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国的前将军阿尔冯斯在公都的郊外有栋小房子,他每天都会在那里的庭院进行训练。而昨天从城里邀请来的「客人」,让这场训练变得更加激烈。
阿尔冯斯不断架开刺向自己的棍棒,寻找攻击的机会。
他是公国数一数二的武艺高手,即使是现任骑士当中最强的近卫骑士团团长,实力依然远远不及年迈的阿尔冯斯。而这样的他正紧盯着眼前一个拿着棍棒,外表宛如青年的老人。
每当模拟长枪打造的棍棒掠过自己的四肢时,阿尔冯斯都没从中感觉到特殊的才能,但那些攻击都蕴含着刻苦锻炼出来的一流技术与年轻的力量。如果这不是模拟战而是真正的战斗,他恐怕得做好赌上一只手臂的觉悟应战。而且即使如此,他也只有一半的胜算。
(原来如此,不会老的武艺高手真是棘手……)
阿尔冯斯还是见习骑士时就曾见过眼前这位使枪高手,对方现在的外貌依然和当时一样,技术却变得更加精湛,这让阿尔冯斯想起一句在佣兵与冒险者之间流传的话:
小心长耳族战士,别被他的外表骗了。
精灵和半精灵拥有比人类更长的寿命且青春永驻,他们也会当冒险者或佣兵,而且在罕见的情况下还会变成剑术或箭术特别精湛的战士。
他们在漫长的寿命中持续锻炼自己,磨练技术。人类在技术登峰造极时通常已经上了年纪,无论力气或速度都不如年轻时代,但精灵和半精灵就不同了。他们能透过锻炼与在战场上累积的经验,成为同时具备老练技术与年轻力量的恐怖战士。眼前这位年近百岁且曾当过将军的半精灵就是一个例子。
(不过一直像这样被压着打,有损我的自尊!)
疲劳让自己的身体逐渐变迟钝,对手则是从模拟战开始到现在都完全没显露出疲态,但这反而更加激起阿尔冯斯的斗志。他曾在某座孤岛独自战斗并存活了二十年,所以完全不打算就这样坐以待毙。
对手在看见阿尔冯斯毫不死心的态度后,似乎也察觉了他的意图,从注重回避与反击的架势换成能够全力攻击的架势,然后……
「……看来是平手。」
「没错。这应该算平手吧。」
(插图011)
两人都将武器抵在对方的喉咙上,然后相视而笑。
一起活动完身体并换好衣服后,两人开始悠闲地聊天。
「不愧是帝国引以为傲的『盾牌』,你累积的锻炼令人敬佩。」
阿尔冯斯笑着对眼前那位穿着简约的男子说道。
男子……艾尔马是与曾被称作帝国之「剑」受人恐惧的魔王阿尔迪那齐名的老练将军。据说艾尔马原本是帝母爱黛尔海特的门卫,并透过这层关系获得年轻的皇帝威尔海姆重用,他以踏实的用兵和耗费漫长岁月锻炼出来的枪术,长年作为帝国的武力象征为人传颂。
「这不算什么,毕竟辞退将军之位后,多出来的时间也只能拿来锻炼。」
「不,我真的是吓了一跳……以你的实力,就算想继续当将军也没问题吧。」
艾尔马的苦笑,让阿尔冯斯有些好奇地如此问道。
毕竟艾尔马清晰的头脑和精湛的技术都让人完全感觉不到衰老,足以胜任将军的职位。
「……这是陛下在让我率领帝国军队时订下的法律。帝国的将军与大臣不能担任同一个职位超过五十年,时间到了就必须让贤。」
艾尔马苦笑着回答阿尔冯斯直率的疑问。
这条法律对人类没什么意义,因为人类过五十年就会老,通常也会在那之前退休。但也有例外,那就是像艾尔马这样的半精灵。他们能够维持全盛时期的实力担任同一个职位长达百年以上,这样就不可能辞职了。
