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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九十一话 炸猪排三明治

古斯塔夫抱着因为骨折而疼痛不已的脚,在死都的角落后悔来到这里。

(可恶……这里对我来说还太早了……)

他在十七岁时以接近离家出走的形式离开冷落自己的老家,之后抱着一夕致富的梦想当了五年的冒险者。

古斯塔夫经历多次生死关头,持续培养实力。为了脱离有一餐没一餐的贫困生活,他下定决心来到死都。

死都。

对像古斯塔夫这样的冒险者来说,死都是同时包含了憧憬和畏惧、希望和欲望,以及恐怖和绝望的浑沌之处。因为这里有无数的财宝和数量破万的不死族。

根据传说,死都是人类最早的国家古王国的首都。曾经支配整个大陆,并能够自由操纵精灵留下的魔法道具的古王国,比现今的所有国家都要繁荣。

据说当时的国民都过着丰衣足食的幸福生活。

然而,古王国最后的国王有一天突然害怕死亡并染指禁忌的秘术,让古王国步上终结。

国王化身为邪恶的魔灵企图超越死亡,还杀掉首都的所有居民将他们变成不死族。他对整个首都施加只要在这里死亡就会变成不死族的诅咒,打算永远在这个只有不死族的城市称王。

虽然古王国最后的国王变成邪恶的魔灵,但底下的家臣在死后依然效忠于他。

侍奉光之神的祭司能用圣光净化死者,他们曾带着圣骑士勇闯死都,试图让国王恢复原状,但最后都变成靠邪恶的死亡诅咒残害生者的不死族祭司。

某个国家曾经盯上在几百年前灭亡的古王国的秘宝,并派国内最强的将军率领精锐骑士闯入死都,但他们现在都变成可怕的无头骑士,反过来成为毁灭生者的死都守护者。

除此之外,这里还有许多来找宝藏但失败的冒险者,以及误闯后就再也逃不出去的魔物的尸体。借由吞噬新的死者,死都至今仍在持续扩大,古斯塔夫闯进来后……现在也变成只能等死的存在。

(要是有钱买治愈药水就好了。)

一想到自己将因为贫穷丧命,就让古斯塔夫开始想哭并叹了口气。他姑且有准备驱除死者的圣水和对不死族有效的武器,也很有自知之明地只在入口附近探索,完全没有打算深入……这一带没什么厉害的不死族,只要是有点实力的冒险者都能全身而退。

然而这里是个几百年前就毁灭的城市,许多地方都已经腐朽。古斯塔夫才刚慎重地踏入废屋准备探索,地板就马上崩塌,害他的脚在坠落时受伤。

古斯塔夫从疼痛的感觉推测脚应该骨折了,他现在不仅爬不上天花板的洞,就连走路都很费力。虽然离这里最近的城镇聚集了许多和自己一样以死都为目标的冒险者,但走去那里至少要半天,怎么想都无法活着抵达那里。

(看来我是到此为止了……)

古斯塔夫死心地闭上眼睛。既然无法行动,至少要靠休息恢复体力……为了提高被其他冒险者发现的机率,即使自己之后可能会饥渴而死,也要努力活久一点。

他就这样不知道在结界里待了多久。

「喂,你是冒险者吧。」

突然听到有人呼唤自己,让古斯塔夫的身体吓得抖了一下。

(不妙……这下不妙了……)

