放肆,也不想想自己只是一条丑陋的鱼。)
呜哦哦,瑰放声大哭。
边走边哭,然后,纵身跳入湖中。
全身闪闪发光,手足化为鳍,身体迅速地鼓胀起来……转瞬间就变身为一条鱼。
长相酷似鲟龙鱼,又被称之为黑王,人人避之惟恐不及,会不断地引发战火的怪鱼。曾遭天帝囚禁,曾被封住记忆的鱼。
这就是瑰的真实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