「……原来如此,是为了避免重蹈古王国的覆辙吗?」
艾尔马点头肯定阿尔冯斯的推论。虽然阿尔冯斯不知道这条帝国法律,但立刻就明白这条法律的意圆。
毕竟公国就是因为受到半精灵当上国王后毁灭的古王国影响才诞生的国家,所以马上就理解那条法律是为了预防何种状况。
……尤其阿尔冯斯之前谒见公王报告自己从孤岛生还的消息时,发现明明二十年前还未成年的公王已经长大成人,公王身边那位曾在「异世界食堂」见过的常客外表却没有任何变化。
「没错,所以我现在不是帝国将军,只是个四处漂泊的人。我也告诉儿子们就当作我已经死了。」
艾尔马用掺杂着骄傲和爽朗的表情说道。从他的脸上看不见对地位的执着,不如说是在享受现在的处境。
「这样啊……那么为了庆祝艾尔马大人将展开新生活,明天可以让我请你吃一顿饭吗?」
阿尔冯斯看见那个表情后,真心想要替艾尔马庆祝,而明天刚好就是DOYOU日。
艾尔马听着来客铃的铃声,好奇地环视这个阿尔冯斯带他来的地方。
「这还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地方呢。」
当过帝国将军的艾尔马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但从来不知道有这种地方。
吃完早餐后,他和阿尔冯斯一起骑马远行,在中午前抵达一个周围什么都没有的废村。
但那里居然有一扇绘有猫咪图案的漂亮大门。艾尔马在穿过那扇门后抵达一个不可思议的房间……据阿尔冯斯所说,这里似乎是「异世界食堂」。
「欢迎光临。我来帮两位带位。」
艾尔马打量店内时,一位看起来像是服务生的魔族少女过来招呼两人。
「嗯,麻烦你了。对了,请给我菜单。我已经决定好要点什么,所以只要一本就好。」
阿尔冯斯熟练地拜托最近才来上班的服务生送菜单过来后,就和艾尔马一起坐下。他觉得不该勉强第一次来的艾尔马吃咖喱饭这种特殊的料理。
「我已经决定好要点什么了,所以你可以慢慢选。」
说完后,阿尔冯斯悠闲地等待艾尔马点餐。
(该选什么好呢……喔,这里也有卖很多种帝国料理。)
艾尔马缓缓翻阅这份表面异常光滑,记载了料理名称和简单说明的菜单,思考该点什么。他不自觉地看向熟悉的帝国料理……那些都是用他尊敬并守护了一生的威尔海姆陛下带回来的男爵果实制作的料理。
「好,我决定了。」
艾尔马发现今天的每日特餐是陛下最喜爱的那道料理后,就决定点那道菜。
「这样啊。服务生,我们要点餐。」
「好的,请稍候一下。」
阿尔冯斯叫来了刚才那位女服务生。
「我要大份咖喱饭……艾尔马大人呢?」
「嗯,我要每日特餐的可乐饼定食。」
「好的。大份咖喱饭和可乐饼定食各一。呃,点可乐饼的客人配面包和汤可以吗?」
「嗯,我都可以。」
女服务生点完餐后,笑着对两人说道:
「那么,请稍候片刻。」
两人看着女服务生去通知厨房。
「不过居然是点可乐饼啊。」
阿尔冯斯突然放松表情如此说道。他的眼神里掺杂着一丝怀念。
「是的。我离开帝国前还很常吃。只是没想到异世界也有相同的料理。」
艾尔马不明白阿尔冯斯为何露出那样的眼神,但还是直接回答。
对艾尔马来说,男爵果实是和已经去世的君主有深刻缘分,充满回亿的食物。
「陛下当年骑马远行并带着这个幸运取得的果实回来种植时,我还真没想到后来会变成那样。」