那个声音听起来就像风直接吹过般充满穿透性,明显不是生者的声音。在死都白天也能听见死者怨恨的声音,那些声音就像野兽的远吠声般无孔不入。

古斯塔夫不想看,但又不能不看。于是他缓缓睁开眼睛,然后发现眼前有个不死族。

这个地下空间原本就很阴暗,在太阳下山后更是变得一片漆黑。在难以视物的黑暗当中,有个轮廓莫名清楚的白色男子正看向这里。

「咿……!」

发现男子眼睛的位置没有眼球,只剩下一个从深处发出红光的漆黑空洞后,古斯塔夫发出惨叫。

死灵。

眼前是个古斯塔夫根本无力对抗,即使是熟练的冒险者也会轻易被咒杀的危险不死族。

「别慌。我没打算杀你。至少目前是如此。」

对方用莫名从容的语气向古斯塔夫搭话。

「我打算先救你……你走得动吗?只要走一下子就好。」

如果拒绝回答死灵的问题不晓得会有什么下场,因此古斯塔夫拼命点头。虽然这个不死族没有攻击人,但古斯塔夫毕竟不晓得对方在想什么,就算下一个瞬间就被袭击也不奇怪。

「好,跟我来。」

「我、我知道了……」

死灵说完后就开始移动,古斯塔夫拿起装备和提灯,拖着受伤的脚跟了上去。

幸好目的地很近。

「这是我原本的身体。死因跟你差不多。大概是因为我有喝圣水又待在结界里,才能正常和你说话。」

眼前有具已经变成褐色的白骨,从身上的装备来看应该是个冒险者,但脚明显弯向不正常的方向。

那具白骨底下铺了驱除不死族的结界,地上还有原本应该是装圣水的空瓶子,大概是死者生前太渴所以开来喝了。

「但我最后还是没获救,就这样死掉了。之后我一直待在这个阴暗的地下空间,根本不晓得过了几年。」

死灵若无其事地说着,并轻轻指向后方。

「在我死后又过了一段时间,那扇门开始每隔七天会出现一次。」

古斯塔夫顺着死灵指示的方向看过去,发现一扇与这个肮脏又发霉的地下空间极不搭调的橡木门。

「猫咪异世界餐厅……该不会是吃东西的地方吧?」

古斯塔夫看见上面的文字后,做出令人难以置信的结论。

「没错,那个招牌也是最近挂上去的……这表示里面应该有人。」

死灵点头肯定古斯塔夫的说法。

「可惜失去肉体的我无法开门。这件事让我在意得不得了,你去帮我看看吧。」

「……我知道了。」

反正什么都不做也只有死路一条,冒险者就该要努力挣扎求生。于是古斯塔夫下定决心打开门。

那位客人是在最后的客人离开,气氛稍微变轻松的时候来访。

一位全身都脏兮兮的年轻男子走进店里,然后立刻跌倒在地,像是因为脚痛而发出呻吟。

「啊呀?」

「喂,冷静点。」

这明显是异常状况,但店长还是镇定地走向男子。

偶尔会有遇到麻烦的客人通过连结异世界的门来到这里。店长一开始以为是偶然,但最近发现并非如此。

毕竟那边的人之前根本看不懂招牌上写什么,对不知道异世界食堂的人来说,这种会出现在各种地方的门怎么看都很诡异。

所以通常只有好奇心强烈,或是情况危急到没有余力在意陷阱的人会开门。

店长蹲下来确认男子的状态。

「看来是骨折了……阿蕾塔,帮我拿一下急救箱。」

店长发现男子的右脚肿得非常厉害,于是拜托阿蕾塔拿药过来。

「好……好的!」

阿蕾塔困惑了一下,但立刻点头跑走。

这间店的急救箱里装着猫餐厅七大不可思议之一的神秘灵药。

虽然容器是市售的香水瓶,但里面装的是包含烧伤、撞伤、扭伤和割伤在内,不管什么伤都能瞬间治好并消除疼痛的厉害伤药。

那是上一代店长连同异世界的食材,向平常进货的商人购买的伤药。

毕竟是魔法世界的产物,而且在那边的世界要用金币才买得到,别说是骨折了,那种药就连下半身瘫痪都能治好。

「店长!我拿药来了!」

「喔,谢谢……这位客人,可能会有点痛,请忍耐一下。」

店长蹲下来卷起男子的裤管,打开瓶盖直接将药淋在已经变成黑色的脚上。

「呃、呃啊啊啊!」

突然渗进伤口的药让男子发出惨叫……

「疼痛……消失了?」

但他立刻抬起头。

「太好了。看来应该是没事了。」

店长笑着对男子说道。

「对了,这位客人,我们这里毕竟是餐厅……虽然现在能准备的料理不多,但如果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吃点什么?」

男子之前一直在意脚伤什么都没吃,所以一听见这句话,肚子就开始咕噜作响。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古斯塔夫坐在舒适的椅子上茫然地思考。这个房间不冷也不热,在深夜也莫名明亮。

水杯里的昂贵冰块融化后发出声响。他的脚现在已经不痛了,隐约从房间深处传来的料理声,正持续刺激着他的胃。

明明自己直到刚才都在面临死亡的恐惧。

他想着这些事,喝了一口装在透明玻璃杯里的水。

(这个真好喝……)