对当时仍在担任将军的艾尔马来说,那是令人难以忘怀的回忆。
在帝国刚建国不久的某一天,独自骑马远行的皇帝陛下亲自带回来的神秘作物,就是后来的男爵果实。
陛下用一个宛如清澈泉水般透明的神秘袋子装着表面还沾着土的男爵果实回来后,先自己煮了一个试吃,然后就命令负责管理宫廷庭园的人培育这种作物。在研究这种作物适合种在什么环境的期间,负责人发现这种作物的生命力意外强韧,无论日照多寡、排水是否良好或土壤是否肥沃,都能种出男爵果实,就连皇帝陛下都大吃一惊。
之后皇帝陛下命令帝国各地的民众种植男爵果实,随着帝国臣民持续增加,男爵果实一下就成了养活所有臣民的重要作物,让广大的荒地变得绿意盎然。
艾尔马曾亲眼见证这段过程,所以男爵果实和用男爵果实做成的料理是他难以忘怀的回忆,甚至不输当年与仍和母亲一样俊美的年轻陛下一起共赴沙场的回忆。
「……的确,那种作物的厉害之处,就连公国都有所耳闻。」
阿尔冯斯在从孤岛回到公国后,也有听说那个咖喱饭必定会加的男爵果实后来成了帝国的王牌。
虽然缺点是会从土壤中吸取大量养分,让土地变得贫瘠,但这种在无法种植小麦的荒地也能生长,并填饱人民肚子的作物,对有许多那种荒地的帝国来说是最强的作物。
就在他们聊着这个话题时,料理终于来了。
「久等了。这是大份咖喱饭和每日特餐的可乐饼定食。关于今天的可乐饼定食,三角形的是咖喱可乐饼,四角形的是炖肉可乐饼,然后椭圆形的是普通的原味可乐饼。装在这个蓝色瓶子里的调味料叫酱汁……建议只加在原味可乐饼上就好。」
阿尔冯斯前面放了一盘在白色食材上淋了褐色酱料的料理,艾尔马前面则是放着他点的可乐饼。
(喔,这看起来真不错……但真的是可乐饼吗?)
艾尔马看着刚炸好的热腾腾异世界可乐饼,稍微困惑了一下。眼前有淡黄色的汤、柔软的面包、一个装着绿色蔬菜和小颗红色果实的盘子,以及放在那些蔬菜上的三块油炸物。
那些油炸物应该是可乐饼……艾尔马知道的帝国可乐饼都是直接沾面糊油炸,虽然眼前的可乐饼长得不太一样,但看起来非常美味。
(总之先吃吃看吧。)
完全不带油耗味的香味,显示这些料理用的油相当新鲜,滋滋作响的声音也激起了他的食欲。艾尔马立刻拿起刀叉享用料理。
他先试着切了一块炖肉可乐饼,发现酥脆的面衣相当好切。从切断面能看见深褐色的馅料,里面包含了色彩鲜艳的卡琉特(*胡萝卜)、碎肉和厚实的蘑菇。
艾尔马将可乐饼切成一口大小,直接送进嘴里。
(哎呀,真好吃。)
和用刀叉切的时候一样,嘴里的可乐饼带有酥脆的口感。
接着面衣底下的男爵果实在嘴里逐渐化开。
就连活了很久的艾尔马都觉得男爵果实的风味非常独特,明明吃起来是咸的,但又带了一点甜味。除此之外,还能感受到从碎肉溢出的肉汁、炖煮过后变甜的欧拉尼耶,以及卡琉特特有的与水果不同的甜味,吸收这些风味的黑色蘑菇口感也十分扎实。
艾尔马吃着带有甜味的可乐饼,同时享用底下的蔬菜。新鲜的菜叶口感清脆,清爽的味道刚好适合拿来调整口味,让人能继续吃下一个可乐饼。
(嗯。看来其他可乐饼也值得期待。)
艾尔马细细品尝过酥脆的面衣和柔软但味道丰富的内馅后,用菜叶清一下嘴里的味道,准备吃三角形的咖喱可乐饼。他一样切了一口送进嘴里。
(哎呀,这个有点辣呢……)