冰得像从冬天的井里打出来的水带有古斯塔夫不知道的水果香味,滋润了他干渴的身体。他一口气喝完水并稍微放松后,才重新感受到活着的实感。

「久等了。这是您的料理。」

就在古斯塔夫开始放松时,金发的魔族少女端着一个纯白的盘子过来。盘子上装着一个介于黑色与褐色中间的四角形物体。

「呃,请问这是什么?」

少女笑着回答古斯塔夫:

「是的。这是炸猪排三明治!非常好吃喔……那么,请慢用。啊,我再帮您倒一杯水。」

少女说完就回到厨房。

「炸、炸猪排三明治……?反正我也饿了,就吃吧。」

看着少女离开后,古斯塔夫拿起眼前的料理。

古斯塔夫用一种似乎是泡过水拧干的布擦手,看向眼前的料理。

(这到底是什么料理……)

从制作时间很短来看,这个闻起来很香的料理应该是事先就做好放着。一种表面稍微烤过的食材中间夹着切好的肉料理。

(唉,应该没下毒吧……)

如果对方想害人,就不会先用昂贵的药水治疗自己了。古斯塔夫想到这里,决定开始吃眼前的料理。

「……这是白面包吗?」

实际拿起来后,古斯塔夫发现那是昂贵的白面包。

虽然表面被烤成小麦色,但切断面就跟高级的布料一样白。从摸起来的触感判断,这面包表面虽然酥脆,但底下意外地柔软,稍微一压就能感觉到弹性。

面包里夹着被黑色面衣包住的厚切肉块。肉的上面带有一些透明的白色脂肪,古斯塔夫从昨天开始就只有吃过干粮,所以觉得那看起来非常美味。

(看来比想像中还要值得期待……)

他本来还以为这种奇怪的餐厅会端出什么料理,但这个应该很好吃。

古斯塔夫张大嘴巴,咬了一口四角形的面包。

「喔喔!」

超出期待的味道立刻让他感到十分喜悦。外酥内软的薄面包带有淡淡的甜味和高级小麦的香气。

紧接而来的是黑色面衣的味道。面包里的肉和帝国料理一样有裹上面衣油炸,已经充分入味的面衣一咬就会释放出里面的味道。

带有酸味、甜味和一点辣味的面衣味道偏浓,但马上就会被底下的肉渗出的肉汁和油脂稀释,可说是配合得相当好。

吃了一口后,马上就停不下来了。

古斯塔夫像只隔了很久才被喂食的饿狗般大口吃着炸猪排三明治。等女服务生端水过来时,盘子已经变得光溜溜了。

店长表示自己只是帮助有困难的人,所以不会收药钱,料理的费用也可以先赊帐,这让古斯塔夫感谢地穿过门……然后想起自己身在死都。

「欢迎回来,看来门对面是个好地方。」

古斯塔夫一看见指使自己去那里的死灵就忍不住后退,接着发现刚才的门已经消失了。

「坦白讲我也不晓得你能不能得救,但既然你得救了,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死灵笑着对古斯塔夫说道。

「什、什么事?」

如果拒绝应该会被攻击吧——古斯塔夫抱着这样的确信询问死灵的要求。

「放心,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死灵看向自己的残骸。

「我想请你把我的短剑和笔记送去王都。虽然我无法成为像爸爸或哥哥那样优秀的宝物猎人,但为了避免他们一直替我担心,至少要让他们知道我已经死了。拜托你啦。」

死灵说完就消失了。

「……看来我也只能照做了。」

尽管死灵已经消失,但古斯塔夫还是能感觉到视线,他一面觉得装着炸猪排三明治的胃有点痛,一面翻找尸体,将死灵说的破旧笔记和生锈短剑放进行李。

从这里到王都要花一个月,从尸骨的状况来看,这个人应该已经死了好几十年。他的父亲和哥哥很可能已经不在了。

但他家或许还有其他子孙……如果不努力找一下,感觉会被那个死灵附身杀死。

第一次探索死都的古斯塔夫觉得自己能活下来就算很幸运,并在离开这里时下定以后绝对不能再失误的决心。

……之后古斯塔夫试着研磨短剑寻找线索,并发现了「朱利斯•哥尔多」这个名字,他将死者的遗物送到王都后,获得了一大笔报酬,但这些都是一段时间后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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