下一个可乐饼吃起来有点辣。复杂的辣味,显示里面应该混合了多种香辛料。在染成黄褐色的男爵果实里则是同样加了碎肉和切过的欧拉尼耶,另外还有一种绿色的豆子。
(居然一口气用这么多贵重的香辛料……)
帝国原本就缺少像样的港口,和其他国家相比,香辛料在那里显得格外贵重。再加上帝国崇尚质朴刚健的品德,贵族的人数也不多,所以根本没机会看见这种加了大量香辛料的奢侈可乐饼。
(但这个也很好吃。)
然而,这并非随意使用香辛料做出的料理。既没有呛辣到让人想喝水或咳嗽,还带有一股促进食欲的香气,是一种会让人想再多吃一点的辣味。
艾尔马享受着那股辣味,拿起有着深褐色外皮的柔软面包吃了一口。面包柔和又甘甜的风味与可乐饼的辣味调和在一起,让人觉得十分享受。
(……还剩最后一个。)
吃完两个可乐饼后,艾尔马准备吃最后一个椭圆形的原味可乐饼……这个最像他所知道的可乐饼。
(嗯,果然。)
艾尔马先直接吃一口没沾任何调味料的可乐饼,然后露出笑容。虽然另外两个特殊的可乐饼也很好吃,但这让他重新体会到可乐饼的本质果然就是一种使用男爵果实制作的简单料理。
这个可乐饼的内馅只有捣碎的男爵果实、欧拉尼耶和碎肉等简单的配料,调味也只有用到盐巴和少许胡椒,是道相当朴素的料理。
但刚用新鲜的油炸好的热腾腾口感,以及所有美味都被封在里面的优质食材,让这道料理成了一道美食。
(然后是装在这个蓝色瓶子里的……醋吗?)
吃了一口后,艾尔马拿起服务生刚才提到的蓝色瓶子。在帝国吃可乐饼时,通常会在上面淋一点醋。虽然如果加太多会破坏味道,但少量的醋能达到提味的效果。
(……哎呀,这醋还真黑。)
试着倒出一些黑色的醋后,出乎意料的颜色让艾尔马感到有些困惑。
他忍不住先用叉子沾可乐饼上的黑醋尝了一口。
(……喔!这个也很不得了……)
深奥的味道让艾尔马惊讶地抬起眉毛。醋的复杂酸味里包含了各种食材和香辛料的滋味,和只有简单调味的可乐饼非常搭配,营造出截然不同的风味。
(原来如此……难怪陛下会喜欢。)
艾尔马在品尝这道料理的同时,想起皇帝陛下曾说过的话。
皇帝陛下在沃夫冈陛下的第一个孩子爱黛尔海特出生后,就决定退位搬到他死前住的离宫。
艾尔马原本以为皇帝陛下是因为让位给儿子后就不想再参与政治,才在离帝都十分遥远的地方盖离宫,但陛下曾笑着说过不只是因为这样。
——那里有即使动用全国的力量也无法取得的东西……等你将来辞去将军之位变成普通人后,我再带你去看。
当时艾尔马还不晓得那是什么,而且陛下在实现那个诺言前就去世了,但他现在知道那就是指这间贩卖和帝国料理很像的异世界料理的店。
这一定不是偶然。艾尔马立刻确信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来客铃宣告店里来了新客人,那位客人是个美少女,她不仅长得和艾尔马很久以前的初恋情人有点像,还拥有相同的名字。
艾尔马在离开餐厅回公都的路上和阿尔冯斯聊了很多,内容包括过去的事情,以及未来的事情。
「喔,你打算去其他大陆啊。」
「是的。」
当中也包含了艾尔马新下定的决心。
「我已经以帝国将军的身分将东大陆大致都看过一遍了,接下来我想去看西大陆。」
——我想代替陛下守护那位嫁到其他国家的公主。
艾尔马将这个念头藏在自己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